史普潤 曹佳穎 賈軍



摘要:數字經濟和科技創業都是當前經濟發展的重要驅動力。文章以長三角地區2011—2018年41個地級及以上城市的面板數據為樣本,運用空間計量分析方法,對數字經濟影響科技創業的情況進行了實證分析。研究發現:長三角各城市的數字經濟對科技創業具有正向的促進作用,這一結論在穩健性檢驗后仍然成立;孵化支持對數字經濟促進科技創業發展起到了中介作用;長三角地區不同(人口)體量的城市,數字經濟對的科技創業的影響存在較大的差異。為此,研究建議長三角地區各政府樹立合作意識,培育和扶持科技創業企業,并根據自身情況制定與長三角其他城市協同發展的科技創業政策。
關鍵詞:數字經濟;孵化支持;科技創業;長三角地區;空間自滯后模型
中圖分類號:F272.3 ? ?文獻標志碼:A ? ?文章編號:1001-862X(2022)02-0043-010
一、引 言
新時期,中國經濟發展進入新常態。深化供給側改革,促進科技與“雙創”深度融合,激發經濟新動能,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是未來經濟改革發展的重要方向。隨著互聯網和新興技術的快速普及,數據已成為關鍵生產要素,數字經濟已逐步滲透到實體經濟當中,與經濟社會各領域深入融合、不斷發展,是新常態下中國經濟發展的新動能。
據中國信息通信研究院的相關數據顯示,2019年中國數字經濟市場規模達到35.8萬億元,占GDP比重的36.2%,對GDP增長的貢獻率達67.7%。然而,從全國范圍來看,數字經濟的發展卻并不均衡。據統計,2019年長三角地區數字經濟總量達到8.63萬億元,占全國數字經濟總量的28%,超過了珠三角和京津冀地區的總和。2018年,長三角區域一體化發展已上升為國家戰略,長三角地區的高效、協同發展不僅有利于區域經濟社會的高質量發展,更對全國經濟社會的高質量發展具有重要的支撐引領作用。長三角作為中國經濟最發達、創新能力最強的地區,數字經濟的發展也位居前列,值得其他地區學習借鑒。
作為創新驅動和知識密集型經濟實體的代表,科技型創業企業在促進科技創新、提高科技成果轉化、增加高質量就業等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是“雙創”背景下推動社會經濟發展轉型的有效動力。然而,由于受到財務、人力、平臺等資源的約束,加之外部環境的不確定性,為生存而掙扎的現象在科技型創業企業相當普遍,發展不容樂觀。[1]
當前,圍繞數字經濟促進創業發展的研究較為成熟,產生了很多有價值的研究成果。但是作為科技與“雙創”深度融合的科技型創業卻很少被學者所關注,僅有Giones & Brem[2]等少數學者提及數字經濟與科技創業活動之間的復雜關系,但這些研究缺乏中國國內的情境,不宜于對國內形成有價值的指導。在數字經濟能否(如何)驅動科技創業的發展等問題上,仍存在很多值得深入研究的空間。
鑒于此,本文針對數字經濟的固有特征,對數字經濟與科技創業之間的關系構建理論分析框架,以國內數字經濟發展較好的長三角地區2011—2018年41個地級及以上城市的面板數據為樣本,運用空間計量分析方法,實證分析了長三角地區城市創業生態系統內數字經濟對科技創業的影響效應。本文的研究將宏觀層面的經濟學視角(數字經濟)與微觀層面的管理學視角(科技創業)相結合,旨在豐富數字經濟發展理論,拓展數字經濟對科技創業活動作用機理的研究,為數字經濟更好地賦能科技型創業企業活躍發展提供理論基礎與實證依據。
二、理論基礎與研究假設
(一)數字經濟對科技創業的影響效應
數字經濟的發展使得數字技術為經濟社會創造了新的需求,為創業活動的開展創造了良好的條件。一方面,通過消除過度的沉沒成本和進入壁壘,數字技術改變了創業過程中固有的不確定性的過程及其結果,以及如何處理這些不確定性的方法,從而成為新的創業機會的重要來源。[3]另一方面,由于數字經濟的發展降低了創業成本,擴展了市場,為創業過程中的信息溝通與交流增加了便捷性和靈活性。因此,大多數創業企業都以某種方式與數字經濟的發展聯系在一起,使得越來越多的人們參與到創業活動中來,提升了區域創業的活躍度。[4]
數字經濟對創業活動的影響體現在創業機會、創業資源和創業過程三個方面。
創業機會:大數據、云計算等數字技術的應用使得市場需求的長尾效應更加顯著,產品的個性化定制與規模化生產可以同時實現[5],帶動了傳統制造業大規模個性化生產的新業態,從而為上下游產業鏈催生出了更多的創業機會。進一步,在機會開發的過程中,數字技術的關聯性、可編輯性和可擴展性促進了創業企業對機會進行快速地識別與評估,數字技術的開放性與關聯性則幫助創業企業對新機會加以利用,進而獲取競爭優勢。[6]
創業資源:以移動支付、數字普惠金融為代表的數字金融服務覆蓋范圍非常廣泛,打破了時間和空間的限制,解決了傳統金融規模不經濟的相關問題,為創業者提供了多渠道的新型融資方式,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創業企業成立初期由于融資能力不足而引發的流動性約束問題,從而增加了創業成功的可能性。[7-9]
創業過程:數字經濟的發展使創業過程變得更加不受限制,產品與服務的結構邊界從獨立、穩定和不可滲透的狀態轉變為逐漸滲透和流動的狀態[3],大大降低了溝通與交易成本,同時為創業過程中創業者的決策行為提供更為便捷的信息基礎。[9]
科技創業是創業的一種特殊形式,既有創業的一般化特點,又具有特殊性。與其他類型的創業企業相比,科技型創業企業的創業資源和機會所涵蓋的內容略有不同,主要體現在:(1)技術資源更為充足。科技型創業企業主要從事高新技術領域的研發和相關產品的生產與銷售,其中大部分業務的開展都依托于某項高新技術,在此基礎上對其進行升級、改造,并為客戶提供技術服務與咨詢等內容。因此技術資源較為豐富。[13](2)財務資源更為匱乏。由于科技型創業企業產品的獨特性,需要前期投入大量資金進行科研工作,以完成科技創新成果的轉化,在初創和成長階段往往面臨比一般創業企業更為嚴峻的財務資源難題。(3)人力資源更為稀缺。創業企業在早期階段由于自身管理機制與體系尚不成熟穩定,因而很難吸引到優秀的技術與管理人才,且許多創業企業都是以家族成員為核心的創業團隊所創建[14],造成非血緣關系的人才對創業企業缺乏一定的組織歸屬感和認同感。而科技型創業企業以科技人員為主體,創業者也多為科技人員,需要雇傭一大批具有高學歷、高技能的科技人員組成核心研發團隊為企業提供技術支持,這將導致科技型創業企業的人力資源更為匱乏。
然而,值得慶幸的是,數字經濟的優勢正好能夠彌補科技創業的短板:(1)數字技術通過互聯網(包括移動互聯網)的形式將技術資源整合于網絡之中,通過多種渠道(如平臺、門戶網站、應用程序等),實現技術需求與供給的及時、精準匹配,從而最大限度地提升資源的利用效率。(2)數字普惠金融的發展為科技創業企業的融資帶來了全新的途徑,擴展了融資方式,提升了獲得融資的機會。(3)數字經濟的蓬勃發展帶來了計算機、軟件服務行業的再一次興盛,數字技術人才成為當前經濟發展的關鍵人才資源,數字技術人才的增長緩解了科技創業企業人才匱乏的困境。
基于此,本文提出研究假設H1:數字經濟發展對提升科技創業具有積極的促進作用。
需要說明的是,由于數字經濟具有較強的滲透性,能夠增強不同地理區域間經濟活動的關聯性,因此,數字經濟對創業的影響在空間范圍內應該具有溢出效應。[10]針對這一觀點,張熙悅和王懷祖[11]從資源流動效應和信息增強效應兩種不同路徑出發,實證分析了互聯網對創業行為的空間溢出效應,發現互聯網對創業存在空間溢出影響。類似地,黃漫宇和曾凡惠[12]發現相鄰地區數字普惠金融的覆蓋程度越廣,越能促進本地區創業活躍度的提升,具有正向空間溢出效應。由于數字經濟的滲透性不會因為科技創業的特殊性而有所改變,因此,數字經濟對科技創業的影響也應當在空間范圍內具有溢出效應。
基于此,本文提出研究假設H2:數字經濟發展會對科技創業產生空間溢出效應。
(二)數字經濟影響科技創業的作用機制
數字經濟的發展提升了城市創業生態系統內創業孵化平臺的數字服務能力。通過數字技術打造出的智慧化配套設施和數字化運營管理中心,催生了眾多新型眾創空間與數字科技產業園區,并使其逐漸成長為數字經濟與數字產業集聚發展的重要載體。
2020年10月,北京中關村科技園區發布了《中關村國家自主創新示范區數字經濟引領發展行動計劃(2020—2022年)》(以下簡稱《計劃》),對2020—2022年中關村數字經濟創新發展提出明確規劃。《計劃》指出:“全面構建數字經濟創新發展新生態,集聚中關村示范區人才、金融、空間要素資源,推動數字經濟健康發展。”從資源基礎觀視角來看,數字經濟通過資源的優化整合能夠對創業孵化支持產生影響。在數字經濟背景下,互聯網等數字技術的應用可以整合和重組平臺內外部的優質要素資源,賦能創業孵化平臺和創業企業,并在不確定環境下形成與之相適配的平臺數字化動態能力[15]。
創業企業的成功不僅取決于企業本身的特性,也取決于創業孵化平臺等創業服務機構的培育和發展。創業孵化機構和新型眾創空間的構建是激發創業者參與科技創業的有效動力,是科技型創業企業發展的助推器。具體而言,創業孵化支持能夠通過可持續的競爭優勢為創業企業提供網絡支持、資金支持和設備支持,幫助創業企業生存與成長。[16-17]這種競爭優勢包括生態系統內集聚的有形資源(基礎設施、資源共享空間等)和無形資源(管理咨詢、法律咨詢、財務咨詢等服務),兩者共同構成資源網絡,協助創業企業與生態系統內外的利益相關者建立網絡聯系,為科技型創業企業在財務和人力資源獲取、商業模式創新、科技成果轉化等方面提供助力,推動其創新發展。此外,由于創業孵化平臺能夠實現特定資源的有機整合,使資源可以更高效地跨區域流動,因此基于區域資源互補理論,創業孵化的發展還可能產生空間溢出效應。[18]圖1對數字經濟影響科技創業的作用機制進行了描述。
基于此,本文提出研究假設H3:數字經濟發展可以通過提升孵化支持對科技創業產生積極作用。
三、研究設計
基于上述理論分析可知,數字經濟的發展與科技創業之間不僅存在直接效應,還可能存在空間溢出效應。為驗證相關研究假設,本文使用空間計量模型對兩者進行研究,構建一般嵌套空間模型(GNS)為基準回歸模型,如式(1)所示:
在該模型的基礎之上,根據Elhorst[19]的檢驗方法,對空間計量模型進行選取。首先,基于本文選取的空間權重矩陣,計算了Morans I值為0.0225,伴隨概率為0.3217,內生交互效應不顯著存在,因此選取不包含內生交互效應的空間自滯后模型(SLX)最為合適。其次,LM-lag檢驗和LM-err檢驗均未通過顯著性檢驗,說明空間自回歸模型(SAR)和空間誤差模型(SEM)均不可采用。此外,Wald檢驗通過顯著性檢驗,說明空間杜賓模型(SDM)不能簡化為SAR模型和SEM模型。最后,由Hausman等一系列檢驗的結果可知,應選用時空雙重固定效應SDM模型。綜上所述,本文參考Vega & Elhorst[20]的研究方法,選取SLX模型進行估計,如式(2)所示,并用時空雙重固定效應SDM模型對估計結果進行穩健性檢驗。
entrepreneurshipit=α+β1digital+β2Wdigital+
θXit+μi+νt+εit(2)
其中,i和t分別表示城市和年份,entrepreneurship為科技創業,digital和Wdigital分別表示本城市和鄰近城市的數字經濟發展水平,W為空間權重矩陣。考慮到地理位置上相鄰的城市在經濟社會及文化發展上有更大的共性,聯系也更為緊密,因此,本文依據各城市之間是否相鄰來構建長三角城市鄰接矩陣,該矩陣用“0-1”表示是否相鄰(1為相鄰,0為不相鄰)。Xit為其他可能對科技創業有影響的控制變量,μi和vt分別為個體固定效應和時間固定效應,εit為隨機擾動項。SLX模型結構精練,不僅可以直接估計解釋變量的直接效應與空間溢出效應,無需進一步進行分解,且不存在被解釋變量空間滯后項所導致的內生性問題,適用于本文的實證研究。
基于數字經濟對科技創業的影響效應及機制,并考慮其他一些可能影響科技創業的因素,對模型的各變量指標進行選擇。
1.被解釋變量
科技創業是指個人或組織創立的具有科技創新性質的中小型創業企業。科技部2015年發布的《科技部關于進一步推動科技型中小企業創新發展的若干意見》中,對該類企業有詳細的概念界定:科技型中小企業是指從事高新技術產品研發、生產和服務的中小企業群體,在提升科技創新能力、支撐經濟可持續發展、擴大社會就業等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
目前涉及科技創業具體測度的文獻相對較少。杜爾玏和吉猛[21]采用國家高新區中的企業數量來度量區域科技創業,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所在城市的科技創業水平,但并未考慮到不同城市間人口規模、高新區經濟體量等指標的差異。因此,本文在參考該文獻的基礎之上,借鑒Liargovas & Repousis[22]用創業率衡量區域居民創業傾向的計算方法,以科技型中小企業新建數目除以常住人口作為科技創業的測量指標,記為entrepreneurship。
2.解釋變量
前文從理論方面對數字經濟影響科技創業的途徑進行了分析,總結起來包括互聯網、數字普惠金融和計算機、軟件服務行業三個方面。由于目前已有文獻對于數字經濟(記為digital)的測量方法尚未形成一致性的結論,因此,本文結合前文理論研究結論并借鑒趙濤等[10]的研究方法,用以下5個指標來刻畫數字經濟:(1)中國數字普惠金融指數(記為digit)。(2)每百人互聯網寬帶接入用戶數(記為internet),采用互聯網寬帶接入用戶數除以常住人口來衡量。(3)每百人計算機服務和軟件業從業人員數(記為human),采用計算機服務和軟件業從業人員占城鎮單位從業人員的比值來衡量。(4)人均電信業務收入(記為telecom),采用電信業務收入除以常住人口來衡量。(5)每百人移動電話用戶數(記為mobile),采用移動電話用戶數除以常住人口來衡量。上述5個指標即為本文的解釋變量。
其中,中國數字普惠金融指數,由北京大學數字金融研究中心和螞蟻金服集團共同編制[23],能夠直接反映數字交易和數字金融的發展水平;考慮到“信息化和互聯網發展水平也被認為是數字經濟的組成部分,是數字經濟發展的重要支撐”[24-25],選擇每百人互聯網寬帶接入用戶數、人均電信業務收入和每百人移動電話用戶數作為信息化和互聯網發展水平的反映。
3.中介變量
本文探討的孵化支持主要是指來源于城市創業生態系統內具有創業孵化屬性的服務機構,旨在研究長三角地區數字經濟的發展能否通過提升孵化支持對科技創業產生積極作用。結合周文輝和孫杰[15]對創業孵化平臺的類型劃分,選取已成立的國家備案眾創空間及省級以上科技企業孵化器的總數目來表示孵化支持,記為support。
4.控制變量
為了更為全面地分析科技創業過程中數字經濟所產生的直接效應與空間溢出效應,本文同時設定了其他可能對科技創業產生影響的控制變量,主要包括:(1)技術創新水平(記為technology),采用各城市每萬人中專利授權受理數量來衡量。(2)經濟發展水平(記為economy),用各城市人均GDP來表示。(3)人口密度(記為population),采用各城市年末常住人口數量占行政區域土地面積的比重來衡量。(4)外商投資(記為FDI),用當年實際使用外資金額來表示。(5)需求結構(記為demand),采用各城市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占GDP的比重來衡量。(6)傳統金融發展水平(記為finance),采用各城市年末金融機構人民幣各項貸款余額占GDP的比重進行衡量。
本文的數據樣本為2011—2018年長三角地區41個地級及以上城市的面板數據,觀測值為328。表1是變量說明、指標體系與數據來源,表2是各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
四、實證結果及分析
(一)空間計量模型估計結果及分析
由于Hausman檢驗在鄰接矩陣下的檢驗結果顯著,本文選擇面板數據固定效應SLX模型進行估計,變量系數為直接效應,變量空間滯后項的系數則為空間溢出效應。為了便于比較,本文還同時匯報了OLS模型以及加入和未加入控制變量的估計結果,如表3所示。
從實證結果可以發現,在模型(1)到(4)中,無論是否加入控制變量,解釋變量數字經濟(digital)的直接效應估計系數基本為正,這在一定程度上說明了本地區數字經濟與科技創業(entrepreneurship)之間具有正向關系。
從直接效應來看,在加入了控制變量的模型(4)中,計算機服務和軟件業從業人員數(human)以及人均電信業務收入(telecom)在1%水平下保持顯著,說明在數字經濟發展中,數字化人力資本和信息化基礎對于提升本地區科技創業活躍度的重要性。這一結果初步驗證了研究假設H1。
從間接效應來看,數字普惠金融(digit)的回歸系數為正,且在5%水平下顯著,而計算機服務和軟件業從業人員數(human)以及移動電話用戶數(mobile)系數為負,分別在5%和10%水平下通過顯著性檢驗,這一結果表明數字經濟的發展對科技創業會產生較強的空間溢出效應,基本證實了研究假設H2。其中,數字普惠金融(digit)可以打破地理區域的邊界性,使得金融資本跨區域流動,為科技創業者提供更好的金融環境和資金支持,有正向的空間溢出效應。而本地區計算機服務和軟件業從業人員數(human)以及移動電話用戶數(mobile)對鄰近地區科技創業產生負向空間溢出效應,說明本地區數字人才和數字用戶的增加可能會使得本地區擁有更多創業機會,從而吸引鄰近地區更多的科技創業者進行“異地創業”,對鄰近地區產生擠出效應,最終抑制鄰近地區科技創業的發展。
就控制變量的模型估計結果而言,技術創新水平(technology)對本地區科技創業的影響效應顯著為負,但對鄰近地區的影響不顯著,說明技術創新水平較高的地區可能存在高科技人才和資源集聚與壟斷的現象,市場化程度較低,與創業企業相匹配的市場需求不足,不利于科技創業企業的生存與發展。外商投資(FDI)對本地區科技創業的影響顯著為負,但能促進鄰近地區科技創業的提升,可能是由于外資的引進使本地區容易形成資金和技術引進上的依賴性,不利于自主創新能力的提升,此外外商投資提供較高的工資待遇會使更多的科技人才降低創業意愿,從而抑制了本地區科技創業的活躍度。與此同時,本地區的外商投資可能會對鄰近地區的科技創業產生示范效應和關聯效應,通過外資新興技術和商業模式促使鄰近地區創業者借鑒學習,并通過科技創業尋求與外資企業的合作,因而產生正向的空間溢出效應。除上述兩者之外,其余控制變量均不顯著。
前文對數字經濟影響科技創業的作用機制進行了理論分析并提出了研究假設H3,為驗證這一研究假設,本文選用中介效應模型進行了實證檢驗,結果如表4所示。
首先,以數字經濟作為自變量,科技創業作為因變量進行回歸,結果如模型(1)所示。回歸結果證實了數字經濟對科技創業具有積極影響。其次,以數字經濟作為自變量,孵化支持為因變量進行回歸,驗證數字經濟能否提升孵化支持。結果如模型(2)所示,數字普惠金融(digit)、計算機服務和軟件業從業人員數(human)和人均電信業務收入(telecom)三個變量的回歸系數均為正,且分別在1%和10%水平下通過了顯著性檢驗,說明數字經濟能夠提升本地區孵化支持。最后,將孵化支持這一中介變量放入數字經濟對科技創業影響的回歸方程中,結果如模型(3)所示,解釋變量的影響系數與模型(1)相比均有所下降,說明孵化支持是數字經濟促進科技創業發展的中介變量,這一實證結果驗證了研究假設H3。此外,從間接效應來看,除數字普惠金融的回歸系數顯著為正之外,其余變量均不顯著或顯著為負。這表明無論是孵化支持還是科技創業方面,數字普惠金融都對鄰近地區具有輻射作用,可以使鄰近地區的科技創業者和創業孵化機構享受到數字金融服務和一定程度的融資便利。而本地區的數字人力資本、信息化基礎和孵化支持仍然會抑制鄰近地區科技創業的發展,存在擠出效應。
(二)穩健性檢驗
考慮數字經濟對科技創業影響效果的穩健性,本文將從以下兩個方面對表3的估計結果進行穩健性檢驗。
第一,增加一個控制變量:產業結構合理性(記為structure)。由于各城市在產業結構方面存在異質性,可能會對科技創業活躍度產生影響,因此增加產業結構合理性為控制變量。本文參考盛斌[26]的研究方法進行產業結構合理化指標的構建,其公式為:
SRit=(Yimt/Lit)|(Yimt/Limt)/(Yit/Lit)-1|(3)
其中,i表示地區,t表示時期,m表示產業,Y為總產出,L為總就業人數,SRit即為t時期i地區的產業合理化指數。估計結果如表5所示,計算機服務和軟件業從業人員數以及電信業務收入對科技創業的直接效應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數字普惠金融對科技創業的間接效應在5%水平上顯著為正,計算機服務和軟件業從業人員數和移動電話用戶數對科技創業的間接效應分別在5%和10%水平上顯著為負。這一結果與表3的估計結果一致,具有較好的穩健性。
第二,基于時空雙重固定效應SDM模型的穩健性檢驗。依據LeSage& Pace[27]的研究方法,將SDM模型的計量結果分解為直接效應與間接效應,如表5所示,各變量的回歸系數與顯著性結果與前文表3中SLX模型的估計結果仍然一致,因此本文的研究結論具有較好的穩健性。
(三)異質性分析
由于長三角地區不同城市在經濟發展水平、城市規模和資源稟賦方面差異明顯,因此,數字經濟對科技創業的影響也可能存在城市層面間的異質性,值得進一步分析與討論。本文依據國務院2014年頒布的《關于調整城市規模劃分標準的通知》,按城區常住人口將長三角41個地級及以上城市劃分為I型及以上城市(人口300萬及以上)和其他城市,估計結果見表6。
模型(1)和(2)的回歸結果顯示,除移動電話用戶數(mobile)外,I型及以上大城市數字經濟的直接效應估計結果均顯著為正,但其他城市的回歸系數和顯著性相比之下明顯偏低,說明I型及以上大城市數字經濟對本地區科技創業的積極效應明顯優于其他城市。其原因可能在于I型及以上大城市經濟發展水平較高,數字經濟興起時間較早、發展較快,對于科技創業領域的滲透更加深入和充分,而其他城市數字經濟的紅利還未得到充分顯現,發展明顯滯后。此外,除數字普惠金融(digit)外,數字經濟的間接效應均未通過顯著性檢驗,說明無論是I型及以上大城市還是其他城市,數字經濟的發展對鄰近地區科技創業的空間溢出效應并未完全顯現。
五、結論與政策建議
本文以長三角地區2011—2018年41個地級及以上城市的面板數據為樣本,運用空間計量分析方法,實證分析了長三角地區城市創業生態系統內數字經濟對科技創業的影響效應及作用機制。通過研究發現:
第一,長三角各城市的數字經濟對科技創業具有正向的促進作用。其中,數字經濟在人力資本和信息化基礎方面對提升本地區科技創業活躍度具有顯著影響;在空間溢出方面,除了人力資本和信息化基礎,數字普惠金融和移動用戶情況也能夠對鄰近地區產生顯著的影響作用。值得注意的是,雖然數字普惠金融對鄰近城市的科技創業有正向的空間溢出效應,但是本地區數字人才和數字用戶的增加卻可能會對鄰近地區產生擠出效應,最終抑制鄰近地區科技創業的發展。
第二,技術創新水平對本地區科技創業存在不利的影響,其原因可能是存在高科技人才和資源集聚與壟斷的現象,科技創業企業難以與之相抗衡,生存與發展的空間被擠壓。外商投資抑制了本地區的科技創業,但卻能促進鄰近地區科技創業的提升。這說明當前長三角地區對外資的利用能力較強,反而導致了自身科技創業意愿的下降。但是較強的外資利用能力對鄰近地區的科技創業產生示范效應和關聯效應,導致了鄰近地區通過科技創業尋求與外資企業的合作,因而存在正向的空間溢出效應。
第三,孵化支持對數字經濟促進科技創業發展起到了中介作用,說明長三角地區數字經濟借助于創業孵化支持對科技創業產生促進作用,這從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數字時代創業孵化支持對創業發展尤其是科技創業發展的重要作用,以及當前長三角地區創業孵化支持機構快速發展的原因。
第四,長三角地區不同(人口)體量的城市,數字經濟對科技創業的影響存在較大的差異。I型及以上大城市數字經濟對本地區科技創業的促進作用明顯優于其他城市。但是無論是I型及以上大城市還是其他城市,數字經濟的發展對鄰近地區科技創業的空間溢出效應并不明顯,還存在較大的提升空間。
基于此,為了彌補當前長三角地區科技創業的不足之處,本文提出以下四點政策建議。
第一,從本文的實證結果來看,長三角地區數字經濟對科技創業具有正向的促進作用,并在數字經濟的人力資本和信息化基礎方面表現較為突出。但是在數字普惠金融方面,卻未能對本地區科技創業起到積極的促進作用。因此,建議長三角各地區政府一方面繼續培養、發揮數字人才的作用,推動信息化基礎建設,另一方面對數字普惠金融的發展進行合理地規范和牽引,完善市場機制和體制,積極引導數字普惠金融帶動本地區科技創業的發展。此外,在2022年3月18日,國家發展改革委發布了《關于推動長江三角洲區域公共資源交易一體化發展的意見》,并提出到2023年底,長三角區域公共資源交易一體化發展取得實質性進展,各級公共資源交易平臺互聯互通進一步深化,交易信息、市場主體信息和專家資源實現區域內統一共享等要求。考慮到數字人才和數字用戶對鄰近地區產生的擠出效應,長三角各地區政府間應當樹立合作意識,深入貫徹長三角一體化的國家戰略,將一體化協同發展作為處理城市之間、省際之間各項問題的標準,清理一體化發展中的掣肘問題,實現長三角地區更高程度一體化發展。
第二,長三角地區各政府應當對高科技資源的集聚與壟斷現象給予一定的重視。當今企業,市場競爭的核心是人才尤其是高科技人才的競爭。高科技人才作為一種極其寶貴的資源,如果存在著壟斷及流動惰性,將阻礙市場對高科技人才資源的分配,降低科技創業的水平,減少市場的活力。因此,政府一方面要改革阻礙高科技人才流動的體制機制,創新用人模式,另一方面要為打擊市場壟斷,優化營商環境,尤其是面對當前互聯網平臺壟斷這一類新興市場問題,要結合目前長三角地區的實際情況,在《國務院反壟斷委員會關于平臺經濟領域的反壟斷指南》的指導下積極應對。此外,長三角地區較強的外資利用能力對本地區科技創業意愿的影響也需要政府加以關注。因此,長三角地區各政府應當對高科技人才進行合理疏導,傳播積極的價值觀,鼓勵高科技人才進行創業。同時輔以一定的政策扶持機制,促進科技創業良好發展。
第三,本文從實證的角度證明了長三角地區孵化支持在數字經濟促進科技創業過程中的作用。因此,長三角地區各級政府應當重視城市創業生態系統內各個創業孵化支持機構的發展。積極通過行政手段,利用政府的資金和公信力度,培育和扶持科技創業企業的發展,提升本地區創業熱度和效果。同時與鄰近地區進行良好協作,發展共孵機制,將本地區的優秀經驗成果與鄰近地區進行分享,為此,可以考慮借助數字技術的優越性,構建省際間的合作平臺,通過平臺來促進區域互動,利用平臺的溝通協調優勢組辦各種形式的共孵項目及經驗交流活動。
第四,由于I型及以上大城市數字經濟對本地區科技創業的促進作用明顯優于其他城市,因此作為非I型城市,在數字經濟促進本地區科技創業方面還存在著較大的提升空間,政府應當繼續加強數字經濟的建設水平,打通數字經濟在推動科技創業方面的關鍵環節,進一步提升科技創業的質量水平;另外,長三角地區城市經濟社會發展并不平衡,這是當前的現狀,因此,長三角地區各城市的發展應當更多地考慮如何形成分工與協作的層次關系。比如上海、南京、杭州等I型及以上大城市,政府應當充分利用其自身優越的科教資源和技術優勢,與鄰近城市形成產業價值鏈,并擔任價值鏈的主導角色,形成產業和技術創新的需求高地,從而引領周圍地區圍繞該需求高地,孵化出大量的科技創業企業。再借助數字經濟巨大的發展潛力,助推產業發展,最終帶來長三角地區創業能力、科技創新能力、經濟實力整體的提升。相反,對于那些經濟、人口體量較小的城市,政府應更多地從技術應用創新的角度,鼓勵創業企業承載中心城市、超大型城市產業鏈發展的生產及技術應用需求,通過對生產、技術應用的場景、工具、方式等進行創新,實現科技創業的快速發展,形成與中心城市、超大型城市相銜接的產業化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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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吳曉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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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江蘇省社會科學基金一般項目“基于非價格競爭視角的平臺型企業反壟斷執法范式和政策優化研究”(21FXD005);山東省自然科學基金面上項目“山東制造業關鍵核心技術鏈式突破及攻關機制研究”(ZR2020MG054)
作者簡介:史普潤(1985—),安徽潁上人,博士,南京審計大學商學院講師,主要研究方向:數字經濟、平臺經濟;曹佳穎(1993—),女,江蘇南京人,南京審計大學商學院,主要研究方向:數字經濟、創新創業;賈軍(1980—),山東濟南人,博士,濟南大學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技術創新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