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婆

仇萍

一個人的年齡到底在哪個階段才會被定義為老去，60歲，70歲，還是80歲？我一直沒有深思過。我的外婆是從什么時候變老的呢？我好像也沒有覺察到。

小姨今天從老家給我發來視頻，她告訴我，外婆腰疼得已經在床上躺兩天一夜了，連翻身都做不到。雖然我早已習慣了外婆常年累月地念叨著腿疼，但是這突然間腰疼得就癱在床上了，確實是我未曾料到的。各種骨科片子都拍了，止痛藥也開了一大堆，但還是被醫生直截了當地告知：“只能保守治療，盡可能地減輕她的痛苦，這個歲數實在是沒法做手術了?！薄斑@個歲數？”直到這個時候，我才意識到，把我從小撫養長大的外婆已經83歲了。

之前在視頻里，外婆還告訴我，她一切都好，讓我安心讀書，不要擔心她，也不用回老家看望她。直到小姨在視頻中告訴我，她下午想扶著外婆坐起來，結果只是稍微動一下她的身體，她就疼得冷汗直流，身體顫抖，那痛苦的模樣看著都心疼。外婆還說也許她撐不到過年了。這句話，狠狠地刺痛了我的心。

明明記憶中的外婆還是那個要出去干活，我追著她不讓她走，結果她還揮舞著小樹枝，裝做要抽我的兇巴巴模樣。她平日里從不表揚我，卻又總是跟鄰里鄉親偷偷炫耀我有多優秀。似乎在我的記憶中，外婆的頭發還不夠花白，她干活還依舊麻利。這樣的她怎么會在我絲毫沒有覺察時就蒼老得不成了樣子啦！

我這時才忽然發現，她早已不再如當年。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好像是從她縫縫補補的時候需要我幫她穿針引線時，好像是從她再也拎不動一桶水時，好像她逐漸聽不清聲音，即使平常和她對話也需要扯著嗓子大聲說話時……原來生活曾告訴過我那么多次，她已經老了，而我從未放在心上。

這些年我在忙些什么呢，從考入縣城初中離開家，我每年回去陪伴她的日子就屈指可數，尤其是后來上了高中，回家探望這件小事總是被學習任務重而耽擱?，F在想一想，難道我真的忙到連探望親人的時間都沒有了嗎？似乎一切都是給自己找借口。因為我總覺得她在，并且會一直在。所以才這么有恃無恐，不慌不忙。總是想著，下次，下次，下一次。

回想著視頻里的她滿臉皺紋，躺在床上，手背上還掛著點滴，一股酸澀涌上心頭。她問醫生：“難道我就只能這樣一直腰痛到死嗎？”醫生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能像哄孩子似的對她說，先打點滴，打完點滴，吃吃藥就好多了。但是家人們都知道，因為關節疼痛，她常年吃止痛藥，已經產生耐藥性，止痛藥現在對她來說作用微乎其微了。任何人都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更沒有人可以替她分擔痛苦。面對災難和疾病，人就是這么渺小與無力，有時甚至不知從何下手。

看著視頻中將我從小養育大的外婆，我不禁悲從中來。我今年剛17歲，而我的長輩們，卻一步一步地離人生終點越來越近，我才懵懵懂懂地了解社會，卻又要不得不面臨與一些親人的永遠分離。我不敢去想，越想越悲傷，難過，恐懼。當然，漸漸長大的我也知道，人生就是這樣，無論怎樣唏噓，生活不會因為你的愁眉苦臉而繁花錦簇。是啊，人的一生，匆匆來匆匆去，唯有付出努力不斷地去挑戰它，接受它的錘煉與磨礪，你的人生才是有價值的人生。

“樹欲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奔词剐r候倒背如流的句子，唯有自己去親歷才能真正理解其內涵。時光啊，時光，你慢一些再慢一些，這世間的美好，我總希望它停留得久一點，再久一點。

（指導教師? 孟曉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