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魯斯銀章見證亞歷山大遠征印度

曾晨宇

海達斯皮思戰役給馬其頓軍隊士兵造成了極大的心理陰影與沖擊，全軍士氣大沮，不敢再深入印度國土。

公元前327年的初春，正在征戰中亞的亞歷山大大帝采用東方波斯的禮儀，在巴克特里亞迎娶了人生中第一位夫人——巴克特里亞貴族歐克西亞提斯（Oxyartes）之女羅克珊娜（Roxana）為妻。隨著千城之國巴克特里亞的降伏，亞歷山大繼續揮軍南下，征討原波斯在印度河谷的領土。原波斯的犍陀羅總督、塔克西拉（Taxila）國王奧姆菲斯（Omphis）向亞歷山大投降。

馬其頓遠征軍遂進入科芬河流域（今喀布爾河），擊敗、平定了當地諸部。公元前326年，亞歷山大大軍渡過印度河，入侵旁遮普地區。當地的國王波魯斯（Porus）拒絕向亞歷山大投降，雙方在海達斯皮思河爆發大戰。

遠征的終點

此次戰斗與以往大有不同，波魯斯率領的印度軍隊不僅人數眾多，而且驍勇善戰，更可怕的是約有200頭武裝戰象也投入了戰斗，這是馬其頓人從未交手過的新兵種。這些戰象身形高大，兇悍異常，不僅嚇阻了馬其頓騎兵的戰馬，步兵也被其陣勢所震懾。戰象發起沖鋒，在戰場上橫沖直撞，馬其頓一方陣型大亂，士兵被象鼻卷起，拋向空中，死狀慘烈，許多人也被象牙穿透或刺傷，遠征軍的不少士兵慘死在這龐然大物的腳下。馬其頓人付出了慘痛代價，最終擊敗了波魯斯的印度軍隊，波魯斯本人也被生擒。旁遮普大部分地區被納入帝國版圖。亞歷山大最鐘愛的坐騎、一直跟隨他南征北戰的布克法魯斯（Bucephalus）也于戰后死去，這令亞歷山大傷心欲絕。

圖1 埃及的托勒密一世發行的四德拉克馬銀幣為了頌揚亞歷山大大帝遠征印度的豐功偉業，托勒密王國將象皮戴在了錢幣正面亞歷山大的頭像之上。

海達斯皮思戰役給馬其頓軍隊士兵造成了極大的心理陰影與沖擊，此役不僅讓遠征軍損兵折將，敵方身形龐大的印度戰象和人數龐大的印度軍隊也令他們聞之喪膽。全軍士氣大沮，不敢再深入印度國土。而當士兵們聽說亞歷山大仍執意繼續深入作戰，準備強渡恒河，征服對岸更加強大的難陀王朝時，遠征軍在海法西斯河（HyphasisRiver）岸爆發了嘩變。他們拒絕執行命令，哀嚎著懇求返國。士兵的反抗最終迫使亞歷山大停止了歷時多年的遠征，下令全軍返國。遠征軍在返回巴比倫后不久，亞歷山大于公元前323年暴卒于巴比倫行宮中。亞歷山大大帝的突然去世，讓馬其頓將領為瓜分勢力范圍而陷入了長達20年的內戰，亞歷山大一手創建、橫跨歐亞非三洲的帝國隨即土崩瓦解。

雖然亞歷山大建立的帝國并未維系多久，但他的遠征卻是在世界歷史上具有劃時代意義的事件。亞歷山大東征結束了西方古典時代，開辟了西起亞得里亞海、東達蔥嶺的希臘化世界，重塑了地中海世界新格局，奠定了日后的羅馬帝國和基督教文明世界，也為絲綢之路的開辟奠定了基礎。而海達斯皮思之戰也成為亞歷山大遠征的最后一場重要戰役，它不僅標志著歷時多年的亞歷山大遠征到達終點，也改變了世界歷史的走向，奠定了亞歷山大帝國和日后希臘化世界的東方邊界。不僅如此，海達斯皮思戰役也成為日后對于亞歷山大豐功偉業的歷史記憶而廣為傳播，許多文學作品、史學論著和藝術形象，都對亞歷山大遠征印度、大戰印度國王波魯斯津津樂道。在日后的托勒密王國（圖1）、塞琉古王國（圖2、圖3）和巴克特里亞王國（圖4），海達斯皮思之戰的歷史元素都是他們膜拜、崇奉的對象，演化為各希臘化王國的國家記憶，成為西方世界代代傳頌、口耳相傳的經典故事。

圖2 塞琉古王國發行的錢幣

圖3 塞琉古王國發行的錢幣

圖4 巴克特里亞王國阿加托克利斯王發行的紀念先王的大統紀念幣亞歷山大被巴克特里亞王國尊為開國君主，是希臘化東方王國的共祖。

最神秘錢幣

在這中間，亞歷山大大帝在世時發行的波魯斯系列錢幣，無疑是與海達斯皮思戰役和印度遠征的關系最為密切的官方紀念幣，也是亞歷山大帝國錢幣乃至整個古希臘錢幣中最為神秘和特殊的錢幣。

可見，至少在亞歷山大去世前不久，海達斯皮思戰役就已開始成為帝國宣傳君王偉大功績的重點。這組錢幣共分為五謝克爾（俗稱十德拉克馬）和兩謝克爾（四德拉克馬）。其中，五謝克爾銀幣（圖5）最為特殊。工匠們利用五謝克爾銀幣幣坯廣大的優勢，將引人矚目、場面宏大的構圖刻畫在錢幣之上，它的構圖并非古希臘錢幣傳統的元素——神祇、植物、動物等，也并非神話傳說故事，而是再現了海帕斯皮思戰役的戰爭場景：騎著布克法魯斯的亞歷山大大帝身著戎裝位列左側，他手持長矛朝右沖向正在撤退的巨大戰象，戰象面向錢幣的右側，其上背負著兩名頭戴戰兜的印度戰士，其中右側的馭象人回身面向亞歷山大，左手持矛，右手正向大帝投擲標槍，左側的馭象人回身緊握著亞歷山大大帝長矛的矛頭，銘文Ξ位列錢幣左上方。整個畫面構圖豐富，形象生動且充滿了律動感，沖鋒的大帝與潰退的戰象展現了亞歷山大的英武與勇猛，不僅解釋了海達斯皮思戰役的結局，同時也暗示了戰役過程的艱難，同時也反映了亞歷山大大帝勇往直前、不畏艱險的作戰精神。就像法國學者所說，亞歷山大大帝永遠沖在帝國版圖的最前線。

圖5 波魯斯系列錢幣中的五謝克爾銀幣

錢幣的背面則完全呈現出另一番“風景”：面向左方頭戴兩側各安插一根羽毛的弗拉吉亞頭盔，身著亞麻胸甲和垂條肩甲的亞歷山大立像，他左手戳立長矛，右手平持雷霆杵左側飛翔的尼卡女神向亞歷山大捧加桂冠，畫押A B位列錢幣圖案的左下方。背面的亞歷山大以扮演主神宙斯的形象出現，雙羽弗拉基亞頭盔也符合普魯塔克所描繪的大帝御用戰兜，飛翔的尼卡女神進獻桂冠表明亞歷山大取得了戰役完全的勝利。作為正面圖案的續篇，錢幣背面的圖案完美詮釋了正面圖案的最終結局，同時也與前者的律動感形成鮮明對比，整個畫面尤顯肅穆、莊嚴。五謝克爾銀幣因此也被稱為“勝利銀章”。

波魯斯系列錢幣還有兩謝克爾銀幣，它共有兩類，第一類正面為面向右側、張弓射箭的印度弓箭手，畫押A B位列其左側；背面為面朝右側的亞洲大象，銘文Ξ位列其下（圖6）。第二類的正面為面向右側的戰象，其上兩名馭象人，其左者舉旗，其右者持矛；背面為右向飛馳的駟馬戰車，戰車上為持弓之甲首與御者，此版錢幣無銘文與畫押（圖7）。

圖6 波魯斯系列錢幣中的兩謝克爾銀幣

圖7 波魯斯系列錢幣中的兩謝克爾銀幣

壯舉的紀念

波魯斯系列錢幣現存極少，其中五謝克爾全世界僅存12枚，兩謝克爾則是以個位記。1887年，法蘭克斯爵士（SirAugustusWollastonFranks）向大英博物館捐贈了他在阿富汗地區購買的錢幣，其中就含有波魯斯五謝克爾。因此該枚錢幣也被稱作“法蘭克斯銀章”，此即波魯斯錢幣系列初次面世。波魯斯錢幣的發行時間、打造地點等相關問題，都是學術界討論的焦點話題。其中，就發行地點而論，就有印度說、蘇薩說、巴比倫說等。而由于缺少明確的錢幣銘文，當波魯斯銀章剛剛面世之初，曾有學者誤認為它們是巴克特里亞王國歐克拉提德斯一世征伐印度的勝利紀念章。但隨著其他同款錢幣在兩河流域的發現，尤其是1973年的發現與伊拉克的巴比倫大窖藏，使之確信為亞歷山大大帝發行的錢幣。在巴比倫大窖藏中，出土了8枚五謝克爾銀幣和少量的兩謝克爾銀幣，該窖藏也成為研究波魯斯錢幣最重要的一手資料。英國錢幣學家馬丁·普萊斯（MartinPrice）通過分析窖藏出土各式錢幣的類別，指出巴比倫大窖藏的入土時間應該是在亞歷山大大帝去世前后。它們與馬其頓傳統的皇家版系列錢幣（圖8）共同在帝國境內使用。以此類推，波魯斯錢幣應該是亞歷山大生前打造、發行的，它無疑是現存與亞歷山大東征最重要的見證實物。而五謝克爾銀幣則更是現存唯一可證的亞歷山大在世時所塑造的他本人的形象，也是現存最早記錄、描繪亞歷山大遠征的實物資料。

圖8 亞歷山大帝國皇家版系列中的十德拉克馬銀幣

波魯斯系列錢幣上四種元素：騎士（亞歷山大大帝）、駟馬戰車、印度弓箭手和戰象都與亞歷山大東征息息相關。其中，騎士與駟馬戰車都是希臘錢幣上的傳統元素，而印度弓箭手和戰象都是最具特色的印度兵種，后兩者是第一次出現在古希臘錢幣之上，彰顯了其紀念、宣傳亞歷山大東征的“空前盛舉”和“偉大功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