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達明
關于語言與做人的關系,汪曾祺先生曾有過這樣的論述:“有人說我的語言很怪,拆開來每一句都是平平常常的話,放在一起,就有點味道。我想任何人的語言都是這樣,如果每句話都是警句,那是會叫人受不了的。語言像樹,枝干樹葉,汁液流轉,一枝動,百枝搖。就像做人一樣,還是本色的好。”
有一年,東北一所大學聘請汪先生擔任文化顧問,他愉快地答應了。在舉行的聘請儀式上,也許考慮到汪先生是大家,一位發言者特意使用了許多文縐縐的話語,幾句聽下來,汪先生就有點受不住了,便邊聽邊將那些話“翻譯”成了平常口語,像一個語文老師當場改錯。當發言者剛說完這句“今天麗日高照,惠風和暢”,汪先生立即高聲說“請改成今天天氣不錯”;當發言者說道“在場莘莘學子,一代俊彥”,汪先生又立即回應“請改成在場學生們就挺好”;發言者又接著說“汪曾祺先生是人人尊敬的小說家”,汪先生馬上接茬道“還是改成汪曾祺是個小有名氣的寫作者就可以”……幾番改錯下來,讓與會者像是在聽一個很幽默的相聲段子,現場氣氛頓時活躍了起來。那位發言人不僅沒有生氣,也跟著樂了起來,并以自嘲的口氣感謝汪先生,說:“您老人家已經在做文化顧問了。”
上世紀80年代,余秋雨在擔任上海戲劇學院院長期間,曾組織過上海人文學科著名教授的一次聚會,《英漢大詞典》主編、復旦大學外文系的陸谷孫教授也應邀前來。很多教授看到他后就紛紛圍了上去,其中好幾名教授對他說話時都使用了英語。但陸教授卻從頭至尾都沒說過一個英語單詞。事后余秋雨問及緣由,陸教授說:“這次聚會,本身就是人文學科領域學者在一起的普通交流,無論從內容還是到人員,都沒有講英語的理由,我也當然沒有理由在這樣的場合表演英語了,還是本色一點的好。”
如余秋雨先生所說:真正的功夫高手不會一邊走路一邊表演拳腳。請記住,真正擁有文化的人絕不會刻意去扮演,而是把人做得本色——本色給人靈魂以安妥。
(作者系本刊特約撰稿人)責編:馬京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