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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 蔓

2022-05-30 20:18:14龍顏悅色
今古傳奇·武俠版 2022年10期

龍顏悅色

我恣意地生長,爬過每一寸帶毒的土壤,無可救藥地奔赴死亡。

雷聲隆隆,凌晨時分下起了雨。

六點半,陶鳶準時坐進車里,她的準時如同一臺機器。

她按下按鈕,屏幕上出現“唐古街”三個字,她在屏幕上連續點了三次確定,跳過所有的交流環節。

汽車駛出車庫,雨小了許多,車內新聞報道說凌晨四點半,雷電擊中了白鹿公園的一棵空心樹,樹從正中裂開,躲避其中的一只流浪狗遇難。

陶鳶吸了吸鼻子,對流浪狗表示同情。

緊接著是第二條新聞,第三條……第十條新聞時,車已駛入唐古街外的智能停車場。

唐古街是這個城市的怪胎,站在街口望去,所有的建筑都不超過十米。你以為這是建筑的全貌,那就大錯特錯了,這些建筑可以向地下無限延伸,如同大樹的根系。

這里沒有小吃店,沒有商業用途的店鋪,甚至沒有色彩。

青黑色的磚墻,托起整條街的風格,挑戰著城市現代化的氣息,古樸中透出陰沉的味道。

街上的每個大門都有特定的用途,隱藏的秘密不斷增長著人們的好奇心指數。

從這條街上經過的人表情凝重,臉上的細小紋路仿佛被小刀雕刻過一般,他們匆匆而過帶起的氣流,可以短暫地刺激腦電波。

陶鳶沿著街道快速行走,沒有打傘,高跟鞋濺起地面的水花。街上稀疏地走著幾個人,誰也不多看誰一眼。

陶鳶走到門牌號為19的大門前停下:“唐古街19號”幾個粗黑字體印刻在木質長條上,字的旁邊雕刻著一只獬豸,它頭上的獨角被人惡作劇似的涂上了紅色。

陶鳶輸入密碼,厚重的大門開啟,她閃進門內,進入密閉的狹小空間。大門關閉的瞬間,面部識別系統已接受到訊息,密閉空間開始下行。

密閉空間停止移動,出現讓人頭暈的亮光,穿過亮光是另一個世界,在這個世界里唯一能看到的人是一名五十六歲的古板女人,陶鳶稱她麥姐。

麥姐剪著齊耳的短發,烏黑的發色映襯著她烏黑的瞳仁。她身材微胖,穿著改良過的中式服飾,針織外搭永遠只有黑、灰兩色。

“你淋雨了!”

“嗯。”陶鳶拍了拍風衣上的雨水。

“趕緊換衣服吧。”

陶鳶點點頭,一只手撩著頭發,另一只手推開一扇軟包裝的門。

門后是一間大的衣帽間,里面有各種面料款式的服裝、閃瞎人眼的華麗飾品、排列整齊的各式鞋子。衣架旁邊的墻上鑲嵌著一面鏡子,鏡子四周有紅棕色的木質框,框上雕刻著花鳥魚蟲。

陶鳶面對鏡子,脫掉風衣,看著鏡子里美艷冷酷的自己,緩慢地一件件脫掉衣服。

“時光倒流十年,褲裝!”她對著鏡子里的自己說。

“按照您的要求,襯衣20,外套66,褲子32。”鏡子里傳來程式化的沒有感情的聲音。

陶鳶按照編號找到衣服,十年前的服飾看起來沒有那么過時,一件帶花邊的白襯衣、皮外套、牛仔褲。她以最快的速度換好衣服,從鞋架上選了一雙白色高跟鞋。

她低頭看著換好的鞋,同時看到了一樣東西,一只從她腳前經過的蜘蛛。

陶鳶沒有猶豫,直接踩了上去。移開腳,蜘蛛的身體混合著黏液粘在地面上,細長的腿還在微微抖動。

她有些后悔,很多時候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這種對弱小生命居高臨下的感覺違背了執行任務的初衷。

陶鳶急忙出了房間,麥姐的聲音在背后響起。

“執行任務時身上不能有雨水,別忘了將頭發吹干。還有,你踩死了一只蜘蛛,你腳上的鞋必須換掉。”

她是幽靈嗎?陶鳶轉身又進入房間。

她脫下鞋看了看鞋底,隨手從鞋架上拿了一雙白帆布鞋。隨后她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倒了一杯黑咖啡,吃了幾片全麥餅干,坐到皮質的坐椅上。

今天要完成的任務是十年前的案子,一名女人被扼頸致死在家中,死前沒遭性侵,家中未遭盜竊。門窗沒有撬動的痕跡,因證據不足,這個案子一直未破獲。

陶鳶需要回到作案現場,采集證據,尋找兇手。

和她以前處理的案件相比,這個案件給她的線索少得可憐。她將杯中的最后一滴咖啡倒進嘴里,嘆了口氣,站起身,平靜地走入辦公室內的密室。

當陶鳶克服可怕的眩暈睜開眼睛時,第一個進入視線的是墻上的大鐘,指針指著1點10分。

這是一間不大的客廳,客廳的玻璃吊燈亮著,窗簾緊閉,音響播放著鋼琴曲。

陶鳶手上的追蹤聯絡器告訴她,死者在沙發上,死亡時間是夜里9點到10點,現在是凌晨。

陶鳶清晰地看著躺在沙發上的死者,頭發遮著半張臉,另外半張臉呈青紫色,眼睛半睜著只有眼白。

死者的脖頸上有掐痕,身體順著沙發平躺著。

陶鳶困惑地看著死者很有儀式感的衣著,桃紅色的針織套裙,從套裙中露出白色蝴蝶結襯衫,露在外面的手上戴著飾品,腳上穿著一雙九成新的白色高跟鞋。

陶鳶不禁又看了看死者的臉,她猙獰的面部化著妝,露在外面的一只耳朵戴著亮晶晶的耳環。

空氣中飄著飯菜的味道,未吃完的幾盤菜擺在茶幾上,一瓶打開的紅酒,旁邊紅酒杯里剩了一丁點,深紅色的液體在杯壁上形成印記。

陶鳶閉上眼睛,動態的畫面一幀幀地出現,深夜一名女子獨自在家,她為自己準備好飯菜,打開音響,打開紅酒,坐到沙發上開始享用。

飯菜吃到一半時,有人敲門,女人打開門,她欣喜若狂,終于等到想見的人。

她將人請進房間,他們一起坐到沙發上,聽音樂,聊天,突然他們爭吵起來,一切變成了灰色,她掙扎著想要抓住生的希望,但生命的火焰熄滅了。

陶鳶睜開雙眼,這只是猜想的一個版本,她不緊不慢地從口袋中取出手套戴上,重新掃視了一下茶幾上的物品,煙灰缸里有幾個煙蒂,這個已列入物證清單。

陶鳶環顧四周,連接客廳走廊的燈亮著,走廊的兩邊是房間,她朝走廊走去。

房間都是棕紅色的木質門,離她最近的一扇門半掩著,她推開門,有水汽和沐浴液的味道。鳶找到墻上的燈打開,她慎重地看著地面,地面沒有水。

這是一個衛生間,簡易的淋浴,白瓷墻磚上有海星圖案。洗手池上擺放著洗手液,視線移過,有一樣東西吸引了她的目光,它閃著金屬的光澤,是一枚戒指,確切的說是一枚指環。

陶鳶記得物證清單上沒有這樣東西,她重新打開物證清單,確定沒有出現過戒指或指環。

她使用追蹤聯絡器靠近指環,聯絡器初步判斷這是一枚男性指環。它是怎樣從物證清單上消失的?陶鳶的思維快速閃現著判斷。

猜想的版本借著指環延續下去。女人打開門,她欣喜若狂,男人走進房間,女人邀請男人共同進餐,男人走進衛生間洗手,習慣性地摘下指環。

畫面定格在指環上。

另外一種猜想出現在眼前,男人和女人關系并不好,男人進屋后和女人說了幾句話,一言不合吵了起來,男人失去理智掐死了女人。隨后他走進衛生間摘下指環洗手,由于過度緊張,走時忘了戴上。

陶鳶仔細地查看了一下衛生間,又重新來到客廳,她從皮衣的內兜里拿出搜索器,打開開關,輸入blood,搜索器發出紫色的光。

這種搜索器可以搜索出血跡,哪怕是微小不被人發現的血跡。

她在死者周圍搜索了一番,又特意用紫光照向死者的手,想發現死者指甲縫隙里的血跡,卻出現了一個問題,她只能照到死者的一只手,另外一只手緊靠沙發壓在了身后。

她絕對不能碰死者,這是行業最重要的規矩之一,她只能無奈地搜索其他地方。

沒有發現血跡,陶鳶關掉搜索器。

她在音響旁邊的位置看到了一個酒架,酒架上擺放著幾瓶紅酒,幾瓶洋酒,一瓶白酒。一個倒掛高腳杯的支架引起了她的注意,從位置上看,少了兩個高腳杯。

陶鳶重新看向茶幾上的紅酒瓶和酒杯,她又看了看盤子里的剩菜,確定自己應該先返回。

她有三次進入場景的機會,但每次不能逗留太長時間,追蹤聯絡器會給出返回的提示。如果三次機會都沒有發現有用線索,任務就宣告失敗。

一陣眩暈,當密室玻璃方格的燈光停止閃爍,她長長舒了一口氣。

辦公室里飄散著中草藥的味道,桌子上青花瓷的瓷杯冒著縷縷熱氣,麥姐已準備好補充能量的茶水。陶鳶端起杯子,看著黃褐色的液體皺起眉頭。

她啜了一小口,將剩下的茶水全部倒進咖啡杯里,又給里面添上一些咖啡,放到了一邊。

她按動桌上的按鈕,全息影像出現在面前,里面是案件的簡要描述和案發現場的圖片。

一個男人低沉的聲音響起:“開始你的案件線索描述。”

陶鳶撥了一下前額的頭發,正想說話,她看著全息影像上的時間顯示,停了下來。

“發生什么事了嗎?請開始你的案件線索描述。”男人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

麥姐悄悄地走進來,默默地拿走青花瓷的杯子和咖啡杯。

這個城市不乏都市怪談,不乏傳奇人物,不乏奇思妙想……唯獨缺少憐憫心。

當憐憫和同情成為稀缺資源時,就出現了一些拯救者,他們拯救社會的同時也拯救自己。于是許多團體應運而生,大部分團體都是以給社會做貢獻為目的,邊工作邊尋找失去的東西。

政府為了鼓勵這種行為,專門修建了唐古街,將這些團體歸攏到這里,派駐人員,引導他們的行為,用先進的手段支持他們的使命感。

陶鳶所在的團體名叫“利刃”,利刃在手,無懼真相。

解決的大部分是一些陳年舊案,壓在警局未偵破卷宗里的積案。因為積案的數量較多:“利刃”的數量也很多,他們分布在全國各個城市,靠政府和委托人的支持過活。

在外人看來,他們是神秘組織,工作沒有規律,做的事情不能公示于人,甚至在案件偵破成功后也不能論功行賞。

他們的行規有很多,比如不能觸碰死者,不能拿走案發現場的東西(包括一根頭發),不能給現場留下痕跡(包括一根頭發),等等。

不同城市的“利刃”還會根據實際情況制定不同的規矩,但所有的“利刃”對接手案件的時限取得了高度統一,不接手超過二十年的案件。

陶鳶在全息影像前定了定神。

“我想問一個問題。”

“你說。”

“為什么要撒謊?”

對方沉默了片刻:“你指什么?”

“這不是十年前的案子。”

“你的根據。”

“現場的紅酒。”

“具體一些。”

“現在是2037年,現場紅酒瓶上的年份顯示是2001年,紅酒的保質期是10到15年。死者特意妝扮過,像是在等什么人,她酒架上還有別的酒,應該不會選超過保質期的酒。”

“所以你給出的結論是這個案子超過20年?”

“是的。”

“雖然你沒有匯報發現的線索,但這個判斷沒有錯,下面我解釋為什么要接手這個案子。”

有關于另一個挽留時光的貢獻團體“寸金”,被低沉的男聲娓娓道來。“寸金”的職能是幫助申請者回到過去的某一時刻,和一個如今已不在世的人說想說的話,但這些話不能帶有預言性,不能將以后發生的事情帶到言談中。

“寸金”會嚴格審查申請者的說話內容,并且審查已不在世人的身份,審查通過后幫助申請者回到過去。

有這種需求的申請者的數量并不是很多,首先要支付高額的費用,二是預約后會等待相當長的時間,三是審查嚴格,萬一沒有遵守約定,會面臨刑罰。

“利刃”和“寸金”的業務本沒有聯系,直到“寸金”遇到了這樣一名申請者。

他剛過完五十歲生日,在“寸金”預約了這項服務作為生日禮物,申請回到26年前,對已經離世的女朋友說一些沒來得及說的話,彌補此生的遺憾。

“寸金”調出這個男人的資料審查,他是一名熱衷于社會公益事業的企業家,信用資質優秀。他名下有兩個企業,一個生產高能食品飲料,一個生產可以調節溫度的外套。兩個企業的產品銷路都很好,按照這種情況,他本可以順風順水地過日子。

但他做出了另外一個選擇,一個出乎人意料的選擇。

他離世的女朋友死因是自殺:“寸金”在審查這個女人的身份時忽視了他的企圖:“寸金”認為一個二十六年前就選擇結束生命的人,不會改寫歷史。

男人選擇回到過去的時點,恰好是他女朋友自殺的當天下午,他是處心積慮的。

按照規則,他回到過去的逗留時間不能超過半個小時,他敲門進到女朋友的家里,完全按照審查的談話內容和女朋友交談。

但下面他做的事完全超出了預計,那時他女朋友自殺的毒酒已經放在了茶幾上。他支開女朋友,拿出另外一個酒杯,將酒瓶的酒倒入,放在茶幾上,而那杯毒酒被他直接倒入事先準備好的塑膠口袋中,連同酒杯被他帶回到現在這個時空。

聽到這里,陶鳶吸了吸鼻子:“他女朋友為什么要自殺?”

“抑郁癥。”

“那個男人現在在哪里?”

“被囚禁了,他面臨刑責。”

陶鳶將重心放到背部,頭靠在椅背上,右手轉動著左手指上的戒指,她有點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今天去的現場和“寸金”的這名男申請者有關,他以為自己挽留了女朋友的生命,卻產生了可怕的蝴蝶效應。

女朋友當日殞命的事實沒有改變,只是從自殺變成了他殺,由于申請者的干涉,時空中多出了一個兇手。

“事態發展下去,這個兇手未必不會落網,我們不該接手這個案子。”陶鳶繼續轉動著手上的戒指。

“但我們已經接受了‘寸金的委托。”

陶鳶從椅子上站起來:“我們如果完成不好,會產生更大的蝴蝶效應。”

“你比傳說中智慧一些。”男人帶著輕蔑的語氣。

陶鳶眉頭微鎖,生氣地盯著面前的全息影像,全息影像里的畫面轉換成藍灰色的微粒,漸漸形成一個男人的影子。

“我和你能做的就是與時間賽跑,隨著任務的完成,這個案子的卷宗會變成微粒,成為塵埃。”

“你和我?”陶鳶驚訝地提高音量。

“你沒聽錯,這個任務由我和你共同完成,晚些時候,我在唐古街的智能停車場等你,大概天黑時。”

“天黑時是幾點?”

“你認為天黑的時候。”

陶鳶剛想開口說話,全息影像的畫面已消失,就像突然閃退的系統。她拿起桌上的一片餅干扔了過去,餅干快速地畫出一道弧線,無辜地落到地面上。

外面走廊里傳來瓷器落地破碎的聲音,陶鳶急忙走出去,麥姐躺在走廊里,身旁是摔碎的咖啡杯,杯子里的液體在地面流淌著。

陶鳶在麥姐身旁蹲下,她用手試了一下麥姐的鼻息,然后拽起麥姐的外搭擦了擦她嘴角流出的液體。

陶鳶從后面將雙手放在麥姐的腋下,用力拖動她的身體,將她拖到走廊盡頭的休息座椅上。

安頓好麥姐,陶鳶又轉身看向摔碎的咖啡杯,嘴角微微跳動了一下。她吸了吸鼻子,若無其事地走進自己的辦公室。

她重新坐到椅子上,將雙腳搭上桌子,靜等時間的流逝。

這個城市中最暢銷的飲品是一種能量飲料,它一半粉藍一半粉紅,名叫“迷霧”。自帶迷之色彩,口感潤滑,后味酸澀。

說來奇怪,每個年齡階段的人對“迷霧”的感受都不一樣,仿佛每個年齡階段的味蕾都有一個故事:“迷霧”混雜著故事呈現出不同的味道。

陶鳶不喜歡“迷霧”,有一項市場調查顯示,不喜歡“迷霧”的人占比為0.5%。她只喜歡一種飲料,咖啡,而且是經過自己加工的咖啡。她天賦異稟,就像女巫制造魔藥那樣去加工咖啡。

她最新的成果是“欲望咖啡”,如果聞到味道,就無法自控地想要喝上一口。麥姐就是這樣中招的,她不省人事的原因只有陶鳶清楚,瓷杯中的能量茶水出了問題。

陶鳶另外一個天賦就是嗅覺超群,她能夠聞到能量茶水中加入了別的成分。

先把麥姐的事情放一邊,此時陶鳶期盼的是與男人見面后討論案情的發展。

天黑應該有一段時間了,那個等她的男人也許已經不耐煩,陶鳶猜想這種不耐煩會促使他做出一些狂暴的舉動。

她走出辦公室,看了一眼走廊盡頭的麥姐,麥姐依然保持著剛才的姿勢。

陶鳶朝狹小空間走去,經過程序化的一道光,厚重的大門開啟,她大口呼吸著混雜著泥土和青草味道的空氣。

停車場里半個男人的影子也沒見著,更不幸的是她的車不翼而飛,她在停車場來回轉了幾圈,最后憤怒地開始咬指甲。

陶鳶找到智能停車場的報警鍵,正準備按動,背后傳來一個男人低沉的聲音:“你不守時。”

陶鳶轉過身,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他身穿流行的變色外套,戴著墨鏡,嘴角掛著不易察覺的笑意,身上散發著啤酒和煙草的味道,混雜著淡淡的香水味和空氣清新劑的味道。

陶鳶吸了吸鼻子:“別耽誤我報警。”

“沒等到我就報警,這么嚴重?”

陶鳶瞟了一眼男人:“我的車不見了。”

“我知道你的車在哪兒。”

男人朝陶鳶走近,變色外套呈現出不同層次的藍,陶鳶警覺地朝后退了兩步。

“路燈亮了沒多久,我來到停車場等你,等了半天很無聊,所以……”

“我現在只想知道我的車在哪兒。”

“我發現你很沒耐心,如果你足夠仔細,會發現你的車還在原來的地方。”

陶鳶疑惑地看著男人,幾秒鐘后她飛快地走向自己的停車位。男人臉上掛著戲謔的笑容,從口袋里掏出一個銀色的裝置,邊擺弄邊吹起口哨。

“隱身光!”陶鳶驚訝地叫道。

男人不緊不慢地朝陶鳶的方位走去:“你知道人無聊的時候總喜歡找些事情做。”

陶鳶的鼻息變得粗重,她看著男人手里的銀色裝置,飛快地靠近男人伸手去抓他的手臂,男人迅速閃身。陶鳶抬腿朝男人的手臂踢去,男人微笑著單手在空中抓住了她的腳裸。

陶鳶轉動腳裸想要掙脫,但另外一只腳的高跟鞋影響了正常發揮。她側身揮拳,男人向后躲閃的同時松開了手。

陶鳶狼狽地用手撐住身體才沒有摔得很難看,男人伸出手想去拉她,她偏過頭,迅速從地上起身,拍著手上的灰:“我會把你使用隱身光的事向‘利刃匯報。”

“我會把你攻擊搭檔的事向‘利刃匯報。”

陶鳶非常清楚,攻擊同伴是“利刃”的大忌,會根據情況按流程進行處罰。而使用隱身光的情況和處罰措施有多種,像這種沒造成嚴重后果或影響的,只會沒收裝置、停職一個月。

“不知道你好斗的情緒來自哪里?據我所知,這個月你已經迫害了好幾條生命。”

陶鳶用憤怒加疑惑的眼神看著面前這個得意的人:“迫害什么生命?”

“可憐的蜘蛛,它們連反抗的氣力都沒有。”

他怎么知道的,陶鳶的腦中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麥姐也知道,這不是偶然的,莫非身上被安裝了跟蹤裝置?

“為什么選擇和我搭檔?”陶鳶的語氣緩和了許多。

“‘利刃的最新規定,以后所有的案件都由兩個人搭檔辦理,在匹配搭檔時,沒有人選擇你。”

陶鳶發現自己的車已慢慢顯現出來,她對沒有人選擇自己做搭檔這件事情根本不在乎。

一直以來案件基本上都是交由一人去完成,多一個搭檔對陶鳶而言,是件麻煩事,光是交流就浪費許多時間。

“為什么做出這個規定?”

男人瀟灑地收起手里的銀色裝置:“噢,前兩天有個案件出了問題,辦案人沒有按規定時間返回。”

陶鳶若有所思地皺了皺眉頭。

男人帶著陶鳶走進一間復古的咖啡廳,一名小提琴演奏者在空地上忘情地拉著憂傷的曲子,座位上有人用紙巾擦拭著濕潤的眼睛。

男人和服務員說了幾句,徑直被帶到一個靠窗的角落,桌上擺放著一個玻璃的微景觀,紅色的小魚悠閑地游著。

男人摘掉墨鏡,英氣十足的面龐透著成熟的滄桑,在他左邊眉毛下面有一道疤,從眉骨延續到眼尾。

男人盯著陶鳶的手:“你的手破了。”

“哦。”陶鳶看著手掌,這是剛才手撐地的結果,“沒什么,現在我們說案情。”

“我叫明澤。”

“我是陶鳶。”

“我們要兩杯黑咖,邊喝邊說。”

明澤拿起點單器:“我睡眠不好,喝黑咖睡不著。”

陶鳶動作飛快地從明澤手上奪過點單器,用手指在上面滑動著:“就黑咖吧,零脂肪,我有配方治你的失眠,我的特長就是治愈各種不舒服。”

明澤無奈地笑了笑。

食品傳送帶準確無誤地將兩杯黑咖傳到桌前,明澤臉上掛著嫌棄的表情。

陶鳶拿過手提包,在里面翻找著,最后索性將包里的東西全部倒在了桌上,零零碎碎的一大堆。

明澤看見一樣東西:“等等,這是什么?”他從她手里奪過一個小匕首,“你自帶兇器。”

“別幼稚了。”陶鳶不示弱的拿回匕首,“用來防身。”

“這個匕首很精致,像是收藏品。”

陶鳶吸了吸鼻子,默默將匕首放進包里。她將小玻璃瓶的瓶蓋擰開,往咖啡杯里滴了幾滴,推到明澤面前。

“喝吧,沒毒,保證你睡得好。”

“我要慢慢適應你的巫術。”明澤拿起杯子小心地啜了一口。

“我正在嘗試調制出一種東西,讓人在不催眠的情況下說出心里話,表達潛意識里的想法。”

“這個有點驚悚。”

“用在嫌疑犯身上。”陶鳶觀察著明澤的表情。

“到那時我向團體建議聘你當研究專家。”說完他壞壞地笑了笑。

“我們說案子。”陶鳶從口袋里拿出追蹤聯絡器。

“這個案子有些復雜。”明澤取出小巧的視頻傳送器,上面閃爍著微弱的藍光。

“我到現場查看的結果,死者穿戴整齊,她準備了飯菜、紅酒,還有音樂。她的轉變讓我很疑惑,她當天是怎樣從抑郁癥自殺而轉變情緒的?”

“等一下,音樂是什么意思?”

“我到現場的時間是凌晨1點10分,音響播放著鋼琴曲,應該是循環播放的模式。”

陶鳶打開追蹤聯絡器:“還有就是我在現場發現了一枚物證清單上沒有的男性指環。”

明澤看著追蹤聯絡器上指環的圖像信息,挑起了眉毛。

“現場有高腳杯架,少了兩個杯子,茶幾上只有一個,的確是少了一個,符合申請人帶走一個杯子的說法。酒瓶里的紅酒只剩下1/3,酒杯里有殘留的一點紅酒。”

陶鳶繼續說著,明澤的視線停留在追蹤聯絡器上。

“死者死在沙發上,露在外面的一只手指甲縫隙里沒有血跡,另外一只手壓在身后沒法判斷情況,別的地方未發現血跡。窒息致死的人應該有掙扎的跡象,奇怪的是她像是沒有掙扎過,鞋子完好地穿在腳上。”

“患抑郁癥的自殺者在自殺沒有成功后會做些什么呢?”明澤的聲音更像是自言自語。

“對現場的描述就這些,因為不能逗留太長時間,或許還有遺漏,我想獲取‘寸金有關這個申請人的相關資料。”

陶鳶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等待著明澤的回應。

“我把案情再描述一遍,案件發生在2011年的4月13日,報案人是死者的姐姐,報案時間是4月14日的中午11點,死亡原因是扼頸導致機械性窒息死亡。死者年齡23歲,生前是某公司的文員,社會關系簡單,案發的房子是死者的父母留給兩個女兒的,由于她的姐姐準備結婚,搬離了房子。房子所在的小區是單位的家屬區,有5棟樓房和多排平房,監控安裝在停車場和主通道上,別的區域沒有監控。從現場的搜證情況以及對死者社會關系的調查,沒有獲取到有力證據。”

“假如沒有這個兇手,她死亡的時間也是2011年4月13日,只是死亡的原因會改變為服毒自殺,但死者患抑郁癥的信息是從哪里獲取的?信息庫里是否可以查到她之前的就診記錄?”

“這個案件恐怖的地方是蝴蝶效應讓一切都改變了,‘寸金留存的申請人相關檔案資料成了她自殺信息的唯一記錄。”

“如果我們追查出兇手,怎樣還原這件事情?”

明澤不緊不慢地拿起攪拌勺攪動起咖啡:“你滴進去的毒藥要攪拌均勻才起作用吧。”

陶鳶吸了吸鼻子。

明澤的臉變得嚴肅起來:“鎖定兇手,阻止他行兇,這是第一步。阻止那位自作聰明的‘寸金申請人的行為,這是第二步。”

陶鳶將手上擦破的皮撕掉,傷口滲出血來:“為什么不直接阻止申請人呢?死者自殺成功,兇手必然不會出現。”

“那只是簡單的還原,阻止惡念是我們的使命。”

陶鳶用紙巾按住傷口。

四月的天氣是這個城市雨水最多的,明澤和陶鳶將車停在距離楓橋看守所500米外的地方,順著環山路向前走去。

經過一個岔道,走過一座石橋,楓橋看守所外的灰色圍墻在霧氣中隱隱可見。

明澤打了一個電話,取出事先準備好的證件,走到看守所大門時,一名警察已站在門外等候。

明澤和陶鳶被警察帶進大門,陶鳶走在明澤身后,順著潮濕的路面邊走邊觀察著周圍。

與環山路周圍郁郁蔥蔥的景致相比,里面空曠了許多,幾座不高的樓房立在空地周圍,一面國旗高高地在旗桿上飄揚。

他們步入側面的一個長廊,明澤和警察小聲交談著,陶鳶依然跟在他們身后沉默不語。

警察帶他們進入主樓,拐進一樓的一個房間,讓他們稍作等候。

隨后經過一系列的物品檢查和登記流程,明澤和陶鳶終于見到了50歲的“寸金”申請人,他的真實姓名是張川。

淪為嫌疑人的張川沒有因為看到明澤和陶鳶感到驚奇,他面無表情地坐在那里。

在陶鳶的眼中,這個男人無疑是英俊的,他頭發濃密,夾雜著少許白發,歲月在他的臉上沒有留下多少痕跡,他面部皮膚平整,只是略顯蒼白。他的眼神平靜如水,戴著電子手銬的雙手自然的握著。

旁邊的警察首先說話,告訴他明澤和陶鳶的來意,張川依舊面無表情。

陶鳶打開錄音設備,明澤跟警察示意,談話就這樣開始了。

“你應該已經清楚我們的來意,下面的問題將圍繞你和‘寸金的約定展開。”明澤說道。

“事情的經過你們應該很清楚了,沒必要再找我。”

“我們想了解一些細節,首先問一下你是什么時候知道死者……”陶鳶停頓了一下,“不對,是顧曉,你什么時候知道她有抑郁癥的?”

“我是2009年在朋友的生日聚會上認識的顧曉,直到2011年她出事我才知道她有抑郁癥。”

“你作為她的男朋友,沒察覺出來她有抑郁癥嗎?”

“沒有。”

“你們是什么時候確定男女朋友關系的?”

陶鳶觀察著張川的表情。

“聚會結束后她主動問我要聯系方式,之后她經常聯系我,我們一起吃飯、聊天,接觸時間長了就產生了感情。”

“這么說是她主動的?”

“是的。”

“顧曉的性格怎樣?”

張川停頓了一下:“任性一些,小女孩的性格。”

“你做這件事計劃了多久?冒這么大的風險做出這件事想過后果嗎?”

張川笑了一下:“重要嗎?我做了一件自認為不遺憾的事情。”

“但結果是遺憾的。”

“我想你們今天過來不是聽我懺悔的。”

“由于你的過錯,不但沒有挽回顧曉的生命,反而改變了事情原本的發展方向。”明澤盡量讓語氣平靜,“顧曉生前提到過什么人和她有過節嗎?”

“沒有。”

“你再仔細想想,有沒有可疑的人或者別的線索。”

“沒有。”

“你可以考慮一下再回答。”

“確定沒有。”

陶鳶和明澤互相看了一眼。

“現場遺落了一枚戒指,你看一下。”

陶鳶將追蹤聯絡器指向墻面,墻面出現戒指的影像。

“你見過這枚戒指嗎?”

張川的目光在墻面停留了幾秒鐘:“沒見過。”

“顧曉出事前你最后一次見她是什么時候?”

一陣沉默。

“時間太久遠,她出事前兩天或者三天我見過她。”

“她有反常表現嗎?”

“沒有。”

明澤向警察示意談話結束,陶鳶不解地看著明澤:“還有一些問題沒問。”

“今天就這樣,問下去也不會更有價值,無非是耽誤時間。”

從楓橋看守所出來,雨基本停了。

“張川的鎮定讓我疑惑,他的目的是挽回顧曉的生命,但顧曉被殺這件事好像沒有讓他悲痛,他像是在刻意隱瞞什么。”陶鳶說出自己的想法。

“有些男人的悲痛是不會表現出來的,張川是一個心理素質極好的人,他在看到戒指的影像時,臉部有微妙的表情變化,但只是瞬間。”

“微妙的表情。”陶鳶重復道,“是不是說明了什么?”

“我們現在不能把時間浪費在猜測上,現在還有一項重要的工作交給你,你去拜訪一下顧曉的姐姐,目前她沒有顧曉自殺的回憶,記得不要說錯話。”

明澤將脫掉的防雨外套重新穿上:“我去一趟‘寸金,難度最大的是怎樣獲取顧曉自殺的細節,‘利刃可能不會批準我回到顧曉自殺后的時空。”

啪嗒!

一滴什么東西落到明澤的外套上,明澤仔細看了看:“見鬼!”然后繼續向前走。

“你不把它擦掉嗎?”

“鳥糞不臟。”明澤笑著說。

陶鳶漠然地點點頭,認可了他的不修邊幅。

陶鳶約見顧曉的姐姐進行得很順利,她選擇了一間僻靜的茶所,那里有一個大大的露臺,當陶鳶到達茶所時,顧曉的姐姐已經在露臺上等她了。

顧曉的姐姐名叫顧嵐,是一名風姿綽約的女人,年齡帶給她的是更加成熟優雅的氣質。她身穿素雅的連衣裙,披著淡藍色閃光鏤空披肩,頭發綰成發髻,小巧的珍珠耳環襯托出修長的頸部。

陶鳶坐下后,看到桌上放了一壺玫瑰茶,這壺玫瑰茶成了談話的開始。

“這是我自己曬的玫瑰,我家里有一個院子,幾乎都種的玫瑰。”

陶鳶大方地給自己倒上一杯,玫瑰的香味順著水蒸氣撲鼻而來。

“很香!”

“是的,這玫瑰的品種很好,花苞大,味道香。”

陶鳶喝了一口:“味道很好。”

“里面調制了冰糖和蜂蜜元,蜂蜜元是蜂蜜的萃取物,因為蜂蜜不能使用太燙的水沖制,會破壞營養,蜂蜜元可以彌補這個缺陷。”

“平常我喝咖啡比較多。”

“我妹妹的案子現在重新啟動,是不是有新的線索?”

“正在查找線索,因為年代久遠,有一定難度,有幾個問題想找你了解一下。”

“我盡量回憶。”

陶鳶打開錄音設備:“你妹妹生前有抑郁癥,對嗎?”

“抑郁癥?怎么可能。”

面對顧嵐的驚奇,陶鳶皺起了眉頭。

最難的問題擺在陶鳶面前,時空和事件都改變了,有些問題沒有辦法去證實,就像從來不曾存在過。

露臺上的風大了起來,顧嵐將披肩裹緊了一些。

“你是從哪里獲知顧曉有抑郁癥的?”

“案件卷宗里有這個記錄。”

“是嗎?當年警察詢問我時沒有提到過。”她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

“我們把這個問題先放一下,顧曉當年跟張川的感情怎樣?”

“顧曉給我講過她和張川認識的過程,她叫張川到家里吃過幾次飯,感覺是個不錯的小伙子。在她出事前的一個月,有一次我去她住的地方送水果,發現她正在家里抽煙,眼睛像是哭過的樣子。她那個樣子嚇住了我,之前我沒見過她抽煙,在我的追問下她告訴我張川突然消失了。”

顧嵐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接著說。

“從那以后她情緒一直低落,其間我問過幾次情況,她都說沒有消息。對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我認為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張川遇到了事情,一種是他可能并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么好。據顧曉說張川沒有固定的工作,住的房子是租的,她打算去報警,我制止了她,讓她再等等看。”

顧嵐面露哀傷:“但就在她出事的前一天,突然情緒轉變。她約我吃飯,說張川依然聯系不上,但她已經想通了,決定重新好好生活。我當時很替她高興,誰知道就出事了。”

顧嵐的聲音變得哽咽。

陶鳶皺起眉頭開始咬指甲,她記得張川說出事前兩三天是見過顧曉的,顧嵐話里反映的是出事前一天以及之前,顧曉都沒有再見過張川。

等顧嵐的情緒稍作穩定,陶鳶從追蹤聯絡器上調出戒指的影像:“你見過這枚戒指嗎?”

顧嵐看了一眼,肯定地說:“我認識的,這是2008年發行的限量版,張川有一次到我家吃飯時戴過這款戒指。我是學珠寶設計的,對這種東西總是印象深刻,這個戒指有什么問題嗎?”

陶鳶清楚地記得張川說沒見過這枚戒指,她的思緒回到了兇案現場,戒指如果是張川留下的,物證清單里卻沒有,難道他去現場拿回了戒指?

“你妹妹平常做飯嗎?”

“你是說當時現場茶幾上擺的飯菜吧,那不是她做的,應該是樓下菜館打的包。她一般晚上吃得很少,我當時還在想這孩子怎么一個人要這么多菜,還喝酒。根據她的穿戴,像是在等人。”

“張川有你妹妹的房間鑰匙嗎?”

“不知道,房間里沒發現男人用品,我想她倆應該沒住到一起。”

“非常感謝,問題就這些,有補充的我再聯系你。”陶鳶端起杯子,“這么好的玫瑰茶,不能浪費。”

接近黃昏時,陶鳶開車到了唐古街。進入熟悉的辦公場所,麥姐一如既往地出現在面前。

陶鳶謹慎地看著麥姐,她穿戴整齊,灰色的外搭上別著亮閃閃的胸針,頭發一絲不茍,只是臉色有些不大好。

“惡毒的丫頭,這會兒過來是看我笑話的?”

陶鳶看了看走廊,將視線停留在走廊盡頭的沙發上。

“你都打掃干凈了。”

“不明事理的家伙。”麥姐嘟囔著。

陶鳶邊脫外套邊觀察麥姐的面部表情,鼻子里聞到了安神茶的味道。

“煮了安神茶嗎?幫我倒一杯。”

麥姐沒有動,陶鳶將外套隨意地搭在手上:“沒關系,我自己來。”

“那個……”麥姐嘴唇微微顫動了一下,“你不該接這個案子,現在你向‘利刃申請還來得及。”

“為什么?”

“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陶鳶吸了吸鼻子,麥姐是為自己擔心。

“所以你給茶里加東西,想讓我睡過去,錯過案件的進度,讓‘利刃換別人接這個案子。”

麥姐沒有接話。

“‘利刃給我配了搭檔。”

“只有一次機會。”麥姐說完轉身走向茶水間。

陶鳶站了一會兒,琢磨著其中的危機,然后走向辦公間。她把外套和包扔向沙發,迫不及待地按動桌上的全息影像。

灰色的顆粒凝聚成人的影像,影像漸漸清晰,明澤穿著帥氣的短風衣出現在面前。

“等你半天了,今天收獲怎樣?”

陶鳶舒服地坐到座椅上,將后背緊貼椅背,雙腳搭在桌子上。

“收獲很大,線索一:張川在顧曉出事前一個月突然消失,顧曉出事的前一天和顧嵐見過面,通過談話可知張川沒有出現,這個和張川說的相矛盾。線索二:案發現場的指環是張川的,但張川說沒見過這枚指環。另外他很有可能有顧曉的房門鑰匙。令人困惑的是如果他是嫌疑人,他為什么會提出‘寸金的申請?”

“下午我原本是去‘寸金的,但我改變了主意,我去了‘秘柜檔案中心,動用了一些關系,獲取到了張川的原檔案。”

“為什么是原檔案,他的檔案有問題?”

“他現在的檔案里有一個社會關系消失了,而且是一個非常親密的社會關系。”

陶鳶快速地將腳從桌子上放下,用手支住桌子,身體向前傾斜,血液循環加快了一倍。

赫赫有名的“秘柜檔案中心”坐落在城市風景如畫的藍山區,那里有大片的綠色和花海。

它之所以有名,除了建筑風格的超現實主義外,內部強大的科技功能是關鍵,還有就是它堂而皇之地保留了灰色地帶。

這個灰色地帶不是檔案中心本身善與惡的分界,而是它存儲的大量信息不是靠非黑即白來判定的,無善無惡也許等待的是一個時機,沖破臨界后再判斷是非曲直。

張川的秘密就隱藏在灰色地帶中,對一個人隱私的起底相當于一部恐怖片。

“張川原名張川,對于檔案中沒有疑點的部分我就不陳述了,他父母早亡,有一個哥哥名叫張山。關鍵點來了,張山和他是孿生兄弟。在2011年5月26日晚上11點5分,張山騎摩托在檳城路上出車禍身亡,也就是距離顧曉出事一個月后,從此這個社會關系在張川的檔案中消失了,消失得很徹底。張川對以往的檔案動了手腳,是一種追溯式的消失。”

陶鳶開始咬指甲,明澤接著說下去。

“張川的動機引起了我的興趣,他做了能做的一切,但他無法讓張山的檔案徹底消失,于是我調取了張山的檔案恢復影像,沒發現什么,他大學畢業后沒有固定工作……”

“等等,張川當時有工作嗎?”

“在一家很小的設計公司當職員。”

“奇怪,下午顧嵐跟我說張川沒有固定工作。”

明澤沉默了幾秒鐘。

“啊,我想到了,有點可怕,他倆身份會不會互換了,也許車禍喪生的是張川,而張山以張川的身份一直生活到現在。”

“他為什么要換身份?”

“換個角度想想,假如剛才的假設成立,想挽回顧曉生命的是張山不是張川,你能想到什么?”

“怪不得麥姐不讓我接這個案子。”陶鳶小聲嘟囔著。

“你說什么?”

“沒什么,我有點困惑,扮演張川的張山為什么要讓張山在檔案關系上消失?”

“繞口令。”明澤忍不住笑道。

“不對,不是這樣。”陶鳶還在想著明澤剛才的推斷,“我們要用科學的方法應證假設,孿生兄弟的DNA是不同的,當年張山車禍身亡的鑒定結果應該不會出問題。”

“哎喲,這句話有點東西。”

陶鳶低頭看著桌上散放的小零食,拿起一包能量糖豆。

“按照安排,后天早上8點我們要趕到‘寸金,這個任務要在‘寸金完成,而且由你完成,任務的內容就是阻止張川。”

陶鳶抬起頭,將手里拿起的能量糖豆放回到桌上。

“我一個人完成,你呢?”

“我們還剩明天一天的準備時間,計劃的細節會在明天晚上9點出來,在這之前需要做出合理的推斷,線索需要再整理一遍。”

話音和影像幾乎同步結束,陶鳶一半話還在嘴里,上次他就是這樣閃退的,她拿起能量糖豆扔了出去。

麥姐不知何時已站在門口,她手里端著茶杯走進來放到桌上。

“安神茶,喝吧,很安全。”

麥姐接著拾起地上的能量糖豆:“我的蟲子最喜歡吃這個。”

陶鳶端起茶杯斜睨著麥姐:“什么蟲子,不會是我踩死的蜘蛛吧。”

麥姐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第二天陶鳶沒有去唐古街,下午2點,她的追蹤聯絡器急促地響起。

“放音!”

“我今天去了‘寸金調取了張川申請過程與事件發生的所有資料,受到你的啟發,又到DNA檔案數據中心查了張川和張山的DNA信息,確定出車禍身亡的是張山,在楓橋看守所的是張川,沒有問題。”

“如果這些都沒有問題,那么問題一定出在別處。”

“你整理的線索怎樣,有新的東西或想法嗎?”

“還沒想好。”

“有一句非常重要的話告訴你,如果這次任務出現問題,也許不能順利返回。”

“那你這個搭檔不會坐視不管的。”

陶鳶看著窗外的天空。

陶鳶比約定時間早了半個小時到達“寸金”,前一天晚上沒有睡好,一晚上都是奇怪的夢。

正如明澤所說,計劃細節里強調的是任務不能出現問題,萬一發生意料之外的事情,可能無法正常返回。

“寸金”派出接待的是一名二十多歲,戴眼鏡的年輕女孩,她把陶鳶帶到一個密閉的房間,房間里放著簡易的桌椅,一面墻上有彩色的顯示板,緊挨著顯示板的是空間轉換入口。

女孩流利地講了一遍進入空間轉換入口后的操作和注意事項,講完后她微笑著注視著顯示板,隨后她示意陶鳶在坐椅上稍作休息,倒計時還未開始。

陶鳶不免看向顯示板,哪里沒有展示任何信息,她又看向女孩,終于知道玄機在哪里,女孩的眼鏡。

“你的服裝馬上送到。”女孩微笑著說。

話音剛落,房門旁邊的墻面出現一個長方形的凸起,慢慢向內移動,就像一個慢慢拉出的抽屜。

女孩從里面取出東西,一樣樣擺放在桌子上,有衣服、裙子、絲襪、胸牌、眼鏡等。還有一雙老式的黑色中跟皮鞋,她將皮鞋放到了地面上。

墻面很快又恢復原狀。

“這里擺放的服飾你要一樣不落地全部換上,換好后站在顯示板前,它會告訴你是否合格。倒計時馬上開始,請抓緊時間。”

女孩走出房間,房門發出“嘀”的一聲,陶鳶快速拿起桌上的衣服,房間里響起提示音,提示十分鐘后進入倒計時。

陶鳶穿戴整齊后站到顯示板前,顯示板的彩色燈閃爍亮起,傳來一個溫柔的女聲:“你遺漏了東西!”

陶鳶向桌面看去,是的,眼鏡沒有戴。她走過去抓起眼鏡戴上,一陣眩暈。

眼鏡有文字顯示,提示倒計時馬上開始。

陶鳶又一次站在顯示板前,彩色燈閃爍了幾秒,溫柔的女聲再一次響起:“預祝任務順利,現在倒計時開始!10、9……”

隨著“1”的聲音落下,空間轉換入口開啟,陶鳶深呼吸著走進去,將雙手放到墻面的掌形識別器中,閉上雙眼,地面開始滑動。

如同傳送帶上運送的物品,陶鳶被準確無誤地放入一個金屬密閉罐中,她將自己的身體嵌進金屬壁上的人形凹槽中,一股巨大的吸力牢牢地將身體吸附住,耳邊響起機器啟動的聲音。

身體像靈魂出竅一般,陶鳶難受地叫了一聲。

一切恢復了平靜,她睜開雙眼,腦部的眩暈讓她不由自主地扶住旁邊的東西,胃里翻江倒海,惡心得想吐。

這時她注意到自己已經站在樓房的單元口,她手扶的位置是單元里的墻壁,墻壁上脫落了一大塊墻皮。

眼鏡里出現提示:沿著樓梯到四層,402房間。

陶鳶迅速將馬尾盤起,從隨身攜帶的包里取出筆、本子和幾張紙。

402的房門兩邊貼著對聯,很久沒有更換的樣子,對聯的紅紙顏色退得很淡。陶鳶注視著防盜門,找到了門鈴按鍵。

開門的是一個年輕女性,她把門打開一個縫隙,從里面露出半張臉看著陶鳶,陶鳶確定她是顧曉。

“你找誰?”

“您好,我是社區的工作人員。”陶鳶展示了一下胸牌,“需要占用您幾分鐘的時間到家里做個調查。”

“什么調查?”顧曉警覺地上下打量起陶鳶。

“上邊緊急通知要調查外來人口和流動人口,還沒來得及給住戶通知,主要是填寫一些調查表,需要住戶簽字確認。”

陶鳶將手里的幾張紙靠近門縫。

“什么事?”一個男性的聲音。

“社區工作人員做調查。”顧曉沖著里面說。

“你讓她等會兒再過來。”

未等顧曉開口,陶鳶搶先一步:“只耽誤您幾分鐘的時間,很快就結束,最近安保出了一些狀況。”

“我現在不太方便,你稍晚一些過來。”

“您是顧嵐嗎?”

“不是。”顧曉將門縫開得大了些。

“噢,在我們這里登記的是顧嵐,因為這件事情比較著急,您現在如果不方便,那我跟顧嵐聯系一下。”

陶鳶知道這是一步險棋,萬一顧曉沒有反應,她這次的任務就泡湯了。

“你還是和我說吧。”顧曉遲疑了一下說。

“能否讓我進去,這里不方便交談。”

顧曉緩緩將房門開大:“進來吧。”

陶鳶剛邁進一條腿,一個男人映進眼簾,是張川。

“不是說一會兒再過來嗎?”

“讓她進來吧,聽說出了什么事。”

陶鳶默默將準備好的鞋套套在鞋上。

顧曉將陶鳶帶進客廳,陶鳶飛快掃視了一眼杯架,接著看向茶幾,茶幾上放著酒瓶和一杯紅酒。她又看了一眼顧曉的裝扮,普通的家居服。

“坐下說吧。”顧曉指了下沙發。

陶鳶快速地瞥了一眼站在沙發旁的張川,他眉頭緊鎖,神情有些焦慮。

陶鳶順勢將手里的表格放到茶幾上,不爭氣的胃又開始難受,想吐,她捂住嘴巴。

“你不舒服嗎?”顧曉看著她,“我給你倒杯熱水。”

“不好意思,我借用一下衛生間。”

顧曉急忙帶陶鳶走進衛生間,陶鳶撲到洗手池吐出一口,她打開龍頭用手捧起水沖洗嘴巴,再沖洗池子,然后她愣住了。

洗手池上洗手液的旁邊,一枚指環閃著金屬的光澤。

墨菲定律:如果有兩種或兩種以上的方式去做某種事情,而其中一種選擇將導致災難,則必定有人會做出這種選擇。

顧曉用燒水壺向水杯倒水,陶鳶從洗手間走向客廳,張川已經從杯架上取下杯子,倒好酒,他把原先茶幾上的酒杯拿在手里。

陶鳶看到張川的舉動,快速沖到茶幾前,假裝去拿茶幾上的表格,故意碰翻了那杯后來倒好的酒。酒杯滾向地面,發出玻璃碎裂的聲音,灑落的紅酒濺到陶鳶的腿上。

張川舉著酒杯愣住了,顧曉端著水杯急忙過來看個究竟,陶鳶失去理智地奪走張川另一只手里的塑膠口袋,將酒杯的碎片扔到里面。

塑膠口袋里有幾張紙,陶鳶拿出被污染的紙,看到了“診斷證明”幾個字,她瞪大眼睛看向張川。

張川將酒杯里的酒一飲而盡,一切來得太突然,沒有時間去阻止,陶鳶驚恐地看著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大叫一聲:“不要!”

天空變得無比陰沉,仿佛在曠野里,一望無際的大地上連點綠色都沒有。陶鳶奔跑著,大口喘息,胸悶得仿佛馬上就要窒息。

陶鳶猛地睜開眼睛,她蹲在樓房的單元口,手扶著單元里的墻壁,墻壁上脫落了一大塊墻皮。

她看了一下時間,眼鏡里出現提示:沿著樓梯到四層,402房間。

她的背部有些發涼,這什么意思?又要重來一遍,是不是任務完成不了就一直循環下去,這就是不能順利返回的原因嗎?

陶鳶取出追蹤聯絡器,沒有信號,怎么辦?如果上樓再來一次,要阻止張川換酒杯,還要阻止他喝下毒酒。計劃的細節里沒有說循環的事情,陶鳶努力回想計劃細節里被自己忽視的地方。

對了,鎖定兇手,明澤也這么說過,即使這次阻止張川成功,依然是沒有完成任務。現在能做的就是將錯就錯,等到天黑,等待那個兇手。

陶鳶想好后走出單元,她觀察著小區周圍,樓前有一個花園,里面似乎沒什么人,她走進花園找到一個休息椅坐下。

眼鏡讓她很不舒服,她摘下眼鏡,同時卸下胸牌。

現在時間是下午4點45分,距離晚上9點還有四個多小時,為了不出現任何狀況,她需要呆在這里等到夜晚來臨。現在有兩件事可以確定,一是案發之前指環就在那里了,二是張川知道抑郁癥的診斷證明。

下午6點過后,花園里的人多起來,大人、孩子都有,陶鳶走出花園,她在顧曉住的樓外徘徊了一陣,注意到樓旁有一條小路。

她沿著小路邊走邊觀察,這條路緊挨著小區的圍墻,很快她看到圍墻有一處破損,有繩子將破損區域隔開,豎著一塊牌子。走近看到牌子上寫著:危險!請繞道通行。

陶鳶看著破損的地方,她繞過繩子,發現圍墻外面也用繩子隔開并豎著牌子,但外面的人可以輕易從這個地方進入小區。

直覺告訴她,從這個地方進入小區再進入顧曉的住處,可以成功避開監控。

晚上8點半以后,花園里的人慢慢變少,陶鳶在花園里找了一個可以同時觀察到單元門口和圍墻小路的位置,緊張地關注著情況。

此時天已經完全變黑,昏暗的路燈照著路面,陶鳶瞪大眼睛生怕錯過什么。9點以后進出單元的人越來越少,老人、婦女、學生都被她排除了嫌疑。

大約9點半左右,從圍墻的小路上走過來一個人,陶鳶警覺地俯下身子,透過花木的縫隙、借著昏暗的路燈,緊盯走來的人。

陶鳶突然想起什么,急忙從包里取出眼鏡,跟她想的一樣,這個眼鏡有夜視功能。

她倒吸一口涼氣,走來的人是張川,他東張西望著走進單元。

10點不到,張川從單元走出,他看了一下四周,摘下手套,點上一支煙,走向來時的小路。

如果沒有記錯,張川來的時候沒有戴手套,走的時候摘手套的動作讓陶鳶鎖定了他的作案嫌疑。

如果要知道戒指是怎樣消失的,還要繼續等到凌晨1點10分以后。目前能夠進入顧曉房間的一定是有鑰匙的人,根據顧嵐的說法戒指是張川的,那么張川會重返犯罪現場嗎?

夜里的涼氣順著風陣陣襲來,花園里的潮氣太重,陶鳶走出花園,現在唯一能打發時間的就是在周圍走走。

陶鳶記得小區只有停車場和主通道有監控,也就是說能避開監控的路線可能不只是破損的圍墻,她決定觀察一下小區的地形。

走出去不遠,眼鏡里閃現出小區的地形圖,甚至標出監控的所在位置,原來這是個高科技玩意兒。陶鳶摘下眼鏡,看著它寬寬的鏡腿,好奇它是否還有隱藏功能。

就在這時一個人牽著狗迎面走來,那只狗突然變得狂躁起來,它想要掙脫牽狗繩向前撲著,沖著陶鳶猛叫。以防萬一,陶鳶快速繞開,狗的主人吆喝著讓狗安靜。

走出很遠,狗依然發出不安靜的叫聲。陶鳶重新戴上眼鏡,小區的地形圖還在,根據顯示,東邊有一個側門,從側門進入也可以成功避開監控。

陶鳶找到東邊的側門,發現兩扇很小的鐵門被粗粗的鐵鏈鎖住,但是中間留出的縫隙可以容一個人側身進出。陶鳶從縫隙鉆出,看到外面是一條筆直的街道,距離大門不遠處的街道上似乎有監控。

十一

凌晨2點多,有個黑影出現在顧曉的樓前,這個時候陶鳶有些困乏地躲在花園里,正在懷念她的能量糖豆。黑影移向顧曉的單元門口,陶鳶通過眼鏡的夜視功能看清了那個人的背影,是個男人,他手里拿著一個頭盔。

陶鳶打起精神,大概不到一刻鐘,那個拿頭盔的男人慌張地從單元出來,陶鳶睜大眼睛看著男人的臉,是張川,但又不完全像他。

等男人走出一段距離后,陶鳶悄悄地跟了上去,為了防止男人發現自己,陶鳶始終和他保持著一定距離。

男人走得很快,路上絆了一跤,將頭盔摔出老遠,最后他從東邊的側門離開了小區。陶鳶聽到了摩托的聲音,顯然男人將摩托車停到了東門外。這時陶鳶想起張山騎摩托在檳城路出車禍身亡的事,這個男人會不會是張山呢?他為什么也有顧曉的房間鑰匙?

陶鳶覺得一陣頭暈,眼鏡里出現了兩排字,是一個詳細的地址,這是什么意思?她不由自主地拿出追蹤聯絡器,欣喜地發現聯絡器的燈閃了一下,但很快信號又消失了。

很快她有了一個念頭,眼鏡和追蹤聯絡器可以對接,她需要研究一下。

陶鳶摘下眼鏡,看著寬寬的鏡腿,用手指在上面按壓起來,沒有反應。這次的任務太坑人,計劃細節說了很多又等于什么都沒說,執行任務還要解謎,如果智商有問題,一定沒辦法返回。

陶鳶重新戴上眼鏡,邊咬指甲邊盯著追蹤聯絡器,眼鏡上還在顯示著那個地址,她思考了一會兒,決定試一下。

她對著追蹤聯絡器念了一遍眼鏡上顯示的地址,眼鏡上射出一道紅光,追蹤聯絡器的屏幕上同樣顯示出了地址。

陶鳶明白了,她四下里看了看,找了一個隱蔽的地方,按下了聯絡器的按鈕。

可怕的頭暈過后,陶鳶睜開眼睛,她出現在一個雜草叢生的廢舊工地。這時眼鏡上顯示出時間:2011年5月26日傍晚。這不是張山出車禍的當天嗎?

工地上矗立著幾座破敗的建筑,陶鳶四處張望著,仿佛沒什么人。她繞過一個建筑,看到不遠處停著一輛摩托車,她停下腳步。

陶鳶的大腦經過短暫的思考后,將收集到的信息進行了粗加工和拼湊,時間不多了,她朝摩托的方向走去。

一個男人抱著一個紙箱從建筑物里出來,他直接走向摩托,這樣他和陶鳶正好面對面相遇。

“張山!”

男人將紙箱放到摩托上,詫異地看著陶鳶:“我好像不認識你。”

“你可能不認識我,但我認識張川和顧曉。”

男人拿出一根繩子將紙箱綁到摩托后座上:“哦,你怎么會在這里?”

陶鳶看到張山手上戴著那枚指環:“你女朋友出事的當天,我見過你弟弟。”

“誰,顧曉嗎?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前兩天我去她家里看到了你手上戴的戒指,她說是她男朋友的。”

張山很快綁好紙箱,跨上摩托,戴上頭盔:“我有事要走。”

“顧曉出事的當天你去過她家里,還有一些細節,你不希望我把這些告訴警方吧。”

“你是誰?”

“我現在懷疑是你弟弟殺死了顧曉,你們兩個都有顧曉的鑰匙,我不知道怎么給警方解釋。”

張山卸下頭盔,疑惑地看著陶鳶:“警察找你了嗎?”

“是的。”

張山嘆了一口氣:“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但是顧曉應該不知道張山這個名字,我用張川的名字和她見面,我弟弟也和她見面,我想張川是真的喜歡她吧,所以他不可能殺死顧曉。”

“先認識顧曉的是你吧,只不過你說你叫張川。”

張山冷笑了一下,看了一下表,重新戴上頭盔:“我真的該走了,別對警察說沒有事實根據的事情。”

有件事情叫“死無對證”,陶鳶看著他一溜煙消失,心里有些感慨。

遠處的一抹殘陽馬上就要滑入地平線,陶鳶的意識告訴她一定不能等到天黑,她緊張地等待著追蹤聯絡器的指令。當地平線只剩最后一絲光的時候,眼鏡中出現是否完成任務的提示,她在追蹤聯絡器上按下了返回。

頭暈持續了很長時間,陶鳶睜開眼睛,熟悉的場景,面前的墻壁上脫落了一大塊墻皮,她又回到了顧曉的單元門口。

眼鏡里出現提示:沿著樓梯到四層,402房間。

陶鳶整理了一下頭發,重新戴上胸牌上了樓。

她在402門前站了一會兒,按下門鈴。

開門的是顧曉,她把門打開一個縫隙,從里面露出半個臉,和上次的情景一樣。

“你找誰?”

“您好,我是社區的工作人員。”陶鳶展示了一下胸牌,“我看到您今天有訪客,最近小區出了治安方面的狀況,我要對訪客進行登記。”

“你怎么知道我有訪客?”

“我剛才在樓上,下樓剛好看到有位訪客進到您家里。”

“什么事?”張川的聲音。

“登記訪客,你出來一下。”顧曉沖著里面說。

“你讓她等會兒再過來。”

未等顧曉開口,陶鳶搶先一步:“先生,您在‘寸金委托過業務嗎?”

“‘寸金是一家公司的名字。”陶鳶給顧曉解釋道。

大門的縫隙中出現了張川的臉,他臉上的古怪表情用任何詞語都難以形容。

“先生,請配合我們進行登記,剛才我登記的訪客叫張山。”

“等我一下。”張川對顧曉說。

他走出房門:“我們到樓下說。”

陶鳶下樓時看了一眼顧曉,她表情木然,沒有悲喜。

“你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既成的事實不要妄圖去改變,我已經見過張山了,他說你喜歡顧曉,但始終相信你這個弟弟。所以,所以請放過你愛過和愛你的人吧。”

張川只是握緊雙拳沒有說話。

“上樓去和顧曉做最后的告別吧,我在樓下等你。”

張川默默地上了樓。

這也算是個賭注吧,陶鳶站在樓下咬指甲,她還沒想好如果這次不成功怎么辦。

大概一刻鐘的時間,張川從樓上下來,此時的他淚流滿面,依然緊握雙拳。

十二

陶鳶整整睡了一天一夜。

多虧了明澤,他是個好搭檔,陶鳶在執行任務的時候他準確地設定好陶鳶返回的時間和場景,陶鳶也發揮了最好的悟性。

楓橋看守所里的張川主動要求見明澤和陶鳶,說出了整件事情的真相。

張山是用張川的名字結識的顧曉,他當時另有圖謀,想通過顧曉認識她姐夫,不是真的喜歡顧曉,隨后他多次讓張川替他約會,結果張川深深愛上了顧曉。顧曉最終發現了這個秘密,她只喜歡張山,于是對張川冷言冷語,痛苦讓張川心里慢慢長出了毒蔓。

2011年4月13日,晚上9點多張川去找顧曉,想找她好好談談,那時他已經準備好了手套,已經有了談不好就殺死她的念頭,結果發現她已經死去。

當得知顧曉為了張山抑郁自殺時,他心里的毒蔓折磨著他,演變成了一種仇恨。他心里的那根毒蔓沒有因為時間而停止生長,這么多年他一直悔恨為什么不是自己親手殺了她,讓她為他死。

當他穿越時空看到陶鳶時,有一種詭計被人識破后的潰敗感。這世界沒有完美的東西,更沒有完美的犯罪。

從楓橋看守所回唐古街的路上,明澤在陶鳶的身上發現了一根神奇的狗毛(經過明澤隨身帶的儀器鑒定)。

“這是什么,該不會是從別的時空帶回來的吧?”明澤的音量放的很大。

陶鳶吸了吸鼻子:“是白鹿公園凌晨慘遭雷電擊中的流浪狗。”

這句莫名其妙的話讓明澤使勁地抓頭發。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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