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

夜魚

陶器的自我

一排排原木展架

龍鳳牡丹喜鵲萬福……

傳統的花紋，在民間器皿常見的造型上

閃著或鱔魚黃或黑褐的釉光

一尊特殊造型的陶器特別刺眼

肚腹扭曲向內卷折

看起來既痛苦又穩固

釉彩厚潤，也能映照也能反射

放眼望去滿室規規矩矩

唯它在冒犯

是畢加索式先鋒探索嗎？

解說員解惑：燒壞了而已

陶器們經過練泥、拉胚、刻花、施釉

一系列煩瑣

再置身于一千多度

幾百件不出意外，它卻不按套路

且安然躋身，平和自處

仿佛失敗不是一種否定

而是另一種自我存在的形式

繁花

早開了幾天的白玉蘭

已萎黃，并挨著的紫玉蘭正艷

幾棵櫻，紛紛揚揚

飄得差不多了

垂絲海棠和紫荊開始上場

梨花白得比櫻亮

最多的是李樹，己落成滿地霜

每每經過，我駐足、唏噓、哀傷

但這不算殘忍

櫻樹下，泊著你的黑色駕車

像在靜悄悄地等我

走近，卻空空如也

哦，你已被隔離在另一座城池

駕駛座上晃動的人影

是我的幻覺，而在幻覺之外

無數細碎的花瓣

真實地落下來

路經灌木叢的豁口

它躺在灌木叢里，與黃土一個顏色

遠遠看去，像隆起的一垛土

這是我每天的必經之路

為了避開它

我不得不多走些路

尋找其他的豁口穿出

還是忍不住瞥一眼

它暴尸于野的死

那種一動不動的空寂

日復一日的塌陷與腐朽

與幾步之外的風馳電掣形成對峙

漸漸地，這種對峙也松懈了

它就要成為真的土

不由得想起另外一只蹲踞在樹上的貓

虎斑紋，寶石般幽冷的目光

驕傲、尊貴、凌然

如此聯想有些殘忍

但殘忍的概念只存在于活著時

死亡不得而知

但即便我最終的死不知道我所有的活

我還是要在活著時保持寶石般幽冷的光束

新葉記

琴葉榕瑟縮在屋角

它粗大的樹干給了我信心

掰除枯焦的闊葉

斷口處溢出的黏稠濃汁

又讓我更加信心

南方種樹，無非大量的水

剩茶水，洗菜水輪番澆灌

一周后它終于抽出了

新葉，油潤濃綠，像此刻的歡欣

而琴葉榕的主人

又在慢條斯理洗壺泡茶了

肩背寬厚，神態篤定，像我的根系

仿佛我只要喝下足夠的茶水

就能抽出嶄新的葉子

寶山上的茶花

順著山坡，陣容之大

讓人很難聚焦于某一朵

盛開帶來的寂寞

也并非茶花獨有

幕阜山綿亙，無限滄桑無限的遠

老樹與新竹，一晃而過地綠著

辨不出光陰的深淺

而在枝丫和花朵兒之上

從古至今的天空，從古至今的月亮

無所謂別離或邂逅地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