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夢想

蔣湘珺

她的人生很蒼白，卻并不清澈，像被橡皮擦過的天空，坑坑洼洼，磕磕絆絆——夢想是坑，生活是絆。

她最好的朋友是小草，一定是路邊的小草，長得不甚高大，不算青翠，微微發黃，微微地低著頭，甚至謙恭地親吻土地。她愛著這樣的小草，喜歡撫摸它們，注視它們，有時還和它們講講話，讀點小詩。她并不孤獨，只是需要一個聽眾，一個不會反駁她，鄙夷她，一個能陪她度過一整個下午的聽眾，聽一聽她卑微而又宏大的夢想。

她最喜歡做的事有兩件，一是在樓頂對著天空發呆，二是讀書;前一件看穿了她的一生，后一件貫穿了她的一生。

看著天空發呆的時候，她會想很多很多，比如菜地里未拔的草，河里瘦骨伶仃的鴨子，涼席上的灰塵和柴火上的米飯，想著亙古不變的太陽和枯燥的生活的詩。但想得最多的，還是她的夢想。她在天空描繪她的輪廓，點出她未來的模樣，還常常一味地傻笑，眼中星華流轉，隨后又憤憤不平起來，怪這天地過于狹小，捆住了她夢想的翅膀——舉步維艱。

她在看書時從不看天。這時她的內心里有自己的一方天地，里面裝著安娜的和簡愛的愛恨情仇，開過黃土高原的火車，白洋淀上的小船，那個世界的三個太陽。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所以她這時從來不看天，她總嫌棄外面的天地。但她看書時總覺得背負了什么東西，讓她的心隨書高高飛起時又重重落下，讓她的雙翼想要展開時鮮血淋漓，那些東西綁架了她的夢想，不讓它飛出那片小天地，永遠留在她的心底。

她一直知道那些東西是什么，盡管她不想，但她永遠知道。山村讓她的見識短淺，農活讓她的學識淺薄。她熱愛自然，想要融入自然，卻只能憑借自己的本能去感受它，卻無法和其他高尚的靈魂一起欣賞它。她不是討厭這個生她，育她，造就她的小山村，恰恰相反，她深深地熱愛它，想要改造它，想讓更多像她一樣的人有追逐夢想的權利。她想要先離開，再回來，像小草一樣謙恭地親吻這片她摯愛的土地。可那些東西一直在，壓得她喘不過氣來。還好有滿載詩意的春風溫暖她，還好有吐舌頭的知了安慰她，還好有秋天的雨和冬天的雪，以及這個從不讓人絕望的世界。

我也不知道她最后是否實現了她的夢想，是否還愛著那樣的小草，但我知道的是，既然是她，就一定會認真且努力地過好生活的每一天。不過正如追夢的道路悠長沒有盡頭一樣，我也沒法給她的故事劃上一個句號。

“桂棹兮蘭槳，擊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于懷，望美人兮天一方……”

（指導教師 聶翰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