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至93年,大學三年時間,我在長沙岳麓山山麓附近的湖南省高等財經專科學校度過,如今母校已經專升本更名為湖南省財政經濟學院。當時岳麓山須收門票,我和大學同學一幫窮學生周末常常經省財院(現已并入省師大)和省黨校從岳麓山后背上山,可以免門票費。
大二的某個深秋,同寢室同學事先約好了周日一起去爬岳麓山的,可是早上都十點了,一寢室的女孩子們全賴在溫柔鄉里呼呼大睡,我大叫也喊不醒,一個個扯,也扯不起來。一怒之下,俺決定扔下這群背信棄義沒良心的,獨自一個人上岳麓山。走得急,口袋里沒裝一分錢,而且我刻意想給自己留一段窮游、裸游的記錄,就索性不去抽屜里面翻找零錢了。于是兩手空空,口袋也空空,一個人,出發。
按照現在的時尚流行語,就是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雖然也沒旅多遠,幾乎就在校門口。聽上去很美,很浪漫,其實是吃了點苦頭的。沒錢,不能坐公交車,只能走到省黨校,走到后山腳下的時候,腳已經開始痛了。沒錢,路上渴了餓了只能干忍著。那天是深秋的雨后天氣,有點冷,有些陰。獨自一人在滿目荒草和蒼翠樹林間的黃土砂土小徑往上爬的時候,不禁有些頭皮發麻。路上時而經過一座無名墳墓,時而聽到風兒一陣陣呼呼地刮過的聲音,或猛不丁地聽見一只鳥凄厲的鳴叫,還有莫名其妙說不出的雜聲,每每令我驚起雞皮疙瘩。此時俺真想就此打道回府了,可是開弓沒有回頭箭啊。回去也是漫長的路程,何況半路鎩羽而歸,肯定會遭到室友嘲笑的。我可是要面子的人吶,只好咬咬牙,提提神,繼續氣喘吁吁往上爬。額頭上很快就開始細細地冒汗,既是爬山劇烈運動導致出汗,也是因為旁邊荒無人煙滲得慌的環境,害得我時不時自己嚇自己,連手心都在冒汗。岳麓山上埋忠骨,山間埋著以黃興、蔡鍔、陳天華等革命志士為首的眾多墳墓,經過那一座座有名無名的墳墓時,我幾乎是目不斜視、踉踉蹌蹌、手腳并用、連爬帶滾爬過墳墓旁邊的,好半天還驚魂未定。此時就更后悔自己單獨一個人爬山的決定了。
甚至不敢駐足欣賞那些還未凋零的美麗的火紅的楓葉,快速行進,終于爬到半山腰上一個比較緩沖的地帶。忽然發現一片農居屋后山坡上栽種的桔子,尚有大量桔子未采摘,果實累累地掛在樹上,像一個個桔黃色的小燈籠,煞是誘人。我正又累又餓又渴來著,簡直是天助我也!四顧眼前無人,二話不說爬上桔子樹一頓猛吃猛摘,然后將衣服褲子口袋裝得滿滿的,預備回去向寢室里的那些家伙炫耀一番戰果。待我心滿意足跳下桔樹,定睛一看,只見樹上掛著一個小紙牌,上有毛筆大書:“摘桔一個,罰款2元!”幻想著主人馬上放了巨大的狼狗來咬我,帶了一大幫人扛著大木棒和鋤頭來追打我,那場面不敢想象。這樣浮想聯翩地聯想著,嚇得我差點屁滾尿流。我的媽呀,還不快逃!懷揣著滿身大大小小的桔子,形象比較怪誕的我一路狂奔,一口氣跑到了山頂,直到看不到民居住宅的地方才徹底安心,慢下來。

好不容易繼續爬到山頂,一時找不到平時在岳麓山頂經常見到的電視塔。咦,哪兒去了呢?我有點找不著北摸不準方位了。正詫異間,一陣強大的冷風拂過,吹得我直打冷戰。此時,灰白色的云霧緩緩的被風撕開,一個巨大的塔狀物體慢慢地像被掀開面紗,一點點、一步步、近距離地呈現在我的眼前,感覺就像有人在我面前變著一個無中生有的神秘魔術。忽然想起小時候看的一個影片《王子復仇記》,冤死國王的面容突然在黑沉沉、灰蒙蒙的幾座巨塔之間,對著王子說:“孩子,你要為我報仇,為我報仇,報仇……”當時年幼的我蒙著眼不敢看這個鏡頭。此時,猝不及防,毫無防備的我嚇得打了一個寒噤,頭發豎起來,目瞪口呆地望著巨大的電視塔緩緩地呈現在我的面前。
所幸隨后下山的路全是寬敞平坦的瀝青路,大路上陸陸續續見到來游玩的游人,我于是放松心情,沿途慢慢欣賞著晚秋五彩斑斕的山間美景。
驀然回首,二十多年已經過去。那時青春、任性、激情、單純,岳麓山下的大學生涯,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喻燦錦簡介
喻燦錦,筆名怪味蘇。土家族,現居長沙,中國作家協會員、中國少數民族作家學會員、2019年出版散文集《湘西姑娘》、詩集《澧水踏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