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英方位詞的文化對比及研究

朱依

摘要：文化差異反映在詞匯層面，詞匯解釋也體現了民族文化差異。語言方位表達反映了對空間關系的基本理解。本文分析并對比了漢英語言中最常見，使用較普遍的基本詞匯“東”“西”“南”“北”的典型異同，揭示了漢英語言文化的認知差異，希望能為對外漢語教學提供啟發。

關鍵詞：方位詞;東西南北;文化認知;對比研究

每種語言都有自己獨特的方位表達形式，反映了對空間關系的基本理解。作為最基本的認知范疇之一，“東”“西”“南”“北”不僅表達了空間的概念，而且具有深刻的文化內涵，在人們的生活和認知方式中發揮著重要作用。然而，以往大多是從語法角度對詞匯進行比較研究，對語義和語用研究較少。對外漢語教學中有必要通過對漢語和其他語言詞匯的比較，從不同的角度理解兩種語言詞匯的特點，對學生學習漢語時可能出現的偏誤進行預判，并將研究結果應用到教學中。

一、漢英對比的理論基礎和意義

隨著我國對外漢語教學的興起，漢英對比越來越引到各界的重視。對外漢語教學為比較研究提供了良好的語言環境，比較語言學是漢英對比發展的理論基礎，通過對兩種語言的共時性對比，加深對兩種語言的理解，促進語言學的深入研究。呂叔湘指出“一個事物的屬性只能通過與其他事物的比較來表達”。[1]只有通過比較，才能體現事物的共性特征。通過實例比較，在理論上闡明了語言對比的原理、方法及對象等重要問題，對漢英語言對比具有指導性意義。潘文國特別強調研究者的語言自覺意識，它的存在直接影響著研究成果。因此進行語言對比時首先要明確兩種語言之間存在的基本差異。[2]我國的對比語言學隨著對外漢語教學事業而發展，為完善語言研究理論、拓寬漢語研究領域做出了貢獻。

認知系統的差異是不同語言系統之間最根本的差異，在所有認知語義范疇中，空間范疇是最基本、最重要的。不同民族在理解外部世界時具有一定的民族認知特征，體現在語言這個人類思維和交流的工具中，從而形成了難以被其他民族理解和吸收的認知范疇，給不同民族之間的交流造成障礙，給第二語言學習帶來困難。對這一語言現象進行全面系統地比較，有助于揭示相關問題的實質，對語言教學實踐和其他學科的發展都有重要作用。

二、漢英方位詞的組合模式及內涵對比

（一）“東”“西”“南”“北”的組合模式對比

人們常用一些空間概念去描述事物之間的空間關系、位置關系和方位關系等。根據認知心理學的研究，面對同一個物理空間，不同的視角或方向識別出不同的空間世界。方位詞“東”“西”“南”“北”既包括客觀空間，也包括主觀空間。

在漢英方位詞“東”“西”“南”“北”語序表達方面學者已做過一定的研究。如才雅南以漢語方位詞為基礎，對它們在漢英兩種語言中的詞序分布狀況作對比，結果表明英語與漢語的組合方向相反。[3]

由一個方位名詞表方位時，漢語常用“東”“西” “南”“北”，東西為主軸，方向明顯。“東”在前，“西”在后，“南”在前，“北”在后。“東”與“西”相對，“東”起引領作用，如東躲西藏、東張西望等;“南”和“北”相對，“南”起引領作用，如南腔北調、南轅北轍等。這些成語體現了漢語語言表達形式的對稱性和節奏美，反映了漢語的語言習慣。英語常用north， south， east， west來表達方位，南北為主軸，方向不明。表達“東西”時“東”在前，“西”在后，語序與漢語一致;而表達“南北”時“北”在前，“南”在后，與漢語語序相反。

“東”“西”“南”“北”不僅是方位詞，當它們組合時也能表示方位或其他意義，但組合順序有較大差異。由兩個方位名詞表方位時，“東西”先于“南北”且各自都不能重疊組合，其中“東西”與“南北”不表具體方位而只指兩極方位的對立。因此只有“東南”“東北”“西南”“西北”4種組合表方位。英語方位詞的兩兩組合也只有4種符合表達習慣，但組合語序與漢語相反。英語中方位受north和south統領，必須在east， west之前。如：southwest Africa譯為“西南非洲”，the northeast of England是“英格蘭東北部”。可見，在這組派生詞中漢英語序完全相反，英語中是south（南）和north（北）在前，以east（東）和west（西）作中心成分，而漢語以“東”或“西”為首，以“南”或“北”為中心成分。

（二）“東”“西”“南”“北”的文化內涵對比

在對外漢語教學中應注意某些具有相同理性意義的詞語在兩種語言中可能有不同的用法和意義。分別比較漢英中“東”“西”“南”“北”的意義，揭示漢英語言中文化內涵的特點和差異，從而給對外漢語教學提供相關理論內容。

《說文解字》：“東，動也，從木……從日在木中。”[4]后假借為太陽升起的地方，即方位詞。在漢語中，一是有溫暖、復蘇、希望等意義。如“東風”指春風或革命的力量或者氣勢;二是指具有陽剛之氣的男性，符合中國傳統的陰陽觀念。如牛郎織女的神話中牽牛星在銀河的東邊，織女星在銀河的西邊;三是代表主人。如東家。古代主賓之禮取東西向，西位為尊位，所以在宴飲賓客時主人一般坐在東邊。英語中“東”指教堂里圣壇所在的方向，如Easter就是基督教的復活節。但同樣是英語國家，“東”的意義也不盡相同：在美國有固本、守舊之意，而在英國可以表示寒冷、恐慌和彷徨。

《說文解字》：“西，鳥在巢上，象形。日在西方而鳥棲，故因以為東西之西。”后引申為西方。一是有荒涼、悲涼之意，如“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二是象征晚年或暮年，如“日薄西山”;三是代表死亡，如人去世了會說“歸西”;四是指女性，如把西施叫作“西子”;五是指賓客。這與“東”的內涵相對應。英語里“西”也象征死亡，如go west有“人死，東西損壞，事物不存在”的意思。英語里west指教堂中面對圣壇的一端，這與east相對應。而英國人把“西”看作萬物復蘇、希望與機遇的標志，許多英國詩歌都表達對西風的欣賞，如雪萊的《西風頌》。

《說文解字》：“南，草木至南方有枝任也。”后假借為方位詞。南方陽光充足，草木茂盛，所以人們認為南方是生養之所，以“南”為尊。在古代的禮儀中以面朝南方的位置為尊位，即“南面為王”。此外“南”還有富貴、長壽之意，如祝壽時說“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對英國人來說south僅僅指方位;美語中的south多指南方不發達地區。to go south除了指去南方，還有經濟下滑或破產的意思，這是社會現象在語言層面的反映。

《說文解字》：“北，乖也，從二人相背。”后表示北方。一是指幽暗的地方。北方背陽，給人陰暗之感;二是象征女性。男陽女陰，所以就有這個意義;三是代表死亡，與“西”相似。如《孔子家語·問禮》中有“生者南向，死者北首”之說。古代民間十分畏懼的惡神叫“北君”，是死亡之神。如洛陽的北邙山，后來泛稱墓地;四是含敗逃之意，如“敗北”就是打敗仗。[5]英語中north只是一個方位概念，這與中西歷史文化經驗密切相關。

三、漢英方位詞的文化認知對比

“東”“西”“南”“北”是漢英語言里最基本的一組方位詞，但中西文化內涵差異較大，主要原因是文化認知觀念的差異。在探究漢英方位詞表達語序時不能用單一的理論或視角闡釋，而應進行立體分析。把握它們之間的差異和特點對對外漢語教學和跨文化交際有重要作用。

（一）自然環境的差異

自然環境為人類的生存和發展提供了空間。漢英方位詞“東”“西”“南”“北”的差異主要體現在英語對自然地理的簡單性、客觀性及準確表達上。漢語受復雜的人文空間影響，具有較強的主觀性和模糊性。[6]從自然地理角度來看，英國是英語的發源地，是一個典型的島國，南北向的山脈或河流顯著，航運業高度發達，因此必須準確確定方位。我國是一個自然經濟的大陸性國家，東部的經濟和文化中心發揮著主導作用。這方面中英文各自代表的景象明顯不同。

（二）參照點選擇的差異

趙世開指出：人們在指稱人、物、空間、時間或形狀、程度等時，都要有一個參照點，可以根據說話人、聽話人、上下文或說話時的場景加以設定。[7]如漢英語言都參照太陽的方向，而漢語的“東南”“東北”在英語里是southeast和northeast，即漢語基于“南和北”，而英語基于“東和西”。表示方向的“東”“西”“南”“北”除了具體語境中的參照點外，還有語境外的參照點，這通常是日出和日落的絕對參照點，太陽從東方升起和西方落下。關于參照點選擇的論述，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漢英方位詞表達語序差異的原因，因為它論及了人們樸素的空間認知觀。

（三）思維模式的差異

語言反映了思維模式，語言的功能、意義和適用性與表達方式是一致的，直接影響到不同民族的思維方式。英語是通過表征深入媒介的抽象思維方式，首先直接表達他們的觀點，再論證觀點。在方向上從目標方向開始，然后是參照方向。中國傳統思維方式通過直覺具象強調以空間觀念為代表的社會地位，決定了漢語組合以意合法為主。首先解釋已知信息，然后提出新信息。討論方向時首先指定參照方向，再講目標方向。程華明以“東北偏東”為例，漢語先選定參照方位“東北”，再定具體方位“偏東”，而英語為east-northeast，直接指出具體方位east，再提參照方位northeast。[8]這反映了漢英兩種語言思維模式的差異。

（四）認知策略的差異

認知語言學認為，空間是人類語言中最基本的認知范疇之一。“東西南北”的方位關系是最基本、最樸素的空間認知。漢英方位詞對具體空間關系的表達形式有所不同。陸儉明解釋為“漢語的認知過程策略通常是參照點先于目標，而英語通常是目標先于參照點”。[9]漢英語序的差異源于不同的認知策略，即漢英都使用東西方參照系。不同之處在于，中國人的認知過程一般以參照點為導向，即以“東西”為重心，因此東西先于南北，是橫向的;說英語的人通常有一個客觀的目標，中心是north， south先于east， west，是縱向的。這是因為人們在認知事物時常受認知策略的影響。

（五）文化心理的差異

漢民族以“東”為尊的文化心理源于地處東半球的地理位置。東方是太陽升起的地方，東風吹來萬物復蘇，因此人們偏愛東風，如“西風凜冽”或“東風送暖”，常將播種好時節與“東（春）風化雨”相聯系。西方人崇尚“西”的文化心理則源于地處西半球的因素。英國西臨大西洋，暖流和西風帶來充沛的降水，氣候濕潤宜人。這也說明了漢英都以“東西”為參照點，而漢民族偏愛“東”，英語國家卻崇尚“西”的原因。由于漢英民族都地處北半球，在南北方位上文化心理比較接近。探討造成漢英方位詞“東”“南”“西”“北”語序差異的主要原因，了解漢英語言中的文化認知因素，能更好地為對外漢語教學和跨文化交際提供參考。

四、結語

對外漢語教學是第二語言教學，對外漢語教學的性質和特點決定了漢英對比是對外漢語教學的一個重要手段。兩種語言在詞義、用法、搭配、情感、風格等方面的差異是比較漢外詞匯的基礎。在對外漢語教學中，詞匯文化對比分析有助于從多方面了解漢英詞匯的特點，預測學生學習中可能出現的偏誤。探討漢英文化的認知差異，教師要有針對性地安排教學內容，把握教學重點，更好地綜合漢英語言文化的優勢，彰顯和發揮各自民族的個性特點，提高學習者跨文化交際的能力，幫助學生減少交流障礙、正確理解和使用所學語言、逐步學會用目的語思維進行思考，從而提高語言教學效果。

參考文獻：

〔1〕呂叔湘.通過對比研究語法[J].語言教學與研究， 1992（2）：4-18.

〔2〕潘文國.漢英語對比綱要[M].北京：北京語言文化大學出版社，2002.

〔3〕才雅南.方位詞“東、西、南、北”的漢英比較研究[J].牡丹江教育學院學報，2004（5）：24-26.

〔4〕許慎.說文解字[M].北京：中華書局，2017.

〔5〕陳思.英漢“東西南北”方位詞對比研究[J].重慶文理學院學報，2018，37（1）：76-81，108.

〔6〕劉國輝.英漢方位詞“東西南北”的應用模式及其文化認知取向對比研究[J].重慶大學學報，2009，15（2）： 124-128.

〔7〕趙世開.漢英對比語法論集[C].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1.

〔8〕程華明.“東、西、南、北”論[J].現代語文，2006 （5）：70-71，58.

〔9〕陸儉明.現代漢語語法研究教程[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