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振華
該文的作者是武漢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的學生,所以其立論是從傳播的角度釋讀蘇州評彈和現代文學的結合如何促進中國現代文學的傳播。這涉及評彈和現代文學結合的途徑、方法、前景,尤其是二者的結合所面臨的問題與挑戰。立意雖好,然通讀全文,這篇論文卻令人大失所望,只能說是初學者的練筆之作,或者是一篇語焉不詳、粗糙的論文制造。它具備了低檔次論文的多種病理性“癥候”,概括起來,主要表現在以下諸多方面。
病理性癥候之一:文不對題。這不僅是論文寫作的大忌,也是所有文章包括文學藝術類文本的大忌。論文名為《危機時刻下的中國現代文學》,觀其名,讀者可以想見論文展開的論域,所論析的內容,所闡釋的對象,其落腳點只能是中國現代文學。然而論文通篇論及中國現代文學的文字寥寥可數。論文不長,3100字左右,多數文字給了蘇州評彈的技法、現狀以及隕落的原因分析,就蘇州評彈和中國現代文學的結合以及它們之間的關系所談甚少。盡管這篇論文有一個副標題:論蘇州評彈與現代文學的結合和發展。但全文論述的重點并沒有聚焦到二者如何結合,而是偏向了蘇州評彈自身。而且,論文的名頭有點大,似乎是一篇縱論中國現代文學的學術宏文。這樣的大問題,一般情況下,至少也得15000字的論文才能夠論出子丑寅卯來。從讀者的閱讀感受而言,論文的內容和標題的背離已經是無可辯駁的事實。魯迅先生對自己老師章太炎的文章文題不符的現象也無法容忍,更遑論我們普通的論者。在《且介亭雜文二集·名人和名言》中,魯迅曾言:“所以太炎先生的第三道策,其實是文不對題的。”可見,文題相符是為文的邏輯起點。
病理性癥候之二:語焉不詳。“危機時刻”所謂何意?蘇州評彈本身的危機?蘇州評彈和現代文學結合的危機?抑或現代文學傳播的危機?甚或蘇州評彈生存的危機?還是多元化歷史情境所導致的藝術存廢的危機?作為論文的關鍵詞“危機時刻”,一般情況下,要有一個清晰的界定,如果這個關鍵詞語焉不詳,如何論述在危機時刻下的中國現代文學?論文不僅要闡明“危機時刻”的基本內涵,還要在此基礎上進一步分析危機時刻產生的來龍去脈、遠因近源以及這樣的危機時刻對蘇州評彈或現代文學究竟帶來了怎樣的挑戰?以及為何定義為危機時刻?如此等等。論文似乎指向的是蘇州評彈的危機:文化的多元化、后繼乏人、吳儂軟語的語言障礙、小眾審美等原因似乎導致了這種文化形式的日漸式微。既然蘇州評彈本身就是蘇州地區地域性、小眾性的文藝形式,它又如何承擔得起中國現代文學傳播的重任?所以,這篇論文究竟是談論蘇州評彈的危機時刻,還是討論中國現代文學的傳播危機?如果說危機時刻專指蘇州評彈,論文對蘇州評彈“說噱彈唱”的四種表演方式所論也僅限于“彈”,這無法全面深刻闡釋危機來臨的原因。
病理性癥候之三:論述紊亂。論文的話語需要嚴謹、精確、明晰和邏輯縝密,容不得表述含混、意義紊亂和界限不清。這篇論文的第一句:“文學的藝術形式是多種多樣的,音樂作為其中較小的一個分支,也在現代文學的傳播中起到了較好的大眾傳播效果。”這句話的表述相當含混,且范疇不清。如果說音樂是文學的一個較小的分支,顯然不符合藝術的分類,如果說音樂是文學形式的一個較小的分支,這也會導致讀者的費解,究竟文學有哪些形式,而這種形式分類中竟然含有音樂?還是指音樂作為一種文學的傳播手段或傳播形式?不僅僅是語句本身的含混不清,句段與句段之間的銜接也是“隨心所欲”,缺乏清晰的邏輯理路。比如文章中前面論及“我”自幼學習琵琶,對蘇州評彈有著很深的感情,突然又說蘇州評彈作為一個較小的分支,受到各種沖擊,在現代文學的傳播上面臨著巨大的挑戰,這之間的跳躍讓人產生身心分裂之感。不僅語言紊亂,論文的結構、邏輯也缺乏清晰的層次,論述給人的感覺是想到哪論到哪,囫圇吞棗,缺乏學術論文的邏輯遞進與縝密嚴謹之感。粗糙、隨意、紊亂、含混是無法構建一篇高質量的論文的。
病理性癥候之四:語境不調。一篇嚴謹的學術性論文,其論述語境應當框定在學術話語的場域內,論文呈現的是學術話語的語境,其論述的語言、格調、氛圍等應體現嚴謹的學理色彩。論述過程中可以有個人的判斷,如可以使用“在我看來”“依我的判斷”“就我的觀察而言”等帶有個人色彩的插入語,表達判斷的個人性或慎重的態度。這篇文章在嚴謹的論證過程中,則加入了論者的個人經歷和遭際:“一曲結束,我便走出院子,正遇店主坐那兒招攬客人。他知道我會彈琵琶后,尷尬地笑了笑,嘆了口氣說,現在啊,真正聽曲的人少咯,很多人也就圖個新鮮……”大段個人經歷的楔入,敘事性的場景和語言破壞了論文整體的論述性語境,給人以擰巴、別扭的不適之感,同時也降低了論文的學術品位。類似的還有:“在文章的開始我想談一談這個已經陪伴了我十三年的伙伴——琵琶。”行文中類似這樣的敘述多次出現,將個人的感情色彩融入論證過程,給人以感性、草率的既視感,而不是邏輯自洽的嚴密論證。
從上述分析不難看出,《危機時刻下的中國現代文學》大而無當,話語含混,邏輯不清,論述的重點不知所在,從論文所暴露的病理性癥候而言,論者論文的寫作還處在初始的水準。若要寫出有學術新見的高質量論文,發表對中國現代文學及其傳播的新學術見解,論者不僅要提升自身的專業素養、學術素養和寫作素養,同時也要注重提升論者自身的語言素養、邏輯素養。論者暫時可以懸置這類宏闊的論題,尋找一個小一點的切口,小題大做,從微觀的視角,對一個問題進行深入的研究。這篇論文完全可以另辟蹊徑,轉換題目,比如可以寫:《論蘇州評彈對中國現代文學的傳播》,這樣論文的針對性、有效性就會更為集中,在論述的過程中,思維也會逐漸收攏、聚焦,而不是亂云飛渡。
責任編輯 黃月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