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菜花演義（組詩）

方文竹

這不是他的錯

無邊的山河仿佛一氣呵成

一個人占有星光，屬于他的世界

不停地趕路，與異端構成和解

這不是他的錯，而是時代的風向

讓他站穩了腳跟，目光塑造著

夢的形狀。像羅馬人涌向梵蒂岡

他動員了另一個我，還是詞不達意

只好舉起長安街霓虹燈供眾人使用

車水馬龍。人間玩著時間的魔術

他看到了與時間對壘的神奇意象

像荷馬開辟了內心的戰場，他一下子

跨過長亭短亭，八千里風沙

如同萬里長城變成了他的手寫體

沒辦法！懂與不懂，隨你

反規律

當我從鄉下返城，筆直的道路

開始露骨，泄露什么呢

中巴運行的上空

一只燕子對雨線的刺探

仿佛與時代格格不入

萬頃良田伸出巨掌，那頭

紅褐土的丘陵對沉默的河流

發出一陣陣尖叫，力求翻新

一根根電線桿堅持在掌心寫下一點什么

而同行多話的乘客仿佛有點欠揍

欠半個地球的刺繡

欠一段火的風暴和鏡面湖

環城線幻化成模特身段

舞姿有點猛虎的味道，有點洶涌

我將午間的城市描畫成河流

木直街上與我迎面撞上的老魏充當槳葉

而不是一段朽木，他笑成松鼠

然后在林間亂竄

當抬腳拉開廣凱大廈的玻璃門

我看到，人里面還有人

苦菜花演義

若在苦水之上建一座樂園

將全世界的歡聲笑語裝訂成冊

別驚訝

難道你沒有看到命運的舞臺上

神的兩張臉合一起來

像奇妙的藥方撒向人間

從今天中午盛裝婦人被遺棄于法院門口

幾片好看的洋槐花落在她的頭上

我理解了石頭與琴弦對稱的意義

因為遙遠的星辰讓我憐愛

何況白云一樣的羊群已被趕進大海

代替波浪的美

一次滄浪論道的記錄

就差一步了，龍卷風撓出宇宙的窟窿

他看到上帝擺弄著器械，妄念叢生

穹頂上太陽漲紅了臉

天地一片火光，難免想入非非

此刻，海明威筆下的老人夢見獅子

而我不必與獅子構成對手

一把時間的巨斧令情景劇變色

過于宏大的計劃落實于童年的一座玩具城

不像現在，燈火已黃昏

橋頭出租房的窗戶忘記關上

不可能，也是一種可能

在一場激辯中，突然

他陷入沉默，群山也沉默

河流依然咆哮。他曾自比于

山河間的一棵樹

和一座年久失修的堤壩或橋梁

我有烈日和暴雨

我有八千里路，烈日和暴雨

我有無法調和的內心事物

我也算一個迷途知返的人吧

神卻說，終點的美依賴于時間的修飾

世界統一于矛與盾。在東頭灣

我與另一個我在爭吵

當我登高，傳統與愛已無所指

在低處，大地向我們呈現命運的原形

對立永不停息！誰能看出

天使的尋物啟事里，魔鬼偷偷做了手腳

在人間，我看出了悲喜的岔道

烈日和暴雨孕育著各自的景象而又合一

積 雪

時間的圓形回到了線形

三只黑色的狐貍來到人間

蝙蝠迷路了

城市成為冰雕，扒了后現代的皮

只因世界的此刻，清一色的白

白的焚燒，白的灰燼

簡潔，單純，明了

好像上帝也無所遁形

世界統一了畫面

我忘記了漢語

和它靈活旋舞的足

面對南窗，兩位深夜交談者

在世界的背面，經歷一個壯舉

一座高山成為兒童眼里的恐龍蛋

被年輕的父親扔下去

世界只不過是一座暫時的旅館

我到哪里去尋找神的遺物呢

時間的圓形中有我溫暖的房間

日子像磨刀石

一只烏鴉飛到生活的邊上，往里面叫

十只喜鵲囚入命運的地下室

而我的頭頂是一只快要斷線的風箏

南方，十天的暴風雨已過

日子像磨刀石，等待思慮中的一把快刀

當我叩開下午時分國貿大廈的大門

漂亮的中年女老總正好迎面走來

“到貨時間夠長的呀，甚至一生”

她天使一樣的神態。接過女媧手中的

五彩石，慢砌，一朵憂郁百合

要開就開，比風箏得體，優雅，芬芳

當我站在樓頂，烏鴉與喜鵲的對飛

讓像被人擦洗過的藍天一再升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