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風水

張錫榮

清明節，靖陽市住建局局長龍吉祥回韻城老家掃墓，特快列車從省城靖陽出發，不到兩個小時，他就上了五六次衛生間。

“龍局長，到韻城后，還是先上醫院檢查一下吧。尿頻尿急這種情況馬虎不得，就怕是前列腺炎引起的。我給陳縣長打個電話，讓他提前安排一下，您看……”坐在龍吉祥身邊的王秘書關心地說。

“沒事，已經在市醫院看過了，就是尿路感染，吃點兒消炎藥就會好的。小王，把那個肩包打開，里面有藥。”

王秘書打開包，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個包著藥片的紙包，恭恭敬敬地交給龍吉祥。

這時，從包廂外面傳來了一個女人打電話的聲音，從遠到近，聲音聽得很清楚。

“哦，家里人連著生病啊，這可能就是風水方面的問題了，要看過之后才曉得……要具體說啊，那就要看你家里這兩三年內有啥大事發生沒有，就是建房啊遷墳啊立碑啊這方面的。有的話，可能就是風水上出了問題……哦，明白了，姜總，那你就要注意了，前列腺發炎可不是小事……好的，接到你的電話我就來了，已經在火車上了，今晚10點左右到。哦，明天上午你來賓館接我？好的，地址等會兒我發個微信定位給你，明天見……”

“前列腺炎？風水？”聽了女人的電話，龍吉祥再也坐不住了，示意王秘書去把打電話的人請進包廂。

很快，王秘書就帶著一個看上去三十歲左右、柳葉彎眉、漂亮、氣質好的女子走了進來。

“你好，美女，請坐請坐！”龍吉祥見女子進來，連忙起身，笑臉相迎。

“對不起啊，老板，剛才打電話信號不好，聲音大了點兒，影響到你休息了吧，不好意思。”女子優雅地笑了笑，一臉歉意，“我就在你們隔壁。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舒煦，舒服的舒，春風和煦的煦。”

是個懂套路的人，龍吉祥心中暗喜，自嘲地笑了笑，說：“春風和煦，又姓舒，自然就舒服了。美女請坐！”

舒煦沖著龍吉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落落大方地在對面的沙發上坐下后，她認真地看了看龍吉祥的臉，說：“老板莫非剛搬了新家？”

“這個……”龍吉祥欲言又止。真服了，除了王秘書，這事連他的司機都是隱瞞了的。

“老板難道沒有喬遷新居？”舒煦的語氣有點兒咄咄逼人。

“這跟你有關系嗎？”一旁的王秘書皺起眉頭，警惕地注視著舒煦。

“你說呢？”舒煦笑了，搖了搖頭，“看來是我多嘴了！”

“好吧，實話實說，搬了。”龍吉祥道，他心想，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不就是萍水相逢，逢場作戲嗎？

龍吉祥的新家是一棟別墅，前有庭后有院，外觀大氣，室內裝飾豪華，地下室有健身房和娛樂室。都是他那個糟糠之妻天天鬧騰，還威脅他，要是住不上別墅，就把他有姘頭的事說出去……現在好了，已經成了他的一顆定時炸彈，晚上睡覺總是做噩夢。

“這就對了，老板嘛，成功人士，有套豪宅太正常了。不過，你原來那套舊房的書房里，是不是擺放了一塊靠山石？”舒煦眼睛微閉，嘴唇輕輕地抖動著，好像在念叨著什么，就像在讀龍吉祥的心似的。

龍吉祥一愣，點了點頭，看來今天遇上高人了！

“靠山石缺了一個角，對不對？”舒煦睜開兩只神采奕奕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龍吉祥。

這也太神了吧！龍吉祥打量著舒煦。為了辦公方便，龍吉祥把家里的書房改成了辦公室，按照官場風水的習慣，擺放了一塊如紅漆朱砂的天然原石。這塊靠山石，是去年一個房地產開發商在泰山花了大價錢，請大德高僧組織了一場盛大的祈福儀式并開過光的。上個月，家里的保姆做清潔時，不小心將靠山石碰到地上，導致石頭缺了一個很小的角，掉下一顆米粒大小的石子兒。

“靠山石具有化解缺角煞的功效，缺了一個角，這可不是一個好兆頭啊！”舒煦身上好像有神靈附體似的，“老板身體近來可好？是否有尿頻尿急尿不盡，晚上腰痛的毛病？”

“是啊，就是上個月才出現的。這個毛病，太折磨人了。”龍吉祥一頭霧水地看著舒煦。

“這就對了，就是從那塊靠山石上掉下來的那顆米粒大小的石頭在作祟。”

“那……那該怎么辦呢？”龍吉祥心里一緊，“我已經到醫院看過病，醫生也開了藥，這藥還需要吃嗎？”

“醫生開的藥當然可以吃了，緩解病情嘛。不過，要治好你的病，從根上講吃藥是沒啥用的。”

“剛才你打電話我都聽到了，美女應該是風水方面的專家，能否請教下你，我這病……”龍吉祥有點兒蒙了。

“這樣吧，老板，我送你兩個石球。今天咱們既然能相見，那就是有緣人了。”

“石球？這東西有什么用？”王秘書將信將疑道。

“這可不是一般的石球。每天堅持一小時握在手中旋轉、翻滾，要不了多久，身體里的邪晦之氣就會排出體外。如果老板相信我，不妨一試。”舒煦一邊說，一邊從隨身帶著的一個白色手提包里掏出兩個雞蛋般大小的藏青色石球。

“這不就是老年人手中玩的石球嗎？我爺爺沒事就玩這個，幾乎一模一樣啊！在網上下單就可以買到。”王秘書不以為然道。

“這兩個石球俗稱一公一母，有神奇的功效。”舒煦神秘兮兮地說。

“直說吧，要多少錢？”王秘書說。

舒煦笑著說：“這個不要錢，是送的。信則靈，不信就不靈。”邊說邊把兩個石球放到龍吉祥手中。

“那我就笑納了。”龍吉祥接過兩個石球，感覺涼涼的，在手中運轉了幾下，發出的聲響各異，特別清脆悅耳。

舒煦輕輕嘆了口氣，說：“一件事，你要相信它會發生，它也許就會發生;你要是猶豫或者不相信，它就不會發生。”

龍吉祥在手掌心輕輕轉動了幾下石球，手指就有點兒麻酥酥的感覺，他連忙叫王秘書付錢。

“付錢就俗了，小玩意兒。”舒煦對龍吉祥說，“我沒有說錯的話，老板是清明節回老家祭祖吧？”

“這個你也曉得？神了，美女到底是何方神圣？”龍吉祥顯然有點兒緊張了。

“小女子和老板有緣。你們是在哪個站下車？”

“韻城。”

“我下一站就下車了，咱們加個微信吧。”

龍吉祥說他平時不上微信，不方便。王秘書連忙說加他的微信，他的微信就是老板的微信。

王秘書點開手機里的微信二維碼，舒煦也打開手機微信，對著他的手機掃了掃……

“老板這次回家祭祖，能夠低調還是盡量低調，樹大招風啊！”舒煦說話的聲音很小，但語氣很真誠。

火車進站了，舒煦回到隔壁包廂，取出了她的黑色拉桿箱。

這是個大站，停車8分鐘，龍吉祥和王秘書把舒煦送下車。

起風了，月臺上有點兒冷，舒煦把一塊紅色的絲巾圍在脖子上，在月臺微弱的燈光下，她看起來更加清秀了。

龍吉祥樂呵呵地看著舒煦，說：“再見，舒美女，謝謝你剛才的指點。”

“咱們會再見的，我相信。”舒煦嫣然一笑，又問，“老板貴姓？”

“免貴姓龍。”

“哇，姓龍啊，這個姓可不能免貴！”舒煦伸出手和龍吉祥握手，“龍是神異之物，是祥瑞的象征，吉祥啊！”

“我的名字就叫吉祥，龍吉祥。”龍吉祥笑了。

“哇，好大氣好吉祥的名字，寓意好，韻味足，大吉大利。”

“謝謝，我也喜歡自己的名字，這個名字容易讓人記住。”龍吉祥笑道。

“嗯，那我就叫你吉祥大哥吧。”

“好啊，這樣叫好，不生分。不過，我還是叫你舒美女吧。”

舒煦笑了，笑得很開心。

“吉祥大哥，這次回家祭祖一定要冷靜。”舒煦說話的口吻很肯定。

“你是說會有事？老家的朋友在電話里說，一切正常啊！”龍吉祥又緊張起來，“你可不要嚇我，我可膽小。”

“真沒事？不可能吧，在車上我已經讀過你的心了，再好好想想？”舒煦說。

“讀心？難道是……讀心術？”龍吉祥是個迷信鬼神、信奉風水的人，曾聽風水先生講過讀心術方面的事。

“讀心術是認識自己、看透別人、看透人性的學問，沒啥大不了的。”舒煦輕描淡寫道。

“哦，對了，朋友和我通電話，特別說了兩三次，清明節前一天一定要回到老家。”龍吉祥像是想起了什么。

“看來你老家真是出事了。”舒煦說，“今天晚上在車上還是好好睡個覺吧，明天到站后，韻城的父母官會親自來接你的。”

“你到底是干啥工作的？”龍吉祥的嘴唇在微微顫抖。

“我是易學風水愛好者，古代漢語專業碩士研究生，眼下正在攻讀博士學位。我偶爾也給人看看風水，目的嘛就是勤工儉學，自己養活自己。”舒煦不好意思地一笑。

“佩服佩服，怪我有眼無珠。今天有緣和易學高人相逢，真是三生有幸。”龍吉祥真想就這樣一直拉住舒煦的手不放，“回老家若是真有啥事，舒煦大師，你可不能不管我啊！當然，報酬方面，大師盡管開價。”

舒煦好像意識到了什么，用力松開龍吉祥的手，說了一句“吉祥大哥保重”，然后毅然轉身，拉起拉桿箱，頭也不回地走了。

早上9點20分，列車正點到達韻城火車站，龍吉祥和王秘書剛出站，就被人接住了。

“老同學一路車馬勞頓，辛苦了，我在此恭候大駕多時了。”龍吉祥的高中同學陳縣長熱情地和龍吉祥擁抱、握手。

“老同學火急火燎把我叫回來，不單單就是為了祭祖吧。老實說，是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盡管有舒煦的忠告，心里有個結沒有解開，但一出站就見到家鄉的父母官，龍吉祥心里早就樂開了花。

在陳縣長的安排下，他的秘書和龍吉祥的秘書坐一輛車在前面開路，龍吉祥和陳縣長坐另一輛車在后面跟著，朝韻城鄉下龍吉祥的老家仙谷村駛去。

陳縣長和龍吉祥是高中同學，后來又一同考上了大學。陳縣長上了市里的大學，畢業后回到家鄉韻城，從鄉政府秘書干起，一路打拼，成長為正處級的縣長。龍吉祥上了省城靖陽的一所名牌大學，起點高，熬到今天，已經是靖陽市住房和城鄉建設局正廳級局長了，論級別，龍吉祥比陳縣長高。

路上，陳縣長告訴龍吉祥，這次叫他回來，是要處理一件很棘手的事，他爺爺和父母的墳，幾天前被人挖了……

聽到這個噩耗，龍吉祥猶如五雷轟頂。看來真的被舒煦說中，家里出大事了！

“是誰干的這缺德事？”龍吉祥生氣道。

“目前還不清楚。”陳縣長說，“我已經讓當地派出所展開調查了！”

“唉——”龍吉祥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半天說不出話來，不相信地連連搖頭。

透過車窗的擋風玻璃，崎嶇的山路上出現了一團團白色的霧，迷霧在山間公路上流動，很是詭異，龍吉祥忽然感覺背心涼颼颼的。他打開手機微信，點開王秘書的頭像，在對話框里寫了一句“爺爺和父母的墳被挖，趕快聯系美女大師，請她指點迷津”的話，發給了王秘書。

然后，他抬頭對陳縣長說：“我人在靖陽，離這里有千里之遙，不可能和老家的人有啥恩怨糾葛，可偏偏是我家的祖墳被挖了，這事也太蹊蹺了吧！”

“挖人家祖墳，無緣無故的，會是誰呢？為啥啊？這事一定要追查到底。”陳縣長說。

龍吉祥說：“我做夢都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我爺爺去世的時候我才上小學，父母去世也有十多年了，老家已經沒人了啊！”

龍吉祥是家里的老大，他有一個兄弟和一個幺妹，幺妹在改革開放不久就離家出走了，在外省和他的高中同學結了婚，后來就沒有了聯系。兄弟強娃是個不爭氣的混混，仗著龍吉祥在省城當局長的權威，平日里又有陳縣長的關照，有恃無恐地橫行鄉里，混成了一個村霸。在一次和后山的黑老大爭奪小煤窯經營權的械斗中，強娃被人殺死了。龍吉祥的父母因此一病不起，不久相繼離世。

龍吉祥每每回憶起這段往事，心里就十分難受。

“吉祥兄也不要太難受，接到你家祖墳被挖的消息后，我馬上就讓派出所的人把現場保護起來了。”陳縣長說。

“謝謝，這些年，我家里的事讓你操了不少的心，真是不好意思。”龍吉祥拍了拍陳縣長的肩膀，“老同學，你的情意我都記在心里，來日定當重謝。”

“你跟我就別太客氣了！在我這一畝三分地上出了這種事，是我的失職啊。”陳縣長說，“韻城人的傳統觀念，都把祖墳看得很重，祖墳被毀，事關風水吉兇和家族禍福興衰，這是個非常嚴重的問題。不過眼下，還是要讓逝者入土為安。”

“我現在腦子里很亂，你就看著安排吧。”龍吉祥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了。

“進村后把車直接開到墓地去。”陳縣長說，“我已經通知村委會的人，就在墓地開個現場會，拿出一個修復墳墓的方案來。”

龍吉祥點了點頭。

山路難行，臨近中午，車才開到了仙谷村后山腳下的一塊荒地上，村委會的人已在此恭候多時。

龍吉祥的爺爺和父母的墓在山上，眾人陪著龍吉祥爬上山，來到了墓地。

龍吉祥爺爺的墳和父母的墳是緊挨著的，兩個墳頭上搭起了一個架子，上面用彩條布覆蓋著。墳墓前，有幾個派出所的輔警在看護。

龍吉祥急急忙忙走到被挖的墳墓前，爺爺和父母的墳墓，墳頭都被扒平了，僅剩下光禿禿的兩個墓碑立在那里，扒下的石頭和墓土拋撒在野草叢中，到處都是，兩個墳都被挖了一個很深的大坑，骸骨都露出來了。這慘不忍睹的一幕讓龍吉祥目瞪口呆，十分心痛，他快速地圍著三個墓坑轉了一圈，突然眼里含淚，“撲通”一聲跪在父母的骸骨前。

見此情景，陳縣長和村委會的一班人也跟著跪了下去。

“爺爺，爹，娘，孩兒不孝，讓你們死后不得安寧，對不起！”龍吉祥邊說邊磕頭，號啕大哭起來。

陳縣長和眾人好一陣拉扯勸說，龍吉祥才止住了悲痛，站起了身。

就在這時，王秘書拿著手機，悄悄對龍吉祥說：“龍局長，看一下微信，舒煦的。”

龍吉祥接過手機，點開舒煦的頭像，發現對話框里寫著一段話：“吉祥大哥，請節哀！按照家鄉的風俗遷墳，應立即把親人的遺骨送回靖陽，存放在殯儀館里，過后再擇日修墓，立碑下葬。”

龍吉祥心里一凜，舒煦是怎么知道我目前的情況的？但他沒時間細思量，他把手機還給王秘書，正要問陳縣長下一步的打算，陳縣長上前征求他的意見，說：“明天是清明節，包墳修墓是黃道吉日。”接著對在一旁待命的村主任和村支書說，“找人看看時辰，看明天啥時候適合動土。”

龍吉祥思忖了片刻后，說：“陳縣長，我的意見還是遷墳。你想啊，我老家現在已經沒人了，葬在這里也不方便掃墓，還是遷到靖陽去吧。”

“好吧，那就按你的意思辦。”陳縣長看著龍吉祥點了點頭，問村主任，“咱們村的人都姓龍吧？”

“是的，都姓龍，一個祠堂的，都沒有出五服。”村主任回答。

“那就好，遷墳的事就由你們村委會負責，一切按家鄉的喪葬風俗辦理，所有環節都不能疏忽大意。咱們龍氏家族的祖墳被挖了，本來就不是啥好事，遷墳這件事就要認認真真地辦好，彌補對先人的虧欠，才能讓龍氏族人放心。”陳縣長對村委會的人進一步指示，“找木匠加班加點打三口小棺材，要用最好的柏木料，馬上派人去云山道觀，請道士來做道場。還有，要多買些鞭炮，越響越好。香燭紙錢、紙人冥幣多多益善。總之，要熱鬧，要有氣勢。哦，對了，派人去把縣里的‘非遺吹打樂班請來，就說是我要他們來的，叫他們來得越快越好。現在冷冷清清的，這可不行啊！”

下午4點，在韻城豪紳大酒店，韻城縣政府的一次特別會議正在召開，陳縣長和兩個副縣長、縣政府辦公室主任，縣公安局局長、建委和農委的書記、主任，龍吉祥老家鎮上的書記、鎮長和派出所所長，以及仙谷村的村主任、村支書參加了會議。

會上，陳縣長通報了龍吉祥爺爺和父母的墳墓被人挖掘的情況，并說這是一起韻城歷史上罕見的挖墳毀壞尸骨，觸犯刑法，侮辱尸體的惡性犯罪案件，要求公安局盡快破案，將犯罪分子繩之以法，追究刑事責任，還要附帶民事賠償……接著，龍吉祥老家的村主任，在會上匯報了第二天遷墳啟攢儀式的準備情況和開棺撿骨需要注意的諸多問題。最后，陳縣長對遷墳事宜作出了周密的部署和安排。

因為這次特別會議討論的事情、作出的決定和龍吉祥有關，為了避嫌，陳縣長就沒有通知龍吉祥參加。

會后，與會者在韻城豪紳大酒店一間超級豪華的宴會廳就餐，龍吉祥帶著王秘書出席了宴會。

龍吉祥家的祖墳在仙谷村的后山，離村子有點兒遠，這些年退耕還林，已經少有人去了，祖墳是啥時候被人挖的沒人知道。一個星期前，村里的一個老人到后山砍竹子編背篼，才發現龍吉祥家的祖墳被挖。村主任當即給鎮長打電話報告，鎮長又向縣里匯報。陳縣長得到消息后，一個電話打到縣公安局局長那里：立即派人保護現場，必須嚴肅處理。

龍吉祥今天回老家，村主任昨天就通知村民做好了接待準備，但龍吉祥今天沒有回村，只在墓地停留了不到一個小時，陳縣長就把村委會主任、村支書帶回縣城去了。在家的村委會副主任、婦女主任和村委的幾個委員，按照陳縣長在墓地現場的指示精神，立即展開了工作。

據龍氏家譜記載，仙谷村盛產水稻，米粒顆粒飽滿，色澤油潤，清香味美可口，富含鐵、鋅、硒等微量元素，明代就是韻城奉朝廷的貢米，仙谷村也因此而得名。

仙谷村都是姓龍的人，龍吉祥家的祖墳被挖，對仙谷村龍氏家族的人來說，就是自己的祖墳被刨了。龍吉祥的爺爺，在村里龍氏家族的排行是最高的，從族譜論，村里絕大多數人應該叫他高祖、曾高祖。

龍吉祥要把爺爺和父母的墳遷到千里之外的省城去，龍氏家族的族長龍老太爺不同意，說仙谷村自古人杰地靈，是龍氏家族的風水寶地，歷朝歷代都有龍姓英才脫穎而出，為官一任，造福一方。龍吉祥隨便將祖墳遷走，是會破壞龍氏家族風水的。因此，當天晚上，龍老太爺在祠堂里緊急召開了宗族大會，最后族人們一致決定：重修龍吉祥爺爺和父母的墳墓，建龍氏陵園。并準備清明節上午11時，在龍吉祥家的祖墳墓地，隆重召開建龍氏陵園重修陵墓啟動儀式暨龍氏宗族清明文化傳承大會。

宗族大會的決定，在家的村委會副主任不敢怠慢，馬上電話聯系了在縣城豪紳酒店參加宴會的村主任，村主任當即向陳縣長報告，陳縣長見酒桌上氣氛熱烈，不宜說這事，就指示村主任和村支書馬上回村，一切按照龍氏家族族長龍老太爺的決定辦，還如此這般交代了一番。

宴會結束后，龍吉祥說要回房間休息，陳縣長本來是要說明天改變遷墳決定、重修龍吉祥家的墳墓、建龍氏陵園這件事的，但見龍吉祥有點兒喝高了，話到嘴邊最后還是沒有說，就叫王秘書送龍吉祥回房間休息，并說明天早上他去房間接他們，先談點兒事，然后再出發去仙谷村。

陳縣長心里明白，祠堂宗族大會定下的事，在仙谷村那兒就是圣旨，龍吉祥也會服從的。

龍吉祥和陳縣長握手告別后，就在王秘書的攙扶下，回賓館房間休息去了。

龍吉祥走后，陳縣長叫大家都留一下，已經起身準備回家的人，又都回到席位上坐下。

陳縣長說：“咱們再開個短會，明天龍局長家遷墳的事要改變一下，遷墳儀式不搞了，改成修墳建陵園的開工儀式，下午布置的工作原則上不變，這事很急，辦公室的同志今天晚上要辛苦一下了……”

龍吉祥雖然多喝了幾杯酒，但頭腦是清醒的，他躺在酒店豪華套房的大床上想心事。他想到祖墳被挖明天遷墳的事，想到風水的吉兇禍福，也想到了幺妹，不知道她這些年過得怎么樣了……

幺妹出生后幾個月，母親就生了一場大病，沒有奶水喂她，于是托人把幺妹寄養在外村一個奶媽家里。一天，父母去看幺妹，奶媽從屋里抱著一個孩子出來，父母一看就說孩子不是幺妹。父親說，幺妹生下來皮膚白白的，長得胖胖的，臉上還有個小酒窩，可奶媽懷里抱著的孩子又黑又瘦又丑。奶媽卻堅持說這個小孩就是幺妹！父母心中雖有很多疑惑，卻無證據反駁，只得把幺妹抱回家。從那以后，父母認定幺妹不是親生的，就不喜歡她了，小小年紀的幺妹不得不洗衣煮飯喂豬，放學回家還要背著背篼到山上打柴割草。星期天或寒暑假，幺妹總是泥一腳水一腳地下田勞作，稍不如父母的意，還會被父母打罵。往往這個時候，兄弟強娃就在一旁幸災樂禍地喊加油，幺妹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強娃看了還笑著說打輕了，無助的幺妹只能眼淚嘩嘩地流……龍吉祥實在看不下去了，就為幺妹打抱不平，但無濟于事，為此他也沒少挨父母的罵。盡管幺妹的學習成績好，初中畢業后考上了縣城重點高中，但父母就是不讓她去上，逼著她回家務農。幺妹于是背著父母，悄悄給在省城上大學的龍吉祥寫信求援。龍吉祥收到信后，回家做父母的工作。在父母眼中，龍吉祥是省城名牌大學的天之驕子，自然他的話起了作用，父母便同意讓幺妹到縣城上高中。但好景不長，幺妹才上了一年不到的時間，農村就開始包產到戶了。父母借故家里種責任田人手不夠，強迫幺妹退學。幺妹死活不答應，父母就斷了她的生活費。但幺妹沒有屈服，她白天上課，晚上去餐飲夜市打工掙錢。

龍吉祥的兄弟強娃是個渾球，從小到大一直“狗仗人勢”欺負幺妹，從來不用正眼瞧她。一天，強娃在父母的授意下，帶著一幫狐朋狗友到學校鬧事，逼著幺妹退學。幺妹一氣之下，就和班上一個追求她的姓徐的男同學從學校逃走了，后來他們輾轉去了外地，從此杳無音信。

幺妹離家出走的時候，龍吉祥還在省城上大三，后來忙著考研讀研，好幾年都沒有回家。等他回去時，他才從父母口中得知，幺妹已經在外地和那個姓徐的男同學結婚了。為這事，龍吉祥還委托陳縣長調查過那個男同學。陳縣長當時是老家所在鎮的鎮長，對這事門兒清，和幺妹私奔的那個男同學是個孤兒，從小是跟著一個孤寡老人長大的，就在他和幺妹走后不久，收養他的那個孤寡老人也失蹤了。

一想起失蹤的幺妹，龍吉祥的心中就五味雜陳。這些年他也沒有和誰結下仇，倒是那個不爭氣的兄弟強娃，活著的時候有幾個冤家仇人，但強娃已經死去多年，就算有天大的仇恨，也早就化解了。要說對父母有深仇大恨的人，也只有這個幺妹了，難道這次家里的祖墳被挖，和離家出走的幺妹有關……

龍吉祥不敢再往下想了。

仙谷村后山龍吉祥家的祖墳墓地，下午村民們砍樹鏟草，平整出了一塊空地壩，天黑了，地壩上點燃了一堆熊熊的篝火，四周還插滿了點燃的紅蠟燭。

地壩上擺著一張八仙桌，八仙桌上擺著神像銅馬和五顏六色的紙錢，云山道觀的道士們身穿道袍，頭戴道冠，面對八仙桌跪著。

老道長跪在前排，他身后跪著幾個年輕的弟子，嘴里絮絮叨叨不停地念誦著經文。地壩的另一旁，“非遺”吹打樂班演奏著傳統喪葬禮俗樂曲。

晚上10點鐘，村委會辦公室，村委會的成員們正在開會，村主任傳達了陳縣長的指示，明天的遷墳儀式，改成重修祖墳、建龍氏家族陵園開工啟動儀式。同時，在墓地現場還要召開龍氏家族清明會。陳縣長說明天縣里很多部門的領導都要來參加，要求村委會認真做好接待工作……

午夜時分，后山還不時響起一陣陣噼噼啪啪的鞭炮聲和敲鑼打鼓、嗩吶吹奏的聲音。

天亮了，仙谷村幾個虎背熊腰的小伙子，用滑竿將龍老太爺抬到了后山墓地。龍老太爺一下滑竿，云山道觀的老道長就拿著羅盤，和龍老太爺一起，在龍吉祥家祖墳前立著的兩個光禿禿的墓碑前指指點點。

老道長說：“山脈稱之為龍，山岡稱之為砂。這個墓道是依山而建，墓地尋龍點穴……”

龍老太爺點點頭，說：“此處懷山抱水，是風水絕佳的陰宅之地。”

“只可惜，羅盤指針一直在左右晃動。”老道長手持羅盤說。

“這是何故？”龍老太爺問。

“此地定有陰穢之物出沒，磁場受到了干擾。”老道長說，“這個墳墓重修，對后代的影響是很大的，陰宅風水和墳的朝向有很大的關系。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就眼下墳墓所在的位置看是不行的。包墳時，必須重新造一個四面環山，中間要有一個寬敞的盆地出來，方能彰顯大氣。現在墓地明堂窄小，局限太大，主家運衰退。”

“登山看水口，入穴看明堂。”龍老太爺也懂一點兒風水，“那就在墳墓前，人工開辟出一片平整的地方來。”

“朱雀、玄武、青龍、白虎四象誤差較大，來龍、案砂、明堂、水口、立向都不理想。加上此地有陰穢之物出沒，墳墓被毀，遭遇滅頂之災就在情理之中了。”老道長手持羅盤，轉動著說，“陰宅的風水，處理起來比陽宅更傷腦筋，特別是重修墳墓，處理得不好，對整個龍氏家族都有影響。有什么樣的陰宅風水，就會出什么樣的后人八字，人有什么樣的八字，就會有什么樣的人生。”

龍老太爺目不轉睛地看著老道長，嘴唇在微微顫動，說：“我們都聽道長的，這事道長說了算。”

上午9點左右，就有從縣里來的小車進村了。一進村口，就看見公路邊豎著的路標，指引著開往后山墓地的方向。車到后山腳下一塊臨時停車場旁邊，就看見一塊豎著的停車位的牌子。來賓下車后，抬頭可見前方一塊寫著“步行上山”的牌子，牌子上還畫了一個大大的綠色箭頭路標。當來賓爬上山，走到山口一片開闊的平地時，一眼就會看見左右兩邊路口各擺放著一張書桌，桌上擺放著一個會議三角牌，左邊桌上的牌子寫著“清明會捐款收費處”，右邊桌上的牌子寫著“龍氏陵園捐款收費處”，牌子上鮮紅的字，在陽光下格外醒目。

一大早，陳縣長就來到龍吉祥的房間敲門了。

龍吉祥已經起床并洗漱好，聽見敲門聲，他從臥室走出來開門迎接。兩人在靠窗的沙發上坐下，陳縣長這才把今天遷墳儀式改成修墳建龍氏陵園的開工儀式，同時隆重召開龍氏宗族清明會的事對龍吉祥說了。

陳縣長強調說：“老同學，這可不是我的主意，這是仙谷村龍氏家族的族長龍老太爺，在祠堂召開宗族大會議事，全族人一致通過的。昨天晚上村里的主任和村支書帶頭，全體族人參與，縣政府辦公室也派出工作人員到村里現場指導，幾乎是通宵達旦地干。剛才縣政府辦公室的楊主任給我匯報了，早上7點，籌備工作已經順利完成，就等中午11點吉時一到，龍氏家族的英才龍吉祥同學出席了。”

“這事，搞得我一點兒思想準備都沒有！”龍吉祥頗為吃驚道，“不會出什么幺蛾子吧？”他簡要地給陳縣長講了這次回老家，在火車上碰到易學高人、美女風水大師舒煦的事。

“她真是這樣說的嗎？”陳縣長聽后怔住了，他也是個迷信鬼神的人。

“是的。而且料事如神！你看，她未卜先知，說我老家出事了，誰知我一下車，你就告訴我家祖墳被人挖了。所以，舒煦要我把墳遷回去，我只有照辦，但想起她說的要低調、樹大招風的話，我心里又七上八下的。昨天晚上我就在想這事，把墳遷回靖陽安葬，修墳墓就是個問題。買一般的墓吧，我心里過不去，買個豪華的吧，又擔心被別有用心的人鉆了空子。下半年就要換屆，我晉升副市長的事已經內定了。官場上的事你是曉得的，現在是最敏感的時候，只要有人給我下個套使個絆，我就會吃不了兜著走，更別說有人趁機給我送個禮啊啥的，礙于情面你說我收還是不收？事后，我肯定也要回敬一下。現在是網絡時代，拿手機隨便拍張照片，再匿名寫個舉報信給紀委，后果就不堪設想……”龍吉祥長出了一口氣，“還是龍老太爺想得周全，就在原地重建。這樣好，我完全同意，就修吧，花多少錢都無所謂。老家離靖陽上千里，天高皇帝遠，應該沒事。”

陳縣長見龍吉祥沒有反對，松了口氣，說：“修墓花錢的事我早就想好了，昨天晚上就叫秘書給縣政府下屬的部委辦局發了電話通知，可能這會兒，有的領導已經在趕往仙谷村的路上了。”

龍吉祥點了點頭，說：“老同學，美女大師說的低調一點兒的話，在老家還是要注意一下，動靜不要搞得太大了，我還真怕招點兒風啥的。”

陳縣長一笑，說：“今天是召開龍氏宗族清明會，你是龍家的子孫，你回來參加清明祭祖活動，是天經地義的。你家祖墳被人挖，你是兒子又是孫子，由你主持自己家里的墳墓修復開工儀式，這原本就是你的責任，這會犯什么錯？至于家鄉地方上的一些領導，參加一下儀式，隨個份子，這事你盡管放心，我已經給下面的人打過招呼了，登記入賬的禮金，入的都是龍氏宗族清明會的賬。當然，收禮金的時候是分開的，修墓收了多少應該有個數，過后修墳墓的錢夠了就不說了，要是不夠，差多少你也好補上。如果用不完，就當是老同學捐贈給龍家祠堂的。當然，從賬面上說，你家修祖墳的錢是龍家族人出的，這次修的就是龍家的陵園嘛，錢由龍家祠堂賬上支出，也合情合理……”

龍吉祥家的祖墳墓地，位于仙谷村后山。一群人站在墓碑前，三拜九叩。

老道長殺雞灑血，向天地神靈行禮敬酒后，就遞給龍吉祥一把小鋤頭。龍吉祥按照老道長發出的指令，在吹打樂班演奏的喪葬禮俗樂曲中，跪在地上挖了三下。接著，龍老太爺就帶著本家族人，在墳墓前行禮，陳縣長和縣政府領導，依次來到兩個墳墓的墓碑前肅立獻祭，寄托哀思。

一陣鏗鏘的鑼鼓聲過后，震耳欲聾的嗩吶聲、鞭炮聲又一次震天鳴響。

建龍氏陵園重修陵墓啟動儀式暨龍氏宗族清明會，在龍老太爺的主持下進行得非常順利。儀式結束后，村委會的人還帶領數百族人，在村里進行了盛大的游行活動，鞭炮在前開路，鑼鼓嗩吶在后助興……

儀式結束后，龍吉祥和陳縣長也下山了，來到山腳下豎著停車位牌子的臨時停車場。

龍吉祥、陳縣長和等候在此話別的縣、鄉鎮領導告別。

今天修建龍氏陵園，搞清明會都是障眼法，修建龍吉祥家的祖墳才是重頭戲。龍吉祥按家鄉的風俗身穿孝服，向前來吊唁的賓客行拱手禮送別。老家的地方官們受寵若驚，連忙拱手還禮。正廳級領導給他們這些處級、科級的人行如此大禮，實屬三生有幸。

來賓們開著車走了，來的時候是分散到的，回去時就排成了長龍，綿延了幾公里。

龍吉祥對陳縣長說：“不要以為我這個正廳級有多大的威風，你這個縣長才是一方諸侯，權傾一方啊！”

陳縣長笑著說：“到退休時，若是能夠混到副廳，我就知足了。”

龍吉祥說：“如果現在有機會混個副廳呢？”

“機會不抓，我不是有病啊！”陳縣長打趣說，“起步早、進步慢，必定中間有磕絆。我能夠當上這個父母官，都是托了你的福。”

“下半年，省城靖陽市政府換屆就是個很好的機會，想辦法把你弄到我身邊來，先讓你混個副廳再說。”龍吉祥說。

陳縣長的思絮頓時就飛起來了，感覺人生真溫暖、真美好。

龍吉祥和陳縣長沒有走，下午龍吉祥還要到龍氏祠堂祭拜，順便也回原來的老房子看看。

王秘書和陳縣長的秘書坐車回村了，陳縣長陪龍吉祥要走走看看，龍吉祥說有十幾年沒有回來過了。

中午時分，后山龍吉祥家的祖墳地，老道長做完道場，他的幾個徒弟，就把被人挖開棺材露出來的骸骨覆蓋上了泥土。

隨后，龍老太爺一聲令下，龍氏家族的后人就揮舞著鋤頭鐵鏟，把被人挖開的兩個大坑填平，先人入土為安了。

道場儀式完成后，按步驟馬上開始修復墳墓施工，最后才修建龍氏家族陵園。

龍氏陵園怎樣修？最后打造成啥樣？大家都不知道。龍老太爺說，還要開祠堂議事才能決定。

就在這時，幾個小伙子抬著三口柏木料做的小棺材來到了墓地，氣喘吁吁地說路上堵車回來晚了。看著三口上等柏木料做的棺材，龍老太爺嚇得嘴唇直打哆嗦，說不出話來。

幾個小道士不知所措，老道長雖然見多識廣，但也沒有見過這等咄咄怪事，驚呼道：“大事不好，這是要犯重喪的兇兆！”

龍老太爺長嘆一口氣，費了好大的勁才緩過來，用手擦去額頭上的汗珠，說：“老天爺啊，我活了八十多歲，夠本了，你就保佑保佑龍家的后生晚輩吧！道長啊，你要給我們族人消災啊！要祖宗庇護、福蔭咱們龍家祠堂的人啊！”

“今日清明，哀思滿天，天不降祥瑞，只怕龍家有難。”老道長說完，當即在墳墓前令徒弟們再擺祭臺。

龍吉祥和陳縣長剛走到村口，還沒有進村，就看見村主任、村支書和一幫村民跑過來了，村主任嚇得說話的聲音都變了，告訴他們后山墓地出事了。

墓地那邊，龍老太爺詢問抬棺材回來的幾個小伙子，費了好大的勁才搞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原來，昨天陳縣長陪龍吉祥到墓地看被挖壞的祖墳，龍吉祥決定遷墳回省城靖陽安葬爺爺和父母的骸骨，陳縣長當即指示村委會，要用最好的柏木料打三口小棺材，后來村主任、村支書和陳縣長他們一塊離開后，村委會副主任就安排村里的幾個小伙子，開車到離仙谷村五十公里外的家具廠打棺材。家具廠的老板是他的連襟，他當即打電話千叮嚀萬囑咐，選最上等的柏木，找手藝最好的老木匠把脈。后來，遷墳改成了修復墳墓，不遷墳就用不著啟攢開棺撿骨了，棺材也就用不著了。但昨天晚上，大家都忙著準備今天修墳墓儀式和清明會的事，村委會副主任就把做棺材的事搞忘了。

三口小棺材是家具廠老板帶著工人連夜加班加點趕工完成的。雖然是小棺材，只有標準棺材的三分之一，但加工制作的工序卻是一樣的，一點兒都沒有馬虎，直到今天早上天亮了才做好。本來正常情況下，上午9點鐘就可以把棺材拉回來，沒想到一路上到處都是交警在封路，為了保證今天龍吉祥家修祖墳，到仙谷村參加儀式的車輛暢通，封路這事，是昨天陳縣長安排公安局局長去布置的。清明節回家上墳的車本來就多，裝運棺材的車開到半道就被堵死了，直到仙谷村儀式結束，來賓都離開村子后，道路才慢慢恢復通行，所以，棺材就送回來晚了。

當龍吉祥和陳縣長再次回到墓地的時候，老道長和他的幾個徒弟，重擺祭臺正在做道場法事，道士們邊唱邊敲敲打打，一會兒焚香一會兒燒紙，作揖拱手，就像戲臺上唱戲一般熱鬧。

龍老太爺對龍吉祥和陳縣長說：“道場法事必須要做，還要做得讓上天滿意才行。”

老道長說：“三口小棺材就是犯重喪的兇兆，就是這三個小鬼要禍害村子里的人。人小鬼大，小鬼是最不好對付的。棺材又到遲了，挖開的墳墓已經蓋上土復原了，就再不能去挖了。早半小時都有辦法，只要沒有復原蓋土，就可以開棺啟攢，撿骨裝棺，遷墳到省城下葬。但現在，唉……”

龍吉祥和陳縣長找了一個僻靜點兒的山坳剛坐下休息，王秘書和陳縣長的秘書就提著塑料袋，裝著在村小賣部買的面包和礦泉水來了。

龍吉祥和陳縣長也真是餓了，拿起面包就啃。吃了一個面包，喝了半瓶礦泉水后，兩人才感覺沒那么餓了。

陳縣長來了精神，要秘書去把村委會的人都叫過來開會。

很快，村委會的人到齊了。

陳縣長看著他們，一下子就火了，大聲質問他們：“三口棺材，還是小棺材，老道長說小鬼難纏，這真要是犯了重喪，對大家有啥好處？你們說，這事怎么辦？”

龍吉祥叫陳縣長不要發火，氣大傷身，又對村干部們說：“大家也不要為這事背包袱，發生這種事不怪大家，完全就是一個意外。犯重喪這事也就是民間傳說嘛，到底有沒有誰又能說得清楚呢？事情既然出了，就一定有辦法解決。”龍吉祥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大家看這樣好不好，兩點鐘了，動員看熱鬧的鄉親們都下山去吧，都回到祠堂去吃午飯，全族的人團聚，要熱熱鬧鬧的才好。天大的事有我和陳縣長在，天塌不下來。”

村干部走了，不久，看熱鬧的村民也都下山了。

墓地里，道士們還在做道場法事，龍老太爺虔誠地坐在一旁看。

“你看這事鬧的！”陳縣長苦笑了一下，“還是你說得對，犯重喪這事，到底有沒有誰也沒有看到過。不過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

“是啊，網上發的官員都迷信風水，為啥要信還要迷信？科學的盡頭是神學，這句話對嗎？我認為有道理，很多東西是無法用科學來解釋的。為啥風水可以流傳千年呢？就說明存在就是合理的嘛。”龍吉祥說。

陳縣長聽了，若有所思。

龍吉祥又說：“出了這種重棺犯重喪的事，心里最難受的是他們這些村干部，所以要給他們減壓，就是要把嚴重的事說得輕描淡寫。”

陳縣長點了點頭，說：“看來我剛才不該對他們發火。”

龍吉祥說：“我爺爺、父母的墳被人挖了，連墳頭都被扒了，還真要好好查一下，到底是誰干的？和我家或者是和我本人，有啥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明面上的事好辦，就怕這種背地里捅刀子的事，被人惡搞了還摸不著頭腦。”

陳縣長說：“這事昨天晚上我和公安局局長談了，今天已經開始展開調查了，管刑偵的副局長親自帶隊，相信很快就會破案的。”

道場鑼鼓停了，老道長對龍老太爺說：“龍老太爺放心，重棺這事，可做道場法事消除重喪之災，不會影響族人的。你們在祠堂里找一個墻角，先把三口小棺材放在那里，過后再擇日子焚香火化掉，就萬事大吉了。”

這時，龍吉祥和陳縣長走了過來。

“道長辛苦了！”龍吉祥拱手問候。

“先生出類拔萃，仕途光明，祥瑞之氣彌漫，有財神拜訪，事業運勢一路上漲。但祖墳被人掘了，龍脈斷絕，今日又意外發生重棺之事，恐犯重喪。陰宅秘旨曰：重喪有人死，雙棺立堂前，大兇之兆啊！”老道長說。

“那依道長之見，要怎樣做才能逢兇化吉呢？”龍吉祥的臉色有幾分蒼白。

“貧道已令徒兒們再擺祭臺，待我們師徒先做三天道場法事后，就可以去掉陰暗污穢。”

“道長賜出破解妙招，辛苦辛苦，需要多少費用，盡管說。”龍吉祥再次拱手行禮。

老道長還禮，說：“貧道布道傳教，圓滿自己的修行，過被世俗之人視為清苦寂寞的宗教生活，費用這事，先生隨緣就好。”

墓地發生重棺，老道長說要做三天道場法事消災，龍吉祥的心里難免出現了一團陰影，他決定留下來再看看，聽聽老道長做完法事后還有啥忠告。同時，祖墳被挖，他也需要有一個明確的說法。

“老同學，莫急莫躁，凡事慢慢來。這幾天我就在村里陪你，這些事都會處理好的。”陳縣長安慰龍吉祥說。

龍吉祥和陳縣長要在村里住三天，熱情好客的鄉親們都把好吃好喝的東西往祠堂送。

祠堂有伙房，村里的紅白喜事大家都要在祠堂里聚餐。清明會祭祖，在拜祭完祖先后，全族的人都要在祠堂里吃團圓飯，當地人叫“吃清明”。

龍氏家族祠堂，是村委會自己修的一棟兩層樓的房子，樓下是祠堂，是龍氏家族族人祭祀祖先和先賢的場所。祠堂旁邊有一個餐廳和一個廚房。樓上是村委會的辦公室、會議室，還有幾間房是夏天用來接待縣里和鎮上領導來仙谷村避暑休閑的客房。

晚上和村委會的人喝了點兒酒，龍吉祥和陳縣長就到樓上住宿的房間休息。休息前，他們在村委會辦公室先喝會兒茶聊聊天。

龍吉祥說：“我一想起老道長說的‘祖墳被人掘了，龍脈斷絕，發生重棺是大兇之兆的話，心中就忐忑不安。但對老道長說的‘出類拔萃，仕途光明，祥瑞籠罩，事業運勢上漲的話，我又感到這人道行不淺，但愿老道長能讓我行點兒福報。”

陳縣長笑著說：“明天就給他點兒福報，送個真金白銀的大紅包給他。剛剛村主任給我匯報了，今天的陵園開工儀式和清明會，收到來賓們送給祠堂清明會的禮金有13萬，送給老同學修墳墓的禮金有115萬，就先拿10萬給老道長吧。”

“收了這么多？還是縣太爺威風。”龍吉祥笑道，想了想，“你辦事我放心，你看著安排吧，這種事，錢多給一點兒，心也就顯得更誠一點兒。”

陳縣長當即拿起手機給村主任打電話，要他們準備好10萬的現金紅包。

龍吉祥說：“下午回老房子看了看，還是老樣子，保護得很好，聽說是你叫村委會派人，半年去做一次清潔？”

陳縣長說：“村里的人教育孩子，都是以老同學為榮的，你是村里人的偶像，孩子們的榜樣啊！”

二人暢談了一陣，陳縣長說酒勁上來了，就告辭到隔壁房間休息了。

陳縣長走后，王秘書推門進來。

龍吉祥說：“跟舒美女聯系一下，把今天這里發生的事，就是重棺的事給她說一下，問下她該怎么辦？”

王秘書說：“下午我就給她的微信留言了，可她一直沒有回復我。”

“注意看她的微信。”

“好的，龍局長，您也早點兒休息吧。”王秘書走了。

王秘書走后，龍吉祥想起了舒煦送給他的健身球，就回到他住的房間，打開旅行包，把兩個石球拿出來，握在手里揉搓起來。

天亮了，龍吉祥和陳縣長在祠堂吃了早餐，就急匆匆上了后山。

他們剛走到山口，村主任和村支書就迎上來，說：“今天的道場，道長說要主人家一塊做法事。”

陳縣長說：“你們就在山口守著，任何人都不要放進來，這事傳出去不好，保密工作很重要。”

村主任和村支書點了點頭。

村主任把一個用紅紙包著的大紅包遞給了陳縣長。

老道長和他的弟子們做了一晚上的道場，剛吃了村主任和村支書送來的早餐，這會兒正在休息。

陳縣長說：“道長辛苦了！”把紅包送給老道長。

老道長臉上有些驚訝的表情，沒有接。

“道長不要嫌棄，禮雖輕，但心是誠的，今日相交，也就是朋友了。”龍吉祥說。

“千里送鴻毛，禮輕情意重，再輕的禮都是一番心意，何況是重金，貧道豈敢嫌棄？”老道長笑了笑說。

老道長示意一個徒弟接過了陳縣長手里的紅包。

老道長說：“祖墳雖然被挖，龍脈風水被割斷，但沒有真正傷及龍骨，貧道今日就施法把龍脈接上，恭請福生無量天尊、天庭神仙兵馬護法，重新找回龍脈的生氣，重棺犯重喪這事也就煙消云散了。”

“道長神通廣大，做道場法事定會靈驗。”龍吉祥拱手說道。

這場道場從上午8點開始做，直到中午時分才結束。

做了一上午的道場，陳縣長一直陪著龍吉祥，他們一會兒跟著老道長圍著祖墳墓地繞圈，老道長一會兒又畫符作法，給他們身上貼上“護身符”保佑平安，一會兒又下跪，一會兒又磕頭……折騰了一上午，早就筋疲力盡了。下山后，中午在祠堂餐廳吃過午飯，二人就回樓上房間休息了。

龍吉祥剛入睡幾分鐘就尿急了，到衛生間去又尿不出來，好不容易尿了點兒出來，卻總是尿不盡，同時還感覺尿痛。他明白，前列腺炎又犯了，小腹還隱隱有疼痛感。

這時，他聽見王秘書在敲門，就從衛生間出來打開了門。

“龍局長，不好了，可能要出事。”

“出事，出啥事？”

“你看，不曉得是誰，把這些照片發到網上去了。”

王秘書把手機拿給龍吉祥看。

手機網頁上，赫然出現《龍氏家族重修陵墓啟動儀式暨龍氏宗族清明會》的標題，非常醒目。標題下面寫了幾行字，大意是“清明節不忘祖宗恩德，韻城仙谷村龍氏家族子孫孝道，清明會祭祖，傳承發揚光大傳統文化。正廳級局長龍吉祥祖墳被人挖掘，清明節重修祖墳……”接著就是新聞圖片：修建祖墳和陵園開工儀式，清明會的現場照片一組;龍吉祥穿著白色孝服披麻戴孝、穿道袍戴道冠的道士在祖墳墓碑前做道場法事及燒香磕頭的照片兩張;老道長手持羅盤和龍老太爺在龍吉祥家的祖墳前指指點點的照片一張;山口上兩張書桌上擺放著“清明會捐款收費處”和“龍氏陵園捐款收費處”牌子的照片兩張;活動結束后，領導們坐小車返回縣城，長長的車龍照片一組;封路，車被堵在公路上的現場情景照片一組……

龍吉祥看不下去了，鐵青著臉，把手機還給了王秘書。

“更氣人的是，這里還有一張您穿著孝服，和縣領導告別，您朝他們拱手，他們彎下腰給您拱手作揖的特寫照片。”王秘書再次把手機上的照片翻給龍吉祥看。

“反了，吃了豹子膽了，查，給老子查，查不出來就叫他們卷鋪蓋滾蛋！”陳縣長打著電話，怒氣沖沖地走進來，“我已經通知公安部門的網監了，這事干得太不地道了，他媽的是哪個龜孫子干的，查，必須查。”

龍吉祥沒有說話，看了王秘書一眼，王秘書知趣地走了，還順手把門帶上。

“你已曉得了？”

“早就看過了，一直在罵下面辦事的人，聽見小王在敲你的門，我就過來了。”

“冷靜點兒，沒啥大不了的，坐下說。”

“老同學，這個照片一發，那是有圖有真相，鐵證啊，這還沒有事啊！”陳縣長很激動，“事情辦成這樣，真是沒有想到。”

“你這人就是脾氣太急，讀書的時候就這樣，還沒有改。”龍吉祥停了下，想了想，“真沒有多大個事，想想嘛，我家的祖墳被人挖了，連墳頭都被人扒平了，我回來修墳墓，這是盡孝，是符合傳統孝道文化的，是人之常情，這和啥迷信風水、修豪華陵墓、保升官發財扯不上關系。”

“當然，修祖墳的目的和性質是沒有好大個事，關鍵是你那幾張穿孝服、披麻戴孝、燒香磕頭、燒紙錢的照片，這個就……”

“我看也沒有好大的問題。你想想看，我在給哪個磕頭、燒紙錢？是在給我的爺爺、父母磕頭燒紙，大不了就是說我迷信。”龍吉祥說，“現在哪個官員的父母過世了又不磕頭燒紙呢？咱們也是人，也是爹媽生養的，最多就是說我穿孝服、披麻戴孝這事，大不了也就是不痛不癢地說說算了，這種事縱然違背了規定，有關部門往往也會睜只眼閉只眼，不會較真的。”

陳縣長說：“要真像你說的這樣就好了。”

龍吉祥想了想，說：“不過，這些照片里面，有幾張倒是要注意一下。”

“你說的是收禮金這事吧？這不是事，這個你可以放心，咱們寫的是兩本賬。”陳縣長翻看著手機上的照片笑了笑，“一本是現場收的真實的賬，另外一本是處理過的賬本。放心，昨天現場收錢記賬的都是我的人。”

龍吉祥點了點頭。

陳縣長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說：“現在兩本賬的總金額才15萬，送給清明會的9萬，修墳墓捐款才6萬，你這么大個領導，修個墳建個墓，并且又不是違規修墓，是祖墳被人挖了啊，是修復，就是紀委來查，也不會抓住這事不放的。就是我們這樣的小縣城，平常人家設個酒席，收幾萬元的禮金也太正常了。當然，要說有問題，確實也還是有一點兒，那就是封路這事，確實有點兒欠考慮，不過也不會有啥大事，公安局局長是我的人，由他出面，把這個事先擔下來，理由很簡單，你是省管干部，回鄉祭祖家鄉人熱情了一點兒，從這方面說問題也不大。”

“不愧是老同學，你辦事，我放心。”龍吉祥欣慰地笑了。

龍吉祥的手機突然響了，他拿起一看，對陳縣長說，“蘭副省長的電話，我開免提，你也一塊聽一下。”

龍吉祥點了手機接聽鍵，開了免提，說：“老領導，您好，我是小龍啊，老領導是要檢查我的工作還是……”

“小龍啊，你在干啥啊？照片都發到網上去了，這事你可要注意了，你們市委和紀委的人，把電話都打到我手機上了。這個敏感時期，千萬不要出啥負面新聞，更不能有啥花花草草的事情發生。”

“老領導，我也是剛才看到，真的沒事，沒啥大事，就是回老家，不是我爺爺和父母的墳被人挖了嗎？老領導啊，說起這事我這心里啊，墳頭都被扒平了……”

“小龍啊，這個事我也是才聽說，是哪個膽子這么大，敢挖別人家的祖墳？這是人性道德法律都不能容忍的，是嚴重的犯罪，簡直是聳人聽聞嘛。當地政府必須要管，要一查到底。小龍啊，只不過那張收禮金的照片，這事可大可小，必須要有一個說法啊！”

“老領導，禮金是縣里的同志代收的，都記了賬的，總金額才15萬，送給老家清明會的是9萬，送給我修墳墓的是6萬。”

“哦，是縣里的同志辦的啊，6萬也就不是啥大事了，這么多人參加……不說這事了。總之，我只是提醒你一下，祖墳被人挖了，清明節回家修墳是人之常情，沒啥錯，順便也參加了一下老家的祭祖活動，這也沒有啥大不了的。至于穿孝服披麻戴孝這事，是做得有點兒出格，入鄉隨俗嘛也可以理解。當然，封路這事實在是不像話，又是清明節，那么多的車堵在公路上，我想這事應該不會是你干的，轉告縣里的同志下不為例。我給你們市里的領導同志說說，這事就算過去了。不說了，你先辦好老家的事情吧。哦，對了，你嫂子說了，不要忘了替她在你爺爺和父母的墳墓前磕個頭喲。好了，沒啥事，就是小事上要處理好，千萬不要出亂子。掛了！”

“老領導，再見！”

蘭副省長掛斷了電話。

陳縣長說：“還是老道長說得對，老同學祥瑞籠罩，厲害，必須給你點個大大的贊！”

龍吉祥會心地笑了。

一場看似不可逆轉的網絡曝光危機就這樣被化解于無形。

傍晚時分，陳縣長接到縣公安局長的電話，說挖龍局長家祖墳的案件有了新的線索，要給他當面匯報，陳縣長便辭別龍吉祥回縣城去了。

晚飯后，王秘書陪著龍吉祥在村口散步。

“舒煦有消息沒有？”龍吉祥問。

“還沒有，這人真有點兒莫名其妙。”王秘書說。

“也許吧，高人就是高人，有些事雖然唯心，但就是說不清楚。”龍吉祥說，“這次祖墳被挖，剛搞開工儀式，就發生了重棺的事，緊接著現場照片在網絡上又被曝光，想想還是應該聽她的，把墳遷回靖陽，可能就不會有這些事了，真不知道后面還會發生什么！”

正說著，龍吉祥的手機響了，電話是靖陽市住建局馬副局長打給他的。

馬副局長說：“龍局長，局里上上下下都看到了網上發的你回老家，修祖墳開工和清明會的照片，政府和市委機關的人都在議論，說龍局長家祖墳被挖，出了這么大的事，大家都很難過，都說龍局長是個好領導，是工作中堅持原則得罪了人，才遭到了惡意報復，大家都說要安慰一下你，要表示一下，但你人又不在局里，家里又大門緊閉鐵將軍把門，嫂子像被人間蒸發了一樣，鄰居都說很長時間沒有看到她了，大家想燒香拜佛卻找不到廟門，結果把我的手機給打爆了。你曉得的，那些開發工程的這個董事長、那個總的，想給你表示一下都被你退回了，好不容易有了這個機會，沒辦法，我就叫辦公室的郝大姐來辦這事了。郝大姐這人辦事特聰明，她找了個木頭箱子，叫大家把禮金裝在信封里，寫上自己的名字放在里面，然后當著大家的面釘上釘子，還在箱子上面貼上了封條，金主任派車，下午車就出來了，估計明天中午能夠到你老家，這事我先給你說一聲……”

“這事辦的……這個老馬，這不是沒事找事嗎？”龍吉祥掛了電話說。

“沒事的，龍局長，大家的心情可以理解。馬局長這樣操作確實高明，收了禮又沒有人看到。佩服。”王秘書說。

“老馬這人確實很會辦事，這也正是我看好他的地方。”龍吉祥頗為得意道。

天黑了，龍吉祥和王秘書回到了祠堂樓上的房間。

這時，村主任打電話給龍吉祥，轉告老道長的話，說明天早上七點要做祈福、度亡道場，需要參加的人先沐浴更衣，潔身清心，以示虔敬，要主人家隨同跪拜。

龍吉祥拿起茶杯，細細品著茶，邊品邊神思。

明天的道場是消災祈福，這段時間還真有點兒緊張，想起家里的那棟別墅，想起他那個糟糠之妻，自從被她抓住包二奶有姘頭這事，她就從小綿羊變成了母老虎，動不動就大鬧天宮，天天鬧著要住大別墅，否則就不離婚。為了離開這只母老虎，龍吉祥不得已才接受了開發商送給他的那棟別墅。他給老婆開出的條件是，在他晉升副市長之前休戰，不管最后成功不成功，換屆一結束就辦離婚，別墅歸她……可是這老娘們，住在別墅里就不想出來了，家也不回，再這樣下去不露餡才怪。這兩天給她打電話，她不是不在服務區，就是正在忙，擺明了就是不接他的電話。唉，但愿那棟別墅不會成為一顆定時炸彈。明天的道場法事，能夠讓他化險為夷……

早上五點鐘，龍吉祥和王秘書就起床洗澡，里里外外都換上了干凈的衣服。早上六點，他們隨便吃了點兒早餐就上山了。

今天是做道場法事的第三天，陳縣長走了，王秘書就陪龍吉祥來到山上。

老道長說：“今天的道場是冥陽兩利道場，為宗祖亡魂超度，為生人祈福。”

龍吉祥拱手說：“道長辛苦。”

老道長說：“祈求超度有情有靈生靈，死者安息而往生，生者安寧而延生，陰安陽樂。”

“道長有啥要求盡管提出來，請明示。”王秘書道。

“貧道認為，萬物皆稟陰陽二氣而生，祖墳被人挖掘，昨日道場，貧道作法把龍脈接上，重新找回了龍脈的生氣。今日亡魂度亡，要設壇建醮，為去世的親人追思，寄托孝子哀思之情和孝敬之心。”

“好像有點兒明白了。”龍吉祥說。

“那就請先生報上你的生辰八字。”老道長說。

“生辰八字，我還真不曉得。”龍吉祥笑著說。

“那就報出生年月日、出生時間吧，陰歷陽歷都無妨。”

龍吉祥身上沒有帶筆，就在設成祭臺的八仙桌上，老道長遞給他的一張黃表紙上，用毛筆寫了姓名、陽歷出生年月日、出生時間。

老道長拿著紙條看了看，掐指算卦，臉色大變，說：“不好，先生有難。”

“有難？不可能吧，道長再算算。”王秘書搖頭說。

老道長抬頭看了看剛剛亮開的天，又掐指算了算，隨后從懷中掏出一只羅盤，緊接著口中念了一番，對龍吉祥說：“還好，還可以解。”

龍吉祥心煩意亂，和王秘書對視了一眼。

王秘書搖了搖頭，想說老道長就是個江湖騙子，卻沒敢開口。

老道長從懷中掏出一張符，口中念念有詞，隨后把道符交給一個弟子，示意拿去燒了。

老道長手捧羅盤，要龍吉祥和王秘書跟著他做。

老道長朝前跨了一步，龍吉祥和王秘書便趕緊跟上。

隨后，老道長繞著龍吉祥家的祖墳轉起圈來，龍吉祥和王秘書趕緊跟隨著老道長也轉起來。轉了一陣，老道長停下，向前方望了望，對弟子們低聲說：“為宗祖亡魂超度，為生人祈福。”

弟子們連忙在老道長身后跪下，見狀，龍吉祥和王秘書也跟著跪下了。

老道長大聲道：“設壇建醮，使已散之氣得以凝聚，祈求洪福轉運，消災解厄，萬災化解……”說著點燃了一把香，在祭臺前跪下……

這場道場法事，做到中午11點半才結束。

道場法事做完后，老道長說龍吉祥業障太重，今天做了道場祈求祈福轉運，消災解厄，但今年難免有運氣阻滯之煩惱，事業財運迷茫，諸事不順，還需要防牢獄之災，錢財乃身外之物，不要看得太重。

龍吉祥面無表情地看著老道長，心懸空了，咚咚咚地跳。

老道長說：“發隨緣慈善之心，廣積福德，惠施點滴之財，定有福壽康寧之功。”

王秘書覺得老道長在故弄玄虛，不就是要錢嗎？但他人微言輕，敢怒不敢言。

“云山道觀年久失修，僅有的隨喜功德與香火款，不足修繕。如能獻出一份慈善之心，慷慨解囊，為道觀添磚增瓦……”

“給道觀捐款啥的，真能化解災難？”王秘書問。

“老君曰：積善之家有余慶，天必佑之，神必保之。捐款修建道觀，是你的功德，日后必有福報。”老道長說。

“那我們再捐款10萬。”老道長的話早把龍吉祥嚇了個半死，聽說可以用錢消災，他連忙表態愿意捐款，心想，只要能夠用錢擺平的事，那就不是個事了。

“為道觀添磚增瓦，本觀為善士刻石銘志永載史冊，祈禱增福添壽、平安吉祥。”

“刻石銘志就免了吧，只要道長唯道為務，給我燒香燃燈，祈禱平安就行。”龍吉祥給老道長拱手作揖。

道場法事做完后，老道長說還要留在山上，下午還有一點兒收尾的事要做。

龍吉祥和王秘書就先下山了。

龍吉祥和王秘書回到祠堂，村主任和村支書早就在餐廳等他們共進午餐了。

吃飯的時候，龍吉祥對村主任說：“下午給山上做道場法事的道長再送10萬塊錢去，同時把工錢也給他們結了，費用就從修祖墳收的禮金賬里出！這次收到的修祖墳的錢，用不完的就捐給祠堂清明會吧。”

村主任滿口答應，說：“你就放心吧，這事我保證辦得妥妥的。”

午飯后，龍吉祥和王秘書在村外散步。

王秘書說：“那天老道長不是說您仕途光明，有祥瑞之氣彌漫，財神拜訪，事業運勢一路上漲嗎？今天怎么就變成了事業財運迷茫，諸事不順，還要防牢獄之災了？龍局長，我總感覺有哪個地方不對勁。”

龍吉祥擺了擺手，說：“算了，靠兩片嘴皮子吃開口飯的人，還是不要得罪為好。不過他有一句話說得還是沒有錯的，那就是‘錢財乃身外之物，不要看得太重。”

龍吉祥和王秘書邊說邊走，剛走出村口，就看見一輛小車過來了，王秘書一眼認出是龍吉祥在局里的座駕。

車開到龍吉祥、王秘書身邊停下，司機小朱下車和他們打招呼。

龍吉祥明白，是局里送裝禮金的木箱子到了，他叫王秘書上車帶路，把車直接開到龍家祠堂去，他還要再散散步。

車開走后，龍吉祥一個人漫無目的在鄉間小路上走著，觸景生情想起了好多事，想得更多的還是他那離家出走杳無音信的幺妹……

回到祠堂樓上的房間時，龍吉祥發現王秘書已經把貼著封條的木箱放在沙發上了，司機小朱因開了十幾個小時的車，很累，正在隔壁房間休息。

“這箱子咋辦？”王秘書問。

龍吉祥沒有說話，他在想一個問題，這木箱是糖衣炮彈，但會不會是裹著幽靈的糖衣炮彈？

王秘書的手機響了，是微信語音電話。他打開微信，是舒煦打給他的，舒煦說她已經到龍家祠堂門口了，問他們現在人在哪里。

“舒煦到了？快，快去接上來。”龍吉祥喜出望外。

王秘書下樓去了。

這也太巧了吧，她怎么會知道我的老家在這里？難道真是給道觀捐了款，福報就來了？龍吉祥滿腹疑竇。

很快，王秘書帶著舒煦來了。

“老板，咱們真是有緣。”舒煦嫣然一笑。

“哇，舒美女，見到你我就有精神了。”龍吉祥笑著和舒煦握手。

“舒美女真是‘及時雨宋江啊！我們正在為這個箱子犯愁呢。”王秘書說。

舒煦看了一眼木箱。

“那天分手的時候，我說我回老家要是有事，你可不能不管我。這不，你來得太及時了。”龍吉祥說。

“你有事，我不就來了嗎？”舒煦調侃道，“只是不知老板那天說的，在報酬方面大師盡管開價的話，還算不算數？”

“算數，當然算數，我這人從不出爾反爾。”龍吉祥說，“眼下我還真有事要請美女幫忙。”

“這兩天網上到處都是你們的消息。”舒煦說，“那天我就提醒你要低調，你卻沒有做到。叫你把墳遷回靖陽去，你也沒有聽，還在原地修祖墳建陵園，不出事才怪。”舒煦遺憾地說。

“你早就知道我回老家有事？祖墳被人挖了？”

“不但知道你有事，還曉得你不是啥老板，是局長大人。”舒煦說，“還好，網上的照片風波總算是平息了。不過，接下來有些事就不好說了，一切都是命里注定的。”舒煦神神秘秘地說。

“大師就是大師，不服不行。唉，悔不當初啊，一言難盡。”龍吉祥臉上愁云密布，“我現在該怎樣做？還望美女大師指點迷津。看看吧，這個箱子里裝的全都是寶貝。”龍吉祥對舒煦說。

“老板，”舒煦想了想，“我看就不要再叫你老板了，叫你龍局長吧。”

“叫啥都無所謂。”龍吉祥說，“小王，咱們和舒美女有緣，你口才好，把這個木箱的來歷給舒大師講一下。”

王秘書便把局里的人捐款裝在木箱里，又派車送來的事，給舒煦簡單地講了一遍。

“舒大師，真心求教，這個木箱該怎么辦？收還是不收？說起這事，我腦袋就昏沉沉的。”龍吉祥說。

舒煦說：“龍局長，這是天大的事，你真要清醒。收了，只要有人告，你就說不清楚，說輕點兒也是違紀。”

王秘書說：“違紀就退吧，退了應該沒啥大事。”

龍吉祥想了想，說：“退，回去就退，退干凈了好。小王，把封條撕掉，打開箱子看看。”

王秘書拿起一把水果刀要劃開封條開箱。

“慢，封條不能撕，箱子也不能打開。”舒煦說。

“為啥？不就是看看嗎？起碼龍局長要曉得是哪些人送的禮，送了多少？就是退了禮，情也還在嘛，將來也好還個禮啊啥的。龍局長的為人，在咱們局里口碑是最好的。”王秘書說。

“龍局長，只要開箱動過了，就算是退了，人家也會說你把送得多的留下了，只退了送得少的，不把你氣死才怪。”舒煦對龍吉祥說。

龍吉祥“哦”了一聲，說：“好險，多虧有美女大師提醒。”

“龍局長，這是我給你解決的第一個難題。還有第二個難題，還是先到你家的祖墳墓地去看看吧。”舒煦告訴龍吉祥，冥冥之中的事，必須要到現場去看看才曉得。

“好，馬上去，我正為怎樣包墳發愁呢。舒美女來了，就有勞你了，好好給我把把關。”龍吉祥說，“小王，通知村主任和村支書，一塊到后山墓地去商量一下。”

下午3點鐘左右，龍吉祥和舒煦一行來到了后山墓地。

墓地上一個人也沒有，道長和他的幾個弟子早就不見了蹤影。

“道長呢？他們不是說道場法事還有點兒收尾的事下午要做嗎？”王秘書問村主任和村支書。

“中午的時候，村委會就按龍局長的指示，派人送了10萬塊錢的捐款給他們，還和他們結算了這幾天做法事的費用，他們收了錢后，午飯沒吃就走了啊！”村主任說。

“收了幾多工錢？”龍吉祥問。

“10萬。還沒有來得及給您匯報。”村主任回答。

“太黑了吧，四天時間就要了10萬。”舒煦想了想，問村主任和村支書，“道長說這兩個墳墓怎樣包？”

村主任和村支書給舒煦和龍吉祥匯報了明天開工包墳的施工方案。

“這伙人是騙子，你們信不信？咱們打個賭。”舒煦說。

“騙子？不可能吧！”龍吉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云山道觀的道長，是村委會的兩個委員請來的，不可能有假。”村主任說。

“不信？那就打電話問問吧。”舒煦說。

“沒有道觀的電話啊，村委會的人是親自去道觀把道長他們請來的。”村主任說。

王秘書說：“云山道觀是當地道教廟宇有名的旅游景點，可以給道觀管理處打個電話問問。”說著，他打開手機，在網上百度了一下，很快就查到了道觀管理處的電話號碼，并打通電話說明了一下情況。

道觀管理處的人說：“我們有規定，任何人都不能私自出去攬活。而且，我們的道長才50歲出頭，根本就不老，應該是你們被騙了。據我所知，云山道觀旁，天天都有冒充道士的人在拉生意，這個月，我們已經接到過好幾起這樣的查詢電話了。”

眾人聽了，皆沉默無言。

“唉，這伙人套路太深。”王秘書搖著頭說。

“是騙子吧？不會錯的。”舒煦嘆息道，“看看吧，那個道長說的方案，這哪是包墳，是在敷衍你們，目的就是為了騙錢。”舒煦拿著羅盤對了下數據，“山上一定發生過血光之災！”

“血光之災？哦，想起來了，十幾年前的事了，強娃就是在后山上被人殺死的。”村主任說。

“對，就在山口，是后山村的一伙人追龍局長的兄弟強娃，是為了爭奪后山那邊的一個小煤窯的經營權。當時強娃也是一個做白酒生意的小老板，不知道啥原因就發生了械斗，強娃的手下被打散了，強娃就開始跑，后山的人就死命地追。強娃從鎮上跑回村，村里是平地沒地方躲，強娃就朝山上跑。誰知道，后山那幫人的老大顏老二，他身邊有個保鏢，是個練武之人，此人很厲害，強娃剛爬上山口，就被那個保鏢追上來一刀刺向心臟，強娃當場就死了。”村支書回憶說，“強娃死了，保鏢見闖了大禍，拔腿就跑，三天后被公安局抓到，后來就被槍斃了。”

“強娃是兇死，不吉利，族長龍老太爺說，不能埋在仙谷村敗壞風水，后來就送殯儀館火化了，骨灰葬在韻城的緣山公墓。”龍吉祥忍不住眼睛有些濕潤，惋惜地嘆了口氣，“小煤窯最后的經營權，他們得到沒有？”

“沒有。出了人命案，后山村的顏老二和他的手下也沒好果子吃，判刑的判刑，拘留的拘留，縣里就把小煤窯的經營權交給了別人。”村主任說。

“這就是我要龍局長遷墳的原因。”舒煦微閉著眼睛，好像在祈禱什么……

“舒大師，被挖開的墳已經蓋上了土，又不可能再挖開遷墳，怎么辦呢？”龍吉祥說。

“當然不能再挖開了，只能讓逝者安息。”舒煦張開眼睛，又一次手持羅盤，還不停地變換著方向。

“那天龍老太爺給我說，道長的意見，包墳時要重新營造四面環山，中間要有一個寬敞的盆地，才能彰顯大氣。說現在墓地明堂窄小，局限太大，主家運衰退。”龍吉祥說。

“這種話網上到處都是，那只是一般的風水常識罷了，談不上啥真知灼見。那幫人在演戲，不然幾天時間，怎么好意思開口向你們要10萬？”

“當時道長說，羅盤指針一直在左右晃動，此地定有陰穢之物出沒，磁場受到了干擾。”村主任對舒煦說，“你不是也說，這地方發生過血光之災嗎？”

“血光之災這事就不做解釋了。有些事，不是簡單的一句兩句話就能說得明白的。不過你們看，我的羅盤指針沒有左右晃動吧。”舒煦說，“只能有一個答案，道長的羅盤是壞的。”

龍吉祥眉頭緊鎖，好像在思考啥。

舒煦說：“羅盤指針一直亂動，指的是羅盤指針不歸中，只有兩種情況，一是附近有金屬物，還有就是道長說的有啥陰穢之物。但我的羅盤不亂動，那就只能說明道長的羅盤有問題，或者就是人有問題了。”舒煦進一步解釋，“風水學是一門學問，是樸素的唯物論，與陰陽五行學說成一系統，蘊含著地理、氣候基本原理，不是迷信。但有些人偏偏打著風水的旗號干迷信的事，過分夸大風水能夠免災消災，神乎其神、玄而又玄……”

“我家的祖墳該怎么處理呢？舒大師，你就給我指點一下吧。”龍吉祥虔誠地看著舒煦說。

“按原來墳墓的樣子恢復就行了！修墓不是建墓，至于道長說的啥墓地明堂窄小，局限太大，主家運衰退，都是扯淡。說這些話，就是要造成你們心理恐懼，才好體現出他大師的風采，才好開口向你們要10萬塊的工錢。”

“明天早上拉石料的大卡車就要到了，按原來墳墓的樣子恢復，這么多的建材就用不完了。舒大師，剩下的建材怎么辦？”村主任問。

舒煦想了想，說：“不是要修龍氏家族陵園嗎？就用在工程上嘛，把陵園修大氣點兒，在陵園兩邊進出口，雕刻兩對石獅子，擺放石獅時頭部要沖向外。再立兩根雕龍刻鳳的石柱，這樣就可以起到鎮墓辟邪的作用。山上的血光、陰穢之物啥的，就不會影響到逝者的安寧了。今后龍氏家族的人百年之后，都可以葬在這里，逝者在陰曹地府就不會孤獨，九泉之下就可以安息了。”

村支書說：“非常感謝舒大師！舒大師你是我們龍氏家族的貴人，是真正深藏不露的民間風水大師啊！”

舒煦謙遜地說：“我真不是啥風水大師，我說的這些，網上都有的。”

然而此刻，舒煦在這些人心中，已經是真正的風水大師了。

“龍局長，這是我給你解的第二道難題，不是免費的喲。”舒煦又一次笑了，笑得很開心。

“舒大師放心，你給我們龍氏家族解決了大麻煩，我一定要好好感謝你！”龍吉祥真誠地說。

接著，村主任、村支書還談了那天墓地發生重棺犯重喪的事，龍吉祥也講了做三天道場法事的事情，最后，他咬牙切齒地說：“這幾個騙子，我竟然被他們玩了。小王，你給陳縣長打電話，讓縣公安局務必抓到他們。這些可惡的家伙，拿了錢就想跑，沒門！”

“慢！”舒煦說，“這事不能這么辦！”

“為什么？不抓住他們，我心頭的這口惡氣能消掉嗎？”龍吉祥臉色十分難看，“不把他們抓住，他們還會去害更多的人！”

“龍局長，你不要操之過急，你把他們抓了，你倒是解氣了，錢也能夠追回來，但你搞迷信活動這事，是不是大家就都知道了？政府官員迷信風水，修祖墳請道士做道場被騙，這問題可是十分嚴重的……”

“啊！這個……好險，我險些又掉進另一個陷阱里了！”一經提醒，龍吉祥馬上感覺背心在直冒冷汗。

“龍局長，這是我給你解的第三道難題。”舒煦又一次笑了。

“感謝感謝，一定要重謝。”龍吉祥朝舒煦拱手作揖。

晚上，龍吉祥的房間里，龍吉祥和舒煦一邊喝茶一邊聊天。

在對舒煦說了很多感謝的話后，龍吉祥把住在隔壁房間的王秘書叫了過來，說要給舒煦大師一張銀行卡，里面有30萬元。

王秘書點點頭，轉身出去了。

舒煦笑吟吟地說：“龍局長真是太客氣了，其實用不著這么多，意思一下就行了，我還是個學生，一下子拿這么多錢實在說不過去。”

龍吉祥說：“一點兒小意思而已，舒大師不必在意，我是按勞付酬，這是你應該得到的。”說著一指角落里放著的木箱，“要不是舒大師及時阻止我開箱，這顆重磅炸彈恐怕已經引爆了，想想都后怕啊。”頓了頓，他又說，“今天墓地揭穿道長是騙子那件事，要不是你及時阻止我給陳縣長打電話，公安局把道長和他那幾個徒弟一抓，這個麻煩就更是惹大了，那我就真成了‘政府官員迷信風水，修祖墳請道士做道場被騙了，那我今后在官場上還能混嗎？再說山上發生過血光之災這件事，不是你舒大師給我們提出了一個逢兇化吉的建議，就算龍氏陵園建好了，卻不能避開血光的干擾，我家祖墳得不到安寧，那我還會有好日子過嗎？”

這時，王秘書拿著一張銀行卡，和陳縣長一起推門進來了。

“為龍局長和龍氏家族力挽狂瀾，30萬真的不多，請美女大師一定笑納。”陳縣長樂呵呵地說，看來他已經知道了龍吉祥要重謝舒煦的事。

王秘書笑著把銀行卡遞給舒煦。

舒煦接過銀行卡，高興地說：“給我30萬，你們就真的不后悔？”

龍吉祥和陳縣長笑了。

龍吉祥說：“我還有一事要向舒大師請教。舒大師送給我的那兩個有神奇功效的石球，為啥握在手中旋轉、翻滾了，我尿頻尿急尿不盡的毛病仍然沒見好轉？”

舒煦說：“很簡單，肯定你沒有每次都堅持玩夠一個小時。”

龍吉祥想了想，笑了，說：“我確實沒有玩夠時間，有一天還沒有玩。”

舒煦說：“龍局長的身體其實沒啥大病，石球每天玩夠一個小時，我保證你一個月以后就會康復。”

舒煦說她的事情辦完了，圓滿了，也該走了。緣分的事有起有落，浮浮沉沉，用心把握就好。她已經訂了晚上11點的火車票，要回學校去寫畢業論文。

龍吉祥和陳縣長有事情要談，也就沒有過多挽留她。

龍吉祥叫來司機小朱，讓他開車送舒煦去火車站。

舒煦走后，陳縣長對龍吉祥說：“忙了兩天，你家祖墳被挖的案件已經告破了。挖你家祖墳的人，就是當年殺害強娃的村霸，黑社會頭目顏老二。”

原來，當年為爭奪后山小煤窯的經營權，強娃被顏老二的保鏢殺死，那個保鏢被判了死刑，顏老二則被判了有期徒刑12年。刑滿釋放出來后，沒多久，他又拉起了一個黑社會性質的犯罪團伙，隔三岔五就去找后山小煤窯的老板，敲詐勒索要保護費。小煤窯的老板是個外地人，經不起他們的折騰，為了保命，就帶著妻兒跑了，顏老二于是成了小煤窯的老板。可顏老二自從霸占了小煤窯后，一直不怎么順當，三天兩頭出事故。今年過年，顏老二帶著他的一幫小兄弟去小煤窯礦井口貼春聯，打算圖個吉利，不知何故，礦井口上面的一塊石頭松了，掉下來，正好砸在顏老二的頭上，幸虧他戴著安全帽沒有受傷，但與死神共舞了一回，他被驚嚇得也不輕。上個月下旬，他請了個精通風水玄機、“九宮八卦”的風水先生來測吉兇禍福。風水先生下好羅盤，說小煤窯礦井口是艮卦，是“鬼門”方，也叫“死門”;還說死門最兇，氣不順，位不正，礦井口又踩在鬼門線上，陰氣盛極，定有陰穢之物出沒。顏老二問風水先生怎樣化解？風水先生要他報上生日和出生的時辰，然后掐指一算，直呼大兇！顏老二問是何故，風水先生說陰穢之物就出在礦井口，在后山有仇家的亡靈陰煞纏繞。顏老二聞言，嘴巴張得老大。風水先生說要化解此劫也不難，只要把那亡靈墓穴中的斷亡魂魄除掉，即可太平無事。顏老二點頭說明白了，他知道后山上有強娃的爺爺和父母的墳，一定是他們在陰間和他過不去，當年就是為了這個小煤窯，強娃才被他的保鏢殺死。當晚，顏老二就叫手下的小兄弟把龍吉祥爺爺和父母的墳給挖了。

“可惡，真是太可惡了！”龍吉祥聽完，氣急敗壞，“挖人家的祖墳，就不怕遭天打雷劈，斷子絕孫！對了，你們是怎樣查到那個顏老二的呢？”

“首先就查誰和你們家里的人有深仇大恨，一般沒有深仇大恨，是不會挖人家祖墳的。其次，就是誰和你們家有利益上的糾紛。再一個，就是你家祖墳的地理位置，也就是大家說的風水，會對誰的家庭有影響。公安的同志就是按照這個思路去查的。通過走訪調查，就查到了后山村的那個小煤窯。據后山村委會的人反映，是顏老二用黑社會手段，強占了別人的小煤窯，現在還成了老板。于是，我們把顏老二和他的那幫小兄弟傳喚到鎮上派出所審問。顏老二嘴巴很硬，但他的那幫小兄弟就不行了。”陳縣長笑著說，“后面的事我不說你也明白，案件很快就破了。”

“如此囂張惡毒之人，一定要嚴懲，要重罰！”龍吉祥憤然道。

“說起來，他也是受了他人的欺騙！”陳縣長說，“始作俑者就是那個風水先生，那家伙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目前已經被公安機關逮到。據那人交代，他確實懂一點兒風水皮毛，長期在云山道觀大門口攬生意。顏老二被礦井口頂上的石頭砸頭的事，他是今年春節后，從道觀門口拉生意的本地同行口中知曉的，然后他就憑著三寸不爛之舌，把顏老二的小兄弟說動了心，被顏老二請去看風水。他對顏老二說那番話，就是想多騙些錢。其實，他來之前，已經了解到顏老二和你家強娃之間的過節，所以就故意說妨礙顏老二的陰穢之物來自你家的祖墳，沒想到顏老二信以為真，連夜把你家的祖墳給挖了……”

“多行不義必自斃，抓得好！那個風水先生跟顏老二一樣，都該受到法律的嚴懲！”龍吉祥聽完陳縣長的話，心里終于平靜了。

“這件事，總算對你有個交代，我也能安心了！”陳縣長舒了一口氣，“要不還在老家再多呆兩天，我陪你到處走一走？”

“謝謝老同學，不必麻煩了！”龍吉祥感激地對陳縣長說，“我準備明天就回去，出來這么多天，只怕辦公桌上等我批復的公文都堆成山了！下回再來叨擾你吧。”

“也行，那我就不強留你了。只是……那個，你打算怎么處理？”陳縣長瞟了一眼地上的木箱子說。

“這事我還真要好好想想。”龍吉祥說。

“我看就按舒大師說的，退了吧，反正禮金又不是你收的，還是局里派車送來的，這就不存在索賄的問題了，并且你是主動退回，木箱也沒有打開過，箱子里的炸彈就算爆炸了，你也會沒事的。”

“嗯，有道理，咱們對舒大師說的話不應該表示懷疑。”龍吉祥說，“這次她確實幫了我的大忙，今后辦事情我還是要低調點兒，你看這次搞修墳建陵園儀式和清明會，幾張照片就差點兒把我拉下了馬，好險！”

“教訓，教訓深刻啊！必須引以為戒。”陳縣長說。然后，他起身和龍吉祥握手告別。

陳縣長走后，龍吉祥心里空落落的，有些難受，王秘書進來問明天什么時候出發，龍吉祥說明天就多睡會兒吧，這兩天怪累的。

王秘書出去了，龍吉祥也洗洗睡了。

半夜時分，一陣敲門聲把龍吉祥驚醒，他打開床頭燈，下床開了門，只見兩個民警押著一個戴著手銬的女子出現在房門口。龍吉祥定睛一看，女子竟是舒煦！

“你們……這是在干啥？”龍吉祥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舒煦則一臉羞愧地低著頭，沒有說話。

“你是龍局長吧？對不起，這么晚還來打擾您！這個人您認識吧？”一警察問。

“認識認識，幾天前我們在火車上認識的。她叫舒煦，是古代漢語專業碩士研究生，眼下正在攻讀博士學位，她咋了？”龍吉祥一陣發蒙。

“龍局長，她可不是什么研究生，更沒有攻讀啥博士學位，她是我們一直在查找的犯罪嫌疑人。我們把她帶到這里來，就是想核實一下，她的這張銀行卡是不是您給她的？”另一警察邊說，邊亮出一張銀行卡。

“是啊，是我給的，有什么問題嗎？”龍吉祥仍然不明就里。

“就是來證實一下，是您給的就行了，但我們暫時還不能將銀行卡還給您。不妨告訴您龍局長，這個人是個騙子，您被她騙了！她也不叫舒煦，真名叫趙青，一直打著易學風水大師的旗號到處招搖撞騙，已經騙了不止一個人了。”

“啊——”龍吉祥徹底震驚了。

警察們不再說什么，把舒煦帶走了。

聞訊走出房間的王秘書一臉驚恐地對龍吉祥說：“龍局長，這下壞了！舒煦如果是騙子，那我們豈不是既被道長騙了，又被她騙了？”

“媽的，遭遇了騙中騙，防不勝防啊！”龍吉祥氣得暴跳如雷。

“龍局長，少安毋躁。”門口突然出現了幾個手拿公文包的人，“我們是省紀委的，你被調查了。”

龍局長聞言，冷汗直冒，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

韻城縣，陳縣長的車剛開回縣政府大院，省紀委的人就迎上前去……

在韻城公安局審訊室里，舒煦交代了她的詐騙犯罪事實。

舒煦真名叫趙青，從小父母離異，她跟著母親生活。母親沒有啥文化，就去給人家當保姆。后來經人介紹，又到了龍吉祥家做保姆。由于生活困難，趙青從小就懂得錢的重要。她學習成績好，喜歡看書，對靈異鬼怪風水、科幻懸疑事件的小說特別感興趣。由于家里沒錢，不可能供她上大學，高中畢業后，她就去外地一家起名算卦的公司打工，接觸了形形色色的人。后來，她又拜公司里一個“風水大師”為師，跟著師傅走南闖北，幾年時間，就歷練得有模有樣了：十指算生死，風水點富貴，六卜算盡天下事，八卦測遍世間人……出師之后，她就走上了扮演風水大師解密千年謎團之路。她人長得好看，又會打扮，快40歲的人了，給人的感覺只有30歲左右，這些都成了她“美女風水師”的資本。她去年回到省城靖陽，在網上開了一家風水公司。

趙青的母親在龍吉祥家當保姆，很少回家，但每次回來都會給她講龍吉祥的錢很多，開始她并沒有在意。有一天，她母親回家又跟她說，龍吉祥在郊外有一套很大的別墅，他老婆住在那里就不想回原來的家了，龍吉祥還經常和他老婆吵架，好像是龍吉祥在外面有了二奶。前不久，也就是清明節前一個星期吧，她母親又回家來了，說龍吉祥接到了老家同學的電話，龍吉祥叫他陳縣長，陳縣長要龍吉祥在清明節的前一天必須回韻城，他到火車站去接龍吉祥，然后送龍吉祥回老家仙谷村祭祖。過了一會兒，她又聽到龍吉祥打電話給他的秘書，叫他訂兩張去韻城的火車票，要高級軟臥，因為龍吉祥最近身體不好，每天晚上都要上好幾次廁所，尿不出來，還肚子痛，軟臥有衛生間，上廁所方便。

趙青還聽她媽說，上個月，龍吉祥回老房子住時，有一天她做清潔，不小心把龍吉祥書房里的一塊石頭碰到地上，摔缺了一個角，砸出了一個米粒般大小的坑，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為這事，她被龍吉祥的老婆狠狠地罵了一頓，說石頭是啥靠山石，經廟里的大師開過光，是一個大老板送給龍吉祥的，可以守富貴兆榮華、消災祛病。

趙青聽到了龍吉祥回老家的消息，又想到他喜歡玩石頭，相信開光的法事，斷定此人信風水，于是想出了一個詐騙計劃。她首先在網上把龍吉祥百度了一番，了解到了他的基本情況，然后于3月30日那天包了一輛出租車前往韻城，31日到達仙谷村。中午在鎮上一個小飯館吃飯時，她又聽說了龍吉祥家里的祖墳被挖、龍吉祥的兄弟也是被人殺死在那座山上的信息，實施詐騙計劃心里就更有底了。4月2日她返回靖陽后，馬上在網上訂票，后來就發生了在車上和龍吉祥、王秘書“巧遇”的事。

據趙青交代，她在車上和龍吉祥“巧遇”后，之所以中途提前下車，就是要造成一種神秘感，吊一下龍吉祥的胃口。她下車出站后，馬上包了一輛出租車，于4月4日上午到了韻城仙谷村附近的一個農家樂住下。剛住下她就收到了王秘書發給她的微信，說龍吉祥爺爺和父母的墳墓被人挖了，問她該怎么辦。她當即回復遷墳回省城。她追到這里來，就是要利用第二天是清明節，在遷墳的時候好去做點兒文章……4月5日一大早，她就聽說龍吉祥不遷墳了，而是要修墳，還要建陵園，她也沒有多想，反正只要他們有事干，她就有機會使手段，于是她混在龍吉祥本家人的隊伍中上了后山，看見那個道長帶著幾個徒弟在墳墓前做道場，她一眼就看出來他們不專業，是假的，比她這個半瓢水還要差勁。又聽人說，老道長是云山道觀的掌門人，云山道觀在當地很出名，她就在手機上百度了一下，看到了好幾條云山道觀門口有假道士騙人的消息，她心里就更有數了……

清明節那天發在網上的照片正是趙青拍的，也是她發布在網上的，目的就是一個，要造成龍吉祥恐慌，然后聯系她。果然，王秘書又給趙青發了消息，告訴她重棺犯重喪和做兩次道場的情況等等，當時她都沒有回，其實是在等待時機成熟。那兩天，她一直躲在農家樂的房間里。

趙青還交代，她送給龍吉祥的那兩個石球，就是在網上買的普普通通的健身球，值不了幾個錢，是她騙人的道具。她說得越玄乎，就更讓人深信她是風水大師。她說像這種道具，她的手提包里多的是，手鐲、掛墜、掛件等都是在網上買的便宜貨，反正就是看人下菜碟，靈活運用……還有龍吉祥那個裝滿了紅包的木箱子，其實開和不開都是一樣的結局。她叫龍吉祥不開，就是在給他布局，增加她在龍吉祥心中的分量。

貼著封條的木箱子被紀委的人打開了，經過清點，打開大大小小的信封，現金有10萬零5千元，銀行卡三張，一張是100萬，一張是80萬，一張是50萬，合計240萬零5千元。專案組又從銀行卡的線索中挖出了龍吉祥在地皮開發、城建修路、城市維護等方面，存在的違規批建和工程承包問題，同時也查出了他行賄受賄，收受巨額賄賂，接受房地產開發商“贈送”的別墅一套、包養二奶的花園洋房一套……一個貪官的丑惡嘴臉終于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龍吉祥事件還拔出蘿卜帶出泥，陳縣長也被“雙規”了，主要是查出了他這個縣長，是龍吉祥利用手中的權力和關系，用金錢行賄換來的。這次，陳縣長又為龍吉祥修祖墳大搞封建迷信活動，敗壞社會風氣，辦喪事借機斂財、索賄受賄……

又是一年清明節掃墓祭祖的時候到了。

那天，仙谷村龍吉祥爺爺和父母的墓地上，一個小伙子和一個大媽靜靜地肅立著，低頭默哀。然后，小伙子恭恭敬敬地獻上一束鮮花，大媽蹲下身燒紙焚香……

村里的人說，那個大媽的身材超級好，穿著名牌衣服，氣質高雅。

村里的人說，小伙子管大媽叫媽，他們坐的車高端大氣上檔次，他們農村人叫不出名，不知道是啥車。

祭拜完下山，在上車的時候，小伙子把大媽送上車，一個年輕助手走到小伙子身邊，問：“徐總，是到村里董事長的老家去看看，還是回省城？”

小伙子毫不猶豫地說：“聽我媽的，回省城吧。”

車開走了，后面還跟著好幾輛車，都是清一色的叫不出名來的好車。

村里猜測，當年和龍吉祥家幺妹私奔的那個男同學也姓徐，莫非那天回來上墳的人，是幺妹和她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