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書房是一座懸空寺（組詩）

劉亞武

石榴樹下的小刺猬

這只小刺猬

在陽光升起之前

已經死去很久了

我用一根枯樹枝

將它扒拉到

草地上，現在看上去

就是一堆不起眼的荒草

蒼蠅依然在飛

我找來一把鐵鍬

挖來帶蒼苔的泥土

將它覆蓋

黎明前所有的事物

紛至沓來

此刻，這只小刺猬

背上的刺，還沒有開出來

它最喜歡吃的螞蟻

不斷來到它粉色的嘴唇里

在它喜歡的初夏之光

尚未照臨的時候

它走了

孤獨而快速地成為

大地的一部分

虛擬的白樺樹

我見過白樺掏空之后

雪一樣的白皮

整齊套在干透的木頭上

成為酒店的一面墻

讓我想起散步時遇到的

一棵懸鈴木

秋天剝下堅硬的褐色樹皮

高聳的白色在閃耀

我知道這不是白樺樹

但是它真實地站立著

有著我，對于寒冷曠野

和雪的記憶

這白的裸露，就是在南方

要去做一棵白樺樹

去倫邦岸

凌晨六點，在沙努爾看日光淬火

一鍋大海的鋼水在涌動

這就夠了。要去倫邦岸那得穿過

一片沒有意義的水域

是的，沒有意義

它兇險，乏味，笨重的大浪

高過船艙，有一陣我擔心

它會輕漫我們的客輪

如隨意撥弄一片熱帶樹葉

在彼岸，終于觸碰到

這片海水的藍，土著人褐色眼神

遲鈍，充滿疑慮

仿佛是我們，將他們的藍夢盜走了

我的書房是一座懸空寺

我的書房，像頂層閣樓

溢出的部分，孤單浮現于樓道的

虛空之上

塵封的舊書籍

和濃烈煙霧，越積越多了

會壓垮這涼薄的水泥地嗎

半夜里聽到鄰居的腳

敲擊著木魚樓梯，我看見

另一個我，回到軀殼里

一本書，肉身在縮減

空無在上升。感覺整個書房

緩慢地，變輕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