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璐 鐘昌標



摘 要:以中國為代表的新興經濟體對外直接投資活動變得活躍起來,為從動態視角把握跨國投資對企業創新的影響,進一步推進和優化中國企業“走出去”政策,本文結合“時間壓縮不經濟”等基礎理論進行分析并提出相關理論假設,選取2007—2017年中國A股上市公司的面板數據進行驗證。研究發現:對外直接投資速度與企業創新間呈“倒U型”關系;對外直接投資深度弱化了對外直接投資速度對創新的影響,但對外直接投資廣度的調節作用較弱;區域異質性分析發現,地理空間、制度距離方面的差異以及是否屬于同一區域組織均會影響對外直接投資速度與企業創新之間的作用關系。
關 鍵 詞:對外直接投資速度;企業創新;對外直接投資廣度;對外直接投資深度
DOI:10.16315/j.stm.2022.04.003 中圖分類號: F 273 文獻標志碼: A
Research on the impact of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on enterprise innova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ime and space
TANG Lu1, ZHONG Chang-biao2
(1.Business School, Ningbo University, Ningbo 315211, China;
2.School of Economics, Guangzhou Business School, Guangzhou 511363, China)
Abstract:The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of emerging economies represented by China have become active. In order to grasp the impact of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on enterprise innovation from a dynamic perspective and further promote and optimize the “going out” policy of Chinese enterprises, this paper analyzes and puts forward relevant theoretical assumptions in combination with basic theories such as “time compression is uneconomical”, and selects the panel data of Chinese A-share listed companies from 2007 to 2017 for verification.The results show that: the effect of the speed of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on enterprise innovation is “inverted U”; The depth of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weakens the impact of the speed of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on innovation, but the regulatory effect of the breadth of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is weak; Regional heterogeneity analysis found that the differences in geographical space, institutional distance and whether they belong to the same regional organization will affect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speed of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and enterprise innovation.
Keywords: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speed; enterprise innovation; breadth of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depth of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自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后,全球范圍內的對外直接投資在主體結構上有了新的特征:盡管全球OFDI的主要來源仍然是發達國家,但發展中國家尤其是新興經濟體開始積極在海外市場尋求新機遇,其對外直接投資活動變得活躍起來。2020年全球對外直接投資流量為7 399億美元,發展中經濟體對外投資3 871億美元,占全球流量的52.3%。中國作為新興經濟體的代表,自2000年正式實施“走出去”戰略以來,對外直接投資增長迅速。2013年對外直接投資首次突破1 000億美元大關,2015年趕超日本躍居世界第二,2016年實現1 961.5億美元的歷史新高。盡管受逆全球化以及全球疫情的影響,中國對外直接投資仍在進一步開放中穩步前行,2020年為1 537.1億美元,流量規模首次位居全球第一??偭髁康脑鲩L折射出中國企業“走出去”步伐的不斷加快,通過一組具體數據能夠很好體現:2009年平均每家企業在海外設立的子公司數量為1.08家,2019年提高到了1.6家,歷經十年增長了約48%。到2020年底,中國2.8萬家境內投資者在海外共設立了4.5萬家企業,分布在了全球189個國家和地區,海外投資布局范圍超80%。中國企業對外投資的區域分布也日趨多元化,如海爾、華為等企業選擇在北美、歐洲以及亞洲投資布局,并通過子公司的“逆向溢出效應”來提升母公司的創新能力。
經典跨國投資理論是強調以所有權優勢為代表的發達國家跨國公司理論認為跨國公司的創新是“自上而下”的[1],跨國投資對于母公司的創新活動和能力并沒有顯著影響。隨著以中國為代表的新興經濟體企業迅速發展,關于對外直接投資與創新的關系受到關注,新興經濟體企業母公司的創新是“自下而上”的,即通過“逆向溢出效應”由子公司向母公司傳導。已有文獻表明對外直接投資會對企業創新績效產生影響,OFDI對創新的促進作用被學者證實[2];不同類型的OFDI對企業創新的影響存在顯著差異[3];OFDI模式也會影響兩者之間的關系[4]。
烏普薩拉學派的傳統觀點是發達經濟體采取了漸進的方式,從少數幾個市場逐步擴張到了多個市場,但以中國為代表的新興經濟體出現的“天生國際化”等現象挑戰了傳統對外直接投資理論,引發了學者關注并將研究熱點逐漸轉向企業對外直接投資速度的成效上。目前有關對外直接投資速度成效的研究視角較為單一,企業績效成為一大熱點問題,大多數學者認為企業對外直接投資速度正向促進企業績效[5],但也有學者認為對外直接投資速度對企業績效的影響是負向的[6],可能是受企業自身資源和能力的局限,企業快速的對外擴張行為可能導致其無法應對復雜多變的國際市場,增加企業風險承擔,進而出現效率低下并產生額外的成本。此外,有學者發現對外直接投資速度與企業績效之間并非簡單的線性關系。例如,Yang 等[7]認為OFDI速度與企業績效之間的關系為“倒U型”,并通過學習曲線效應和時間壓縮不經濟效應這兩者之間的權衡關系解釋了這一現象;基于吸收能力視角的研究也證實了非線性關系的存在[8]。
縱觀國內外文獻,有關對外直接投資速度對企業創新的影響研究還比較少。對外直接投資速度對企業創新的正向促進作用已被學者證實,如陳冬等[9]研究發現企業對外直接投資速度的提高能夠促進企業創新,加快對具有技術優勢東道國的投資速度,企業創新促進效應會更顯著。但有學者認為對外直接投資速度對企業創新是無顯著作用的,如有學者發現快速的國際化進程能夠促進銷售增長但不能顯著地提升企業創新績效[10]。也有學者的研究表明兩者之間存在非線性關系,如谷克鑒等[11]研究表明OFDI速度與企業創新之間呈“倒U型”。已有研究較少且存在爭議的原因可能是大多以傳統發達國家為對象展開研究,并沒有考慮到對外直接投資對于企業創新的重要性,隨著以中國為代表的新興經濟體企業國際化進程加快,跨國公司的創新績效和能力問題受到關注。但遺憾的是,盡管這一研究領域已取得了一些成果,但在作用機理以及作用條件的分析上仍存在很多不足。
本文的貢獻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從“時空”角度解釋了為何現有研究關于對外直接投資影響創新的結論存在爭議,以中國為代表的新興經濟體企業跨國經營呈現出以往漸進式投資等理論難以闡釋的現象,綜合考慮對外直接投資速度、對外直接投資廣度和深度的作用,拓展和深化了以“制度基礎觀”和“資源基礎觀”為代表的新興經濟體對外直接投資理論;有關對外直接投資速度與企業創新的研究尚不多見且無定論,本文通過對外直接投資以及外商直接投資速度[12]研究中的兩大主流理論“逆向溢出效應”和“時間壓縮不經濟”,深入分析對外直接投資速度對創新的影響機理,重點考察了影響兩者關系的作用條件,進一步理清了對外直接投資速度、空間布局與創新之間的關系;對外直接投資廣度和深度的作用條件與區域特征(資源、制度環境等)有關,進而會影響對外直接投資速度對企業創新的作用過程。本文從“地理空間”、“區域組織”以及“制度距離方向”這3個視角來考察區域異質性的作用,刻畫企業在資源獲取、轉移、整合等一系列過程中不同情境下的差異和區別,深化了對“逆向溢出效應”產生的認識和“時間壓縮不經濟”作用的理解,進一步理清了對外直接投資影響企業創新的作用機理。
1 理論分析與假設
1.1 對外直接投資速度與企業創新
企業對外直接投資影響母公司創新的主要渠道是“逆向溢出效應”[13],包括有效識別和獲取東道國差異化資源,通過子公司間以及子公司與母公司間消化、吸收和整合來自東道國供應商、競爭者以及研究機構的先進管理經驗、知識技術等,實現有價值的知識、技術等融合,還可以通過接觸當地消費者引致企業創造新產品滿足異質性需求,以及在國際市場競爭以提高企業競爭力。
對外直接投資速度主要通過影響逆向溢出效應產生的渠道和作用條件起作用。前者的作用主要通過影響子公司網絡和外部網絡關系的建立,其中包括了客戶、供應商、競爭者、政府以及各類研究機構,后者包括跨國公司在消化、吸收、整合以及轉移知識等資源過程中受對外直接投資速度的影響。整合來自不同子公司知識的能力通常被視為跨國公司的一個關鍵性特征[14],子公司往往會在其外部環境中形成一個獨特的網絡[15],從而有助于“經驗和國別知識庫”的形成,并進一步通過跨國公司的內部網絡共享或訪問。然而外部網絡的建立是需要投入時間和精力的,較低的對外直接投資速度有利于外部網絡關系的形成和鞏固,過快的對外直接投資速度則容易導致跨國企業無法聚焦于市場需求、競爭者行為等外部環境,不利于克服“外來者劣勢”進而阻礙企業創新。此外,有效的學習以及能力的培養與建立也是需要時間的。企業需要時間來篩選并實施每一次對外擴張,同時也需要時間將新的海外子公司整合到現有的網絡中去[16]。多次的迭代與交互作用才能將子公司層級的學習成果內化為系統化知識,最終制度化為企業慣例[17],從而促進企業創新。
較低的對外直接投資速度留給了企業充足的時間去消化、吸收和整合知識,相反如果企業在短時間內進行多次對外擴張,往往會承受巨大的時間壓力,可能會導致企業在實施對外投資時遇到困難或出現失誤,不利于企業吸收新知識從而使“逆向溢出效應”受損[18]。對外直接投資速度過快帶來的不利影響主要來源于“時間壓縮不經濟”[19],當對外直接投資速度過快時,經驗和知識學習成本提高的同時效率也會降低,“時間壓縮不經濟”便會出現,導致技術逆向外溢的過程受損。此外,當企業在快速對外直接投資過程中也會影響其資源配置的問題,可能導致無法實現資源在子公司間的最優配置。據此,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H1:對外直接投資速度對企業創新的影響呈“倒U型”,即較低的對外直接投資速度會促進企業創新,而當對外直接投資速度超過某一臨界值時,會對企業創新產生負面影響。
1.2 對外直接投資廣度的調節作用
對外直接投資廣度增加意味著企業不再局限于單一或少數幾個市場,而是選擇同時在多個國家或地區進行布局。市場多元化為企業提供了豐富的差異化資源,企業通過利用不同區域的知識等資源,將不同區位優勢、母國資源與能力相結合。當跨國企業的對外直接投資速度較低時,擁有比較充足的時間去消化和吸收市場多元化所帶來的知識、技術等有價值的差異化資源,并在后續子公司間以及子公司與母公司間的轉移和整合過程中被充分有效融合進去[20],從而激發創新。
然而,過多的差異化資源也會加大企業識別、評估、轉移以及整合的難度,同時母公司與子公司以及子公司間協調的難度和成本也會大幅度提高。一方面,企業在東道國市場克服“外來者劣勢”形成較為成熟完整的內外部網絡結構需要一定的時間,廣度的增加會進一步放大對外直接投資速度過快帶來的負向作用;另一方面,對外直接投資速度過快意味著留給企業識別、消化和吸收經驗知識的時間變少,如果同時接觸來自很多不同區域的知識庫,企業在短時間內可能會難以把控過多的創新要素,導致進一步放大“時間壓縮不經濟”效應。
綜上,對外直接投資廣度會進一步強化對外直接投資速度與企業創新之間的“倒U型”關系。據此,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H2:對外直接投資廣度正向調節對外投資速度與企業創新之間的關系。
1.3 對外直接投資深度的調節作用
對外直接投資深度指的是在少數市場的集中程度。對外直接投資深度的提高可以加深企業嵌入東道國市場網絡的程度,深入市場獲取并掌握到豐富的信息資源,包括消費者行為、競爭者動態以及市場特征等,同時與當地網絡的關系也得到了進一步維護與鞏固,從而提高了與當地市場機構的合作機會。同時,有效嵌入東道國市場能夠幫助企業更好地識別當地資源,實現知識等資源的吸收、消化和利用等過程。上述過程也對對外直接投資速度的作用產生了影響:一是,當對外直接投資速度較低時,對外直接投資深度與速度的作用效果具有重疊效應,對外直接投資速度對企業創新的正向作用被弱化;二是,當企業快速對外直接投資時,能夠幫助企業克服部分時間壓縮不經濟帶來的負向效應。據此,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H3:對外直接投資深度負向調節對外直接投資速度與企業創新之間的關系。
2 研究設計
2.1 樣本與數據
本文所使用的數據來自于CSMAR數據庫、WIND上市公司財務數據庫以及世界銀行WDI數據庫。選擇的研究樣本為2007—2017年中國A股上市公司,樣本的選取遵循以下原則:在海外關聯公司表的基礎上,刪除以下樣本:向避稅地投資的樣本;上市公司控股權益不足10%的樣本;金融類上市公司的樣本;ST類上市公司樣本。經過處理后再進行不同數據庫間的合并,且在合并數據的基礎上進一步篩選和處理:刪除從業人員人數小于10的樣本;刪除固定資產、應付職工薪酬、營業總收入以及利潤總額存在零值或負值的樣本;對主要連續型變量進行縮尾處理(縮尾1%)。最終得到有效樣本3 704個,在樣本存續期內共有1 019家上市企業對118個國家和地區進行了對外直接投資。
2.2 模型設計
本文在已有文獻的基礎上,基于我國1 019家上市公司2007—2017年的面板數據對上述理論假設進行實證檢驗,引入的計量模型如下:
INNOVit=α0+α1SPEEDit+α2SPEED2it+Xit+{F}+εit。(1)
INNOVit=α0+α1SPEEDit+α2SPEED2it+α3SPEEDit×Mit+α4SPEED2it×Mit+Xit+{F}+εit。(2)
其中:i和t分別代表企業和年份,INNOV表示企業創新,在引入對外直接投資速度SPEED的基礎上,引入企業年齡、企業規模、市場化指數和赫芬達爾指數等控制變量(X),M為調節變量包括OFDI_breadthit和OFDI_depthit。為避免地區特征、行業、時間等潛在干擾實證結果,模型還控制了省份、行業、年份以及企業固定效應:{F}={ξp,λd,φt,ρi}。本文的回歸結果均已做企業層面的聚類穩健標準誤處理。
2.3 變量度量
1)被解釋變量。企業創新(INNOV)。已有文獻多從新產品、研發投入、生產率等維度衡量企業創新績效。然而上述指標可能會受到企業以往經營績效或資源投入的影響,在衡量企業創新方面存在一定缺陷。本文在借鑒Zhou 等[21]的基礎上,從實質性創新角度出發,采用發明專利授權數衡量,由于企業發明專利授權數為不連續的計數變量且很多企業專利數為零,因此本文對專利數據非零處理后再進行對數變換。
2)解釋變量。對外直接投資速度(SPEED)。參考Vermeulen 等[22]的做法,具體測算公式為SPEEDit=OFDI_cumit÷(year-year_min),其中:i和t分別代表企業和統計年份;OFDI_cum為企業累積投資次數存量;year_min為企業初始投資年份。參照劉莉亞等[23]的做法,將發生一次對外直接投資的標準定義為關聯關系為 “上市公司的子公司”、“上市公司的聯營公司”和“上市公司的合營公司”,且注冊地在海外和上市公司控制權益超過10%,最后進行匯總,可得到OFDI_cum。
3)調節變量。對外直接投資廣度(OFDI_breadth)和對外直接投資深度(OFDI_depth)。參考黃遠浙等[24]的做法,用企業當年投資的目的地個數來衡量對外直接投資廣度;對外直接投資深度反映了企業嵌入東道國市場網絡的程度,用對每個東道國的平均投資次數來衡量,具體測算公式為:OFDI_depthit=OFDI_tit÷OFDI_destination_nit,其中i和t分別代表企業和統計年份,OFDI_t為企業當年對外直接投資次數,OFDI_destination_n為企業當年投資的東道國數量。
4)控制變量。本文還考慮了一系列控制變量,這些控制變量均可能影響企業創新,主要包括以下3個層面:企業層面,包括企業年齡(AGE),企業年齡=觀測值當年年份-企業成立年份;企業規模(SIZE),用員工人數取對數表示;利潤率(PROFIT),用利潤總額與營業總收入的比值來衡量;人力資本投入(WAGE),用平均工資
的對數值來衡量;資本密集度(KLRATIO),資本密集度=ln(固定資產總值/員工人數);地區層面,地區的市場化程度可能會對當地企業創新產生影響,因此采用市場化指數(MARKET),該數據來源于“中國分省份市場化指數數據庫”;行業層面,考慮到行業的集中程度也會對企業創新產生影響,因此采用赫芬達爾指數(HHI)。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如表1所示。
3 實證結果及分析
3.1 基準回歸分析
首行,驗證本文的假設H1:對外直接投資速度對企業創新的影響呈“倒U型”關系,如表2所示。本文根據模型(1)通過不斷加入控制變量的方式來驗證回歸模型的穩健性。表2第1列是未引入對外直接投資速度平方項的結果,發現線性關系并不顯著。表2第2列是引入對外直接投資速度平方項后未加入任何控制變量的基準回歸結果,其中對外直接投資速度一次項系數顯著為正,其二次項系數顯著為負,第3~5列是在加入控制變量的基礎上,加入省份、年份以及行業固定效應的回歸結果,結果顯示較為穩健。根據非線性關系的三個判斷標準:由第5列可知,對外直接投資速度平方項系數顯著為負,左右兩端的系數顯著且與預期方向相符,經過計算得到10.17為臨界值,超過這一臨界值時對外直接投資的負向作用顯現出來,并且[5.84,13.48]為臨界值的95%置信區間,處于樣本數據區間[0.24,17.67]范圍內,符合上述判斷標準。因此,與假設H1相符,即對外直接投資速度對企業創新的影響呈非線性的“倒U型”關系。進一步將第5列結果用圖形進行直觀說明,如圖1所示。企業的對外直接投資速度對創新的影響存在“度”的限制,并不是越快越好,當對外直接投資速度處于較低水平時,有充分的時間和精力去消化、吸收和整合知識等資源,適當提高投資速度可以增加在投資目的地利用資源以及學習知識、技術等資源的機會從而促進創新,但當對外直接投資速度超過某一臨界值后,“時間壓縮不經濟效應”會影響企業學習、消化和吸收的效率,產生模仿壁壘,不利于東道國市場“外部網絡”的建立。
3.2 內生性處理
本文的估計結果可能受到遺漏變量以及企業創新與對外直接投資速度之間反向因果關系的影響。本文采用兩步系統GMM(two step SYS-GMM)以盡可能獲得無偏一致的估計量。參考張國建等[25]的研究,選取核心解釋變量的滯后項作為本文的工具變量,將其它可能影響企業創新的控制變量均設定為外生變量。
通過Sargan檢驗判定工具變量的有效性,AR檢驗判斷模型誤差項的序列相關性,結果如表3所示。Sargan檢驗顯示接受所有工具變量均有效的原假設,并且誤差項的差分只存在一階自相關,二階自相關并不存在。在加入控制變量以及納入各項固定效應的情況下,核心解釋變量的一次項顯著為正,二次項顯著為負,即“倒U型”關系依然成立。綜上可知,在緩解了模型可能存在的內生性問題后,結果依然穩健。
3.3 穩健性檢驗
本文的穩健性檢驗方法有以下5種:第1種,替換被解釋變量測度方式。企業創新用發明專利有效數替換,依舊采取非零處理以及取對數變換,檢驗結果表明對外直接投資速度對企業創新的影響呈“倒U型”,與基準回歸結果一致;第2種,核心解釋變量滯后一期處理。由于對外直接投資速度與企業創新之間存在反向因果關系,本文將核心解釋變量滯后一期進行回歸以緩解潛在的內生性問題,可以看到“倒U型”關系仍然成立,與基準回歸結果基本一致;第3種,刪除投資到中國香港的企業樣本。經過處理后回歸發現結果依舊穩健,即仍與假設H1相符;第4種,加入反映東道國研發水平的控制變量:東道國研發支出/該國GDP(%)。Wu等[26]指出東道國的創新能力會對母國企業創新產生一定影響,由基準回歸的結果是可靠的;第5種,單獨對2013—2017年分樣本進行實證分析,中國在2013年對外直接投資首次超過千億美元,在此之后中國企業對外投資更是發展迅速,具有較好的代表性,回歸結果依然較為穩健,穩健性檢驗結果,如表4所示。
3.4 調節作用分析
當考察對外直接投資廣度的調節作用時,發現對外直接投資速度的一次項和二次項均不顯著,說明對外直接投資廣度的調節作用較弱,如表5列2所示。與假設H2有所不同的可能原因在于,對外直接投資廣度發生作用的條件與知識等資源以及制度環境存在較大關系,可能存在跨國企業選擇在同一區域內的若干個國家投資的情況。在此種情形下,同一區域內的資源較為相似,導致資源的獲取相對有限,且與對外直接投資深度的優勢相比,企業無法較好地識別和深入把握資源。上述分析會在后文的區域異質性分析中進一步得到驗證。
將對外直接投資深度的調節作用加入模型后發現,對外直接投資速度及其平方項與對外直接投資深度的交叉項顯著,意味著對外直接投資深度確實能夠調節對外直接投資速度與企業創新之間的關系,如表5列3所示。本文借鑒了Hsu 等[27]的方法以更加直觀地掌握深度的真實作用效果。隨著對外直接投資深度的增加曲線變得更為平緩,即當對外直接投資速度處于較低水平時,深度的增加會弱化對外直接投資速度對企業創新的正向作用,而當速度超過某一門檻值時,對外直接投資深度的增加會削弱速度過快帶來的不利影響。結果與假設H3相符,如圖2所示。
3.5 進一步討論:區域異質性分析
對外直接投資廣度和深度的作用條件與區域特征(資源、制度環境等)有關,進而會影響對外直接投資速度對企業創新的作用過程。上文在進行對外直接投資廣度的調節作用檢驗時得到了與假設H2不同的結論,并作出了相關分析和猜想,在本小節可通過區域異質性分析得到進一步驗證。本文在借鑒Kim 等[28]的基礎上,從“地理空間”、“區域組織”以及“制度距離方向”這3個視角出發,通過分樣本來考察對外直接投資速度對企業創新的作用效果。當跨國企業選擇在不同洲際投資、對不屬于同一區域組織的國家投資或者同時投資在雙向制度距離方向的國家時,對外直接投資速度與企業創新之間的“倒U型”關系是顯著的。然而,當企業選擇投資到同一大洲、僅在同一區域組織內投資或者僅投資到單一制度距離方向的國家時,“倒U型”關系并不顯著。此結果驗證了上文調節作用分析中所提到的“廣度的作用條件”,說明了東道國間在資源、制度、政策等方面差異越大,企業可獲得的異質性資源越豐富,較低的對外直接投資速度激發了更多的創新可能性,但同時企業面臨的不確定性也越多,克服外來者劣勢以及協調的成本均會增加,因此企業快速擴張帶來的“時間壓縮不經濟”效應也會更加顯著。進一步,當企業投資到非同一區域組織的雙向制度距離方向經濟體時,“倒U型”的臨界值為9.08,與單一非同一區域組織情形下的臨界值9.33相比,對外直接投資速度對企業創新的負向影響提前發生,說明在此情形下廣度的作用效果更強,分樣本回歸結果,如表6所示。
4 結論與啟示
跨國投資對企業創新影響的研究是對經典理論的重要拓展,但已有研究結果一直存在爭議,本文整合了“時間”和“空間”視角,建立了較為全面的解釋框架,進一步理清了對外直接投資影響企業創新的作用機理。本文以中國A股上市公司海外投資數據為基礎,通過實證研究了對外直接投資速度對企業創新的影響并檢驗了對外直接投資廣度和深度對二者關系的調節作用。研究發現:對外直接投資速度對企業創新的作用呈“倒U型”;對外直接投資廣度的調節作用較弱,對外直接投資深度負向調節對外直接投資速度與企業創新的關系;考慮區域異質性,當企業選擇在不同洲際投資、對不屬于同一區域組織的國家投資或者同時投資到雙向制度距離方向的國家,對外直接投資速度與企業創新之間呈“倒U型”;當企業選擇投資到同一大洲、僅在同一區域組織內投資或者僅投資到單一制度距離方向的國家時,“倒U型”關系變得不顯著。
根據上述研究結論,可以得到如下啟示:對外直接投資速度并非越快越好,企業應根據自身特點以及外部市場環境選擇適度的對外擴張速度。當企業進入海外市場的速度較為緩慢時,建議投資到不同區域內東道國以獲取差異化資源激發創新。當企業的對外直接投資速度較快時,跨國企業應更加重視在少數市場的經營,加強在東道國市場外部網絡的建立和維護,更深層次地嵌入當地市場以深入了解掌握消費者、供應商、競爭者以及市場特征等信息,掌握好“時空”節奏,避免盲目追求市場多元化。跨國企業高層管理者應同時考慮“對外投資速度”與“區域特征”這兩個因素,重視海外擴張速度與東道國所屬區域的匹配度。對外投資的快速步伐并非普遍可取,建議企業將對外投資視為時間上的連續性行為,更加關注東道國彼此之間在地理、制度、區域組織等方面的聯系,加強在同一洲際或同一區域組織內外部網絡的建設和維護。當企業進入不同洲際國家或政策、制度差異較大的東道國時,應提前指定好較為完備的風險應對戰略,適當減緩對外投資的步伐。政府應做好跨國企業對外投資的指導工作,正確引導跨國企業根據東道國的地理位置、文化、制度等特征選擇合適的對外投資地點。同時,有關部門應定期組織開展企業跨國經營培訓,加深企業對東道國尤其是區域間東道國在人文、制度、地理等方面的認識,幫助企業有效克服“外來者劣勢”,提高企業跨國經營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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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劉琳琳]
收稿日期: 2022-04-10
基金項目: 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青年項目(71704087);浙江省哲學社會科學規劃年度課題(22NDJC072YB);寧波市社會科學研究基地立項課題(JD5-FZ05)
作者簡介: 湯 璐(1997—),女,碩士研究生;鐘昌標(1963—),男,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