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教育中詩意地棲居

何志楊

驀然回首，迎來送往，瑣屑平淡，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沒有可歌可泣的閃光事跡，也沒有悲壯輝煌的精彩瞬間。教育，就融入在平平淡淡的工作中，體現在點點滴滴的小事中。平平淡淡才是真，點點滴滴皆育人。

那些激情燃燒的歲月，屬于我們追夢的日子，一天加一天，日月相累。不管曾經的彷徨迷惘，也不理那些疲憊郁悶。付出青春韶華，付出真心真情的同時，收獲桃李芬芳，實現人生自我。

無怨無悔的選擇

2001年的夏天，我依然記得那個火熱的季節。我揮一揮手，告別廣州大學，帶著簡單的行李，來到大沙田之地——三角，開始了我的另一段人生之旅。

或許是因為深受古典文化的影響，當我第一次來到這片水鄉之時，看到縱橫交錯的水道，常有木船穿梭;依水而居的人家，時有雞鳴狗吠。淳樸的民風，安逸的環境，讓我感覺到這就是自己一直在尋找的精神樂土。這一切好像在說：來這里吧，朋友，這里屬于你;而我的內心說：是這里了，留下吧。

于是，不顧同學和家人的勸阻，我毅然離開那個繁囂的大都市，選擇了這個安靜而平淡的小鎮。那時，腦子里飄飛了無數個畫面，剪輯出思想里層層疊疊的幻想，期望著一段詩意的旅途。

這是我所追求的

人，詩意地棲居。這句話出自19世紀初葉德國詩人荷爾德林，他在一首題為《輕柔的湛藍》的詩中寫道：“如果生活是全然的勞累，那么人將仰望而問，我們仍然愿意存在嗎？是的，充滿勞績，但人，詩意地棲居在此大地上。”

可是，我的生活卻并不是以詩意開始的。

當時入住在一個荒僻的小院子，里面雜草叢生。白天，看看旁邊的大山，靜謐得似乎嚇人。晚上，黑燈瞎火之后，時時有蟲鳴怪叫，讓人徒生畏懼之意。

黑暗之中，我內心開始探問自己：我的選擇是對的嗎？

當陽光再次照入窗簾，我告訴自己，只有將真實的內在生命融入到生活當中，詩意才會真正開始和產生。

摒棄了那些雜念，滿心期待著開始嶄新的教育旅途。

學生不熟悉？我自己去家訪，盡管我不是班主任，但是，我樂于利用休息日，約上學生帶著我去家訪。三角、高平、和平，學生分得很散亂，路生人不熟，學生帶著我嘻嘻哈哈地穿行在農田陌路，游走于村屋巷道。

他們告訴我當地農村的風俗，介紹自己生活和成長的環境，嘰嘰喳喳的。他們臉上洋溢著的淳樸笑容感染著我，我們一起呼吸泥土的氣息，傾聽蕉樹和稻谷生長的聲音，看斜陽落日，聽漁歌晚唱。

站在學生門前的田埂上，看著遠處連綿的農田，依水而建的村落，竹林環繞;近處阡陌縱橫，雞犬相聞。我不由得深呼吸，泥土的芬芳沁人心脾，稻花的香氣讓人沉醉。徐徐的晚風，漸漸吹走我心頭上的那些郁悶和不快。

似曾熟悉的鄉土，莫不是一種簡樸的詩意？

我覺得教師也應該選擇這種生存姿態，如作家張麗鈞所說，對真理永遠懷有赤子般的虔誠，心弦上永遠奏響著創造者的歡歌，口中銜著一個美好的預言，總是先于春天抵達春天。我喜歡這樣的意境。

陽光的心態

記得看過一篇文章，其中有這樣一段文字：“很多人說，香港人很難看出實際年齡。這是真的。很多香港男生，40歲了，看上去還像是20多歲剛從學校畢業的樣子;30多歲的女生，還穿著滿身Hello Kitty，大家做的是自己想做和喜歡做的事情，沒有想過是不是適合自己的年齡這個問題。永遠25歲，并不是要在大家面前裝嫩，而是自己的心境真的一直保持在年輕的狀態。”

其實年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的心態。

“起始于辛勞，收結于平淡”。工作是如此的平凡而瑣碎，生活是這樣的清貧而艱辛。有時，會因為孩子的違紀而失態，因孩子的調皮而埋怨，因他們的退步而焦急;有時，會因為工作的繁瑣而心惱，因職業的單調而茫然，因生活的無奈而疲憊。很煩很累之下，只有那一聲聲稚嫩的問候，一雙雙明澈水靈的眼睛，一張張憨態可掬的晨曦般的笑臉，一點一滴實實在在的進步，隨時會趕走我們的辛勞、疲憊和迷惘。

于是，我又對自己說：“辛勞算什么？清貧算什么？我們是精神的富翁。”

教育是一種有遺憾的事業。只有走在追求理想的路途中，只有在發展學生的同時發展自己，才能在日常瑣屑的工作中找到幸福，詩意地棲居。

相由心生，境隨心現。所以我接納學生的不完美，接納學生的一切，哪怕他次次考0分。尊重學生的不同，寬容學生的不足，放下學生的錯誤。

我曾教過一個叫小峰的學生，他在初一、初二的時候，由于性格和智力等方面的原因，上課時不敢上廁所，導致尿褲子的情況時有發生，受到其他學生的嘲笑。

恰巧，在初三的時候，小峰被分到了我班上，很多老師都說：“今年你要當爹當媽了。”我說：“看看吧，你們一定會感嘆小峰的變化的。”開學第一天，我找到小峰，悄悄地對他說：“小峰，老師告訴你，你上課要上廁所的話就直接去，不用報告老師，知道嗎？”他有點不好意思地看著我，點點頭。

從此，到畢業為止，小峰再也沒有出現過尿褲子這樣的事情。

此外，我還讓小峰負責班級的清潔衛生工作。因為有一次我路過課室時，發現小峰一個人在講臺上獨自擺弄著什么。我輕輕走進課室，問他：“這節課是什么課呀？”他說是體育課，我好奇地問：“你不愿意上體育課嗎？”“我不會……”我心里馬上明白了。看著小峰低頭不說話的樣子，我想，不如找點簡單的事給他做，也許還能挖掘他做事的潛能呢。我看看班里的地面不是很整潔，桌子也有些不整齊，就叫小峰幫忙掃地，他馬上答應了。

因為工作繁忙，加上我對小峰的表現也沒抱什么希望，以為他也許會隨便應付一下。然而，當我過一會兒再檢查時，發現他居然將課室打掃得干干凈凈，地板也拖得光亮。他有點驕傲地看著我，讓我驚訝不已。

于是，在班會課的時候，我將這件事說出來，狠狠地表揚了小峰同學，同學們都給他熱烈地鼓掌、喝彩。那一刻，我發現他的眼里閃爍著一種光芒，那是開心的、被認同的驕傲。

我想，除了打掃衛生之外，小峰一定還會做很多事。于是，我又叫他負責關燈、關門，幫我拿書本回辦公室，幫其他老師搬資料……

到后來，當年級有什么活動的時候，如果我還在辦公室的話，小峰就會跑過來通知我，所有的老師都感嘆，說小峰成了我的專屬助理。

再后來，我開始鼓勵他去做試卷——因為他從來都沒有做過試卷，唯一能做的就是寫上自己的姓名，然后交上白卷一張。我耐心地告訴他：“古詩能記多少就記多少，碰到會的就寫;拼音字詞也一樣，你可以寫的;選擇題也是可以做的，ABCD你喜歡哪個就填哪個。”他看著我，很認真地點點頭。

做試卷的時候，他也開始“認真”地做題了，有時候得1分，有時候考0分，有些時候又可以得幾分。但是，無論他得分多少，我在講評試卷的時候，都會特意地表揚他（雖然有時候他寫了很多字，卻一點也不對;有時候他選中了一道選擇題或者寫出一個拼音字詞），他也得意洋洋地走下講臺，似乎向全班同學宣告他的分數，同學們也善意地用掌聲和笑聲來回應他。

最后，以往常常考0分的他，居然有一次語文考了15分。

蘇霍姆林斯基說：“每一個孩子就其天性來說都是詩人，但是要讓他心里的詩的琴弦響起來。”只要你給予學生的是自尊自信，尋找他們積極的一面，而且狠狠地表揚他們，那么，你就能奏響他們內心詩的琴弦。

陽光的心態，讓我在教育中詩意地棲居。

閱讀的生活

要想做充滿詩意的教師，先要學會詩意地生活。

家住在鄉村之中，前后都是水塘，常有的是“半畝方塘一鑒開，天光云影共徘徊”之景;面朝水塘，春暖花開，推門是村野之景，開窗便有涼風。簡簡單單中，堅守 “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的個人追求。

我想，詩意地生活，應如柏拉圖所說：“如果你有兩塊面包，你當用其中的一塊去換水仙花。”詩意地生活，應如陶淵明“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詩意地生活，是一份淡泊名利的灑脫，是一種樂觀向上的心態，是一片閑適悠然的情懷，是一路風雨兼程的坦然。詩意地生活，就是工作之余，閑暇之中，品一杯淡茶，捧一本書籍，徜徉在心靈的深處。

性喜夜讀，枕書而眠。讀讀魏書生和李鎮西，也看看蘇霍姆林斯基和杜威，又涉獵陶行知和于漪……他們的思想如明星，閃爍著耀眼的光芒，時常在教育的困境中指引著我去越過那些“山和海”，走出自己的成長道路。簡樸的追求，簡單的生活，就像劉禹錫，“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像歸有光“借書滿架，偃仰嘯歌，冥然兀坐，萬籟有聲;而庭階寂寂，小鳥時來啄食，人至不去。三五之夜，明月半墻，桂影斑駁，風移影動，珊珊可愛。”

是的，做一個詩意的教師，必須擁有豐厚的文化內涵。每當遇到教育教學上的難題，我都先從繁瑣的事務性工作中擠出時間，博覽群書，在書本上來尋找答案。常常偷得浮生半日，氣定神閑，內心像一杯混濁之水，漸漸澄清。一切悠閑皆是藝術。人人心中有一股清泉，只是世事紛擾，雜音鼓噪，掩蓋了內心最清澈的音韻。浮躁的生命，需要刪去浮華。“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心離俗塵，悠然而動真心。水本無華，相蕩而生漣漪;石本無火，相擊而發靈光。真正的教育，其實就是心靈之間的對話。只有具備豐厚的文化底蘊，教育的對話才會以文化人，才會觸及人內心的深處，才會閃耀生命的光華。

這就是我，從教20年，平淡中生出自己的精彩，所教育出來的學生，既有優秀者，也有普通人，在我的影響之下，都有屬于他們的精彩之處。為他人，為自己，我用心、用情、用力，抒寫詩意的青春年華。

是的，奉獻青春年華的從教歲月，就是詩意棲居的旅程。

（作者單位：廣東中山市三角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