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洋冬



摘要:在數字經濟時代,通過網絡基礎設施建設促進企業技術創新成為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路徑。然而,現有文獻關于網絡基礎設施建設對企業創新績效的影響及其機制研究不足,尤其缺乏相關經驗證據。
本文認為,地區(城市)網絡基礎設施的改善,可以通過增強知識溢出效應、促進企業人力資本積累、降低企業成本、推動企業數字化轉型等路徑提升企業創新績效,且該創新績效提升效應會因企業的知識存量、規模、融資約束、高管研發背景等不同而表現出多樣化的企業異質性。基于“寬帶中國”戰略實施中的示范城市建設實踐,采用2010—2018年A股上市公司的微觀數據,將2014—2016年3批共117個“寬帶中國”示范城市(城市群)的企業作為實驗組,運用多期雙重差分模型的分析結果顯示:“寬帶中國”示范城市建設顯著并穩健地提高了企業的專利申請量,而且對發明專利申請量的提升作用比非發明專利申請量更為顯著;知識溢出(包括本地知識溢出和外地知識溢出)、企業人才集聚、企業成本以及企業數字化轉型在網絡基礎設施建設促進企業創新績效提升中均具有顯著的部分中介效應,其中知識溢出路徑的解釋力度最大;相對而言,網絡基礎設施建設對知識存量較多、規模較大、融資約束較低、高管研發背景較強的企業有更強的創新績效提升作用。進一步的分析發現,“寬帶中國”示范城市建設有助于促進企業的探索性創新行為,并提升企業創新質量。
相比現有文獻,本文主要進行了如下拓展和改進:一是從企業創新角度拓展了網絡基礎設施建設的經濟效應研究,并利用“寬帶中國”示范城市的準自然實驗進行了經驗分析;二是深度剖析網絡基礎設施建設影響企業創新的作用機制,特別是深入探討了知識溢出在其中的作用,為相關研究提供了理論參考和方法借鑒。
本文研究表明,網絡基礎設施建設有助于打破知識溢出的地理桎梏,實現知識溢出的本地效應與外地效應對企業創新的協同促進作用,這是其促進企業創新的根本原因。因此,各地應加大網絡基礎設施建設力度,尤其是欠發達地區要努力縮小“數字鴻溝”,并有效降低企業的融資約束,以充分發揮網絡基礎設施建設的創新促進效應。
關鍵詞:網絡基礎設施;企業創新;知識溢出;數字化轉型;探索性創新;寬帶中國
中圖分類號:F299.24;F273.1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674-8131(2022)04-0089-19
一、引言
2021年5月28日,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國科學院第二十次院士大會、中國工程院第十五次院士大會和中國科協第十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發表重要講話《加快建設科技強國 實現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指出,當前,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突飛猛進,科技創新速度顯著加快,以信息技術、人工智能為代表的新興科技快速發展,大大拓展了時間、空間和人們認知范圍,人類正在進入一個“人機物”三元融合的萬物智能互聯時代。2022年政府工作報告指出,要深入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鞏固壯大實體經濟根基;同時提出,要加強數字中國建設整體布局,建設數字信息基礎設施,逐步構建全國一體化大數據中心體系,促進數字經濟發展。由此可見,國家在戰略層面高度重視創新發展和新型基礎設施建設。在新一輪科技和產業革命背景下,數字經濟的興起使網絡基礎設施建設的重要性日益凸顯,科學準確地評估網絡基礎設施建設對宏觀經濟創新發展和微觀主體創新行為的影響,并厘清其機理與路徑也就顯得尤為重要。作為一種新型和戰略性基礎設施,網絡基礎設施在經濟高質量發展中的作用與影響逐漸受到社會各界的重視;作為實現經濟增長和技術進步的主要行為主體,企業的技術創新行為和績效也備受關注。然而,對于基礎設施建設對企業創新的影響及其機制,現有文獻還缺乏深入研究。
關于基礎設施建設影響技術進步和科技創新的研究取得了豐碩的成果。近年來,關于以高鐵為代表的交通基礎設施建設影響技術創新的研究成果層出不窮,并且普遍認為交通基礎設施建設有助于促進企業、城市、地區等不同層面的技術創新,其作用機制主要包括人力資本遷移、要素流動、成本降低以及經濟集聚等(王春楊 等,2020;葉德珠 等,2020)[1-2]。隨著移動互聯網、大數據以及人工智能等新技術的不斷發展,網絡基礎設施建設對資源配置、產業集聚以及企業行為等的影響已成為學術界關注的焦點。楊德明和劉泳文(2018)研究發現,互聯網發展不僅可以驅動區域創新效率增進,而且還有助于縮小地區間的創新差距以及激發和強化原始創新溢出[3]。韓先鋒等(2019)認為,互聯網發展有助于提升區域創新效率,并且人力資本積累、金融發展和產業升級是互聯網發展影響區域創新的重要間接機制[4]。也有部分學者基于“寬帶中國”戰略的實施,探討網絡基礎設施建設對區域(城市)科技創新的影響。張杰和付奎(2021)分析認為,信息網絡基礎設施建設催生和加速了新一代信息產業的發展,對其他地區創新資源產生了虹吸效應,同時可以通過優化產業結構促進城市創新[5];劉傳明和馬青山(2020)研究發現,技術創新是網絡基礎設施建設影響城市全要素生產率的重要路徑[6]。綜合來看,盡管網絡基礎設施建設促進技術創新的作用效果得到了普遍的認可,但是已有研究更多的是從區域層和城市層面進行探討,缺乏從微觀企業層面進行的深入研究。
網絡基礎設施不同于高鐵等交通基礎設施,如果說高鐵等傳統交通基礎設施建設的根本目的在于縮短區域之間的“時空”距離,增強區域間的合作與聯系,那么網絡基礎設施建設則更加強調“萬物互聯”生態的打造以及對實體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支撐作用。因此,網絡基礎設施建設對企業創新的影響機制可能與交通基礎設施建設存在較大差異。有鑒于此,本文在已有研究的基礎上,進一步深入探討地區網絡基礎設施建設影響企業創新績效的機制及其異質性表現,并以“寬帶中國”示范城市建設為準自然實驗,采用雙重差分模型進行實證檢驗。具體來講,本文基于知識溢出、人才集聚、成本降低和數字化轉型4條路徑探討并驗證網絡基礎設施建設提升企業創新績效的機制,并從知識存量、企業規模、融資約束、高管研發背景4個角度進行企業異質性分析。本文的邊際貢獻主要在于:一是深度剖析網絡基礎設施建設影響企業創新績效的作用機制,特別是對知識溢出路徑進行了深入探討;二是從促進企業技術創新角度為網絡基礎設施建設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提供了理論解釋與經驗證據,具有重要的現實指導意義與政策啟示意義。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說
根據資源基礎理論和資源依賴理論,企業創新離不開內部資源驅動與外部環境支撐。隨著網絡基礎設施的不斷完善,企業獲取創新資源的渠道隨之發生改變。具體地,網絡基礎設施建設可能通過知識溢出、人才集聚、成本降低以及數字化轉型等路徑影響企業創新績效。
第一,網絡基礎設施建設有助于知識溢出效應的實現,進而促進企業創新績效提升。現有研究普遍認為知識溢出是促進企業創新的重要渠道(Audretsch et al,1996)[7]。從理論上講,知識溢出的本質是信息傳遞與信息流動(王可 等,2018)[8],是由知識的非競爭性(non-rivalrous)和累積性(cumulative)兩大重要特性所決定的(Romer,1990)[9]。其中,非競爭性指的是知識的多主體使用不會產生額外的邊際成本,這為互聯網時代知識的快速傳播與擴散奠定了重要基礎(Arrow,1962)[10];累積性則主要強調可以“站在巨人的肩膀上”(standing on the giants shoulders)進行知識生產(Jones,1995)[11],即具有正的溢出效應與累計效應(嚴成樑 等,2010)[12]。然而,傳統的知識傳遞和知識獲取往往受到時空的限制,這也是越來越多的企業在優勢地區形成空間集聚的原因之一,因為地理鄰近有助于實現創新主體間的互動交流與知識轉移(Krugman,1991;韓峰 等,2020)[13-14]。然而,隨著網絡基礎設施的不斷完善,極大地縮短了知識獲取的時空距離,知識傳播和擴散效率的提高使技術擴散效應得以更好地實現(薛成 等,2020)[15]。創新主體能夠借助網絡獲取更多的外部知識與技術,進而“站在巨人的肩膀上”進行技術再創新。因此,加強網絡基礎設施建設有助于促進地區間和企業間的知識溢出,進而降低企業創新成本,提高企業創新績效。
第二,網絡基礎設施建設有助于企業人力資本水平的提高,進而促進企業創新績效提升。創新驅動實質上是人才驅動,歸根結底,科技人才是企業創新最根本的執行者與中堅力量。現有研究認為發明人擁有的知識資源是創新活動的關鍵要素,而這種知識資源可以通過與其他創新主體的互動與學習來獲取。因此,人力資本的形成依賴于創新主體同外界交換信息的效率,促進企業人力資本積累的關鍵在于提升與外界交流的頻率以及學習外界知識和經驗的能力(Akcigit et al,2018;沈國兵 等,2020)[16-17]。作為數字經濟發展的重要物質保障,網絡基礎設施建設有助于加速數據與知識的傳播,有效改善傳統知識獲取和吸收的方式,使得科研人員能夠更加便利和低成本地獲取外部數據與知識,進而促進企業人力資本的積累(李金城 等,2017;金環 等,2021)[18-19]。此外,網絡基礎設施建設會催生和加速地區新一代信息產業的發展(張杰 等,2021)[5],對創新型企業和高素質人才具有較強的集聚效應。一方面,網絡基礎設施建設支撐著區域數字經濟發展,不僅有助于激發用戶的多樣化需求,而且有助于滿足創業者的信息需求,為創新創業提供信息基礎(趙濤 等,2020)[20];另一方面,與傳統產業的用工需求不同,新一代信息產業對高素質、高技能人才具有更大的需求(孫早 等,2019)[21],大量優質人才的集聚有助于進一步優化企業創新資源配置,促進企業創新績效的提升。
第三,網絡基礎設施建設有助于企業成本的降低,進而促進企業創新績效提升。創新活動是一項資金投入大、研發周期長的風險性投資行為,任何一種實質性創新都需要長期的資本與人力投入(Hsu et al,2014)[22]。網絡基礎設施建設能夠通過降低成本的方式為企業創新提供更為有力的資金支持。一方面,在網絡基礎設施較為落后的地方,企業訂購、收集信息以及搜索服務的成本相對較高;網絡基礎設施的不斷改善有助于破除企業與外部的溝通交流障礙,進而提高企業從事創新活動的能力(Roller et al,2001)[23]。另一方面,網絡基礎設施建設有助于簡化產品生產銷售的中間環節,降低企業的外部交易成本(金環 等,2021)[19]。此外,借助大數據分析能夠對企業生產、銷售以及庫存進行動態監測,進而優化企業生產與經營管理,提高企業成本控制績效(楊德明 等,2018;黃群慧 等,2019)[3][24]。
第四,網絡基礎設施建設有助于企業數字化轉型的推進,進而促進企業創新績效提升。網絡基礎設施建設為企業數字化轉型提供了重要的基礎條件,同時在外部競爭壓力下也有利于倒逼企業進行數字化轉型。通過數字化轉型賦能傳統產業,一方面有助于將傳統創新鏈的各個節點進行鏈接,進而提高整個創新鏈的運作效率,為企業創新提供數字化賦能效應(陽鎮 等,2022)[25];另一方面,企業數字化轉型有助于拉近創新主體與客戶之間的溝通距離,進而及時有效地獲取和利用用戶反饋進行再創新(趙宸宇 等,2021)[26]。
需要注意的是,地區(城市)的基礎設施等發展環境的變化往往難以對地區內所有經濟主體產生均等化的普惠性影響,網絡基礎設施建設對企業創新績效的影響可能因企業的個體特征差異而不同。本文主要從以下4個方面來討論網絡基礎設施建設影響企業創新績效的異質性:
一是企業知識存量的差異。知識資源是企業創新的重要基礎,知識存量高的企業,往往創新基礎更為扎實,對外部知識的吸收能力與轉化能力相對較高(Cohen et al,1990;Podolny et al,1996)[27-28]。因此,盡管網絡基礎設施建設能夠加速整個地區的知識傳播和溢出,但擁有不同知識存量的企業獲取知識后的吸收與轉換效率可能存在較大差異。相比于知識存量較少的企業,網絡基礎設施建設對知識存量較多的企業可能具有更強的創新績效提升效應。
二是企業規模的差異。不同規模的企業所掌握的資源與生產要素存在較大差異。一方面,相比于大規模企業,小規模企業的研發基礎往往更為薄弱;另一方面,信貸融資中的“所有制歧視”與“規模歧視”現象仍然屢見不鮮(陶鋒 等,2017)[29],信息不對稱、可抵押資產的缺乏等原因共同導致了小規模企業的信貸可獲性較低(林毅夫 等,2005)[30]。因此,無論從研發基礎還是創新活動的信貸獲取來看,相比于規模較小的企業,規模較大的企業均具有一定優勢,因而網絡基礎設施建設對其創新績效的提升效應也較大。
三是企業融資約束的差異。研發創新活動離不開長期大量的資金投入,根據知識生產函數,企業研發投入是知識創造的重要生產要素(嚴成樑 等,2010)[12]。現有研究普遍認為融資約束是阻礙企業創新的關鍵因素之一,而外部融資是企業研發投入的重要資金來源(Czarnitzki et al,2011)[31]。相比于高融資約束企業,受融資約束較小的企業往往具有更高的風險承擔水平,通常也具有更強的研發創新積極性。因此,當網絡基礎設施不斷得到完善時,相比于高融資約束企業,低融資約束企業可能具有更強的創新積極性,進而產生更強的創新績效提升效應。
四是企業高管研發背景的差異。根據“高層梯隊理論”(Upper Echelons Theory),高管是企業決策的重要主體,不同教育經歷或職業背景的高管在思維邏輯、投資偏好以及價值取向等方面存在較大差異,對外部沖擊的響應以及創新活動的態度也可能存在較大差異(Hertwig et al,2004;Schoar et al,2017)[32-33]。現有研究普遍認為高管職業背景與企業創新之間存在較大關聯(Lin et al,2011)[34],特別是高管的研發職業經歷和技術背景對企業研發投入及創新產出具有重要的促進作用(Daellenbach et al,1999;Francis et al,2015;虞義華等,2018)[35-37]。因此,相比于其他企業,網絡基礎設施建設對高管研發背景較強的企業可能具有更強的創新績效提升效應。
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如下研究假說:
H1:網絡基礎設施建設會促進企業創新績效提升。
H2:網絡基礎設施建設可以通過強化知識溢出(H2-1)、促進企業人才集聚(H2-2)、降低企業成本(H2-3)、推動企業數字化轉型(H2-4)等路徑提升企業創新績效。
H3:網絡基礎設施建設對企業創新績效的提升作用存在企業異質性,表現為對知識存量較多(H3-1)、規模較大(H3-2)、融資約束較低(H3-3)、高管研發背景較強(H3-4)的企業具有更強的創新績效提升效應。
三、研究設計
以寬帶和網絡為代表的信息基礎設施建設是支撐“萬物互聯”與數字經濟發展的重要基礎,為了搶占數字經濟發展的制高點,搶抓新一輪科技革命機遇,世界各國紛紛對網絡基礎設施建設進行超前戰略部署。中國在戰略和政策上也高度重視網絡基礎設施建設,2013年8月國務院印發了《“寬帶中國”戰略及實施方案》(國發〔2013〕31號),該方案對2013年、2015年以及2020年各個階段提出了“寬帶中國”發展目標,其目的就是推動網絡基礎設施建設,更好地服務于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為落實《“寬帶中國”戰略及實施方案》,經城市申報、各省預審和專家綜合評審,2014年10月,工業和信息化部與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聯合發布了2014年“寬帶中國”示范城市(城市群)名單,確定39個城市(城市群)為“寬帶中國”示范城市(城市群);隨后,2015年和2016年又發布了兩批“寬帶中國”示范城市(城市群)名單。從整體上看,在目標驅動和政策支持下,“寬帶中國”示范城市的網絡基礎設施建設是好于其他城市的,這就為分析網絡基礎設施建設的經濟效應提供了較好的準自然實驗樣本。基于此,本文通過構建多期雙重差分模型來檢驗“寬帶中國”示范城市建設對企業創新績效的影響及其作用機制和異質性。
1.基準模型設定
根據前文理論分析,本文將網絡基礎設施建設納入企業創新的分析框架中,借鑒Beck等(2010)、Li等(2016)的研究方法[38-39],構建多期雙重差分模型如式(1)所示:
Innovationit=β0+β1Broadbandit+φControlit+σj+γk+ηt+εit(1)
其中:下標i、j、k和t分別代表企業、省份、行業和年份;β0為截距項;Innovation為被解釋變量“企業創新績效”,包括“專利申請總量”“發明專利申請量”“非發明專利申請量”三個代理變量;Broadband為核心解釋變量“示范城市”,即雙重差分項,如果樣本企業所在城市在第t期列入“寬帶中國”示范城市名單,則t期之后賦值為1,否則賦值為0,其系數估計值即為DID的平均處理效應(若顯著為正,則研究假說H1成立);Control表示控制變量集,為樣本企業的一系列財務變量和特征變量,包括“研發強度”“研發人員投入”“企業規模”“財務杠桿”“現金流水平”“企業年齡”“企業成長”“兩職合一”“董事會規模”。此外,模型中還加入了行業、省份和年份固定效應,以緩解潛在的行業、省份特征以及時間趨勢對估計結果的干擾;ε為隨機誤差項,用以刻畫其他非特定因素的影響。上述變量的測度方法詳細見表1。
2.中介效應模型設定
本文通過中介效應模型進行機制檢驗,在模型(1)的基礎上構建模型(2)(3):
Mediatorit=α0+α1DigitalEcoit+φControlit+σj+γk+ηt+εit(2)
Knowledgeit=χ0+χ1DigitalEcoit+χ2Mediatorit+φControlit+σj+γk+ηt+εit(3)
其中,Mediator為中介變量,控制變量集同式(1)。根據前文的理論分析,本文選取4個中介變量:(1)“知識溢出”。借鑒Jaffe等(1993)、Hicks等(2001)的方法[40-41],采用專利申請人引用的專利數量來衡量 與學術論文引用不同,專利的“無端引用”(gratuitous citations)現象相對較弱,因此專利引用能夠較好地反應知識的流動性與溢出效應(Jaffe et al,1993)[40]。 。同時,根據專利引用的地理區位,將知識溢出劃分為本地知識溢出與外地知識溢出兩種類型,“本地知識溢出”采用專利申請人引用的本地專利數量來衡量,“外地知識溢出”采用專利申請人引用的外地專利數量來衡量。(2)企業的人才集聚程度。參考劉春林和田玲(2021)的方法[42],采用“碩士及以上學歷員工數”(取自然對數)和“碩士及以上學歷高管數”(取自然對數)兩個指標來衡量。(3)“企業成本”。參考趙宸宇等(2021)的方法[26],采用成本費用率來衡量,即成本費用率=(主營業務成本+管理費用)/主營業務收入。(4)企業的數字化轉型狀況。借鑒吳非等(2021)的研究[43],首先從人工智能技術、區塊鏈技術、云計算技術、大數據技術以及數字技術應用5個維度構建數字化轉型關鍵詞庫,再運用詞頻分析方法得到樣本企業年報中數字化轉型關鍵詞的出現頻次,進行取自然對數處理,得到“數字化轉型水平”變量。同時,也采用“是否數字化轉型”的啞變量進行中介效應檢驗。
3.異質性分析的調節變量與樣本分組
本文同時采用調節效應檢驗和分組檢驗來進行異質性分析。根據前文理論分析,從以下4個方面進行企業異質性分析:(1)企業知識存量異質性。設計調節變量“知識存量”,采用樣本企業“過去五年獲得專利總量的自然對數值”來衡量,在基準模型中加入“示范城市×知識存量”交互項和“知識存量”變量,進而檢驗企業的知識存量在“寬帶中國”示范城市建設影響其創新績效過程中的調節效應。同時,根據“知識存量”的中位數將樣本企業劃分為“高知識存量企業”和“低知識存量企業”兩個子樣本,分別進行基準模型檢驗。(2)企業規模異質性。在基準模型中引入“示范城市×企業規模”交互項,根據“企業規模”的中位數將樣本企業劃分為“大規模企業”和“小規模企業”兩個子樣本。(3)企業融資約束異質性。設計調節變量“融資約束”,采用鞠曉生等(2013)的方法進行測算[44],在基準模型中引入“示范城市×融資約束”交互項和“融資約束”變量;根據“融資約束”的中位數將樣本企業劃分為“高融資約束企業”和“低融資約束企業”兩個子樣本。(4)高管研發背景異質性。設計調節變量“研發高管數量”,利用CSMAR高管個人特征數據庫提取企業高管的職業背景,得到樣本企業具有研發背景的高管數量,在基準模型中加入“示范城市×研發高管數量”交互項和“研發高管數量”變量;根據“研發高管數量”的中位數將樣本企業劃分為“強高管研發背景企業”和“弱高管研發背景企業”兩個子樣本。
4.數據來源與描述性統計
本文選取2010—2018年中國滬深兩市A股上市公司的數據作為基礎樣本,遵循研究慣例,剔除ST和PT異常樣本、金融保險類樣本以及主要變量缺失的樣本,并且對連續變量進行1%和99%分位的縮尾處理。基礎財務數據來源于CSMAR企業數據庫;專利數據來源于incoPat專利數據庫,該數據庫包含豐富的專利數據信息,為識別本地知識溢出效應與外地知識溢出效應提供了較好的幫助。表1報告了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其中,Panel A為全樣本的描述性統計結果,Panel B報告了實驗組與對照組的組間差異檢驗結果。可以發現,實驗組樣本企業的“專利申請總量”“發明專利申請量”“非發明專利申請量”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高于對照組樣本企業。因此,描述性統計結果初步驗證了“寬帶中國”示范城市建設會促進企業創新績效的提升。
四、實證檢驗結果
1.基準模型回歸及穩健性檢驗
(1)平行趨勢檢驗
雙重差分分析需要滿足平行趨勢條件(parallel trend assumption),本文借鑒Beck等(2010)的研究[38],采用事件研究(event study)方法進行平行趨勢檢驗。圖1報告了“寬帶中國”示范城市建設對企業創新績效的動態效應,其中,左圖是以“專利申請總量”為被解釋變量的檢驗結果,右圖是以“發明專利申請量”為被解釋變量的檢驗結果,柱狀圖表示90%置信區間,圈點表示系數估計值。以成為示范城市前一年為基準,在示范城市建設前,實驗組與對照組企業的“專利申請總量”和“發明專利申請量”均無顯著差異,且各個時期組間差異沒有發生明顯變化,滿足平行趨勢條件。在開始進行示范城市建設后,實驗組與對照組企業的“專利申請總量”和“發明專利申請量”出現分化,并且政策效應隨著示范城市建設的推進穩步上升。此外,本文還繪制了實驗組和對照組企業專利申請量的均值趨勢圖(略,備索),結果也滿足平行趨勢條件。
(2)基準模型估計
表2為基準模型回歸的結果。“示范城市”的估計系數均顯著為正,表明“寬帶中國”示范城市建設顯著促進了企業創新績效提升。根據表2的(4)(5)列,相比于非發明專利申請量,“寬帶中國”示范城市建對企業發明專利申請量增加的促進作用更大(“示范城市”的估計系數顯著性和絕對值均較大)。可見,網絡基礎設施建設在促進企業創新上發揮了重要的積極作用。同時,考慮到發明專利更能代表企業實質性創新,在后文的穩健性和中介效應檢驗、異質性及進一步分析中均以“企業發明專利申請量”為被解釋變量。
(3)穩健性檢驗
第一,安慰劑檢驗。雙重差分模型分析的結果可能是某些不可觀測的隨機因素所致,為排除其他未知因素的干擾,本文參考Li等(2016)的做法[39],通過隨機分配實驗組樣本和實驗時間進行安慰劑檢驗。具體地,在所有城市中隨機進行1 000次抽樣,從中抽取99個城市作為實驗組,其他城市作為對照組,并隨機分配實驗開始的時間。如果隨機抽取產生的政策變量仍然對企業創新績效具有顯著影響,則說明基準模型分析的結果可能是由其他因素所致,而非“寬帶中國”示范城市建設的結果。圖2報告了重復1 000次的非參數隨機模擬結果分布,無論被解釋變量是“專利申請總量”還是“發明專利申請量”,絕大部分隨機生成的政策變量的系數t統計量絕對值小于2,且基本集中在0附近,表明通過了安慰劑檢驗。此外,基準回歸中實際估計系數的t值在安慰劑檢驗中明顯屬于異常值,表明隨機抽取產生的政策變量對企業創新績效沒有顯著影響,即其他未知因素對基準模型分析結果不構成顯著的干擾,“寬帶中國”示范城市建設有助于企業創新績效提升并非偶然事件,該結論是穩健的。
第二,工具變量法。為緩解潛在的內生性問題,本文采用工具變量法進行穩健性檢驗。借鑒黃群慧等(2019)的分析思路[24],采用各城市“1984年每百人固定電話數量與上一年全國移動互聯網用戶數的交互項”作為“示范城市”的工具變量。一方面,過去郵電基礎設施建設可能影響后續的互聯網布局,即滿足相關性要求;另一方面,1984年郵電基礎設施對屬地企業創新的影響較為微弱,即滿足排他性要求。工具變量法估計結果如表3的(1)(2)列所示:在第一階段,工具變量的系數估計值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滿足相關性要求;從第(2)列估計結果可知,“示范城市”的估計系數仍然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說明在緩解內生性問題之后本文的基準結論依然成立。
第三,控制高維固定效應。為進一步緩解潛在的內生性問題,本文在基準回歸中分別加入“行業×年度”和“省份×年度”的高維固定效應,用以控制省份與行業特征隨時間變化所帶來的影響,檢驗結果如表3的(3)(4)列所示。
第四,增加控制變量。為了進一步控制其他因素的影響,本文在基準模型中增加“企業流動比率”“盈利水平”“所有制”“固定資產比率”等控制變量,重新進行模型回歸,估計結果見表3的(5)列。
第五,剔除同期政策干擾。在“寬帶中國”示范城市建設期間,為推動數字經濟發展,部分地區先后設立了大數據綜合試驗區,為了排除這一政策因素對企業創新績效的影響,以更好地識別示范城市建設的實際效果,本文在基準模型中增加是否屬于“國家級大數據綜合試驗區”的虛擬變量,重新進行檢驗,估計結果見表4的(1)列。
第六,更換標準誤聚類層級。標準誤的聚類層級不同,對擾動項方差協方差結構的假設也不同。本文將基準模型回歸的聚類層級重新設定為省份層面、行業+省份層面,檢驗結果見表4的(2)(3)列。
第七,樣本刪選與擴展。以其他城市相比,省會城市和直轄市在資源配置、歷史文化等方面具有一定的特殊性,而這種特殊性可能對基準模型分析結果產生影響。對此,本文在分別剔除省會城市樣本和直轄市樣本后對基準模型進行重新估計,結果見表4的(4)(5)列。此外,本文還將樣本期間擴展為2007—2018年重新進行基準模型檢驗,回歸結果見表4的(6)列。
上述一系列穩健性檢驗的結果顯示,“示范城市”的估計系數均顯著為正,表明本文的基準結論是穩健的,即“寬帶中國”示范城市建設能夠顯著促進企業的創新績效提升,研究假說H1得到驗證。
2.中介效應檢驗
(1)知識溢出路徑
表5報告了以“知識溢出”以及“本地知識溢出”和“外地知識溢出”為中介變量的中介效應檢驗結果。(2)列的回歸結果顯示,“示范城市”對“知識溢出”的估計系數顯著為正,表明“寬帶中國”示范城市建設可以顯著增強知識溢出效應,使企業可以獲得更多知識溢出紅利;(5)列的回歸結果顯示,“示范城市”和“知識溢出”對“發明專利申請量”的估計系數均顯著為正,且“示范城市”的估計系數(0.047 1)遠低于(1)列基準回歸的估計系數(0.084 1)。上述結果表明,“知識溢出”變量在“示范城市”變量影響“發明專利申請量”變量中具有顯著的正向部分中介效應,即“寬帶中國”示范城市建設可以通過增強知識溢出效應的路徑來提升企業的創新績效,研究假說H2-1得到驗證。
有研究認為,知識溢出呈現出明顯的本地化特征(Jaffe et al,1993)[40]。那么,網絡基礎設施能否打破知識溢出的本地化特征,促進不同地區之間的知識溢出?對此,本文根據引用專利的地理區位,進一步將知識溢出劃分為本地知識溢出和外地知識溢出兩種類型,并進行中介效應檢驗。表5的(3)(4)列估計結果顯示,“示范城市”對“本地知識溢出”和“外地知識溢出”的估計系數均顯著為正,表明“寬帶中國”示范城市建設不但可以顯著增強本地知識溢出效應,也可以強化外地知識溢出效應;(6)列的估計結果顯示,“示范城市”“本地知識溢出”“外地知識溢出”對“發明專利申請量”的估計系數均顯著為正,且“示范城市”的估計系數(0.043 7)遠低于(1)列基準回歸的估計系數(0.084 1)。上述分析結果表明,“本地知識溢出”和“外地知識溢出”均具有部分中介效應。值得注意的是,“寬帶中國”示范城市建設對外地知識溢出的促進作用弱于對本地知識溢出的促進作用(估計系數的顯著性較小),而外地知識溢出對企業創新績效的促進作用大于本地知識溢出的促進作用(估計系數較大),表明如果能夠進一步發揮網絡基礎設施建設打破知識溢出地理桎梏的作用,更好地促進地區間的知識溢出,將對企業創新績效提升產生更強的促進效應。
(2)人才集聚路徑
表6為以“碩士及以上學歷員工數”和“碩士及以上學歷高管數”為中介變量的中介效應檢驗結果。(2)(3)列中“示范城市”對“碩士及以上學歷員工數”和“碩士及以上學歷高管數”的估計系數顯著為正,表明“寬帶中國”示范城市建設可以顯著促進人才在企業的集聚;(4)(5)列中“示范城市”“碩士及以上學歷員工數”“碩士及以上學歷高管數”對“發明專利申請量”的估計系數均顯著為正,且“示范城市”的估計系數(0.056 8、0.075 6)低于(1)列基準回歸的估計系數(0.084 1)。上述結果表明,人才集聚具有顯著的正向部分中介效應,即“寬帶中國”示范城市建設可以通過促進企業人才集聚的路徑來提升企業的創新績效,研究假說H2-2得到驗證。
(3)成本降低路徑
表7為以“企業成本”為中介變量的中介效應檢驗結果。(2)列中“示范城市”對“企業成本”的估計系數顯著為負,表明“寬帶中國”示范城市建設可以顯著降低企業成本;(3)列中“示范城市”對“發明專利申請量”的估計系數均顯著為正(0.082 7)且小于(1)列基準回歸的估計系數(0.084 1),“企業成本”對“發明專利申請量”的估計系數顯著為負。上述結果表明,企業成本具有顯著的負向部分中介效應,即“寬帶中國”示范城市建設可以通過降低企業成本的路徑來提升企業的創新績效,研究假說H2-3得到驗證。
(4)數字化轉型路徑
表8為以“數字化轉型水平”和“是否數字化轉型”為中介變量的中介效應檢驗結果。(2)(3)列中“示范城市”對“數字化轉型水平”和“是否數字化轉型”的估計系數顯著為正,表明“寬帶中國”示范城市建設可以顯著促進企業的數字化轉型;(4)(5)列中“示范城市”“數字化轉型水平”“是否數字化轉型”對“發明專利申請量”的估計系數均顯著為正,且“示范城市”的估計系數(0.073 3、0.081 3)小于(1)列基準回歸的估計系數(0.084 1)。上述結果表明,數字化轉型具有顯著的正向部分中介效應,即“寬帶中國”示范城市建設可以通過推進企業數字化轉型的路徑來提升企業的創新績效,研究假說H2-4得到驗證。
3.異質性分析
(1)企業知識存量的異質性檢驗
不同企業內部的知識資源稟賦存在顯著差異,因而在受到“寬帶中國”示范城市建設的影響時可能產生不同的創新績效效應。對不同知識存量企業的異質性檢驗結果見表9。(1)(2)列分別為對“高知識存量企業”樣本和“低知識存量企業”樣本的估計結果,“示范城市”對“發明專利申請量”的估計系數均顯著為正值,但無論是估計系數值還是顯著性,“高知識存量企業”樣本(0.083 1,1%)都高于“低知識存量企業”樣本(0.052 3,10%),可見“寬帶中國”示范城市建設對知識存量較多的企業具有更強且更為顯著的創新績效提升作用。(3)列為調節效應檢驗結果,“知識存量”的估計系數顯著為正,表明企業知識存量的增加可以顯著提高其創新績效;“示范城市×知識存量”交互項的估計系數也顯著為正,表明“知識存量”變量對“示范城市”變量影響“發明專利申請量”變量具有顯著的正向調節作用,即企業知識存量的增加可以顯著增強“寬帶中國”示范城市建設對其創新績效的提升作用。由此,研究假說H3-1得到驗證。
(2)企業規模的異質性檢驗
不同規模的企業所掌握的生產資源與創新要素存在較大差異,在外生因素沖擊下可能產生差異化創新績效效應。對不同規模企業的異質性檢驗結果見表10,可以發現:“寬帶中國”示范城市建設對不同規模的企業均具有創新績效提升效應,且對大規模企業的作用相對更強;“企業規模”的正向調節效應顯著,即企業規模的擴大不僅可以顯著提高其創新績效,還可以顯著增強“寬帶中國”示范城市建設對其創新績效的提升作用。由此,研究假說H3-2得到驗證。
(3)融資約束的異質性檢驗
現有研究普遍認為融資約束是阻礙企業創新的關鍵因素之一(Czarnitzki et al,2011)[31],考慮到不同企業面臨的融資約束存在差異,本文進一步檢驗企業融資約束的異質性,分析結果見表11。可以發現:“寬帶中國”示范城市建設對面臨不同程度融資約束的企業均具有創新績效提升效應,且對低融資約束企業的作用相對更強;“融資約束”具有顯著的負向調節作用,即企業融資約束的減弱不僅可以顯著提高其創新績效,還可以顯著增強“寬帶中國”示范城市建設對其創新績效的提升作用。由此,研究假說H3-3得到驗證。
(4)高管研發背景的異質性檢驗
不同企業高管的職業背景具有差異化特征,而不同職業背景的高管對待外部沖擊的響應以及創新活動的態度又存在較大差異。對此,本文進一步檢驗企業高管研發背景的異質性,估計結果見表12。可以發現:“寬帶中國”示范城市建設僅對高管研發背景較強的企業具有顯著的創新績效提升效應,而對高管研發背景較弱企業的影響不顯著;“研發高管數量”具有顯著的正向調節作用,即企業研發高管數量的增加不僅可以顯著提高其創新績效,還可以顯著增強“寬帶中國”示范城市建設對其創新績效的提升作用。由此,研究假說H3-4得到驗證。
4.進一步的分析
上述研究發現,網絡基礎設施建設有助于打破知識溢出的地理桎梏,實現和增強知識的跨區域溢出效應。那么,網絡基礎設施建設能否激勵企業的探索性創新行為?能否提升企業創新產出質量?對此,本文進一步探討網絡基礎設施建設對企業創新路徑和創新質量的影響。具體地,在創新路徑上,采用“探索性專利數量”和“探索性專利占比”兩個變量,其中對探索性專利的界定主要依據Jansen等(2006)的研究[45];在創新質量上,采用“知識寬度加權發明專利量”和“專利范圍加權發明專利量”兩個變量,其中知識寬度和專利范圍的測算主要參考張杰和鄭文平(2018)、Lerner(1994)的方法[46-47]。根據表13的分析結果:無論被解釋變量為探索性專利的絕對數量還是相對數量,“示范城市”的估計系數均顯著為正,表明“寬帶中國”示范城市建設促進了企業的探索性創新行為,即改善了企業創新路徑;無論被解釋變量是“知識寬度加權發明專利量”還是“專利范圍加權發明專利量”,“示范城市”的估計系數均顯著為正,表明“寬帶中國”示范城市建設促進了企業真實創新產出的增長,即提高了企業創新產出質量。
五、結論與啟示
當前,以信息技術、人工智能為代表的新興科技快速發展,數字經濟成為高質量發展的新引擎,完善的網絡基礎設施則成為國內國際競爭優勢的重要來源,因而積極推進網絡基礎設施建設是適應數字經濟發展需要、搶占科技和產業競爭制高點的重要戰略舉措。本文以“寬帶中國”示范城市建設為準自然實驗,采用2010—2018年A股上市公司的微觀數據,運用多期雙重差分模型分析得到以下結論:“寬帶中國”示范城市建設顯著并穩健地提高了企業創新績效,并且有助于改善企業創新路徑和提高企業創新質量;強化知識溢出效應、促進企業人力資本積累、降低企業成本、推動企業數字化轉型是網絡基礎設施建設提升企業創新績效的重要傳導機制,其中知識溢出路徑的作用最大;相對而言,網絡基礎設施建設對知識存量較多、規模較大、融資約束較低、高管研發背景較強的企業具有更強的創新績效提升效應;網絡基礎設施的完善有助于打破知識溢出的地理桎梏,提高知識跨區域溢出效應,進而實現知識溢出本地效應與外地效應對技術進步的協同促進作用。
本文研究結論具有以下政策啟示:第一,要進一步加大網絡基礎設施建設力度,并高度重視網絡基礎設的區域協調問題。一方面,各地區應當加大網絡基礎設施建設投資,并積極推動知識的跨區域溢出,從而更好地促進企業創新,助力經濟高質量發展。另一方面,必須高度重視“數字鴻溝”問題,避免網絡基礎設施差距拉大帶來的區域經濟發展不平衡加劇。《“十四五”數字經濟發展規劃》明確指出:我國數字經濟規模快速擴張,但發展不平衡、不充分、不規范的問題較為突出。當各地區大力搶占數字經濟制高點的同時,也應當優化網絡基礎設施建設的總體布局,實現區域協調發展。第二,欠發達地區應積極利用網絡基礎設施建設強化知識溢出效應的作用,尤其是要充分利用跨區域知識溢出促進本地企業的技術進步和跨越式發展。網絡基礎設施建設有助于打破知識溢出的地理桎梏,增強知識溢出的外地效應,因而網絡基礎設施的完善有助于更好地引進和吸收外部知識與技術,促進本地企業的知識積累和技術創新。特別是對于欠發達地區而言,網絡基礎設施建設將成為其科技創新和經濟發展的新引擎。第三,網絡基礎設施建設對低融資約束企業具有更強的創新績效提升效應,因此,拓寬企業的融資渠道,降低企業融資約束將有助于進一步提升網絡基礎設施建設的創新促進作用。
本文從理論和實證兩個方面對網絡基礎設施建設影響企業創新績效的作用機制與異質性進行了探討,但仍然存在一些不足,比如:相關變量(如知識溢出)的測算方法有待改進和進一步細化,網絡基礎設施建設對企業創新績效的影響可能還存在其他路徑,企業層面以外的異質性(如城市層面的異質性)研究也具有重要意義,等等,這些都是未來可進一步拓展的研究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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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Path and Heterogeneity of Network Infrastructure Construction
Improving the Innovation Performance of Enterprises: Empirical
Evidence from Demonstration Cities of “Broadband China”QIU Yang-dong
(Economics Teaching Section, Party School of the Guangdong Provincial Committee of CPC,
Guangzhou 510053, Guangdong,? China)
Abstract: In the era of the digital economy, promoting the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of enterprises through network infrastructure construction has become an important path for high-quality economic development. However, the existing literature on the impact of network infrastructure construction on enterprise innovation performance and its mechanism is insufficient, especially lacking relevant empirical evidence.
This paper believes that the improvement of regional (city) network infrastructure can enhance the innovation performance of enterprises by enhancing the regional knowledge spillover effect, promoting the accumulation of human capital, reducing the cost of enterprises, and promoting the digital transformation of enterprises. In addition, the improvement effect of innovation performance will show diversified enterprise heterogeneity due to different knowledge stock, scale, financing constraints, and R&D background of senior executives. Based on the practice of demonstration city construction in the implementation of the “Broadband China” strategy, the micro-data of A-share listed companies from 2010 to 2018 were adopted, and enterprises in three batches of 117 “Broadband China” demonstration cities (city clusters) from 2014 to 2016 were selected as the experimental group. The results of the analysis using the multi-period double-difference model show that the construction of “Broadband China” demonstration cities has significantly and steadily increased the number of patent applications of enterprises, and the promotion effect on the number of invention patent applications is more significant than the number of non-invention patent applications. The level of regional knowledge spillovers (including local knowledge spillovers and non-local knowledge spillovers), the degree of talent agglomeration, the cost of enterprises and the level of digital transformation of enterprises have significant partial mediating effects on the improvement of innovation performance of enterprises promoted by network infrastructure construction, and the knowledge spillovers path has the strongest explanation. Relatively speaking, the construction of network infrastructure has a stronger effect on improving the innovation performance of enterprises with more knowledge stock, larger scale, lower financing constraints, and senior executives with R&D background. Further analysis shows that the construction of “broadband China” demonstration cities is helpful to promote the exploratory innovation behavior of enterprises and improve the quality of enterprise innovation.
Compared with the existing literature, this paper mainly makes the following expansions and improvements. Firstly, this paper expands the research on the economic effect of network infrastructure construc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nterprise innovation, and conducts empirical analysis using the quasi-natural experiment of the “Broadband China” demonstration city. Secondly, this paper deeply analyzes the mechanism of network infrastructure construction affecting enterprise innovation, especially the role of knowledge spillovers, which provides theoretical reference and method reference for related research.
The research of this paper shows that the construction of network infrastructure helps to break the geographical shackles of knowledge spillovers and realize the synergistic effect of knowledge spillovers local effects and field effects on enterprise innovation, which is the fundamental reason for promoting enterprise innovation. Therefore, all regions should strengthen the construction of network infrastructure, especially the less developed regions should strive to narrow the “digital divide”, and effectively reduce the financing constraints of enterprises, in order to give full play to the innovation promotion effect of network infrastructure construction.
Key words: network infrastructure; enterprise innovation; knowledge spillover; digital transformation; exploratory innovation; Broadband China
CLC number:F299.24;F273.1Document code:AArticle ID:1674-8131(2022)04-0089-19(編輯:黃依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