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的春天稠密,難以攪動,野油菜花
翻山越嶺。蜜蜂嗡嗡的甜,掛在明亮的
視覺里
一十三省孤獨的小水電站,都在發電。
而她
依然沒來。你抱著村部黑色的搖把電話
嘴唇發紫,簌簌直抖。你現在的樣子
比五十年代要瘦削得多了。仍舊是藍卡
其布中山裝
梳分頭,濃眉上落著粉筆灰
要在日落前為病中的女孩補上最后一課。
你夾著紙傘,穿過春末寂靜的田埂,作為
一個逝去多年的人,你身子很輕,泥濘
不會濺上褲腳
詩人簡介:
陳先發,當代詩人、作家,安徽省文聯主席,現居合肥。1967年10月生于安徽桐城,1989年畢業于復旦大學。主要著作有詩集《寫碑之心》《九章》《陳先發詩選》《巨石為冠》,長篇小說《拉魂腔》,隨筆集《黑池壩筆記》(系列)等二十余部。曾獲魯迅文學獎、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十月文學獎、中國桂冠詩歌獎、詩刊年度獎暨陳子昂詩歌獎、英國劍橋大學“銀柳葉獎”等數十種。2015年獲得中華書局等單位聯合評選的“百年新詩貢獻獎”。作品被譯成英、法、俄、西班牙、希臘、波蘭、西里爾等多種文字傳播。
世賓:一幀舊照片或命若游絲
這首詩就像一幀舊照片引發的想象,除了最后一行加上倒數第二行最后兩個字“作為”,都是在描寫這幀照片引發的想象,凝固變成了流動,故事加入了情景之中,使畫面產生了滲入人心的憂郁情感。《最后一課》用了法國小說家都德所創作的一部小說名作為標題,原文講的是普法戰爭時期法國被占領的學校最后一堂法語課,有一種末日感和悲劇感。這首詩用同樣的標題仿佛有所呼應,但呼應的只是那樣一種氛圍。最后一課并不是這首詩寫作的重點,標題在這里就像一個提醒。這首詩憂郁的氛圍仿佛呼應“最后”兩字,這不是重點,但這是這首詩的成功之處。
如果這首詩沒有最后一行,它可能只是一首不錯的寫景抒情散文詩,但最后一行,把時間和空間徹底打破了,現在和過去渾然一體,使我們看到的一個人就是過去留下來的魂魄的樣子。這無疑加深了詩歌陰郁的氛圍,也產生了想象力的沖擊感。
《最后一課》寫的是一個上世紀五十年代一個鄉村青年教師在春雨綿綿的季節失魂落魄的樣子,他在想念之中,但“嘴唇發紫,簌簌發抖”的樣子又仿佛注釋了他失戀的命運。還有在日落前給病中女孩補上最后一課的執念,強烈地加深了一種陰郁感。不知是他的最后一課,還是病中女孩的最后一課?“比五十年代要瘦削得多”同樣打破時空,也提示了畫面中青年所在的時間。
整首詩時空交錯,過去和現在混在一起,使閱讀者有如墜入時空,游魂般體驗到命運的無常。
吳投文:順著讀與倒著讀的對照效果
我無意中發現,這首詩有兩種讀法,一是順著讀,一是倒著讀。順著讀就是按照詩人自己的排列讀下去,在風景的展開中慢慢地靠近一個“一個逝去多年的人”;倒著讀,這首詩居然也成立,從“一個逝去多年的人”慢慢回到風景的展開中。風景與人都渾然一體,但人在風景中的位置卻并不完全相同。不妨倒著讀試試:
泥濘不會濺上褲腳,你身子很輕,作為一個逝去多年的人
穿過春末寂靜的田埂,你夾著紙傘
要在日落前為病中的女孩補上最后一課。
濃眉上落著粉筆灰,梳分頭
仍舊是藍卡其布中山裝。你現在的樣子
比五十年代要瘦削得多了,嘴唇發紫,簌簌直抖。
你抱著村部黑色的搖把電話,而她
依然沒來。一十三省孤獨的小水電站,都在發電。
蜜蜂嗡嗡的甜,掛在明亮的視覺里
那時的春天稠密,難以攪動,野油菜花
翻山越嶺。
倒著讀也非常完整,甚至絲毫不顯得紊亂。這可能并非詩人的刻意構思,但與順著讀卻有一種奇妙的對照性效果。順著讀是逆時態的讀法,從風景的展開中慢慢聚焦到人,最后懸念解開;倒著讀是順時態的讀法,使一個被懷念的人慢慢退回到風景的彌漫中。一是從風景到人,以風景襯托人的形象,人是詩的聚焦點;二是從人到風景,而人被淹沒在風景之中,在風景中慢慢淡出。二者相比,當然還是詩人自己的排列顯得高明一些。作為一首懷人之作,此詩寫得非常別致,就在于以風景作為人的襯托,人愈來愈清晰,像一張照片一樣定格在詩人的心里。
向衛國:一個鄉村教師的最后一課或許真的是最后一課
讀詩,我們知道,詩歌重疊了兩個時空,“那時”和“現在”。“那時”是“五十年代”;“現在”大約可以理解為詩人寫這首詩的時候。
在“那時”和“現在”之間還有一個特定的瞬間,即“你”“逝去”的那一刻,距離“現在”已經“多年”。“你”是誰?“你”只是五十年代一個穿“藍卡其布中山裝/梳分頭,濃眉上落著粉筆灰”的鄉村中學或小學教師。
“你”之所以出現在這首詩中,因為“那時”,你曾經在一個“稠密”的“春天”,“翻山越嶺”,穿過“野油菜花”地,去給一個“病中的女孩”“在落日前”“補上最后一課”。在這之前,“你”通過“抱著村部黑色的搖把電話”,了解到女孩為什么幾天都沒來上學了。不知道是女孩的病情,還是春天最后的一絲寒意,讓“你”“嘴唇發紫,簌簌直抖”。
“你”給這個女孩上的“最后一課”,或許真的是一個時代的最后一課,也是那個女孩的最后一課,你的最后一課,我們的最后一課。所以,“現在”它成為了一首詩,“你夾著紙傘,穿過春末寂靜的田埂”,偶爾會從詩中向我們走來。
“你身子很輕,泥濘不會濺上褲腳”,這首詩,也很安靜,不會打攪到你的課堂。
周瑟瑟:故事可以成為詩歌么?
故事可以成為詩歌么?
故事是歷史、情感與生活的集合,它是詩的記憶。
故事這一可以講述的口頭文體,通過分行的文字形式得以轉化,成為當代詩歌。
當代詩歌沒有現成的道路可走,走的人多了便成了大道,但當代詩歌的大忌是不要走大道,要走詩歌的小路,要避開眾人,要繞過人群,回到個人的小路上。
一個人孤獨地走,保持一顆純凈的心,甚至要驅趕走尾隨而來的眾人,不同流合污,在當今的文學界實屬不易。
莫言是一個講故事的人。故事不是詩歌,但可以成為詩歌。語言的神奇在于它的變形,詩人與魔術師無異,一個語言的魔術師無所不能,能變出讓觀眾眼花繚亂的詩之魔術。
詩在詩人手里并不復雜,詩是詩人自身的發光體,任何形而上的意義與象征都要化為具象的實體,這個實體可以是一則故事或一件小事,一段歷史或生活的片段。
怎樣將一則故事或一件小事,一段歷史或生活的片段說得神秘,寫得意味深長,讓人讀得似曾相識,又有陌生感?小說大師已有成功案例,我們在課本上讀過的讓人黯然傷神的法國小說家阿爾豐斯·都德的短篇小說《最后一課》,在敘述策略與語言技術上奉為經典的威廉·福克納的短篇小說《公道》,胡安·魯爾福的《佩德羅·巴拉莫》《金雞》《燃燒的原野》,我國的先鋒小說家蘇童、余華等人都受其直接影響,加西亞·馬爾克斯聲稱對《佩德羅·巴拉莫》倒背如流,博爾赫斯稱之為世界文壇最好的小說之一。
中國詩人應是最聰明的一個群體,又是最笨的一群人,他們大多不讀書,更不讀好的作品,當然他們不知好作品為何物,他們的主要特點是又懶又嘴硬,“詩”成了一頂保護傘,在“詩”下可以為所欲為,當今中國詩歌何去何從?
說穿了,中國詩人一直以“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清末洋務派指導思想來寫作,所以搞不出什么名堂。還不如這樣一條小路,故事為體,技術為用,寫好一則故事或一件小事,一段歷史或生活的片段。
作為中國鄉村知識教育的墊腳石,小學教師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疫病中的女學生,五十年代的泥濘,野油菜花的田埂,夾著紙傘的鄉村知識分子,逝去的時光重現,以追憶的方式描繪了一幅鄉村知識圖譜。
宮白云:巫性氣質與“荒誕”的確認
陳先發這首《最后一課》彌漫著一種巫性的氣質,雖然只是短短的十幾行詩句卻有著小說的容量。淡淡的口氣,低回的調子,濃郁的春天美景,空曠孤獨的環境,真切空靈的氣氛,都讓人在他所營造的世相中體驗一種“聊齋”似的巫性意境,盡管這意境的體驗布滿悲涼的意緒,但都可以感受到人性的氣血與心性的呼喚。詩者借助一種巫性作為跳板,借用局外人的視角與語調來對現在與“那時”的“你”和“她”進行一種空間的連接,畫面真切細微,人物生動形象。“病中的女孩”為什么一直沒有來上“最后一課”,“逝去多年的人”為什么一直走在“最后一課”的路上?詩人都沒有去明示,而恰恰是這些留白讓讀者對“五十年代”那“最后一課”產生無限的聯想,也給這樣的故事留下諸多的懸念。這是詩者的智慧與匠心獨運,此種匠心,將現實與巫性同一,將周遭與人物同一,冥冥間,故事與人物彼此無盡地循環,歷史與事件呼之欲出。《最后一課》揭示出一個歷史的背景,那是時代的另一面,巫性的返還,是對“荒誕”的確認和再確認,也是此詩的意義所在。
趙目珍:一種隱忍和節制之美
陳先發的詩歌向來有一種隱忍和節制之美,而且常常通過對語言的良好駕馭,將這種隱忍和節制保持得恰到好處。此詩敘述的“主干”是一位老教師為一位病中女孩補最后一課的故事(由于女孩不能來,他只能動身前往)。然而詩人卻不詳細地演繹事件,而是通過對故事背景、對人物的細節性刻畫將故事進行淋漓盡致地烘托。這一具體體現是:全詩10行,背景占了3行,人物的細節性刻畫占了6行,而故事的敘述只占了2句,1行多一點。通讀全詩,我們能發現這是一個悲劇性的故事,然而這一悲劇卻是在唯美的敘述中若即若離、若隱若現地呈現出來的。這是陳先發的一種敘事策略。這種策略在詩歌的寫作中尤其奏效。
陳先發的作品具有一種古典氣質,這是詩界的一種共識。其體現大致是:語言上極具美感,風格上婉約清麗,敘述上曲徑通幽,藝術上注重留白與余韻。對于這一“體現”,這首詩可以說是一個絕佳例證。語言、風格上的特點,我們可以通過閱讀直接感受;敘述上的特點通過上節的論述已略見一斑;藝術上的留白,我們可以從故事的角度做剖析,整個事件在詩中只是突顯出了冰山一角,其它的情節與細節則完全埋藏于“深海”之下,待讀者去補充、去想象。這也可以說是一種小說的筆法,來自于海明威的創造。此外,脫離故事(其實是難以脫離故事的),最后一行中“一個逝去多年的人”的留白,也給人以遐想和思忖的空間。這“最后一課”的故事到底完成了沒有?它跨越了多少年的歷史時光?他的“身子很輕,泥濘不會濺上褲腳”,那個寂靜的春天是不是真實的?那個春天里的故事是不是真實的?由此,詩歌的余韻也一圈一圈地徐徐蕩開。
高亞斌:春天的啟蒙
陳先發這首《最后一課》,敘事的情境仿若是一幀年代久遠的畫面:一個“逝去多年”的教書先生,“卡其布中山裝”“梳分頭,濃眉上落著粉筆灰”,他焦灼地坐在那個春天里。時光如此匆促,催逼著他要趕在春光流逝之前,在“日落”之前,為那個病中的女孩子去上那最后的一課。由于詩人刻意打亂了敘述的時空,利用人稱和視角的變換,制造出一種荒誕主義畫派的感覺,使這首詩很有魔幻現實主義的味道。
《最后一課》中最引人注目之處,在于詩歌的色彩效果,“黑色的搖把電話”“藍卡其布中山裝”“粉筆灰”這類富有色彩感的情景,編織成了一幅過往年代的黑白影像的時代鏡像。而這一鏡像由于被嵌進了那個“春天”,詩歌的色彩就變得豐富和洋溢起來了,“難以攪動”的“稠密”春天、“翻山越嶺”的野油菜花、“嗡嗡的甜”的蜜蜂,連同“日落前”的“寂靜的田埂”,都共同營造出了一個油畫般的質地,完成了這首詩的“明亮的視覺”。在這幅關于春天的斑斕畫冊里,詩人既突出了詩歌里視覺上的色彩因素,又有對于味覺、嗅覺諸種感覺的呈現,并且運用通感的修辭,制造出了感覺上的錯位和淆亂,達到了意蘊極其豐厚的藝術效果。
事實上,詩歌中所有的關于“春天”的描述,都是出自那個教書先生的個人視角,于是,“春天”就有了明顯的隱喻和象征意義。那飽滿爛漫的色彩,那充滿生機的啟蒙召喚,都跟“最后一課”有了感性的關聯,這也許正是《最后一課》的題中應有之意。
陳先發的詩歌語言秾纖適度、語感很好,詩歌敘述極有分寸,在對一位教書先生的精神畫像勾勒中,承載了人們對時間的懷舊和感傷,以及對某些漸漸遠去的美好事物和美好品行的深深嘆惋,飽含著復雜的人生況味。
徐敬亞:不能既要求她美麗又要求她沉重
不必對本詩“亂序式”敘事手法做讀后感式的撫摸分析,盡管它足以使你眼花繚亂或氣急敗壞。我只是驚奇于陳先發這首詩驚人的閱讀效果,它至少會迫使讀者對這10行、182個字撫摸2-3遍。詩人并沒有使用聳人聽聞的詞語,他講述的只是一個簡單的故事,或者說他只是稍微改變了一下講故事的方式。是什么修辭力量使這首詩繽紛起來、凌亂起來、妖冶起來?我忽然想到詩的神性。小說家麥家有一年對我說,他小說寫不下去的時候就去讀詩。
如果把這個故事里面所有的“敘述成分”列表出來,似乎清楚了許多:
A,主人公:
外貌—⑴瘦削、⑵分頭、⑶濃眉、⑷中山裝、⑸粉筆灰。
動作—⑹抱電話、⑺嘴發紫、⑻發抖、⑼夾雨傘、⑽穿田埂。
逝去—⑾身子輕、⑿褲腳。
B,背景與對象:
春天—⒀野花、⒁蜜蜂、⒂泥濘……
女孩—⒃電站、⒄孤獨、⒅病中……
一首10行的詩,竟容納了兩大類、18種敘事元素!這個密度在中國現代詩中很罕見。所以本詩的成功要害是詩人的豐富性!它們相當于18塊積木,只要稍稍打亂順序,立刻產生魔幻效果。吳投文先生創造了閱讀此詩的最高境界—倒著讀!即把本詩最大的隱匿信息“逝去”預告公布出去—我發現即便倒著讀,閱讀的魔幻效果也并沒有根本性衰減。
我注意到,陳先發在敘事元素里悄悄加入了一些“小毛刺”,如:
①春天稠密,難以攪動—令閱讀者陡增“窒息”感!加上后面多處的隱性修辭,都使這首詩悄悄形成了一種帶有凄涼味道的悲劇意味……
②野油菜花/翻山越嶺—由于此時主人公也恰好翻越山嶺,于是人—花之間產生了互動—通感!
③作為唯一與故事無關的另類事物:一十三省孤獨的小水電站—雖然突兀,但立刻產生了“蘭花花”般的女性出場意味……
在驚奇于20年前的陳先發已經把修辭做到了如此溢美的同時,我也驀然發現這首詩背后詩意的淺淡。一首詩的內部總是平衡的,追光燈全部打向了修辭,人物與事件的深度一定缺少照耀。同時,也不必苛求一首短詩承載太多的價值。正如對一個人,不能既要求她美麗又要求她沉重。
霍俊明:詩人手里時空交錯的迷離寓言……
《最后一刻》是陳先發的一首舊作。其面目、風格、語言方式與今天沉浸于寫作“九章”系列的陳先發已經有了非常大的區別,但是其中一直在延續的則是詩人通過繁復的細節和場景所打造的特異化的寓言和滲透其中的歷史感和現實精神。盡管這只是一首十行的短詩,但是詩人處理得卻非常稠密,詩中的每一個空間幾乎都被細節、場景以及心理感受給占滿了,猶如暮春時節攜帶著花粉的空氣四處飛散、浸入、彌漫。陳先發最為擅長之處就是他總是能夠在一首詩中把一些詞語和句子以及場景點燃、撥亮,然后照亮一首詩的黑暗。比如開篇處“明亮的視覺”在一瞬間就把春天的場景和感覺交代得極其精準,而結尾處的“一個逝去多年的人,你身子很輕”則近乎把迷失的歷史記憶近乎殘酷地以超現實的方式剝現出來。我們還要注意到陳先發“筆記體”“新寓言”這種話語方式產生的背景。在新舊兩個時空維度的轉捩點上任何當事人以及寫作者都必然會因為兩種時間觀、語言觀以及現實觀的沖撞而不得不發出感喟,在虛無、孤獨、兩難中一次次地回望和一次次撕裂。新舊交替的時代對于寫作的考驗是嚴峻的—“十三省孤獨的小水電站,都在發電”(《最后一課》),即使是同一個人也會在旋渦中變得矛盾重重。陳先發在寫作中一直強化了“現實感”和求真意志,他提出了“四個層面的現實”的說法,即生活層面的現實、被批判和再選擇的現實、現實之中的“超現實”,以及語言的現實。《最后一課》這首詩讀起來讓人并不輕松之處在于時空的多層次并置,比如“那時的春天”“五十年代”“現在的樣子”,以及“一個逝去多年的人”。這些不同時間和場景并置、交錯構成了深幽、警幻、謎邃的“寓言”,這是夾雜著智性、歷史、現實感乃至白日夢、幻象、癔癥等不無神秘的形而上空間。由此,這些物象不再是自然層面的和社會層面的,而是轉化為心理層面以及個人化的歷史想象力的精神元素,一個個物象轉化為深度的意象和心理對應物。由此從整體境遇和寫作方法出發,打通歷史與現實、真實與幻象、個人與時代的“新寓言”就在陳先發這里誕生了,因為鮮明的穿越化(共時性)、拼貼化和戲劇性的特征,這些文本怪異而又迷人,“我必須走過漫長的湖畔小徑/才能到達。你先讀我刻在陰陽界上的留言吧:/你不叫虞姬,你是砂輪廠的多病女工。你真的不是/虞姬。寢前要牢記服藥,一次三粒。逛街時/畫淡妝。一切,要跟生前一模一樣”(《秋日會》)。《最后一課》既帶有歷史感又有現實感,它們都通過真切而又恍惚且顯得有些錯亂的“寓言”方式得以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