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桃花雨（下）

周詩恬

“聽長輩講那過去的事情”，我們寫作記錄的方式可以是多樣化的。小說式描寫側重于敘事的生動和完整，對話較多，讀著暢快;散文化描寫更注重場景、細節和感受的生動豐富。除此之外，問答訪談式的記錄，或是紀實性的記錄也都可以進行嘗試哦！

（本活動由浙江省杭州市賣魚橋小學王鐵青名師工作室策劃）

采摘完鳳仙花，我們這一群女孩子簇擁著端到奶奶的躺椅邊。奶奶放下蒲扇，在碗里撒下些許煙絲（煙絲是玲子跟爺爺討的）。

接下來，就是把采摘下來的鳳仙花搗成花泥。

姐姐年齡最大，搗鳳仙花的任務自然交給了姐姐。

只見姐姐握著搗衣服用的木棒，一下一下輕輕地搗著，身體一顫一顫地晃動，月光仿佛也跟著動起來，在姐姐肩頭跳動著，如瀲滟的水光。

此刻，月夜也變得更加朦朧而美麗。木棒與瓷碗輕輕的撞擊聲，在月夜里像漣漪一樣，一圈一圈地擴散著，也放大著鄉村月夜的安靜與甜蜜。

當鳳仙花搗成花泥的時候，我們已經在院墻上摘來了圓圓的扁豆葉，還向媽媽討來了紅線。我們圍坐在一起，互相給對方包扎著，先用筷子挑一點鳳仙花泥，均勻地敷染在指甲上，再用扁豆葉包裹好，最后用紅絨線細細地捆起來。

姐姐的指甲是臘梅包裹的，十個手指像套了厚厚的綠靴子。因為包裹得嚴實，姐姐不一會兒就感覺又癢又麻，又脹又熱，忍不住想蹭一蹭。

奶奶不失時機地提醒姐姐，睡覺時最好不要亂動，也不要到處抓撓，不然扁豆葉下的花泥因為觸碰而移位，導致分布不均勻，指甲上的顏色就會有深有淺，就像濃妝艷抹的新娘，淋漓的汗水把胭脂花粉沖刷得滿臉斑駁陸離，溝壑縱橫，一點也不好看了。

想到漂亮的紅指甲，姐姐不敢有其他想法了，睡覺時還請我用紅線把她的手綁在床沿上。

她信心滿滿地對我說，明天早上起來，十個指甲一定都是紅紅的。

一整個晚上，姐姐都保持著最初的姿勢，一動未動。一早醒來，手指上包裹的扁豆葉果然沒有移位脫落。姐姐等不及讓我幫她解開手上的紅線，兩臂一用力便掙脫了。她急急忙忙地扯掉了指甲上包裹著的扁豆葉，那經過一夜浸泡的手指確乎有一些腫，但是指甲真真切切是紅紅的，艷艷的。

姐姐翻身而起，大聲喊著：“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奶奶捧著姐姐的手不住地贊嘆，手指甲灼灼的，像春天里爛漫的桃花。

一整天，姐姐的臉都是紅撲撲的，漾著甜甜的笑，走起路來也一蹦一跳的。吃飯的時候還翹起了蘭花指，一點兒也沒有了平時大大咧咧的樣子。不過，看起來一點兒也不覺得矯情，還平添了幾分嫵媚。父親連連夸贊：“好！好！丫頭越來越漂亮了，以后干活兒也不會長肉刺了！”

奶奶笑著說：“你媽剛和你爸結婚的時候，夏天也經常裹指甲，那指甲上艷艷的桃花喲，襯得手又白又嫩又光滑，全村人都夸呢！”說著，奶奶還拿眼瞅著媽媽。

媽媽拿著筷子的手連忙往后縮一縮，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好多年前的事兒了……”我們連忙偷眼望去，媽媽的手又粗糙又暗黃，一點兒也找不到當年美麗的影子了。

晚風剛剛吹起來的時候，奶奶就給姐姐認真地梳洗打扮了一番，早早地來到了院子里，睡在躺椅上講那些美麗的傳奇故事。

月光漸漸升起來，女孩子們都圍在了奶奶的周圍，嘰嘰喳喳地討論著，誰的指甲上的桃花最美。

姐姐和我沒有加入到她們的討論中，而是每人搬了張矮凳子坐在媽媽的身邊，一人一只手，給媽媽的指甲均勻地敷染上鳳仙花泥，輕輕包裹上扁豆葉，用紅線細細纏繞著，就好像包裝一個精美的工藝品。

坐在月光下的母親一言不發，眼睛里滿溢著柔情，那一刻，我恍惚看到了母親年輕時的樣子，俏麗，可人……

不知什么時候，我發現庭院里乘涼的媽媽們，手指上都套著厚厚的綠靴子，用鳳仙花包裹起了指甲。

奶奶捧著女孩子們的每一雙手，掰著每一只手指，“嘖嘖”地夸贊著……奶奶的肯定無疑是最高的褒獎，女孩子們高興地說笑著、歡騰著，圍著奶奶跳起了歡樂的舞蹈——她們是要用動人的舞姿，在奶奶的故事里美麗地成長。

小小的庭院里，女孩子們的裙裾旋轉飛揚起來，踩著青蛙的鼓點，舞動起手臂，帶動起指甲上片片桃花一起飛舞起來，仿佛一陣和煦的暖風吹過春天的桃樹林。

溶溶的月光里下起一場鋪天蓋地的桃花雨，紛紛揚揚……

（注：文中的“我”系作者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