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圖爾
清晨的巴音布魯克草原就像仙境一般,人走在縹縹緲緲的霧里,如夢如幻,你幾乎搞不清楚這是天上還是人間。白茫茫的霧,隨著緩緩的晨風貼著地面,慢悠悠地行走在草原上。一眼望不穿的霧,就像一朵朵飄蕩的白云,好像把天和地都連在了一起。濕漉漉的草原就像水洗了一樣,綠色的草顯得青翠而又晶瑩,五顏六色的小花兒顯得更加嬌艷嫵媚。此刻的草原就像一塊兒美麗的花氈一般,清新而又美麗,還透著那么一股天真活潑的氣息。
巴根把雪花(坐騎的名字)的鞍子備好了,才打開馬圈的門兒。隨著一聲悠長的口哨,馬便爭先恐后地躥出了圈。最后一匹馬也躥出圈門后,他才騎上雪花跟在馬群的后面。撒著歡兒的馬群在云霧里一陣狂奔,在一條小河前停了下來。喝足了水,馬群才安靜地吃起了草。
在巴音布魯克草原上,巴根不是最棒的牧馬人,可是他有一手絕活兒是別人都沒法兒和他比的,那就是獨一無二的馴馬的技術。其實他也沒有什么過人的本事,可他的三鞭子下去,馬的背上就會出現一道道血棱子,再烈的馬也得疼得渾身直哆嗦。所以,他也就有了“三鞭子”的綽號。說真的,大家都知道巴根的三鞭子厲害,可沒人親眼見過他讓烈馬都哆嗦的三鞭子。
云霧慢慢地飄散開了,可太陽還是躲在白云的后面,從云朵間隙射下一道道金光,把草原映照得明暗分明。巴根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手表,調轉雪花的馬頭往回走。一個內地的騎馬俱樂部,今天要過來挑幾匹好馬。看時間,他該去接人家去了。他本來不想賣馬,這么好的馬賣給騎馬俱樂部,實在太可惜了。要是在戰爭年代,這些馬都是沖鋒陷陣的好戰馬。可是現在連騎兵都沒有了,就連套馬拉車的都少了。再說了,不賣哪來的錢呢!家里花錢的地方太多了——女兒要結婚,兒子在州里上高中,眼看著就要考大學了,賣幾匹手頭就寬敞了。
巴根趕到巴音布魯克鎮的時候,鎮長和騎馬俱樂部的人都在等著他。鎮長說:“你怎么才來呀?人家都等你一個多小時了。”
巴根笑了笑說:“那就走吧,瞧好了,一手交錢一手交馬。”
鎮長說:“人家是幾千萬的大老板,不會差你的錢。”
“那當然,我們帶的是卡,挑選好了,立馬給你打款。”騎馬俱樂部的人說,“不過,你要幫忙把馬裝上飛機,不然我們兩個可沒這個本事。聽說你的綽號叫‘三鞭子?一定不是徒有虛名。”
“那是年輕時候的事兒了,現在可沒這本事了。”巴根說,“唉,好漢不提當年勇。”
其實,巴根并非謙虛,現在老了,沒有那個精神頭兒了。別說三鞭子,就是能像年輕的時候來一鞭子,也不枉“三鞭子”這個綽號。那時,他年輕氣盛,哪有不敢干的事兒?什么事兒都想拔個尖兒。還輸不起,一輸就臉紅脖子粗的。年輕的時候,巴根確實干過三鞭子就讓烈馬打哆嗦的事兒。那時,巴根覺得自己很有面子,在別人眼里就像大英雄一樣。可是后來,他好像明白一個道理,不管對牲口還是對人,都不能做得太過分了,什么事兒一過了頭,就不是什么好事兒。那年,有人養了一匹烈馬,請了不少人也馴服不了。人家聽說有個綽號叫“三鞭子”的,再烈的馬三鞭子就解決問題了。別人沒請,他自己就去了。他的三鞭子確實很見效,三鞭子抽完,馬背上就是三道血棱子。那匹烈馬雖然沒哆嗦,卻已老老實實的,可他卻看到了那匹烈馬眼里的淚水和仇恨。別人都夸他,他卻感覺到后背一股寒氣襲來。從那以后,巴根再也沒有使過這種絕技,也不想再使了。
騎馬俱樂部的人把車放在鎮上,也換乘兩匹馬跟著巴根向草原進發。巴根一路很少說話,其實,他也不知道說什么。反正別人問一句,他就回答一句,不問他們就默默地走著。騎馬俱樂部的人對巴根說:“有你這樣絕招的馴馬師,在我們俱樂部一個月最少可以拿到上萬元錢。”那人還問他:“有沒有心思到俱樂部試一試?一個月保證不少于一萬元。”
巴根笑著搖了搖頭說:“錢這玩意兒確實是好東西,有了錢想干什么都行。可我是草原人,過不了城市的生活。我也離不開草原,草原就是我的家。離開了草原,我就什么也沒有了。”
那兩個騎馬俱樂部的人也笑了,他們說:“人要善于發現自己的優點,不能把自己的優點埋沒了,那是極大的浪費。如果嫌少,還可以再商量。”
“一個月一萬元,對我們牧民來說就是半年的工錢,不想去,是假話。”巴根仰起頭想了想說,“可是我在草原生活一輩子了,實在離不開呀,草原就是我的根。”
巴根幫著兩個騎馬俱樂部的人,把四匹馬運到機場裝上飛機。他們確實見識了巴根對馬的耐心,無論馬怎不聽話,他都耐心地把馬一匹一匹地裝進箱子里,然后裝上飛機。那兩個騎馬俱樂部的人問他:“馬這么不聽話,你怎么不使出你的絕招兒‘三鞭子?”
巴根望著這兩個人說:“‘三鞭子,只是一個傳說。現在不會有,以后也不會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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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晨 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