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定坤
【關鍵詞】辨體,《石壕吏》,新樂府,杜甫
杜甫名篇《石壕吏》一直是多版初中語文教材的必選篇目,長期以來,對其的教學解讀比較注重題材內容和思想情感。這就導致作品與情感主題體用相即的詩藝之美容易被忽略。本文嘗試從傳統中國文學本位的詩詞辨體原則著手,本于傳統詩詞體(情感)用(詩藝)不二的創作觀念去探索另一種教學可能。
一
辨體在明人中討論很多,即謂“為文必先辨體”“文莫先于辨體”“先嚴體制”之類。章太炎先生當年曾對比中西,反復斟酌西方文學定義,認為以之移論中國文學易致“削足適履”,因此還是要“先辨體裁”,然后衡論高下。[1]此法的取用,可以最大限度地廓清三段式“反映論”的迷霧,回歸中國詩學及民族語文的審美之本:“反映論”強調作品“寫什么”(表達什么),基于自時代而作者而文本的逐次考察,近于知識的展示和灌輸,注重目的性;本于創作的“辨體”讀法和教學,更強調通過“怎么寫”“為什么”的細節追求,形成“寫得如何”的審美體驗,以文本構篇邏輯原理的疏通訓練和經典作品豐富內涵的發掘為旨趣,所以最先關注且重點關注文本本身,除此之外的考察可以用作補充和佐證,注重過程性,當然也會反向促進對“寫什么”的深入理解。
據此解析杜甫《石壕吏》,首先要知道這是他的自制新樂府,屬于“三吏”“三別”中的一篇;更進一步,則要明白他自制此體的淵源及特點。這一點,仇兆鰲《杜詩詳注》引黃生之說足為參考:
諸篇自制詩題,有千古自命意。六朝人擬樂府,無實事而撰浮詞,皆妄語不情。[2]
批評六朝是為了反襯杜甫。六朝及至杜甫之前的文人作樂府,都保持一種擬效前代舊題的傳統,其本質乃如黃生所說的“無實事而撰浮詞”,注重的不是原來樂府之事,不是基于有類似事件以作擬寫,而是借題發揮,撰詞言情。如陸機的大量擬作漢代樂府,鮑照的《擬行路難》,其實李白之擬鮑照《行路難》亦在此列。但言“實事”,則指明樂府尤其是漢樂府“感于哀樂,緣事而發”[3]的性質,其主要體格特征是敘事(“哀樂”之情只是緣起或旨歸);但六朝人的新傳統則將漢樂府以來的敘事之格改為抒情之格,變民間淺直之語為雅化辭章。現在杜甫自制詩題以為新樂府,其實就是據當下“實事”而“命意”,即重返漢樂府的敘事傳統。當然,在經近體規范、抒情詩探索出一定的詩藝之后,再返歸敘事,就非如漢樂府之原生態敘事,而是有著時代的新變,廣泛汲取了抒情的詩藝。
根據這一辨體,《石壕吏》賞讀的秘密其實就一句話——“敘事組詩之一”。按現代敘事文學的特點,其要素主要有情節、人物、環境,如果考慮題旨,就要延及題材內容、主題、手法等。人物是重中之重,但樂府詩要旨歸于抒情,空間有限,不能如小說塑造人物形象那般大費筆墨,故其書寫往往與情節、環境等融為一體,注重手法等詩藝的表現;杜甫這樣的名家,有著創作“技術性”的高度自覺,此種藝術性追求的趨勢就愈加明顯。本詩之敘事不止一重視角,這是一大特色,但這里汲取了抒情詩藝,改變了原始敘事以各色人物依次發聲的方法,故我們不稱“視角”而改稱“視點”。“視點”就是角色所處的位置,是背后的主導者有意選擇的,由此帶來鏡頭的多少、主次的相應呈現,其間內含了極高妙的藝術手段。本詩主要有老婦、石壕吏、作者三個視點,這是探索新樂府辨體讀法和教學的具體維度。至于篇外,則系之于“組詩”命題,我們放到后邊來作補充討論。
二
為便于理解,我們先將全詩移錄如下:
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老翁逾墻走,老婦出門看。
吏呼一何怒!婦啼一何苦!
聽婦前致詞:三男鄴城戍。一男附書至,二男新戰死。存者且偷生,死者長已矣!室中更無人,惟有乳下孫。有孫母未去,出入無完裙。老嫗力雖衰,請從吏夜歸,急應河陽役,猶得備晨炊。
夜久語聲絕,如聞泣幽咽。天明登前途,獨與老翁別。
仇兆鰲《杜詩詳注》將此詩分為三個部分:開篇交代事由,作者投村—吏捉人—老翁走—老婦留;中間主體部分是“吏”與“婦”的對話,其實主要是老婦在訴說;最后是結局,依次為老婦役—有人哭—老翁歸—作者別。這一敘事不是像漢樂府那樣分角色還原現實的,也不是按各自的視角依次發出自己的聲音,而是對“老婦”“石壕吏”“作者”三個視點有所剪裁,在敘事詳略、出場順序、主次設定、明暗手法等方面都有極強的“技術性”處理,重點在于借敘事以抒情。
先看“老婦”這一視點。“婦啼一何苦”承接“出門看”的動作,表示事態陡起,有總說的意味,暗含了若干可能。下接“聽婦前致詞”后計十三句,都是老婦在訴說。由于這是全篇著力處,不少學者皆聚焦于此,發現老婦之言其實是層層推進的,用韻的接連變化(上聲平聲四度變化),意味著敘事內容的多次轉折,也就意味著老婦越來越深的控訴背后隱含了外因的推動——“吏”的叩問。我們可以根據老婦的訴說大略還原出潛在的對話場景:
一轉:
(吏):“……”
婦:“三男鄴城戍。一男附書至,二男新戰死。存者且偷生,死者長已矣!”(三個兒子都當兵守鄴城去了。一個兒子剛剛來信,說另外兩個兒子已經犧牲了!唉,這個兒子暫時還活著,死了的就死了,也不知……)
二轉:
(吏):“……”
婦:“室中更無人,惟有乳下孫。”(家里再也沒有人了……只有一個還在吃奶的小孩。霍松林指出:“更無人”和“惟有”是矛盾,故話不是一口氣說完的,孩子的哭聲參與到敘事中來了,極是。[4])
三轉:
(吏):“……”
婦:“有孫母未去,出入無完裙。”(孫兒是有個母親,她的丈夫戰死后,要哺乳孩子,沒有改嫁。可是她衣服破爛,怎么出來見人呀。)
四轉:
(吏):“……”
婦:“老嫗力雖衰,請從吏夜歸,急應河陽役,猶得備晨炊。”(老婦雖年老力衰,但請你們放過我家媳婦,就讓老婦我連夜隨你們去吧,可以趕上河陽役,還可以為兵爺們做早餐。)全詩主體部分的鏡頭全給了老婦,老婦是當之無愧的主角。三男戍,二男死,孫方乳,媳無裙,翁逾墻,獨夜往,正是“婦啼一何苦”的凄慘體現;有多慘,作者未加述說,讀者自可想象。四層轉折越來越急,雖說層層轉折,鏡頭卻忽忽推進,至此主角敘事結束,鏡頭方轉向他處。但這不是終極目的,關鍵在于,老婦的訴說其實與征兵吏的視點是互為表里的,分開說只是為了討論的方便。
三
再來看征兵的“石壕吏”這一視點。全詩給官吏的鏡頭非常少,“有吏夜捉人”“吏呼一何怒”,兩句而已。“有吏夜捉人”是事實敘述。“夜捉人”三字,說明這有別于正常的征兵:“夜”,不在上班時間,兵荒馬亂,打破常規,意外隨時發生;“捉人”,而非“徭役”“征兵”之類,說明局勢亂了,官不官,制不制。
“夜捉人”陡起意外事件,打破了傍晚村莊的寧靜。
這正是浦起龍所說的“起有猛虎攫人之勢”[5]。“吏呼一何怒”既有事實敘述,亦有人物形容。“一何怒”,多么憤怒!為何暴怒,作者未詳加解釋,但能推出,當是與“夜捉人”的過程有關。
事件主要發生在老婦和官吏之間,二者建構起敘事的框架。至此,從表面上看,詩歌“寫什么”“怎么寫”的問題似乎解決了。
可是詩的標題為《石壕吏》,這就值得追問了:為什么標題稱“吏”,正文中的“吏”卻只有兩句?更多的篇幅給了老婦,為何標題不是《石壕婦》?
要找到答案,就必須再倒回去深入揣摩作者“怎么寫”的問題,這才是杜甫自制且發展新樂府、有別于六朝文人擬樂府和漢樂府原初敘事之處。這一問題并不復雜,“吏呼一何怒!婦啼一何苦”,一“呼”一“啼”,一“怒”一“苦”,乃是對比的寫法;就是說,“吏”
的主角地位不比“婦”低,二人的鏡頭互為映射,不過是一明一暗而已。雖說“婦”的鏡頭多,但“婦”有多少層情感變化,就暗示著背后有多少層“吏”的兇狠;“婦”有多凄苦,“吏”就有多暴戾。陸時雍說:“其事何長,其言何簡。吏呼二語,便當數十言。”[6]信然!
上節還原的對話場景也體現了這一點,“吏”是潛藏在“婦”的鏡頭之后的,每一次“婦”的發聲,都意味著“吏”的參與。作者沒將“吏”的參與凸顯出來,那么我們要不要復原這些鏡頭?不必。此處正是要讀者去想象“石壕吏”的嘴臉,如果復原,就抹殺了杜甫自制新樂府借敘事以抒情的良苦用心。
但教學上可以作復原式討論,形成開放的敘事演繹,而且還可以接著作開放式追問:為什么作者不正面寫“吏”?是為了詩藝的推陳出新,是為了規避同僚的“政治正確”,還是其他?凡此皆可歸于體會杜詩的藝術力量:在這一對視點安排中,就事件本身的邏輯而言,“吏”是因,“婦”是果;就敘事表達藝術而言,先果(婦)后因(吏),果(婦)明因(吏)暗,可以引發讀者的“召喚”想象;就篇章安排而言,標題明取因(吏)為主,內容反取果(婦)為主,剛好構成相反相合、發人深省的藝術張力。更進一步,可以從這一令人拜服的苦難敘事,推出作者濃郁難解的家國情懷,乃至全詩震撼動人的情感力量,以明白此詩何以總能催人淚下,何以成為經典名篇。
四
“作者”是筆者目前所見最缺少關注的視點。一般說來,我們習慣于認定作者是旁觀經歷者,是記錄者,這大致不錯。可是仔細體察,除了“在場”的客觀陳述,作者對這一事件還明顯有親身“參與”。也就是說,作者并非作旁觀記錄這么簡單,他不僅是參與而講述的“敘事作者”,還是事件的參與者、涉事者、推動者之一。
詩中體現作者明顯的“參與性”的詩句,共有四句:“暮投石壕村”“如聞泣幽咽”“天明登前途,獨與老翁別”。其余詩句都是作者作為第三者的客觀、冷靜、理性的現場還原。
“暮投石壕村”,傍晚才投宿在石壕村。從“暮投”可知作者是在匆忙趕路,“暮”作為時間場景顯得壓抑,故亦為渲染。為何“暮投”,為何匆匆趕路,篇中都沒明講。“如聞泣幽咽”,好像聽到有人在悄悄哭泣。悄悄哭亦能聽見,蓋有前句“夜久語聲絕”
以無聲寫有聲的鋪墊。誰在哭泣?我們當然能推得出,必然是媳婦。這句既寫媳婦,又寫“我”;為何“泣幽咽”,為何如此凄慘卻不敢大聲哭?老杜下筆極有節制。而下筆簡約之張力,事件背后之原因,皆足深思。“天明登前途,獨與老翁別”,天明繼續趕路,“登前途”與第一句“暮投”形成呼應;“獨”字表面寫“我”,實亦呼應“翁”。結尾四句的“絕”“咽”
“別”押入聲韻,讀來短促抑郁。昨暮投宿初與一家言笑,陡起“有吏夜捉人”,親歷一場人間慘劇,臨別僅有老翁相送,“前途”是何處,將可能看到些什么,作別是何感想,作者皆未一一道明。
可見,凡作者出場處,下筆皆極為節制,不僅控制了筆墨,還控制了情感。不涉一筆正面心理活動,只在客觀描述中透露消息,意味著自己的親身參與;亦因如此,論家多半將這幾筆完全當成作者作為記錄參與歷史事件之證據。但我們要追問作者參與事件的真實性,如此慘絕人寰之事,作者親身經歷,為何如此冷靜?他為何沒有受波及?“吏”為何不捉他?就算不捉,他親歷這一幕,究竟有何感想?
這是有必要的追問。兩年前,杜甫在長安寫《哀江頭》,有“少陵野老吞聲哭,春日潛行曲江曲”可為證,安史之亂是波及每一位大唐子民的。“少陵野老吞聲哭”,不敢哭出聲來,這是為何?春日尚且“潛行”,只能“潛行”在不容易讓人看見的“曲江”邊,為何?昔日江頭宮殿,千門重鎖,人跡消遁,戰亂波及,見人必虜捉之。故“曲”有曲江之曲、體衰之曲、人心之曲諸種藝術張力,這正是戰亂之下人人自危之證。在這樣的時局下,杜甫“暮投石壕村”,居然沒被捉走,“吏”怎會寧愿捉“老婦”也不捉他呢?
答案只能有兩個:要么此詩是杜甫據聽來的故事編的,編得有破綻;要么是因為他有地位,“吏”不會或不敢捉他,但如此一來就會引發對其為何不制止這場人間慘劇的詰問,以及對其心理活動復雜性的進一步探究。相信讀者不認同前一個答案,可后一個答案在文中又找不到一點證據。
五
隨著問題的深入,我們得進入“組詩”的環節,這也是“知人論世”的必要補充。這點很容易,杜甫是千古大家,只要翻一下較著名的注杜集子,就會明白此詩的歷史語境和文學場域。“三吏”“三別”乃是作者乾元二年(759 年)從東都洛陽回到華州(陜西渭南)途中所作,詩中事件反映了沿途經歷。“新安”在洛陽不遠處,是起點,所以《新安吏》打頭;“潼關”在華州(在渭南),“石壕”在陜州,是戰爭時的焦點地區,具有政治意義,故以《潼關吏》《石壕吏》為次第。“三別”則不像“三吏”以地名作題,而是以事件命名,更有普遍性;事件當然也是沿途所經聞者。
杜甫當時是什么身份?在此前一年(758年)的6月之前,他都任左拾遺,相當于監察官,職責在于向上司提諫議,專察其不公處,充滿風險性,但極見人格力量,有“以道抗勢”的道德理性。再往前推兩年,安史之亂,長安被攻陷,他陷于亂軍,被捉了;好不容易逃出來,第二年(757 年)他寫了前引《哀江頭》,那是親身體會,亂軍才不會管他是不是左拾遺,所以他要“春日潛行”而“吞聲哭”。他在這一年已有了亂世歷禍、避禍的經歷。返回到關鍵的758 年6 月,宰相房琯遭罷免,他為房琯說話,奉行他的本職工作,結果肅宗皇帝大怒,不僅貶了房琯,還將杜甫貶作“華州司功參軍”。這個官職助理華州(在渭南)州官掌管官員、考課、祭祀、禮樂、學校、選舉、表疏、醫筮、喪葬等事。他由中央官被貶作州官了。同年冬天,他上任后不久因事到東都洛陽去,辦完事返回時已是乾元二年春。也就是說,“三吏”“三別”是他在乾元二年(759年)從洛陽返歸華州的途中所寫的。
這就解釋了“吏”只捉“老婦”而不捉杜甫的問題,因為他是朝廷命官。可是他也不能阻止“吏捉人”,畢竟這州官太小了,況且還是個地方文官,無權管戰爭之事。但他此前曾為左拾遺,是敢講且必須講真話的;問題是時隔一年,碰上這等事,說不能說,管不能管,只能眼巴巴看著慘劇發生,這就尷尬了。他能做什么?敢做什么?作何感想?他所能用者,只有一支筆,所以他才說“夜捉人”,他才說“吏呼一何怒”;所以他“暮投石壕村”“如聞泣幽咽”“天明登前途,獨與老翁別”。他寫的每一句話,其背后的心理活動都必然是十分豐富的,雖欲有所為,卻無可奈何,其所想、所說,都不得不加以節制,也就是陸時雍評價的“其事何長,其言何簡”。
至此我們明白,“婦”“吏”的對比處理、明暗處理乃是詩法,是為了更好地借敘事以抒情;作者視點的含而不露,是為這一點服務的,唯此才能凸顯詩人的痛苦形象,唯此詩人的參與才能讓詩歌更富藝術沖擊力。只有這三個視點的共建,才具有使文學“更真實地反映歷史”的可能。
回頭再看組詩中的其他幾首,是可以呼應且深化這一觀點的,恰是群文閱讀的好材料。《新安吏》寫“客行新安道”聞點兵而與“新安吏”對答、骨肉分離之場面,詩中“我軍取相州,日夕望其平”之語,“盜”和“歸軍”之敵我稱呼,乃是站在希望戰亂速平的“朝廷”立場。《潼關吏》寫作者過潼關與修潼關之吏的對答,寫都城附近修防守工事的無奈。因此,“三吏”皆寫“吏”,《石壕吏》自然規避“吏”再次成為鏡頭主角。到了“三別”,寫法又一變,無家之別、垂老之別、新婚之別,系站在民間的立場寫戰亂影響百姓日常之典型事件,“吏”已經完全退場了。技法如此,情感主題亦各有偏重,明代張綖說過一段精彩的話:凡公此等詩,不專是刺。蓋兵者兇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故可已而不已者,則刺之;不得已而用者,則慰之哀之。……若夫《新安吏》之類,則慰也。《石壕吏》之類,則哀也。此不得已而用之者也。然天子有道,守在四夷,則所以慰哀之者,是亦刺也。[7]
也就是說,“三吏”有些是安慰憐憫的寫法,有些是哀痛無奈的寫法,角度不一。但從天子治國、肉食者謀之的角度,其實統統都是“刺”,都是批評。落實到每一首好詩,在于它所揭示的某一個面向;當下面向的場景還原和情緒抒寫成功了,即是佳作。杜甫是左拾遺,是朝廷命官,但他更是詩人,是千古老杜。他力圖描述出歷史、人心、世道,一首詩沒說完的,不夠深入的,他用一組來展示;在每一個面向上,他都努力說得深沉包蘊。
顧隨認為,欲成就一偉大思想家、文學家,必須同時達到“感覺敏銳”、“感情熱烈”、書寫“理性節制”[8]。《石壕吏》之所以感人,之所以成為千古名篇,就在于其無論是單看還是放到組詩中去看,這三者都是無一不備、無一不精的。站在教學解讀的角度,以往我們只注重“感情”環節,但藝術情感不等于是對生活情感的直接攫取,而是“感覺敏銳”的藝術觸覺和“理性節制”的文章法則所共同作用形成的。后者乃是基于辨體視角而可以落到實處的詩藝造作,即如作為自制新樂府的《石壕吏》,要在“敘事”之格,須知老杜在《北征》《自京赴奉先詠懷五百字》《羌村三首》等作品中,都對此下足了功夫,故能以三個視點“理性節制”地勾勒出官吏捉人事件,建構起宏闊的想象空間和動人的情感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