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巖霞 張偉忠
【關鍵詞】思維發展,微專題讀寫,教學策略
“語文教學的著眼點,應該放在培養和訓練學生的思維能力上。”[1]《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2022 年版)》在課程理念、目標與內容部分也多次強調,應根據學生思維發展的特點,創設豐富多樣的學習情境,設計富有挑戰性的學習任務,激發學生的好奇心、想象力;整合聽、說、讀、寫,為學生提供廣闊的思考、表達和交流空間,提高學生的思維能力。
為此,我們積極嘗試“微專題讀寫”教學方式,基于文本特質和學生需求,萃取精微的研究性專題(包括人物形象、作者情懷、藝術風格、文體特征等關鍵問題或核心概念),在閱讀教學過程中適機楔入多樣化、有針對性的微寫作活動,引導學生主動思考、自主探究、充分體驗,以深化認知、發現規律、領悟方法、創生意義,促進學生思維的發展。下面結合具體案例探討實施策略。
一、創設情境,代入角色補寫
閱讀過程中,學生通常以讀者身份審視文本,這是一種外在的觀察。而創設真實或擬真的寫作情境,將學生置于文內,令其像作者、作品人物或關聯者一樣思考、創作,則是一種沉浸式的體驗,學生“能體驗到自然閱讀過程中體驗不到的部分”,進而從多個維度領悟作者的思想、情懷或表達上的匠心。[2]換言之,情境化的代入性補寫活動,能有效引導學生與作者或文中人物的視界融合,實現對原作的再認識、再創造、再發現。
1. 代入作者立場,補寫作者心理
教學《江城子·密州出獵》,筆者圍繞“用典的意圖與妙處”開展專題讀寫活動。首先,講到“持節云中,何日遣馮唐”處,插入一個蘇軾被小人中傷,深感人心險惡,上疏請求外任的背景故事[3],以便學生代入角色。然后讓學生站在蘇軾的立場,想象他此時內心的渴望,并借助“ ……啊!……?!”這一句式,用第一人稱還原蘇軾藏在典故中的心里話,引導學生張開想象的翅膀。在學生代入蘇軾的身份質問蒼天、大地,詰問皇帝、小人,充分創造表達后,再追問“如果蘇軾直接把這些心里話都說出來,后果會如何”,引導學生比較用典與直說的效果。經過這樣的代入、想象、體驗、表達、比較、再表達,學生不僅領悟了作者用典的意圖,了解了詩詞的語言秘密——用典更便于抒情詠懷,使詩詞更具含蓄凝練、典雅豐富之美,還深切感受到蘇軾內心的痛苦、掙扎與渴望,為后續理解作者情懷,進行相關寫作積累了豐富的素材。
2. 代入文中人物身份,補寫人物言行
教學《我的叔叔于勒》,為深入理解小說的關鍵人物與作者匠心,山東師范大學第二附屬中學張青老師將教材中的“積累拓展”任務“想象一下,假如菲利普夫婦在船上發現已經成為百萬富翁的于勒,他們會有怎樣的表現”,調整為:巴爾扎克說:“偶然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小說家:若想文思不竭,只要研究偶然就行。”就那么巧,旅行回來一個多月,我們家又收到了于勒叔叔的第三封來信。假如你是于勒,你會再寫些什么呢?
同樣是補寫活動,教材關注的是主要人物,要求學生以自己的身份、外在于小說的視角進行想象。而上述代入性補寫,則關注的是易被忽略卻更能體現作者匠心的關鍵性線索人物,需要學生沉浸到小說里,沉浸到于勒這一角色及其與菲利普夫婦的關系中。具體來說,學生首先要代入于勒的角色,揣摩其寫前兩封信的意圖;其次要梳理于勒的人生軌跡,體察其性格、心理的變化;再次,還要根據文中菲利普夫婦和于勒的已有表現,推斷于勒在船上有沒有認出菲利普夫婦,以及他會作出怎樣的選擇;最后展開合理想象,自由創造表達。這一番揣摩、體察、分析、推斷、選擇,有助于發展學生的思辨性思維。而且相比于單向度的想象,代入性補寫更具開放性,能使學生拓展思維的廣度與深度,生發新的思考,比如:作者為什么不這么寫?為什么于勒不愿見親屬,親屬們還要躲他?進而領悟作者的人道主義情懷,了解小說是一種有“余味”的敘事、一種“錯位”的藝術,等等。
二、生成支架,集體探究共寫
微專題讀寫的本質是以寫促讀,讀寫共生。為激發學生的讀寫興趣、探究欲望,確保探究成效,微專題讀寫更強調順應學生的感受、質疑、發現,適機生成寫作支架,引導學生集體寫作。在集體探究寫作的過程中,師生、生生互為讀者,互為學習內容的提供者、表達經驗的促進者、思維認知的激發者,共同實現對文本、作者等內容的深度發掘。
1. 基于學生的疑問轉化支架
教學《變色龍》時,筆者將學生提出的“作者設置廣場、木柴廠有什么用意”“警官為什么頻繁穿脫軍大衣”“為什么要特別描寫小狗的外貌、神態”
“廚師有什么作用”等問題轉化為支架,引導學生探究。
請同學們細讀課文,看作者在場景、道具、人物角色(尤其是配角)、對話細節等方面作了哪些精心的設計,才成全了警官的變化。可借助下列句式正向推理或逆向求證,書寫發現。
如果不是(或沒有) ,就。
正因為,所以。
在集體智慧的推動下,大量看似零散的內容或細節經由學習支架關聯聚合為一個結構化、具象化的系統,并以排比句的形式呈現出來。
如果不是廣場、木柴廠這樣的公眾場合,就不會聚來如此多圍觀的人。
如果沒有“從地底下鉆出來”的圍觀人群,警官就沒有如此強的表演欲望。
如果不是人群一次次的插話,警官就不會一次次否定自己,劇情也不會一次次反轉。
如果不是這只毛色不好、模樣不中看的“小”獵狗,就不會導致警官態度的反反復復。
如果不是“前幾天剛到這兒”的將軍哥哥,就不難確定狗主人的身份,警官就不會搖擺不定。
正因為將軍家的廚師路過這里,才徹底暴露警官走狗奴才的嘴臉。
這些富有規律的集體寫作成果,使學生很容易頓悟并歸納出“好的小說情節講求因果邏輯”“這些精心設計、符合因果邏輯的地方,恰恰體現了小說的虛構藝術和作者匠心”“契訶夫最善于以精巧的藝術細節揭示生活的本質”等小說知識和作者的藝術風格。而且這一番嘗試、關聯、聚合、觀察、頓悟、歸納,增強了學生捕捉語言規律的敏銳性,以及對語言吸收與創造的理性自覺,提升了他們的直覺思維能力。
2. 順應學生的發現抽取支架
教學《阿長與〈山海經〉》,學生對阿長的理解往往停留在“不識字、粗俗、迷信但愛我”等較為顯豁的層面,而對阿長品性的美思之不深,對魯迅緣何在結尾突然向地母祈禱困惑不解。為此,筆者先引導學生設想,如果阿長與遠房叔祖、父母、三味書屋的先生察覺“我”對《山海經》的渴慕后,可能會有怎樣不同的反應,借此對比領悟:原來這四本刻印粗拙的《山海經》,承載了阿長對“我”純粹、真摯、不功利的愛,只有她理解“我”的渴慕,在乎“我”的想法。然后順應學生的發現抽取如下支架,讓學生用新的眼光重讀阿長與“我”的故事,書寫自己的認識。
原來她用元旦的福橘和恭喜,在表達……
原來她要求我“人死了,不該說死掉,必須說‘老掉了”,是教我……
原來她不讓我去死了人、生了孩子的屋子里,是怕我……
原來她要我“飯粒落在地上,必須撿起來,最好
吃下去”,是讓我……
原來她不許我鉆曬褲子用的竹竿,是希望我……
原來她給我講長毛的故事,是不愿我……
原來母親要她給我挪一些床位,她“不開口”,不辯解,不許諾,是源于……
借助支架提供的線索,學生很快排除了冗余信息的干擾,獲得了新的發現:阿長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愛著“我”,希望“我”幸福、懂事、健康、安全;方式盡管不一定對,但她的愛是真誠的、虔誠的;阿長雖然不幸,卻對美好生活充滿樸素的熱愛和向往;阿長做不到就“不開口”,淳樸、真實、不世故。已歷經人生風雨、洞悉復雜人性的46 歲的魯迅,憶及這份愛與誠、淳與真,備感親切而珍貴。因此,他采用一種極其罕見的抒情筆調向地母祈禱,這也正是阿長喜歡的方式、想聽到的祝福。[4]
三、聚焦核心概念,進行文本重寫
經典作品的內容與形式大多是作者反復嘗試后的最好選擇,缺乏讀寫經驗的學生卻未必能看出其中的“好”。聚焦核心知識、核心概念,讓學生從新的角度重寫文本,并與原作比較,則能迅速發現這“好”的所在。而且這會大大激發學生的想象力和創造潛能,使學生在讀寫實踐中自主探究語言運用的規律,在創意表達的同時逆向創造自我。
1. 聚焦文體共性,轉換視角重寫以小說為例,作者常常選用不同的敘述者、敘述順序、敘述視角來講述故事,塑造人物,表達意圖。據此,我們可以開展一系列微專題讀寫活動。
比如教學魯迅的《故鄉》,筆者設計了如下活動:
(1)按照時間順序重寫故事概要。
(2)請揣摩記憶中少年閏土與“我”相處時的言行,以成年閏土的口吻,重寫好友重逢應該有的心理、語言和動作。
(3)細讀二人重逢的現實情景,思考:是什么造成了他們如此大的心理錯位?如果沒有饑荒、苛稅,二人重逢的情形是否會有所不同?
為什么“ 我”想到新的生活,想到希望,忽然害怕起來?
進行概要性重寫,目的是讓學生理解“這一篇”小說敘述順序的巧妙之處,即相比于線性推進的順敘,現在與回憶交錯敘述增強了故事的跌宕感。《故鄉》沒有復雜的故事情節,卻依然為讀者建構了一個形象立體的思維空間,使讀者不由自主卷入其中,與人物一起沉浮、掙扎與思考。重寫理想狀態下二人重逢的場面,是想用“應然”與“實然”的對比,引導學生體驗成年閏土與“我”之間的心理錯位,思考錯位產生的深層原因和作者的寫作意圖——如果社會不發生根本性的改變,人的生存狀況、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便不會有大的改變;如果人的精神不覺醒,生活的真正意義便無法實現,《故鄉》的“悲劇”即便在今天也依然會上演。
2. 聚焦文體特性,跨文體、跨文本重寫
閱讀是一種文體思維。不同的文體具有不同的特性,因而我們可以基于文體間的差異,引入相關資源,進行跨文體、跨文本重寫,讓學生自主建構核心概念。比如同樣寫造屋,彭學明的長篇散文《娘》中,娘為造屋養豬、養雞,日夜操勞,落下了一身的病,但她強忍病痛,依舊努力籌備;新屋落成,老家的二叔“給我們免費放了三天三夜的電影”,娘的心也“落了拍、定了根”,“裝滿了喜悅和甜蜜”,“整個腰身挺直”。而李森祥的小說《臺階》中,父親數十年如一日,勤勞不輟,終于砌成了九級臺階的新屋,卻反而處處感到“不自在”,“若有所失”。為什么父親會如此反常? 這是學生理解的難點,也是這篇小說的特質所在。為此,筆者引入彭學明《娘》中的相關段落,引導學生進行如下對比閱讀、重寫探究:
(1)梳理彭學明散文中的“娘”和李森祥小說中的“父親”,在文化背景、造屋處境、籌備過程、身體條件和心理變化等方面有哪些異同?
(2)仿照彭學明《娘》中“新屋落成”后的內容細節,重寫《臺階》的結尾部分,表現父親心愿實現后喜悅甜蜜的心情。
(3)朗讀自己改寫的結尾,并與原文結尾對比,思考:你的版本收到了什么效果?又失去了什么?為什么李森祥這樣寫?
梳理異同,旨在讓學生通過人物之間的相似性(甚至“娘”比“父親”的處境更窘迫、造屋過程更艱辛,身體條件更差),理解父親“不自在”“若有所失”的真正原因并不是結尾所說的“父親老了”。重寫朗讀,則是為了凸顯散文與小說的不同——散文是高度個人化的文體,強調抒發自我,表達作者情感,可以“心心相印”;而“小說是公器”[5],在于反映生活,思考生活,“激勵想象,激勵認知”,進而指引學生發現“這一篇”小說復雜的韻致和可能存在的所有“隱喻”,如人的地位與尊嚴,物質期待與精神追求,自我的認知與覺醒,生命的價值與意義,等等。
此外,還可以聚焦經典課文的內涵,讓學生用第二人稱進行“對話性重寫”。比如,教學《皇帝的新裝》,讓學生截取皇帝游行的畫面,并與安徒生或文中的孩子對話,闡述自己的感受與思考。教學《孔乙己》,讓學生揣摩酒客嘲笑孔乙己、孔乙己教小伙計寫字的場景,與酒客、孔乙己、魯迅對話,表達自己的同情與批判。閱讀的本質就是“對話”,與文本、作者對話,與同伴、自我對話。在多方對話、思維互動的過程中,形成自己的獨特觀點或價值判斷,創生新的意義,實現精神的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