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昕辰

這一天,銀河系中發生了一件怪事兒,至少對許多人而言是件怪事兒。
絕大多數文明都被突如其來的邀請函搞得不知所措,紛紛思考著赴約與否。
然而,居住在銀河系K12扇區的三位代表卻已經踏上了征程。他們的目的地,是坐落于銀河系中心的宇宙大廳。從邀請函的內容來看,他們將在那里參加一場別開生面的音樂會。
此時,負責K12扇區的飛船已經接上了地球文明的代表,準備向宇宙深空進發。應神秘邀請函的要求,地球文明派出了當代最杰出的音樂家朗先生。接下來,朗先生將與半人馬座和蛇夫座的代表共同度過為期兩個月的太空旅程,最終在宇宙大廳與全宇宙的杰出音樂家相會。接下來的兩個月,K12飛船上的三位代表也不能閑著,他們將在飛船上完成演出的排練。
今天的故事,就從K12飛船的船艙里講起。
“呸!”蛇夫座的代表終于還是生氣了,重重地將琴蓋合上,任由它發出令人害怕的巨響。原本就不協調的樂聲因為這一聲巨響終結了。
蛇夫座代表將頭轉向K12飛船的接引使者,發牢騷道:“恕我直言,這場音樂會的導演一定是個蠢貨。”
“星輝先生,請您保持冷靜。”使者態度很謙和,緩緩走到蛇夫座代表的身邊,“請問您有什么需求,我會盡力幫助您。”
不等星輝先生發言,半人馬座的代表慧尾先生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慮,搶先一步開口了,“排練了這么多天,我們絲毫駕馭不了這首曲子,因為它實在是太奇怪、太難聽了。我們用更快、更慢、更急、更緩各種不同的方式嘗試,可無論怎么演奏,它依舊那么難聽。”
“抱歉三位,曲子不能換。”使者露出一個略帶歉意的笑容,“不過三位盡力就好了。”
星輝先生冷笑了兩聲,“這真是我有生以來見過的最奇怪的演奏會,不但要與不同的物種在一間屋子里演出,而且節目的編排還如此奇怪。對了,大廳到底有多大才能容得下我們?”
使者笑著搖搖頭,“關于大廳的問題,到了一定的時候我才能回答您。不過我想,我們可以探討一下節目編排的問題。”
“我正想跟你探討呢!導演真是不知道哪根筋出了問題!邀請函上要求我演奏的曲目是我們星球的《塵埃中的花》,要求慧尾先生演奏的是他們星球的《星辰之笑》,邀請朗先生演奏的是……是什么來著?”
“我的曲目是《送別》。”朗先生回答。
“對,就是《送別》。”星輝先生繼續道,“音樂會的導演居然讓我們三人同時演奏這三首曲目,三曲混響。可是這三首曲子的調子完全不合拍,我們嘗試過讓節奏最慢的《送別》加速,也嘗試過讓音調最高的《星辰之笑》降調,但無論如何調整,總是不好聽。這簡直就像讓蟲子和大象交配一樣。”
使者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做出了反問:“請問三位的看法都是這樣嗎?”
慧尾先生和朗先生都點了點頭。
使者點點頭,“這樣吧,我之前稍微了解過一些你們的事情,不如我們來聊聊天吧,聊聊各位跟音樂之間的故事。”
使者操控中控面板,四個座椅漂浮到四人的身后,四人紛紛坐下。
“既然三位現在沒什么排練的心情,不如我們彼此分享一下是如何走上音樂這條路的。”
“好啊。”慧尾表示同意,“那不如你先來。”
使者笑著擺擺手,“不了,三位先來吧,我的故事還是放在最后好一些。”
“我先來吧。”一直不怎么說話的朗先生這次竟自告奮勇起來,“我的故事與我的父親有關,不過這個故事的末尾摻雜著些許離奇的成分,我直到今天也不能完全釋懷。”
飛船依舊在深空中前進,朗先生清了清嗓子,故事娓娓道來……
我從小在一個音樂世家長大,父親和母親都是優秀的音樂家,他們天賦超群、珠聯璧合,在他們那個時代創造了不少名曲。
而我卻相反,我就像個笨蛋,這個笨不局限于音樂,它體現在任何層面上。
這種笨,在我們人類的社會是不被允許的,因為社會會將你無情地淘汰,不給一絲的機會。這在精英社會表現得尤為顯著。
我倒不覺得這有什么不好,因為我很向往平凡的生活,只是覺得這給我的家族丟臉了。
我從小上的是貴族學校,那里的學生天生有一種跟笨蛋劃清界限的基因。不得不說,有些人自認為生來高人一等,盡管大家的身體都是由細胞組成的,但這種現象卻依舊隨處可見,絕不僅限于貴族學校。
我在學校里成了貴族子弟們保持團結的祭品,欺負我就像是他們在團體中保持身份的投名狀。
每次被欺負,我都一個人躲到陰暗的角落里,仰望明亮的星空。有時候,我覺得那些星星好美,就像是宇宙的眼淚。我覺得那是宇宙在心疼我,這樣想會讓我好受一些。
星空成了我的帕羅西汀,讓我的心如星宇般平靜,群星是心靈的風鈴,天穹用它無垠的臂彎環抱著我那搖搖欲墜的生命。
嗯,慧尾先生,你說得對,我的確可以試著跟父母傾訴,但當時的我不想那樣做。
當時的我覺得,因自己的無能遭受欺負,本就是一件很恥辱的事情。我一直很在意父母的看法,所以根本不敢跟他們說。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段時間,直到我愛上音樂的那個夜晚。
那一夜,原本晴朗的夜空突然烏云密布,宇宙臉頰上的淚水化作天幕上的雨霧,那是宇宙在向我慟哭,也是我在向宇宙慟哭,因為我已分不清楚,那淚水是自宇宙向我,還是自我向宇宙。
我的父親在天臺上找到了我,他把我帶到了鋼琴前面,跟我聊了很久,告訴我:“孩子,你遇到的困難需要靠你自己解決,這一點爸爸幫不了你,但爸爸可以告訴你獲得勇氣的方法。”
說完,他按下了第一個按鍵,琴鍵發出的聲音很低沉,卻充滿了力量,“這個是Do,是一位勇敢的力士,喘著厚重的粗氣。”
正當我回味那個力士的喘氣聲時,他按下了第二個鍵,這個鍵與大力士間隔著五個鍵,“這個是Si,是一位活潑的仙子,揮舞著靈動的翅膀。”
我突然覺得音樂好美,像是宇宙的低語,又像是星辰的高歌。也是在那一晚,我學會了第一首曲子,名字就叫《送別》。
是的三位,這就是我與音樂的開始,從那天起,我拼命練習各種曲目,當然包括父母創作的曲目。雖然沒有那種創作能力,但我能在能力范圍內把已有曲目的演奏發揮到極致。
十八歲那年,父母在回家的路上出了車禍,據警察說,他們的車被人動了手腳,但具體原因不明。
我的母親在大火中身亡,父親則重度燒傷,躺在醫院里。
我趕到醫院時,醫生又告訴我,父親已經是癌癥晚期,離那一天應該不遠了。
那一夜,我感覺星空與我的人生一同破碎了。我來到父親的病床前,他看著我,我看著他。他似乎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病情,我拉著他的手祈求他挺住,不要離開我。
可父親的話出乎我的意料,“孩子,我不會離開你的,永遠都不會。人怎樣算活著?怎樣又算死亡?我們不應該用細胞層面的滿盤皆輸來定義這個結局。我創作的音樂一直在這個世界上傳唱,就好像我永遠站在你的面前,對你喋喋不休一樣。只要這個世界上還有人記得我,哪怕只有一個這樣的人,我都依然存在于世,既然存在于世,又怎么能算是死亡呢?”
父親甚至沒能撐過第二天。生命的凋零是如此之快,以至于他的葬禮是和母親的葬禮一同舉行的。
父母的事情對我打擊很大,我開始酗酒,在雨夜奏響一首首憤怒的樂章。
一天,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那天我喝得醉醺醺的,倒在鋼琴前,一邊用力地按下琴鍵,一邊不忘抓起酒瓶干兩口。
不知過了多久,當我重重按下一首曲子最后的主音,從鋼琴下抬起頭時,我的父親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他微笑地看著我,坐到了我的旁邊,問我過得怎么樣,我想回答他,卻如鯁在喉。
我什么都沒說,只告訴他我在鋼琴演奏上遇到了一點兒困難,“爸爸,《帕格尼尼大練習曲》太難了,我的手太笨、太慢了。”
“沒關系,今晚咱們一起彈。”父親輕柔地將手搭在琴鍵上,用一貫溫和慈愛的目光溫暖著我內心的凜冬。在父親的幫助下,我們用四只手完成了彈奏,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成功彈奏這首曲子。
我睡著了,待到蘇醒,父親已不見蹤影。昨晚的回憶十分真實,我根本不相信那是幻覺。
接下來,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我問鄰居昨晚有沒有聽到什么。
“有啊,不過那應該是你吧。”鄰居頓了頓,“昨晚我聽見有人彈奏了一首難度很高的鋼琴曲,我沒聽過,但節奏真的很快。”
我當時確信,那不是酒后的幻覺,我就是與父親共同演奏了?《帕格尼尼大練習曲》。
最詭異的在后頭。
此后,什么難曲子我都能彈得下來,但唯獨這首曲子,再也沒能達到當年的效果。
聽完這個故事,星輝和慧尾都陷入了沉思,接著星輝開口了:“嗯,這么說來,我的故事與你的故事有異曲同工之妙,但區別在于,我當時并沒有喝酒,而且十分清醒,不過究竟是不是幻覺我也說不準。”
星輝先生清了清嗓子,展開了一段沉痛的往事……
我們蛇夫座星區終日上演著宇宙中最殘酷的戰爭,幾大勢力打著五花八門的旗號鼓吹著自己那腐朽不堪、虛偽無比的理念,在星區內拉幫結派。
但事實上,透過虛偽的政治外衣,我唯一能看到的,是各大族群為了擁有更多資源而大打出手。
嘖,簡直就像搶玩具的小孩子!
在我們星區,音樂家很少,但每一個音樂家都是和平使者,因為我們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在《塵埃中的花》一曲奏響之時,所聞之人必須停火。這是我們的族群之歌,蔑視它就是蔑視整個蛇夫座。
我在一所孤兒院里長大,所幸我們的老師是一位音樂家,每當有暴徒沖進孤兒院,老師就開始彈奏樂曲,暴徒們只好退去。
就這樣,我童年的前半段還算安穩。
可有一天,一群暴徒沖進孤兒院后并沒有走,老師一邊彈奏一邊問他們為什么不離去。
暴徒頭目冷笑道:“因為我們的將軍突然意識到,只要等你們這些家伙都彈累了,我們就可以動手了,畢竟那時你們已經沒力氣彈了,樂曲未奏響,開火也不算違規。”
老師憤怒地呵斥暴徒,可暴徒們只是坐在地上向老師投以冷笑。
老師一直在盡全力地彈,盡他最大的努力保衛我們的生命。
可老師最終用完了所有的氣力,從鋼琴邊滑下,重重地摔倒在地。
暴徒們狂笑著,就像剛看完一則世界級的笑話一樣,他們精力充沛,準備朝我們下手。或許是出于求生的本能吧,我跳上座椅,憑著回憶按下一個個琴鍵。
他媽的,彈得真是一點兒都不像,而且真他媽的難聽。
暴徒們狂笑著,端起槍,向我開了火。
幼小的我害怕極了,哭著按下一個又一個琴鍵。
奇跡就在這時發生了。
子彈最終落在了我的身上,但是沒有把我的肌膚撕裂,而是像風一樣輕柔。
我漸漸睜開因害怕緊閉的雙眼,發現輕輕觸碰我的并不是子彈,也不是風,而是一片片花瓣。
暴徒們震驚地看著自己的雙手,因為他們發現,自己手里的致命武器變成了一捧捧花束。
那花朵嬌艷欲滴,盛放在這永恒的冬季。那充斥著硝煙的空氣,也無法阻止它向世界宣告自己的美麗。
暴徒們的臉上浮現驚駭,我知道,那只是因為他們不曾見過美麗的鮮花,他們的世界里,只有在火焰下發光的槍彈,和散發著腐血惡臭的銅板。
哈哈哈,他們居然因為不敢相信花朵的存在而嚇跑了。
從此,我踏上了一條追逐音樂的道路。那次如夢似幻的經歷讓我更加堅信,跳動的音符就是和平的飛鴿。
“待到宇宙充斥著美妙旋律的那一天,就是戰爭的終結之時。”我后來常對自己的學生這樣說。
在我與同道的不懈努力下,我們與一些心懷正義的軍閥在蛇夫座邊緣開辟了一處和平區域。所有厭倦戰爭的人都可以聚集于此,享受和平的美好。
現在,這片區域正在不斷擴大。不過我知道,許多人來此的真正目的并不是享受和平,而是來聽一個流傳已久的傳說,一個有關硝煙和花朵的傳說。
不管這些人加入和平區的理由是什么,喜好和平或熱愛音樂,抑或只是想聽一聽傳說故事,只要和平區不斷壯大,我和同道所做的一切就都有了意義,“生命”一物,也才會重新在這片土地上綻放光彩。
雖然我相信這個“傳說”是真的,畢竟我當時的感受是真切的,但包括你們在內的許多人,應該都不會相信我說的話吧……
朗先生愣住了,表示自己完全無法相信,但他注意到使者一直低著的臉頰上透露著洞悉一切的笑容。
聽完故事后,大家再度陷入沉思。又過了許久,慧尾先生開口了:“這么說來,我的故事可能還要更光怪陸離一些,但這真的不是在吹牛。”
慧尾先生突然站了起來,走到舷窗邊,看著外面的星宇,他突然發現飛船的飛行速度很慢。
“喂喂!使者先生!飛船的速度怎么這么慢?”慧尾問道,“我們離河心那么遠,就這個速度,什么時候才能到啊?我們星區距離河心大概有27700光年,即便用光速來飛,都要耗上27700年,可我們現在的速度,要比光速慢多了吧?”
使者笑笑,“別著急先生,我覺得,等我們把各自的故事講完,飛船也就到了。”
慧尾狐疑地打量了使者一會兒,也開始了他的敘述,而他的敘述打開了一曲星系的悲歌……
我居住的半人馬座在鄰近幾個星區都是出了名的,因為我們的星系是一個典型的三星系統。
蛇夫座文明的數學家日冕和地球文明的數學家龐加萊都在自己的星球上證明過三體問題無解,而事實就是,的確無解。
我所居住的比鄰星雖然不像地球人傳說中的那么可怕,但由于三星引力和混沌蝴蝶效應的共同作用,我們星球的天氣波詭云譎,生態環境極度惡劣。
我們的族群很早就意識到,自然界輕微的擾動,對于生命而言,都可能是巨大的浩劫。在我的星球,科學的地位是非常非常高的,高到讓你們難以想象。?
所以像我這種人,其實算是我們族群的敗類。我們被看作一群頹廢的人,享樂、不思進取,面對全文明的生態大危機,卻依舊坐下來搞文藝。
但所幸,我們這幫頹廢之人中有些聰明的人提出,我們是在嘗試一種新的救贖方式,那就是通過研究動聽音樂的規律,尋找美好自然的規律,從而改變惡劣的環境。整套理論很玄乎,幾乎脫離科學的佐證,因為終究只是一個借口。這樣使得一些比較寬容的人開始愿意接納我們。
我與音樂的故事倒沒什么好說的,我天生就愛它,就好像飛鳥天生就要飛翔。
我想跟你們分享的,是一段比你們剛才講述的更加詭異的經歷。?
一天,在半人馬座α星A和半人馬座α星B的共同作用下,我們星球的液態水被向心力卷上了天空,星球被引力迅速拋擲到了半人馬座α星C的背后,半人馬座α星C擋住了另外兩星的光能,且自身視星等較高,我們星球地表的溫度驟降,液態水以固態凝結在了天空上。
那場景壯觀極了,盡顯終極之美。
幽藍的寒冰自海谷升入天際,宛如死神的鐮刀嵌入地獄的間隙。大陸籠罩在冰頂的陰翳下,發光的只有一雙雙恐懼的眼睛。
我們所有人都害怕極了,紛紛往地下設施逃離。雖然工程隊已經派遣機船到冰頂上方破冰,但我們都知道,這些冰一旦在斷裂前迅速融化,后果將會很嚴重,我們所有的地下設施都將被這巨量的水淹沒。
什么?你說不會?哈哈,你太信任我們的密封技術了。
如此巨量的海水從那樣的高空墜落,其勢能是你無法想象的。下落的威力,完全能夠把我們最好的特種墻體沖垮數次。
所以,在數據公布后,整個地下城陷入了無秩序狀態,一些投機分子也趁著混亂為自己爭取利益,但他們只會讓事態更加混亂。
為了安撫大家的情緒,我們這幫“頹廢的人”把樂器搬到廣播處,向全地下城演奏我們星球的贊歌。
這首曲子叫《星辰之笑》,歌詞大意是等待宇宙露出可愛的一面,我們將與其一同開懷大笑。
效果很好,一聽到歌聲,大家都淡定了下來,與我們一同合唱這首獨屬半人馬座文明的生命贊歌。
不得不說,那真是個催人淚下的日子。但接著,浩劫還是發生了。
我們的星球在單次周期運動中,達到遠日點后開始以更快的速度縮短與半人馬座α星B的距離,冰柱開始迅速融化。
上級采取應急預案,下令提前登上逃生船的人隨著船只迅速逃出空港,飛上天空。
地下城的人們此刻都明白——我們被放棄了。
我們中有一些人失聲痛哭,有一些人開始憤怒地砸東西,但更多的人依舊在歌唱。
13624米。
歌聲更加洪亮。
11637米。
歌聲震耳欲聾。
7290米。
歌聲似乎要掀翻天花板。
2103米。
我們一刻也不停地唱著,奇跡也大約在這時候出現。
似乎就在洪水剛落地的一瞬間,周圍的場景瞬間變換了。
我們所有人驚奇地發現,自己置身于一片陽光下的草原上。這里的陽光是那么明媚,鮮花是那么芬芳,這里擁有我們未曾設想過的最唯美的環境,沒有滔天巨浪,充盈著一個個屬于生命的夢想。
這樣的世界并沒有在我們面前存在多久,倒是我們的心靈在那里流連了許久。等回過神來,我們發現所有人都待在行星的地表上,身上濕漉漉的。
周圍的洪水正在向四面八方退去,在我們的腳下留下了一片空無一物的開闊地。那個虛幻的世界停留在我們所有人的腦海中,但面前的開闊地和身上淅淅瀝瀝滴下來的水又時刻提醒我們,這一切都發生過。
事后,我們的學者有很多不著邊際的猜測,但我認為,那是星辰聽到了我們的歌聲,向我們展示了它真誠的笑顏……
慧尾先生的故事講完了,但另外兩個代表就像是聽完了一則神話一樣,都走了神。
可就當大家都在消化彼此的故事時,使者站了起來,“是時候講講我和音樂的故事了,不過也提前告訴你們一點,你們所說的那些所謂的幻覺可能并不是幻覺,尤其是慧尾先生的故事,因為他的經歷見證者最多,所以真實性也最高。”
使者用招牌的微笑打開了他的話題,宇宙更加驚人的一面呈現在三人眼前……
我是銀河組織的一員,你們可能對這個組織比較陌生,此前沒有過了解。這個組織已經擁有了很高的科學水平,本次音樂會的主辦方其實就是我們的組織。
弦理論指出,宇宙中的一切粒子都是一維弦不同震動模式的表現形式。我們所處的飛船、我們居住的樓房、我們從樹上折下的花朵,以及我們的肉體,都是由物質粒子組成的。所以,我們自己和周圍的這一切,不過是一維弦在不同震動狀態下產生出來的罷了。
怎么樣,各位?我想各位可能已經多少猜到我接下來要講的內容了。
沒錯,我們所有人乃至整個宇宙,不過是一場用一維弦打造的巨型樂器演奏出來的交響樂。而樂器的演奏者,是我們根本無法想象大小的巨型存在。
同理,朗先生或許真的在那個夜晚通過琴的震動牽動了一維弦的震動,而短暫地奏出了親人肉體和靈魂的頻率,使得父親短暫地“復活”?了。
星輝先生可能也通過這種牽動改變了組成暴徒子彈的粒子的一維弦震動頻率,變成了鮮花的頻率,所以組成子彈的金屬粒子,也變成了構成鮮花細胞的各種粒子。
還有更扯的。我們的慧尾先生和他地下城中的同胞們,更是用這種大合唱短暫扭動了一大片空間的樣貌以及自己的位置。
原本,你們三人中任何一人的故事都應該是可能性幾乎為零的小概率事件,但這樣的小概率事件在宇宙中發生的頻率正在急劇上升,所以我們銀河組織順著這條思路得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
宇宙這場交響樂就要謝幕了。
我們原本幾乎沒有牽動一維弦的可能,尤其是非高級文明在沒有超級對撞機的情況下更難如登天。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那時的宇宙交響樂正在一批巨人音樂家的演奏下處于高潮階段,琴弦震動得足夠劇烈,我們這些渺小存在的擾動根本不值一提。
而現在,我們這些渺小存在,居然能制造出改變一段空間的擾動,這只能說明,超巨大尺度的音樂會就要謝幕,一維弦的震動將在余震中漸漸停止。
一維弦停止震動的效果顯而易見,宇宙間的粒子將會隨著旋律的終結而消散。世界和我們的存在都是偶然中的偶然,它的誕生,甚至只是源于某位藝術家的突發奇想,源于一段美妙的旋律。
曲終人散,黃粱一夢。
你們面面相覷?不知所措?哈哈,也不要這樣,咱們樂觀一點兒。
關于這場音樂會,我們都拿出各自的熱情,讓宇宙間的旋律繼續奏鳴下去,讓生命的樂章繼續奏響。
什么?做這一切有沒有用?
當然,或許是徒勞的,但也或許是有用的,這在科學上還沒有定數。我認為,雖然我們如葦草一般弱小,但我們應該拼盡全力向世界宣告:葦草也有葦草的生命!
三位代表震撼良久,心情久久不能平復。最后,他們坐回了各自的座位。
這一次,三人的合奏呈現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和諧,三個曲子的曲調中原本充斥的各種沖突和干戈,此刻都化為玉帛,隨著時間的推移緩緩流長。
“嗯……很好各位,這一遍很完美,咱們可以開始演出了。”
“什么?演……演出?”三人還未能從前面的故事中走出來,卻又聽到這種奇怪的話。
“你們的彩排已經完成了,我們可以開始演出了。”使者笑道,攤開雙手,“我們其實一直都待在宇宙的大廳里,從未離開半步,但今天,所有充斥著隔閡的文明和互不相識的文明才真正齊聚一堂。”
使者將身子轉向舷窗,面向無垠的星海,張開雙臂,“現在,讓我們奏響生命的交響曲!”
【責任編輯:臨 染】
這篇小說一開始讀起來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心里反復打鼓:“這也叫科幻小說?玄幻小說都不能這么寫吧!”且這個疑惑并不會隨著一個接一個的故事打消,反而愈演愈烈,光怪陸離的情節甚至讓文中的“人們”都開始對自己親身經歷的真實性產生懷疑。但小作者筆鋒一轉,使者微微一笑,緩緩道出這個宇宙的真相,三分巧合,六分荒唐,還有一分隱隱約約相信,說不定世界其實就是這么無情又無理的存在。不得不說,小作者這篇《生命交響曲》是近期小雪看過的“校園之星”來稿中最獨特的一篇小說,寫外星文明卻不是侵略地球,寫宇宙真相卻又帶著黑色幽默,不論是結構安排還是故事情節,都成功地跳出了一般學生寫作的思維定式,離譜之中帶著合理性,讓人不禁拍案叫絕。至于巨型樂器的真正演奏者,焉知不是那“偉大的古老存在”的舊日支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