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芭拉·艾倫瑞克：永恒的中斷

吉普賽

芭芭拉·艾倫瑞克（ 1941-2022）美國，作家

70歲時，芭芭拉·艾倫瑞克開始鄭重地面對死亡。她在洛克菲勒大學讀過細胞免疫學專業，也患過乳腺癌，到了“死亡不再需要多費口舌說明的年紀”，她決定記錄下自己的思考。

“你可以痛苦無奈地把死亡視為生命的終止，再千方百計、想方設法延遲死亡的到來，也可以更加現實地把生命視為永恒（個人并不存在）的中斷，抓住這個短暫的機會觀察并與我們身邊這個充滿生機、令人驚奇不斷的世界交流互動。”在《與身體為敵》一書的序言中，她寫道。2022年9月1日，芭芭拉·艾倫瑞克在美國弗吉尼亞州的亞歷山德里亞市去世，假如臨終前她如以往的文字中流露出的那般豁達，那么死亡便“是一項成就，而不是挫敗，這份死不足惜的自由，值得大肆慶祝”。

當然，沒有人會真的慶祝一場葬禮，對于美國知識界而言，芭芭拉·艾倫瑞克的離開是一種損失。她1941年出生于美國蒙大拿州，分別在里德學院和洛克菲勒大學研讀過物理、化學與細胞免疫學。畢業后她沒有繼續科學研究，而是進入公共領域，成為了一名關注女性與美國社會底層生活的作家。

過去四十年，她出版了二十多本著作，其中最有名的莫過于《我在底層的生活——當專欄作家化身女服務生》（2001）。為了解最低薪女性的生活，艾倫瑞克隱藏身份，花了三個月時間分別在佛羅里達州做服務員、在緬因州做清潔工、在明尼蘇達州做售貨員，之后，她將這段經歷寫成了文字。她為自己接受了7美元時薪、沒有和主管討價還價而懊惱，她慢慢意識到某些工作不需要展現才能，因為“老板會因為你做得到而變本加厲地剝削你”，她看著身邊的女同事，不禁發出這樣的喟嘆：還要多久，我會變得跟艾莉一樣白發蒼蒼、跟羅達一樣脾氣古怪、跟伊莎貝爾一樣枯槁？她由衷地感受到，當一個人開始以小時為單位賣掉時間，那就意味著她在賣掉生命。

這本書一經出版，迅速風靡世界，長達12年的時間里，它都盤踞在亞馬遜暢銷榜的前幾名。不過，批評聲隨之而來，有人認為她的“微服私訪”是中產階級對窮人的獵奇，也有人說短暫的體驗無法提供真正的視角，作家的一切認知都是“我認為”而非來自那些個體的具體感受。對于這些批判，艾倫瑞克沒有做太多辯解。

2002年，她就勞工問題給政府寫信，并成立了一個叫“United Professionals”的組織。在接受《紐約時報》采訪時，她說：“組織可以幫助很多底層失業者與社會團體、勞工聯盟建立聯系，尤其是在保險的問題上，我們將設計出一種穩妥的溝通機制。”對于很多人，芭芭拉·艾倫瑞克始終是犀利甚至危險的。她被《紐約客》稱為“老手搗蛋鬼”，而對于這個“破壞者”的角色，她本人卻始終認可并感到欣慰。

芭芭拉·艾倫瑞克去世之后，她的兒子這樣總結了母親的精神：“她從來不渴望那么多的思念與祈禱，但你可以通過愛和反抗來懷念她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