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運新

動身的時候,已是冬月底。
盡管早就知道這邊的天氣不一樣,當飛機降落馬尼拉的時候,我們感覺自己穿的衣服還是太多了,不住地擦汗,紛紛脫衣服。
這里的冬天不冷。
菲律賓屬季風性熱帶雨林氣候,高溫、多雨、濕度大,年平均氣溫達27℃,大跌眼鏡的是一年并沒有四季之分,只有旱季(11月-次年4月)和雨季(5月-10月)之分。
視頻中,國內天寒地凍,寒風刺骨,家人們都穿著厚厚的羽絨服,在家里開著熱空調;這里卻像復制好似的,天天艷陽高照,氣溫穩定在33℃左右,開著冷空調,制冷效果不好還要同時吹著風扇。一天到晚穿著背心短褲,趿拉著拖鞋滿世界晃悠。
我們所在的小區并不大,除了保安和工作人員,幾乎住的都是中國人,而且多是留學生。
這天,我正在小區溜達,迎面遇上李、徐兩位同學,大家搭訕著,幾乎并排往對面樓電梯口方向走,上門口兩三級臺階的時候,行進間右腳的拖鞋忽然來了一個非正常動作,我的右腳腳趾狠狠地擦到水磨石臺階上,從根部裂開一個深深的口子,殷紅的鮮血瞬間流了一地,看來傷得不輕。
完了!這要是在國內,止住血去一下醫院也沒什么??墒窃谶@邊,人生地不熟,語言不通,現在出這么大的意外。想到這些,我心亂如麻,神情沮喪得很。
身邊很快聚攏了不少人。有聞訊趕來的保安和這棟樓房的值班人員,還有一些圍觀的留學生,大家七嘴八舌地說著話。先前同行的李、徐兩位同學,徐是武術練家子,許是懂些止血的門道,迅速蹲下身一把按住了我右腳大腳趾根部的血管;李則馬上小心擺好值班人員遞過來的椅子,讓我趕緊坐了下來。先前的保安折回去在拿來醫藥箱的時候,血早已經止住了。保安麻利地打開醫藥箱給我進行了簡單消毒和包扎,圍觀的留學生已經把與我同屋租住的小潘喊了下來。血止住后,有那么多人熱心幫助我,有朝夕相處的小潘在身邊,自己沮喪的心情好多了。
接下來的問題是一定要去醫院打破傷風和進一步處理傷口才行,這不是小傷。我完全贊成大家的這個判斷,這么深的傷口,我不敢抱任何僥幸心理??墒墙涍^聯系,大家公認的幾個英語好的同學都在外地旅游,一時回不來,沒有英語翻譯,去醫院什么也干不了。大家都被這個困住了。
忽然,小潘說,有一個人可能幫得上忙,原來是小黃的愛人。他在廣州一家外貿公司上班,這幾天正趕過來看小黃呢!
真是天無絕人之路。聯系好這個現成的翻譯,小潘、小黃,以及小黃的愛人,還有另外幾個熱心的同學,打車一同陪我趕往醫院。
當時醫院聽說我們是中國來的,緊張得不得了,頗費了一番口舌才勉強接收。走完一系列程序,把傷口縫了針,也打了破傷風,回到家時,已經是傍晚時分。醫生托翻譯告訴我,要靜養,小心傷口裂開,過段時間再來復查拆線。
一行人見我沒事了方才放心,一個個漸漸散去。他們都是中國留學生,很多人我都不認得,更不知道名字,我至今都無法一一當面道謝。都說這邊的人愛錢,很現實,可是給我包扎傷口的那兩個保安當時說什么也不要我遞過去的披索(菲律賓法定貨幣),堅定地說,這是他們應該做的。
一路上,不少同學打來電話,回到住處后,經常有同學過來慰問。平素在國內很少交往的同學都來了,了解傷情,唏噓感嘆一番,說著暖心的安慰話,有事沒事過來房間陪著聊聊天兒。玩得比較好的買來了這樣那樣的東西,素云她們幾個甚至湊錢買來了豬蹄,說以形補形,讓我感動之余,啼笑皆非。
“傷筋動骨一百天。”然而,來這邊是學習的,課還得上?。∥也辉敢庹埣?,可以租車去。然而,攙扶著上下樓梯的活兒只能交給班上的同學幫忙了,高大的周同學等幾個可以說是自告奮勇,而且自始至終。
最讓人動容的要屬同屋租住的小潘了。我受傷后,小潘聞訊第一時間趕來,聯系翻譯親自陪著去醫院治傷,以及后來幾次陪著去醫院復查和拆線,所有這一切,在她那里簡直是理所當然。看她為我忙前忙后,看她陪我坐在醫院走廊等候的椅子上一等就是幾個小時甚至大半天,我似乎看到了她身上升騰著的某種高貴品質。我和小潘一起開伙食,那些天小潘特地買來了不少營養菜品。沒課的時候,小潘早上愛睡懶覺,經常是早飯中飯一起吃。她知道我三頓按時,我受傷的那些天,怕我撕裂傷口,她經常早早地爬起,給我做好早餐端到手上,然后再去補懶覺,讓我非常感動。
我和小潘雖在一所學校工作,可是單位太大了,來這邊留學同租房前相互并不認得;那么多對我噓寒問暖、不離不棄的同學除了素云她們幾個,多半也是半生不熟,很少交往,談不上有很深的交情。
一次意外受傷,因為身處異國他鄉,特殊的情境激起了每個人心中的那份善良和美好,讓自己有幸感受到了人間溫暖,見證了同胞、同學、朋友甚至國外保安和小區工作人員的深厚情誼和他們身上的高貴品質,在他們身邊我真切地感覺到了安全、溫暖和美好。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美麗的地方。對我來說,這次受傷的經歷,讓我深深覺得,世界上最美的地方就是在一群有愛的人身邊。
誰說現在是冬天?
當一群有愛的人在身旁時,我感到的是百花齊放,鳥唱蟬鳴,人間美好,世界真的太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