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奧斯汀的語言風格與敘述技巧探析

董琳

簡·奧斯汀是著名英國女性小說家，其筆下的人物雖然都是虛構的，但都體現了作者本人的婚戀觀，以及人性、人道的一些思想觀。簡·奧斯汀的作品格調大多輕松詼諧，富有一種喜劇性的沖突，其用幽默的語言生動地諷刺了一些唯利是圖、愛慕虛榮的現象，用喜劇場面嘲諷了人們自私、勢利、愚蠢、盲目自信等可笑可鄙的弱點。《理智與情感》是簡·奧斯汀在1811年發表的小說，該小說一經出版便打破了彼時英國文壇長久壓抑的氛圍。在十八世紀到十九世紀，英國文壇的小說大多是憂傷類或者恐怖哥特類，使得那段時間英國文學主流情感十分消極。而簡·奧斯汀的小說以幽默的語言抨擊了人性的自私和虛偽，從其筆下對鄉村中產階級人物家庭的描寫，能一窺當時英國社會的主要矛盾，這也如一股活水，讓英國文學視角變得豐富化。

《理智與情感》是簡·奧斯汀的代表作，作者站在女性獨特的視角描述了人物的性格特點與心理活動，語言風格幽默詼諧，敘述手法有諷刺、對照、對比等。基于此，本文以小說《理智與情感》為例，概述《理智與情感》的創作背景，并詳細探析簡·奧斯汀的語言風格與敘述技巧。

一、《理智與情感》創作背景分析

簡·奧斯汀于1775年出生于英格蘭漢普郡的斯蒂文頓村，從小受父親的影響，閱讀了大量的文學作品，在十二三歲的時候便開始了寫作，是英國十九世紀初杰出的現實主義作家。在早期的時候，她的作品基本都是中短篇，等到1797年，簡·奧斯汀完成了自己的第一部長篇小說《第一面印象》，后面陸續創作了《埃莉諾與瑪麗安》《傲慢與偏見》《曼斯菲爾德莊園》《理智與情感》《愛瑪》等。《理智與情感》和《傲慢與偏見》相同，簡·奧斯汀都是以當時英國鄉間體面人家的婚姻大事為題材進行創作的。事實上，簡·奧斯汀所著的小說和她早期的作品都沒有跨出這一范圍，顯然這是十分狹小的天地，但因為她終身投身于此，所以理解得十分透徹，作品也成為了經典。

簡·奧斯汀作為英國女性小說第一階段的代表人物，其用自己的方式對父權小說敘述準則進行了有力抵制。小說中男主人公的描寫雖平淡，沒有深刻的心理活動刻畫，但其個性也是十分鮮明的。《理智與情感》主要敘述了達什伍德家代表理智的埃莉諾與代表情感的瑪麗安這兩姐妹尋求理想愛情與婚姻的故事。

二、《理智與情感》中簡·奧斯汀的語言風格

（一）不乏深意的幽默語言

在簡·奧斯汀的《理智與情感》中，幽默是其最突出的語言風格，這主要體現于對人物形象的塑造中。簡單地說，在過去的傳統文學創作中，一般是對人物內心進行描寫來塑造人物，賦予人物獨特的個性。但是，簡·奧斯汀的小說作品并未采取傳統人物塑造手法，而是依靠人物對話和情節處理來展示出人物形象，塑造人物個性，通過這一方式，人物的形象變得更加生動具體，仿佛躍然紙上，也側面印證了每個小說人物的情感特點，增加了小說的藝術感染力，讓讀者讀來能夠產生共鳴，感同身受。譬如，故事中的一個角色斯蒂爾小姐是一名二十九歲都沒出嫁的姑娘，其只能通過人們的玩笑話來獲得些許精神上的慰藉，在人們將她和心儀對象戴維放在一起說笑時，她一方面表現得十分得意，一方面又極力辟謠，這種鮮明簡單的對話描寫，將斯蒂爾小姐別扭又渴望感情的“單相思”形象完美地呈現在讀者眼前。

對話，通常是文學作品創作人物形象的基本方式與手段，簡·奧斯汀小說中的對話簡單明了卻十分生動，富有個性，讀來便能想象出人的大致形象，所以評論家拿簡·奧斯汀和莎士比亞相提并論，喬治·亨利·劉易斯稱她是“散文中的莎士比亞”。《理智與情感》中，露西聽到埃莉諾將愛德華當作是自己的“心上人”后，擔心埃莉諾會搶走愛德華，便趕忙說自己和愛德華早已經訂婚了。雖然露西打著“知心朋友”交心的名號，但從她洋洋得意和矯揉造作的語調口吻中，讀者便可看出她狡詐、自私的性格，她對埃莉諾的信任是假，刺激是真。語言刻畫充分凸顯出了露西無恥的形象。再譬如，約翰開口閉口都是錢，就連與瑪麗安道別，都是說“不費分文就能向巴頓方向做遠距離旅行”，其貪婪、冷酷、吝嗇的形象通過語言描寫逼真活現地展示了出來。

幽默是一種語言風格、技巧，不是目的而是手段，其就像是帶刺的花朵，常諷刺人于無形之中。簡·奧斯汀并非第一位以幽默語言為內核的作家，許多作家都意識到了幽默的感染力，也有意識地在作品中加以運用。而簡·奧斯汀正是在借鑒了許多前代優秀小說家的經驗之后，方將自己的生活體驗和感悟融入到作品中，以嘲諷式幽默來表達自己的思想。譬如，在簡·奧斯汀另一本小說《傲慢與偏見》中，班納特太太是其極力塑造的一個喜劇角色，在開篇便寫道：“凡是有產業的單身漢，總要娶位太太，這已成為一條不變的真理。”其隱含的意思是凡是沒有錢的太太，總得找一位有錢的丈夫。小說在幽默嘲諷班納特太太的想法的同時，也描寫出了她狹隘、自私、唯利是圖的人物形象。

（二）內蘊理智的夸張語言

簡·奧斯汀小說中的人物常用一種較為夸張的語言來表達自己的想法，但在該語言背后卻是蘊藏著理性清醒，這讓讀者在讀來有趣的同時，又不免陷入思考。在簡·奧斯汀的經典小說《傲慢與偏見》中，咖苔琳夫人有一種夸張滑稽的趾高氣揚的性格，其將自己相貌平凡的女兒稱作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性”，而她自己則是“我想在英國，沒有幾個人能像我一樣真正欣賞音樂，也沒有人比我趣味更高”，而就實際來看，她的道德修養和她的高貴出身、夸張自吹形成了鮮明滑稽的對比，但其背后理智的深意卻是出身高貴和權勢大的人能夠趾高氣揚、顛倒黑白。而《理智與情感》中，這一點也有所體現，米德爾頓爵士將岳母評價為：“你比我最棒的獵犬還差呢！”這句比喻有夸張之感，讓讀者覺得幽默。米德爾頓爵士生動地描繪了詹寧斯夫人八卦、熱心的性格，其話語是一種嘲諷和活躍氣氛的行為。但是，這句話雖讓米德爾頓爵士和詹寧斯夫人覺得有趣發笑，卻并沒有讓埃莉諾母女幾人感到放松。從夸張幽默的話語背后，能清晰地看出英國當時社會背景下繼承權是十分重要的，而失去繼承權后的埃莉諾等人站在上流人士面前，只會覺得不知所措和自卑。

簡·奧斯汀曾經將自己的作品創作比喻為在“兩寸象牙”上“細細描畫”，經典的《理智與情感》便是如此描畫獲得的杰作。英國著名學者沃爾波爾曾道：“這個世界，憑理智來領會是個喜劇，憑情感來領會是個悲劇。”簡·奧斯汀以自己的理智來領會這個世界，寫出了這部書寫人情世態的“喜劇”作品，正是憑借了她女性特有的觀察力和深刻感悟，描寫的人物形象皆躍然紙上。

三、《理智與情感》中簡·奧斯汀的敘述技巧

（一）諷刺手法

諷刺是簡·奧斯汀小說創作中最顯著的特點，也是人們對其作品分析評論最多之處。在其小說《理智與情感》中，諷刺不單單通過故事的暗諷和語言的挖苦來表現，也融入到了故事的情節和人物的塑造中，同時還匯聚在了整體作品構思內，成為了小說的基調與風格標識。全面審視《理智與情感》，簡·奧斯汀主要采取了兩種諷刺寫法，一種是反諷，一種是滑稽模仿。例如，在小說中，簡·奧斯汀對瑪麗安就大量地使用了諷刺手法來進行描述，特別是當她受到感情挫折的時候，其諷刺更為顯著夸張，像是“我要是愛他的話，聽他那么索然乏味地念書，我的心碎成八瓣了”;在離開莊園的時候，其一邊徘徊于房前，一邊朝著“幸福的家園”和“熟悉的樹木”進行“揮淚話別”;其他還有對詩歌吟誦時多變、復雜行為的夸張細致地諷刺。這一方面能夠讓讀者直觀感受瑪麗安的情感，并覺得可笑，體現過分重視情感的后果;另一方面則體現出作者對英國哀傷詩歌的嘲諷。

在故事情節中，作者也運用了諷刺手法，像是在布蘭登第一次向瑪麗安表達自己的愛意的時候，瑪麗安覺得三十五歲的布蘭登年紀太大了，不應該再考慮婚姻，所以十分堅決地表示了拒絕，并認為自己永遠不會和這類人結婚。但是，在故事的最后，一直為保守感情折磨的瑪麗安還是和布蘭登走進了婚禮的殿堂，算是一個美滿的結局。可這結局也和前面瑪麗安的行為形成明顯對比，諷刺感滿滿，突出了作者對人們感情至上的嘲諷和對理智的強調。

當然，除了對感情、理智方面的討論外，簡·奧斯汀在小說中也對當時社會的氛圍進行了諷刺描寫，借由周圍人群的表現來彰顯。《理智與情感》中，周圍人對男性的評價，主要是評價其財產，并且社會上都認為財產只能由男性繼承。在小說中，布蘭登向瑪麗安表達愛意后，詹寧斯太太覺得“這倒是一樁美滿姻緣，因為他富有而且長得俊”。兩姐妹的哥哥則覺得：“可能是你的財產少讓他畏縮不前……但只需你獻獻殷勤，你便能抓住他……這是很容易辦到的啊。”在自己的妹妹生病后，其哥哥則想：“我說不來瑪麗安現在能否嫁給一個年收入在五六百磅以上的男人了。”其他還有露西在和愛德華訂婚的時候，發現其失去了財產繼承權，便馬上轉投他弟弟的懷抱，她認為金錢是先于情感的。這些都充分體現了當時社會的自私氛圍，作者在文學作品中充分表達了對這一點的討厭與憎惡。

（二）對比、對照手法

《理智與情感》主要描寫的是兩位主人公復雜曲折的婚姻追尋經歷，小說名“理智與情感”便運用了對比的手法，也是一種矛盾體。埃莉諾是“感情強烈”但同時又“冷靜理智”的姑娘，她在選擇結婚對象的時候，并不看重對方的儀表，而更重視其人品，所以她愛上了坦率熱情的愛德華，后來發現愛德華和露西訂婚后，其心中雖然十分傷心，卻能極力克制自己，仿若無事般交際應酬。后來，愛德華被母親和露西所排斥，埃莉諾依然對其不離不棄，最終和他結為伴侶，獲得了美滿的愛情。與埃莉諾形成對照的則是她的妹妹瑪麗安，她聰慧、熱情，感情至上，希望伴侶擁有出色的外表，因而拒絕了專一、有責任心但年紀大的布蘭登，而選擇了花花公子威洛比。在交往了一段時間后，瑪麗安遇到感情挫折，被拋棄后受到極大刺激，還出現了輕生的想法，多虧埃莉諾的安慰才恢復了正常。

在整個故事中，簡·奧斯汀對比兩姐妹不同的性格、感情經歷，是為了告誡讀者，在生活中不應當一味地感情至上，在面對選擇的時候，不能將感情作為唯一的選擇要素，而需要以理智來約束情感。這種對比、對照的敘述技巧能從故事的各個角落中看到。譬如，故事的主要男性角色之一的威洛比，其英俊帥氣，看似深情，實際上自私、冷漠、虛偽，且對感情缺乏責任感，虛有其表。而與之相反的布蘭登，雖然長相不出眾，卻十分有責任心，且用情專一，在初戀情人離世之后還用心地照顧其私生女。被瑪麗安嚴詞拒絕后，布蘭登仍舊衷心祝福其能夠收獲幸福，而在瑪麗安陷入絕望與悲傷后，他則一直陪伴在她身旁，給予她支持和鼓勵。此外，愛德華也是一位“理想男性/丈夫”，愛德華在遇見埃莉諾之前便和露西訂了婚，但沒想到之后陷入了對埃莉諾深深的愛戀中無法自拔。但是，他并未像威洛比那樣始亂終棄，面對母親要求他取有錢女，不然就取消繼承人身份的壓力，他仍舊選擇娶露西。所以，簡·奧斯汀站在埃莉諾的角度對愛德華的人品給予了高度的肯定。他是一個類似于“葛蘭底森式”的人物形象，始終將責任感、榮譽和對弱者的擔當放在首位，有著高貴的氣度。

除了主人公兩姐妹，形成對比、對照的人物還有小說中兩姐妹的母親與她們的哥哥。兩姐妹的母親是個平凡的家庭主婦，其主要表現為感情用事和愚蠢，將浪漫堅定視作人生信條，簡·奧斯汀如此評價她：“常識，起碼的關心，起碼的精神，都淹沒于她富有浪漫色彩的微妙性格中。”在丈夫去世后，她并沒有擔負起生活的擔子撫養三名孩子，而是成日悲痛，家庭瑣事都被埃莉諾承擔。而作為兩姐妹的兄長，約翰則表現出一種自私、吝嗇、唯利是圖的性格，對同父異母的妹妹極端苛刻，從剛開始準備資助妹妹們一年三千英鎊，到后面一年一百英鎊，再到最后只幫助搬家，可以說和兩姐妹形成鮮明對比，同時，也體現了簡·奧斯汀對男權的解構與抨擊。

總而言之，在簡·奧斯汀完成的六部小說中，如果說《傲慢與偏見》是其知名度最廣的作品，那《理智與情感》則是其思想成熟的代表作品。在《理智與情感》這本小說中，作者簡·奧斯汀充分運用了幽默、夸張的語言風格與諷刺、對比的敘述技巧，來真實地描繪了她周圍的世界，雖然范圍狹窄，但內容卻深刻，給世人留下了一部經典流傳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