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思瑤
傍晚,夕陽隱退到薄云身后,饒有興致地觀望著逐漸熱鬧的校園。人山人海中,我又看到了那個穿著校服的老人。
老人正拿著一把竹條掃帚清掃落葉。晚風吹落樹葉后仍不罷休,繼續吹過他瘦小的身體,他握緊豎立起來比他人還高的掃帚,忙著四處走動,像一葉搖搖晃晃的扁舟。
我想起第一次遇到老人的情景。那天下課鈴響后,我去往科教樓打印資料,在離科教樓不遠的石墩下,一個身著校服的“孩子”背對著我,拿著一根細長的竹條掃把,清理著拐角處的灰塵。夕陽打在他的背脊上,他的背彎著,好似一道寂寞的拱橋。
我走近他,輕聲詢問他的名字,他趕忙站起,轉身看向我,我才看清他的樣子。
老人的個頭甚至不足一米五,頂著一個學生寸頭,手足無措地望著我,滄桑的面容與稚氣的打扮有著笨拙的反差。
我把目光從他臉上挪開,沖他點頭示意,準備離去,在轉身前,我的目光落在了他握著掃帚的手上。他弓著的拳頭如孩童般大小,但黝黑結實,手背上爬滿了粗糙的紋路,如同不遠處梧桐樹的樹皮。
快走進科教樓時,我又回頭望向老人。只見拿起掃帚的老人往樹林小道的深處慢慢走去,校服后面有一大塊灰白色的水跡,顯然是被汗水濕透了。可他未曾放慢腳步,也未曾回頭。
到了樹林的盡頭,老人終于停了下來。他的影子被夕陽拉得又細又長,和那些高高的梧桐樹影重疊在一起,仿佛是樹的一部分。
待我走出科教樓時,他仍然拿著掃帚,細心地把飄落的葉子裝在籃筐里,一籃接著一籃地倒入小車中。枝頭的樹葉在微風的吹拂下沙沙作響,老人的動作和摩挲的樹葉聲一般溫柔。
我向老人走去。接近老人時,他看了我一眼,停下了揮動的掃把,洋洋灑灑的灰塵飄落在他的肩上,褲腳上,老人沒有拍落它們,只是往旁邊站了些,為我讓出一條路。
我也停住了腳步,輕聲問道:“您的孩子也在學校工作嗎?”
明白我是過來和他說話的,老人笑了,回答道:“在街上工作呢!兒子是掃大街的。”老人的眼睛彎成了溫潤的月亮,繼續補充道:“他在街上掃,我在學校掃。
我們都能干得好。”
我點點頭,衷心地說道:“祝您健康。”
老人說:“謝謝,謝謝。”
和老人告別后,我便走出了林蔭道。上完一節晚自習后,我站在教學樓二樓的拐角處,向梧桐林望去,再次看見了老人。
老人已收拾好清潔工具,從一旁的小棚慢慢走出來。他的右手提著一個白色塑料袋,塑料袋里裝著半袋的醬油炒飯。
老人沒有馬上離去。他倚靠在路燈柱下,望著腳下的土地出神。黃昏的路燈把老人的影子拉得很長,遠遠看去像扎根的樹。
一陣風吹來沙沙的歌聲,時光在歌聲里有了短暫的停留。難得慢下來的時間里,老人抓穩了塑料袋,一步步地朝著明天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