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怒波
面對《珠峰海螺》這樣一部虛構敘事題材,我的概念是非常敏感的。
美國的敘事理論研究學者布萊恩·理查森將現實主義的小說表述形式稱為“模仿的”。他認為:“幾乎所有的敘事理論都是基于模仿的假設,并從模仿的立場出發,認為敘述者用人的口吻講述故事,具有人的特征,敘事作品中的場景和事件也與我們在實際生活中所遇到的相似。讀者基本上是用他們理解的日常生活中的人和事的方式來對待虛構作品中的人物和事件。這種模仿的方法是有用的,所有作者都力圖追求寫實或自然逼真的效果,自然而然地試圖重現基于自己生活經驗的情形。……這就是為什么‘忠實于生活’‘逼真’‘忠實’‘現實’這些說法及其他同義詞一樣,一直是給予許多虛構作品的高度贊揚。”①但是,《珠峰海螺》這部虛構作品中的人物和事件與現實讀者的生活場景和閱讀經驗是存有很大差距的。主人公英甫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中脫穎而出的“新人——企業家”,故事中的商戰和高山極限挑戰都是讀者所不熟悉的生活場景。因而,讀者極有可能把這部虛構作品放在非虛構作品的作者自傳的祭臺上來評判,致使以虛構的模仿的現實主義的敘事來對作者所依靠的時代背景和人性審美的愿望和功能喪失。怎么辦?在創作中,我采取了“隱含作者”的寫法。使用人物之間的對話實現講述的功能。在許多商戰場景和山難場景中,相對立的人物的對話既作為推動故事情節發展的事件,也成為一種“故事動力”的敘事模式。因此,力圖讓人物說話,讓作者“死去”。讀者由此沉浸于人物對話表現出來的沖突中,故事就成為了故事,而不是被認為是某人的自傳。由此,也形成了一種“讀者動力”。
改革開放的最大動力是中國社會的企業家精神的形成。把主人公英甫這樣的民營企業家置于兇險極限的商戰和山難場景中,有助于表現出時代的英雄氣質。所以,商場沖突的多角度以及參與沖突的人物的多類型,體現了在利益之中人性的莫測。在山難中,生與死的考驗作為一種隱喻襯托出主人公的英雄末路或者說是絕地恐狼的悲壯。這是一個大時代,大場景,大事件的人類歷史階段。所以,我們也需要一種大英雄。如此,故事的空間結構被建構于京城——珠峰、商場——山難之中。故事的時間構成框限于三天之中。這是因為在珠峰的山難中還沒有能活過三天的人。經過陳曉明先生的提示,我借鑒了海明威的《乞力馬扎羅的雪》中倒敘、回憶的寫作手法,通過主人公英甫的回憶,形成了山上和山下的事件重現,把虛構的故事講圓了。也就是說,通過結構主義的構圖,小說的結構力圖形成詩學的對稱審美。以山上與山下、商戰與山難、過去與現在的三重版塊完成了模仿敘事。
總之,虛構的故事一定不是后現代主義的反模仿,一定是具備真實的活生生的現實主義生活因素。在這個意義上,《珠峰海螺》是對中華民族一個偉大時代的審美。它具有的故事稀缺性和神秘性,滿足了讀者的探秘心理,也從而塑造了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中的一代“新人”的形象。這個“新人”,是時代的“寵兒”,但是,在經過商戰的洗禮和山難的心靈凈化發問后,這個“新人”的靈魂如何安置呢?親愛的讀者在掩卷之時,會將這個“新人”看成是“始胎的”,因而是免罪的,還是不過是一種人的主體性的代表“野蠻人”?由此,《珠峰海螺》中的主人公就擁有了一種其他小說中人物所不具備的特權——在人類的頂峰受難并昂首悲問。
問題是,誰在上面呢?
也就是說,誰能勸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