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進才
不識字的父親居然能說出這樣的“高論”,讓我大感吃驚。父親告訴我,這都是他看電視聽主持人說的。“我雖然什么都不懂,但我知道聽黨和政府的話,黨和政府肯定是一心一意為老百姓好。”

自我記事起,父親就在蹬三輪車,從破曉蹬到夜深,從人力蹬到電力,從滿頭黑發蹬到頭上只敷著絨絨的白發。以前,他往肩膀上搭一條毛巾,每天都神氣活現的。如今,哪怕已是春天,他仍裹在厚皮夾克里,時不時就低垂著頭發呆,直到打起瞌睡。
“沒生意。”輕飄飄的三個字的背后,是父親日復一日眼巴巴的守望、一無所獲的落寞以及輾轉反側的難眠。本就沒多少人愿意坐三輪車了,以前照顧生意的老顧客減少出門后,父親的生意便時常被“剃光頭”。以前一天掙一百多他都無動于衷,現在二十塊錢就能讓他喜形于色,如果掙到四十以上,更是要在晚上和別人吹牛時反復提及。可是,一周里最多有一天能有這樣的收入,剩下的六天要么一天只能掙十塊錢,要么空著手出門,再空著手回來。
父親說:“如果沒點積蓄,只出不進,該怎么過日子?”幸好,這兩年父親開始拿退休金了——他之前在小廠子里做木工,錢不多,但也比現在蹬車掙得多,過日子不成問題。我自從大二獲得學校的獎學金后,就沒再找家里要過錢。寫作幾年后,稿費甚至比父親掙得還多。而我還沒踏入社會,不需要養家糊口,所以我和父親各自把自己照顧好,兩口之家就能安然無恙,這也算不幸中的一幸。
一次,我跟父親抱怨說由于學校封校管控,導致自己生活上的各種不如意。父親聽后非常嚴肅地批評我說:“再難受你都要忍著,絕不能偷跑出去給國家添麻煩。萬一感染上病毒,不僅是對自己的生命不負責,也是對別人不負責。”父親說,疫情管控肯定不會長久,“中國用七十多年的時間創造了多少奇跡,不可能被病毒難倒。我們越是聽從號令,越是團結一心,就越能更快地把疫情的難關闖過去,然后一切回歸正常。”
不識字的父親居然能說出這樣的“高論”,讓我大感吃驚。父親告訴我,這都是他看電視聽主持人說的。“我雖然什么都不懂,但我知道聽黨和政府的話,黨和政府肯定是一心一意為老百姓好。”和我通電話時,父親坐在三輪車的車廂里,像在守著客人前來叫車。他終究是放不下,但再怎么想蹬車出門,他都只是把這個念頭憋在心里,大門始終緊緊地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