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人詩選

◎[巴西]馬諾·德·巴羅斯 等

◎一串葡萄 譯

這組詩歌來自墨西哥、葡萄牙和巴西的7 位詩人，寫作年代不同，題材不同，風格迥異，但都很精彩。 《拾荒者》喜歡“剩余之物”，正是這種嗜好讓他與眾不同，讓他創造了一個獨有的世界。《永遠的母親》告訴我們，母親是永恒的，即使上帝叫母親離開我們，母愛也會伴隨我們終生。 《你的眼睛》容納得如此豐盈，只因這是“你”的眼睛。《自譯》，沒錯，每個人都是自譯者，一俟出生便開始翻譯，而自己翻譯自己是最難的譯事，皆因這不僅僅是《手的勞作》。 既然如此，時而放空自己也是好的，就像佩索阿給我們的《自由》偏方：該做的事情不做。 不過，不能忘記《做一個詩人》，盡管并非每個詩人都可以“高呼一聲就喊出全世界”。這組詩由澳門大學葡文翻譯碩士班同學在我的指導下共同翻譯完成，因此署名“一串葡萄”。

拾荒者

[巴西]

我用詞語編織我的沉默

不愛只會傳達信息的詞語

我敬重伏地生活的詞語

像水、 石頭、 蛤蟆

我善于聆聽水的口音

我尊重渺小之事

也尊重卑微之人

比起呼嘯的飛機， 我更愛昆蟲

比起疾飛的導彈， 我更愛烏龜

我身上有種天生的遲緩

生來就為了喜歡小鳥

為此， 我有無盡的快樂

我的小院比世界還大

我是一位拾荒者

我喜歡剩余之物

如同可愛的蒼蠅

喜歡殘羹剩飯

我希望我的聲音

美妙如歌

因為我不屬于程序

我只想創造

我只用詞語

來編織我的沉默

永遠的母親

[巴西]

為何上帝讓母親離我們而去？

母親是不死的。

她是忘記時間的時間，

是風吹雨打仍不熄的燈盞，

是皺紋隱藏的天鵝絨，

是純凈的水， 純潔的空氣，

純粹的思想。

死亡收割轉瞬即逝的事物，

不留痕跡。

母親， 以其恩典，

與永恒比肩。

但為什么上帝不忘有一天

將母親帶走？

——真是解不開的謎。

假如我是世界之王，

我將頒布法律：

母親永不逝去，

永遠和她的孩子在一起。

盡管孩子也會老去，

可他仍是個小孩子，

小如一粒玉米。

你的眼睛

[墨西哥]

你的眼睛是閃電的祖國， 淚水的故鄉，

言說著靜默

是無風的風暴， 無浪的海洋

籠中的鳥兒， 金色的睡獸

是真理般真實的黃寶石

是林間空地的秋日， 陽光棲在樹的肩頭歌唱

所有的葉子都是飛鳥

是星眸下清晨邂逅的海灘

盛滿火之果實的籃筐

喂養詞語的謊言

是今世之境， 遠方之門

正午時大海平靜的脈動

是顫動的宇宙

寂寥的風景

做一個詩人

[葡萄牙]

做一個詩人， 是做比所有人

更高大更非凡的人！ 是用親吻咬噬！

是即使沿街乞討， 也如遠方

痛苦之國的國王， 樂善好施！

是哪怕不知曉所欲何求，

也要燃亮一千個愿望！

是身體里有一個星球在閃光，

是長出鷹隼的利爪和翅膀！

是忍饑挨餓， 是對無垠的焦渴！

是以黃金與錦緞的清晨， 披上盔甲，

是高呼一聲就喊出了全世界！

是愛你， 不顧死活地愛你……

是讓你成為我的魂靈、 鮮血和生命，

并歌唱著告訴每一個人!

自 譯

[巴西]

一部分的我

是整個世界；

另一部分的我， 誰也不是，

無底之深。

一部分的我

是成群的人；

另一部分的我

是孤獨的陌生人。

一部分的我

斟酌， 權衡；

另一部分的我

恣意妄為。

一部分的我

吃午餐， 用晚餐；

另一部分的我

驚愕不已。

一部分的我

永恒不變；

另一部分的我

突然找到了我。

一部分的我

只剩暈眩；

另一部分的我

訴諸語言。

把一個部分

譯成另一個部分

——這個問題

事關生死——

會是藝術嗎？

自 由

[葡萄牙]

多么愉快呀

該做的事情不做，

要讀的書

也放著不讀！

閱讀很惱人，

學習也無用。

太陽不懂文學

也能光灑大地。

奔騰的河流，

或急或緩，

從無什么初版之說。

而這樣一陣無比自然的

清晨的微風，

則仿佛時間無盡，

不覺匆忙

……

書是一沓印了墨水的紙。

學習是在模糊

無和沒有的區別。

多么美好啊，

在有霧的時候，

等待塞巴斯蒂昂國王，

管他來與不來！

詩歌、 美德和舞蹈很偉大……

但全世界最棒的還是孩子們，

是鮮花， 是音樂， 是月光， 是太陽，

但太陽會犯錯，

除了創造生命， 也會使大地干涸。

比之更美好的

是基督，

他可不懂什么金融

更沒有什么藏書……

手的勞作

[葡萄牙]

我開始注意到： 這只手

寫詩的這只手

老了。 她不再熱愛沙丘上

的沙子， 午后的

細雨， 薊花上

的晨露。 如今她偏愛她

苦悶的音節。

她總是比另一只手更加辛勞，

那個嬌生慣養， 有點懶散，

更加漂亮的姊妹。

她總是干

最苦的活兒： 播種， 收割，

縫紉， 擦洗。 當然，

還有愛撫。 種種

苛求， 最終使她疲憊。

終點不會太遠：

別忘了

她的高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