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只是一環，產業鏈仍然以中國為主

侯雋

一輛輛摩托車人頭攢動，數十家招工中介的店面依次排開，拖著行李箱的人們在這里被分發到大大小小、不計其數的鞋廠、服裝廠、電子廠，成為車間里流水線上的一員。

2022年，越南制造正在以嶄新的面貌引起廣泛關注，一組組來自越南的統計數據，擾動著市場的神經。

在向中國制造學習的過程中，越南跑到了哪里？中國企業能否把丟失的訂單搶回來呢？

《中國經濟周刊》記者專訪了商務部研究院國際市場研究所副所長白明。

中美貿易爭端使得東南亞國家“漁翁得利”?越南與深圳沒有可比性

2022年5月12日—13日，美國—東盟領導人會議在美國首都華盛頓舉行。美國在會議期間宣布，將投資1.5億美元用于與東盟國家開展多領域合作。

美國副總統哈里斯會見東盟國家領導人時宣稱，美國作為“印太國家”，未來將“世世代代”（for?generations）參與東南亞事務。

《中國經濟周刊》：美國在這個時候宣布投資東盟國家，會不會加大力度投資越南制造業？

白明：勞動密集型產業一直以來都是中國外貿進出口的優勢。但近年來，中國勞動密集型產業越來越多地受到來自東南亞國家的挑戰。越南的外貿形勢喜人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與美國的貿易，尤其是越南與美國貿易的增長又在很大程度上源自中國對美貿易的轉移。

目前除了越南以外，印度尼西亞、柬埔寨等東南亞國家也日益受到全球制造業大國的青睞，制造商紛紛將工廠設置到該地區。尤其是當前的中美貿易爭端使得東南亞國家“漁翁得利”，而且越南這些年加入了《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CPTPP），又簽署了越南—歐盟自貿協定，它的自貿伙伴的覆蓋率超過中國，這也將有助于其今后的對外出口。

此外，我們要看到美國給越南的投資口頭承諾大于實際意義，1.5億美元并不是一筆大投資，其中還包括4000萬美元建設清潔能源基礎設施等，我國才是東盟的最大貿易伙伴，商務部的數據顯示，2020年和2021年中國一直是東盟的最大貿易伙伴。

《中國經濟周刊》：據深圳市近期公布的數據，今年一季度，深圳全市進出口總額7404.8億元，同比下降2.8%。其中，出口4076.6億元，下降2.6%。而越南一季度貨物貿易總額為1767.5億美元，同比增長14.3%。其中，出口總額為891億美元，同比增長13.4%。如何看待一季度越南出口超過深圳？

白明：我認為二者沒有可比性，因為深圳只是中國的一個外貿大市，而越南是一個國家。我們從規模上來對比，2021年中國外貿總額6萬億美元，越南外貿總額0.66萬億美元，越南僅是中國的九分之一，所以中國領先優勢非常明顯。當然，?對于全國外貿來說，廣東穩，全國基本盤才穩。

越南制造與中國制造的關系

《中國經濟周刊》：目前越南制造發展狀況是什么樣的？在國際上處于什么樣的位置？

白明：越南的經濟政策和發展模式，和中國曾經走過的路表現出了很大的相似性，可以說越南制造在過去一直是中國制造的追隨者。

按照產業鏈的國際分工，有4個階段，第一是原來進不了產業鏈，第二是進了低端產業鏈，第三是擠進高端產業鏈，第四也是我們追求的產業鏈的主導權。越南目前處于全球產業鏈的低端位置，是第二階段，越南制造業主要是勞動密集型產業，比如電器加工、制鞋、箱包制造等。從貿易結構看，越南出口的產品以紡織品等為主，高新技術產品很少。我國處于第三階段，正在向第四階段努力，中國要生產和出口一些附加值更高的產品才能更加代表中國制造。

《中國經濟周刊》：隨著越南制造的發展，會成為中國制造的最大對手嗎？

白明：從越南制造業的兩頭來看，上游的供應還在很大程度上繼續依賴中國，是中國制造的外延。舉個例子，我們向越南出口棉花，越南加工成布料等初級產品，這從每年的進口數據中能夠看出來。中國對越南的出口有兩大特點：第一，中國向越南出口的大部分產品是中間品。第二，中國企業對越直接投資和產業轉移是帶來對越南中間品出口上升的重要原因。因此，越南并不是中國的競爭對手，雙方一直互補。越南只是鏈條上的一環，整個產業鏈仍然是以中國為主。越南制造的下游消費則依賴歐美等海外市場。

但是，這不意味著中國制造便可以高枕無憂。因為誰也不甘心一輩子當追隨者，都想成為超越者。越南近年在服裝、紡織、電子領域發力，能看出在新一輪的產業革命和地緣政治摩擦下，越南也讓我們丟掉了一些訂單。同時，我們還應該看到，無論是中國制造還是越南制造，都不是最賺錢的，最賺錢的是產業鏈運營者，比如韓國三星、美國蘋果公司。這些大公司牢牢把控上游、下游甚至全產業鏈，中國、越南甚至日本都是產業鏈運營者布局里的一個棋子。因此，對中國制造的任務是既要保持優勢地位，形成新舊產能緊密轉接，又要創新進行產業的躍遷升級，這需要極高的智慧。

中國企業如何把失去的訂單搶回來

《中國經濟周刊》：目前由于受疫情影響，導致珠江三角洲和長江三角洲很多工廠階段性停產，致部分訂單流失到越南，有報道說越南很多廠里的訂單都排到10月份。隨著中國復工復產，如何才能把訂單搶回來呢？

白明：在短期之內，由于疫情防控的原因，可能有些訂單流失了，但長期內不會。這是因為越南制造的短板所致，越南的基礎產業薄弱，沒有形成一個制造業體系和制造業集群，依舊是碎片化的產業。其實是越南在零部件、原材料方面大量依賴進口，很容易被人卡脖子。以目前令人關注的服裝業來說，訂單轉移出去的同時也會帶動我國面料的出口，越南做服裝的很多面料是需要從中國進口的。中國依然具有完備的產業集群優勢、技術積累和配套優勢，短期內沒有國家可以取代。

《中國經濟周刊》：我國正推動產業鏈“騰籠換鳥”，從東部向中西部地區轉移，我國中西部在摩托、汽配、電子等領域，面臨著與越南、印度等新興市場的競爭，您認為我們應該做什么樣的準備？

白明：中西部地區通過“一帶一路”倡議、中歐班列、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等和很多國家的經濟帶都已打通。目前，我國東部地區要往更高水平邁進，東部勞動密集型產業要“騰籠換鳥”，向中部西部轉移。

我國中西部地區一方面打造營商環境，另一方面要把固有的優勢放大，比如西部西安、重慶、成都的電子工業，中部安徽的太陽能產業、湖南的工程機械、武漢的冶金鋼鐵等，還要結合國內的統一大市場建設，在新發展格局中找到位置。

（本文刊發于《中國經濟周刊》2022年第10期）FA430EB0-E87B-44CA-9656-D5C7FF30591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