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淑君 焦倩瀅
(上海師范大學,上海 200000)
近年來,有一批上市公司被出具了非標審計意見。審計意見分為標準審計意見和非標準審計意見兩大類。標準審計意見可以增強利益相關者對企業的信任;相反,非標準審計意見則表明企業財務報表或經營狀況存在一定差錯會引起涉眾的關注,作出不利于企業的決策。通過對獲得標準審計意見和非標準審計意見的企業進行比較,發現被出具非標審計意見的企業反而將在明年增加研發投入。然而,產品創新并不是企業進行研發的唯一目的,企業與市場間存在信息不對稱,導致企業增加研發投入的動機變得不明確。目前文獻在研究有關企業技術創新的問題時,一般默認企業投入資源進行研發活動是為了給企業帶來技術進步和競爭優勢。然而一個值得引起注意的事實是,我國的發明專利申請量不及專利申請總量的1/3,總體創新效率不高 (朱德勝等, 2016),并且不同企業之間的創新效率和技術水平存在明顯的差異。有鑒于此,本文以2007年~2019年度我國上市公司為樣本,從創新動機的視角出發,結合信號理論,將非標審計意見與企業技術創新結合起來,并對以下問題進行了探討:第一,非標審計意見是否真的會影響企業下一年的研發投入?它的機制是什么?第二,企業增加研發投入的動機是什么?是為了增加企業的技術進步和競爭優勢,還是一種虛假掩飾行為?本文從企業創新動機的角度出發研究創新行為,對利用創新驅動因素拉動經濟持續健康發展,有著重要的實踐意義。
企業技術創新是一個復雜動態過程,受到多個因素的影響制約,現有的文獻對影響企業技術創新的因素進行了一系列研究,大多是企業微觀層面、外部環境兩個方面的因素。比如產權性質,部分學者認為所有權的國有比例會抑制企業創新(李后建等, 2015; 馮根福等, 2021);袁建國等(2015)認為企業政治關聯阻礙了企業創新活動,降低了創新效率;關于稅收優惠對企業創新的作用主要存在兩個觀點,有學者認為政府補貼能夠鼓勵企業擴大研發投資規模,促進企業開展研發和創新活動(Carboni, 2011),因此技術創新的市場失靈可以被有效補充,對企業創新具有積極作用;然而另一種觀點認為政府補貼對企業創新是負向影響的,(章元等, 2018;白旭云等,2019),認為政府補貼會使企業減少自主創新,存在擠出效應;江希和等(2015)、馬文聰等(2019)認為對企業技術創新來說,稅收優惠的影響比較小,但是企業卻有可能為了得到稅收優惠,從而偽造研發投入強度。我國不同地區的市場化水平仍然不均衡,企業研發投入和創新活動也受市場化影響,文豪(2009)、魯桐等(2014)都指出,良好的市場化環境有助于企業技術創新,是外部積極影響因素。Arrow(1972)認為,競爭條件下的企業創新激勵明顯高于壟斷條件下的企業創新激勵。多數學者認為良好的市場化環境可以提高資源配置效率,對企業技術創新有顯著的促進作用(白俊紅等, 2021; 魯桐等, 2014; 祖克等, 2007)。
技術創新的來源是什么?如何度量技術創新?內生增長理論中,技術創新是關于研發投入的函數。魯桐等(2014)用研發支出占總資產的比重和研發支出占營業收入的比重來衡量技術創新。萬建香(2016)用教育支出代表技術創新的投入或過程。唐未兵(2014)用科技經費投入占GDP的比例衡量來技術創新。創新產出又分為專利產出、新產品產出(段姍等, 2014)。余明桂(2016)用專利申請量來衡量企業的創新產出。唐松等(2020)用企業的發明專利申請數來表示企業的核心技術創新能力;李陽(2014)用專利授權量的對數和新產品銷售量的對數來衡量技術創新。也有學者從創新效率的角度度量技術創新,馮根福等(2017)、張建順(2021)以專利授權與研發投入絕對額的自然對數的比度量企業創新效率。
審計意見蘊含著公司財務和經營方面的信息,因此受到外部利益相關者的關注。公司被出具了非標審計意見,通常可以理解為該公司存在經營風險或財務報告錯報的風險并且會給公司帶來一些負的異常回報。根據斯賓塞的信號傳遞理論,在市場信息不對稱的情況下,企業會采取一些行為,來證明自己是高質量的企業,區別于低質量的企業(Spence, 1973; Ivan Montiel, 2012)。國內外不少學者通過對審計意見的相關研究,發現非標審計意見會引發外界對企業的負面評價,負面評價會導致企業進入一個更惡劣的環境,陳麗蓉等(2010)、魏志華(2017)發現當期非標意見會對下期的債務融資成本產生負面影響;王金祥(2020)對典型行業數據進行研究,結論發現,非標準審計意見對企業的商業信用融資能力存在負面影響。為了提高企業的商業信用,增強供應商等合作伙伴以及投資者的信心,企業管理層有動力采取多種方式來傳遞積極信號。作為經濟發展最主要的動力來源,企業創新無疑是實務界關注的焦點。因此,企業創新無疑是一個很好的積極信號。楊志強(2021)研究發現我國債券市場能識別研發創新信息并將其解讀為積極信號,從而降低“重研發”企業的融資成本,提高資源配置效率。與一般的生產性活動不同,企業創新作為一種研發活動,其創新資金具有高投入性。因此,企業有動機增加研發投入作為一個積極信號。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假設:
H1:企業在收到非標審計意見后會增加研發投入。
現有文獻更多是從創新內容和創新強度對企業創新行為進行分類,極少文獻從動機視角來分析創新行為。而事實上,除了以推動技術進步和保持競爭優勢為目的的創新行為外,還存在以獲取其他利益為目的的創新活動,是一種策略行為(strategic behavior) (Tong等, 2014)。信息中介發育不完整,信息公開不透明,企業與市場之間存在信息不對稱問題,而市場往往處于信息的劣勢方。而創新涉及多個階段,市場往往很難持續關注并了解企業的創新行為。這種信息不對稱會影響企業從事研發活動的真正目的。部分基于專利視角研究企業創新的文獻發現,以專利申請衡量的企業創新行為有時表現為一種策略性行為(Dosi等,2006; Hall等, 2012; Tong等,2014)。這意味著,企業的“創新”僅僅是管理層的一種策略,其目的并非為了實質性地提高企業的技術競爭力,而是為了獲取某種利益,很多時候表現為對市場以及政府政策的迎合。基于信號理論,企業有動機避開實質性創新。因此,本文提出假設:
H2:企業在收到非標審計意見之后并不會增加實質性創新。
(1)解釋變量:審計意見(op)
當公司的年度財務報告被注冊會計師出具標準無保留意見時取值為1,否則為0。
(2)被解釋變量:研發投入(rd)
研發投入(rd)=研發投入總額/營業收入。本文把企業申請發明專利(而非實用新型和外觀設計專利)的行為衡量實質性創新,用專利申請年度作為公司的創新產出年度。
(3)控制變量
本文在考察非標審計意見對企業技術創新的影響時,控制了董事會規模(dsize)、公司上市年齡(listage)、產權性質(soe)、公司規模(size)、獨立董事比例(dir)和公司前10位大股東持股比例之和(cr10)以及其他財務指標: tagr(總資產增長率)、負債比率(Lev)和資產收益率(Roa)。
為了驗證企業在收到非標審計意見之后的技術創新情況,本文構建如下模型:

2007年,我國修改了會計準則與審計準則,因此,本文選擇2007年~2019年我國滬深兩市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對象。本文數據主要來源如下:公司審計意見以及創新數據來源于國泰安數據庫和上市公司年報;控制變量的數據來自于國泰安數據庫。為了降低極端值的影響,本文對企業層面的連續變量均進行了1%和99%的Winsorize處理。以下數據報告均是處理后的數據結果,數據處理與分析均使用stata16完成。
表1是對本文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從表中可以看出,審計意見(op)的均值為0.033,代表大概有3%的企業被出具非標審計意見。企業創新投入(rd)的均值為0.04,標準差為0.044。專利總申請數量(Patent)的均值為95.58,標準差為632.3,發明專利的申請量(patenti)的均值為27.54,不及專利總申請量的1/3,標準差為237.3。不及專利總申請量的1/3,標準差為237.3,說明我國企業的創新缺乏技術性創新,實質性創新能力不足,且公司間創新能力參差不齊。

表1 Decriptive statistics
表2反映了非標審計意見與企業研發投入以及實質性創新的回歸結果。表中第(1)列的被解釋變量為研發投入,第(2a)列為專利申請總量,第(2b)列發明專利申請總量。從表中可以看到,在控制了各控制變量以及時間和行業效應后,解釋變量非標審計意見對研發投入、整體創新水平以及實質性創新水平的回歸系數分別為0.0048、-0.9029和-1.1138,并且都在1%的水平下顯著性。說明非標審計意見之后企業的確會增加研發投入,說明對企業來說,技術創新可能是一個有效的信號行為,但是企業的創新總量和實質性創新數量是減少的,說明企業增加了研發投入,但是并沒有提高真正的創新能力,實現技術飛躍。本文的假設1和假設2成立。

表2 回歸結果
本文基于信號理論,采用上市企業2007年~2019年度數據,從企業創新動機的角度出發,在理論分析的基礎上實證檢驗了非標審計意見對企業技術創新的影響。本研究發現:(1)企業收到非標審計意見之后,會在下一年增加研發投入;(2)企業增加研發投入,并不是為了提高技術創新,可能只是一個積極信號,在當前情況下為了消除消極影響的一種手段,并沒有實質性地提高企業的創新能力;(3)通過高新技術企業和非高新技術企業的分組檢驗,發現非標審計意見對技術創新的影響只存在于高新技術企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