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燁
我國曾是瘧疾流行非常嚴重的國家,新中國成立前后,每年至少有3000萬瘧疾病例,病死率約為1%,人們談“瘧”色變。時光荏苒,到2017年時,我國已經做到無本地原發瘧疾病例報告。連續4年無本地病例后,2020年,我國向世界衛生組織發出了消除瘧疾的認證申請,自豪地向世界表明實現無瘧疾是一個可行的目標。
鑒于中國抗瘧的重大成果,2021年6月30日,世界衛生組織發布新聞公報,稱中國正式獲得消除瘧疾認證。公報稱,中國瘧疾感染病例由20世紀40年代時的每年3000萬減少到零,是“一項了不起的壯舉”。
新中國成立前,我國的醫療衛生事業長期處于落后的狀態。早在革命之初,以毛澤東為首的中國共產黨人就十分關心人民群眾的醫療衛生保障,提出衛生工作必須堅持“一切為了人民健康”的方針。
新中國成立后,中央人民政府衛生部正式成立。此后,中央相繼成立了國家中醫藥管理局、國家計劃生育委員會、中央愛國衛生運動委員會等部門,地方也紛紛建立起醫藥衛生的行政管理機構。

新中國成立前后,每年至少有3000萬瘧疾病例,病死率約為1%,瘧疾嚴重影響生產和生活。
1950年8月,第一屆全國衛生會議首次提出了“面向工農兵,預防為主,團結中西醫,衛生工作與群眾運動相結合”的衛生工作方針,提出通過加強政治領導、提高專業技術和動員群眾參加實際工作,盡一切可能控制傳染病。同時,通過了《關于健全和發展全國衛生基層組織的決定》,各級人民政府有步驟地建立起基層衛生組織。
到1950年年底,全國81.4%的縣都建立了衛生院、衛生所。到1951年9月,在總結新中國成立以來的成績和工作中存在的問題時,毛澤東提出“今后必須把衛生、防疫和一般醫療工作看作一項重大的政治任務”,明確了我國衛生工作的定位,為黨和政府領導衛生工作奠定了基本思想。
由于確立了預防為主的防疫方針,為改善人民生活環境,20世紀50年代初興起了轟轟烈烈的愛國衛生運動,重點清理環境、消除垃圾,為殺滅蚊蟲、防治瘧疾起到了重要作用,極大地改善了人們的生活。20世紀60年代后鋪開的農村合作醫療和赤腳醫生模式等,也為各類疾病防治提供了堅實的基礎。
瘧疾防治工作面廣量大,直接關系到人民群眾的切身利益。瘧疾防治工作離不開黨的領導和專業技術隊伍的指導,也離不開廣大人民群眾的參與和配合。

在控制大暴發流行階段,生產隊、合作社等社區共同參與全面休止期根治和全面預防服藥等抗瘧活動,形成了聲勢浩大的全民動員、全面參與的局面。鄉村(廠礦、企業、學生)醫生、農村(車間)不脫產衛生員、接生員、衛生積極分子都被組織起來接受培養和訓練,戰斗在抗瘧工作的一線。他們起早貪黑、風雨無阻,不僅要做到發藥到人、看服到肚,還要做好宣傳教育工作,甚至有一些人在送藥途中遭遇不測而殉職。自1974年蘇魯豫皖鄂5省開始的瘧疾聯防聯控,10年中先后進行了14822萬人次的瘧疾傳播休止期治療工作,21275萬人次的預防服藥和1217萬人次的瘧疾現癥病人治療工作。
此外,各地根據自身地理水土條件,動員廣大群眾疏通溝渠、治理積澇、引流灌溉,采取稻田濕潤灌溉、稻田養魚等瘧疾防治與生產相結合的措施,既有效控制了稻田中蚊蟲孽生的條件,又節約了水源、達到糧食增產的目的。據不完全統計,在1957年冬到1958年底的一年多時間里,全國發動并依靠各地人民群眾疏通整治溝渠的長度達到160多萬公里,填平洼地的面積達到6.5億平方米。可以說,瘧疾防治工作真正做到了廣泛的群眾參與,廣大群眾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瘧疾有感染周期短、傳播速度快的特點,這就導致了在合適的條件下瘧疾的發展和蔓延不受行政區劃的限制。根據瘧疾的流行態勢、防治工作的進展階段以及不同地區間的社會經濟情況,在國務院的直接指導和衛生部的組織下,不同形式的區域性聯防開展起來。
在黃淮、江漢平原,江蘇、山東、河南、安徽、湖北5省進行了跨省聯防。在西南地區,有貴州省和廣西壯族自治區的毗鄰縣間的聯防。在中南地區,也有湖南、江西和江西、福建兩省部分毗鄰縣間的聯防等。區域性聯防對瘧疾防治工作起到了明顯的促進作用,并在較短時間里取得了顯著的效果。以蘇魯豫皖鄂5省區域聯防為例,1974年,5省開始同步實施以控制傳染源為主的綜合防治措施。到1979年,5省發病人數由1973年的1372.94萬驟降至191.41萬,減少了86.06%。1980年后,江蘇、河南和安徽3省交界毗鄰地區,又共同采取DDT滯留噴灑和菊酯類殺蟲劑浸泡蚊帳為主的綜合防治措施。經過10年多時間,3省相繼實現了消除惡性瘧疾的目標,其他兩省也將瘧疾的發病率控制在歷史最低水平。
區域聯防,使聯防成員各黨委共享聯防區內的流動人口瘧疾感染信息,在提高流動人口管理效率上發揮了重要作用,極大地降低了流動人口瘧疾的發病率和死亡率。建立健全基層防瘧網是我國瘧疾防治工作及其他健康衛生工作的重要經驗之一。隨著瘧疾防治進入關鍵階段,除了跨地區聯防聯控,相關部門也不斷聯合。

2005年12月2日,在坦桑尼亞首都達累斯薩拉姆,中國駐坦桑尼亞大使于慶泰(右)代表中國政府把青蒿素類抗瘧疾藥物轉交給坦桑尼亞衛生部部長阿布達拉(左)。當天,中國政府向坦桑尼亞捐贈了一批價值70萬元人民幣的青蒿素類抗瘧疾藥物。
2010年,衛生、教育、財政等13個部委聯合印發《中國消除瘧疾行動計劃(2010—2020年)》,提出建立多部門合作與信息交流機制。同年1月,國家統一的寄生蟲病信息管理平臺和數據中心“寄生蟲病防治信息管理系統”正式上網運行,實現了寄生蟲病防治信息的全國統一管理。在此前工作的基礎上,提出消除瘧疾的“線索追蹤,清點拔源”策略和相關工作規范,在24個流行省建立省級瘧疾診斷參比實驗室等,為2020年全國消除瘧疾目標的最后沖刺做出全方位保障。
中國在防治瘧疾的過程中,一直在尋找加快消除瘧疾的辦法。根據瘧疾的發展規律和實際情況,有一些防治方法跳出了固有思維模式,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以抗瘧藥物為例,我國抗瘧藥的研究從無到有,從有到優,依靠中西醫結合的思維模式和研究方式,經歷了幾代人多年的努力,取得了突出的成果。20世紀60年代時,引發瘧疾的寄生蟲瘧原蟲已經開始對當時常用的奎寧類藥物產生抗藥性,尋找瘧疾防治藥物的新突破已經迫在眉睫。1967年,由國家科委、總后勤部、衛生部等部門聯合召開會議,啟動了名為“523”的大規模科研攻關任務。其中以屠呦呦為組長的中草藥專業研究小組,對民間防治瘧疾的中草藥驗方進行了廣泛調查、搜集、整理和研究。研究小組在經過190次失敗之后,終于成功提取出了對鼠瘧、猴瘧的抑制率達到100%的青蒿乙醚提取物。這也是發現青蒿素的關鍵一步。此后,經過一次次反復試驗,屠呦呦和她的團隊從青蒿提取物中成功分離出三種結晶成分,并找到了一個對鼠瘧抑制率高達100%的有效單體,定名青蒿Ⅱ號結晶。經過臨床試驗和觀察,青蒿素被認定為抗瘧特效藥,完全能夠治愈惡性瘧疾,并且其安全無毒、治療瘧疾的速度都是氯喹等傳統抗瘧藥難以企及的。根據世界衛生組織的統計,自2000年起,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區約有2.4億人受益于青蒿素聯合療法,約150萬人因這一療法避免了瘧疾導致的死亡。可以說,屠呦呦及其團隊對中國乃至世界做出了重要貢獻。
世界衛生組織在抗擊瘧疾時比較重視預防和綜合防治方式,曾經建議推廣使用以殺蟲劑(如溴氰菊酯)浸泡過的藥浸蚊帳來預防瘧疾。實際上,早在世界衛生組織建議推廣使用這種蚊帳之前,我國就已經在全國范圍內分發這種蚊帳,大大降低了使用地區的瘧疾發病率。藥浸蚊帳可以說是具有我國本土特色的重要防瘧手段。因為蚊子是瘧疾傳播的主要媒介,滅蚊對預防瘧疾來說至關重要。長效殺蟲蚊帳價格便宜,且在三五年內都不需要重新浸藥,配合室內滯留噴灑和藥物療法后,防治瘧疾的效果尤佳。
另一個典型是“1-3-7”工作規范,其作為“中國經驗”也被世界衛生組織寫入瘧疾防控的技術指南,在全球瘧疾流行國家推廣。“1-3-7”工作規范是在長期的抗瘧過程中不斷總結提煉出來的。20世紀六七十年代,江蘇省曾有過兩次瘧疾大范圍暴發流行。在瘧疾防控過程中,為降低瘧疾發病率,江蘇省根據“因地制宜、分類指導、突出重點”的原則,采取了“兩全兩復”“一防、三治、壓高峰”等綜合性防治措施。2010年消除瘧疾行動計劃啟動,江蘇省血防研究所瘧疾團隊在總結經驗教訓的基礎上,結合不斷變化的防治形勢,提出了確診后1日內完成疫情報告、3日內完成流行病學個案調查、7日內完成疫點調查與處置的“1-3-7”工作規范,取得了顯著成果。
瘧疾的流行有其自身固有的規律,即只要存在瘧疾傳播的條件,瘧疾仍可能反復。我國地域遼闊,原有的瘧區分布廣泛,加上人口流動帶來的輸入型風險,瘧疾仍然可能卷土重來。20世紀六七十年代,黃淮海平原發生的兩次瘧疾大流行,就是疫情反復導致的。反復之后,往往需要若干年的艱苦工作才能重新控制疫情,因此也給了我們慘痛的教訓。
瘧疾發病率降低,現在我國本土再無新病例,也許我們會逐漸淡忘瘧疾曾經給我們造成的傷害,失去對瘧疾威脅的警惕。但與此同時,全球仍有2.41億瘧疾病例,受到新冠肺炎疫情的沖擊,全球抗瘧工作仍面臨很大挑戰。由于傳播媒介按蚊并未完全消除,我們也不能不警惕因境外輸入而引發本地繼發瘧疾傳播的可能。
瘧疾防控必須警鐘長鳴。
(老照片源自《健康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