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聯網資本擴張的政治經濟學淺析

魏夢圓 張學瑞 彭婷婷 高鈺

摘 要：互聯網產業資本的擴張形式較為特殊。“996”等工作制引發矛盾、當下互聯網產業競爭達到前所未有的程度等是其擴張特性的具體表現。互聯網的本身特性為其資本以特殊、新穎的方式擴張提供了外部條件;同時，互聯網產業作為高生產力水平產業，其自身的資本有機構成同傳統產業相差極大，這成為互聯網資本擴張特性的內在邏輯。從總體上看，互聯網的發展促進了互聯網上的資本循環與周轉，提升了其擴張效率。針對互聯網資本擴張深度結合互聯網特性的政治經濟學分析與批判，可以對互聯網資本擴張進行合理調控，促進我國互聯網產業良性發展。

關鍵詞：互聯網;資本擴張;政治經濟學批判;“996”

中圖分類號：F10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6432（2022）13-0039-04

DOI：10.13939/j.cnki.zgsc.2022.13.039

1 互聯網資本擴張特征

1.1 “996”“007”等新興工作制手段下的資本積累

1.1.1 互聯網企業中“996”等苛刻工作制概況

在互聯網企業中，“996”是一種普遍現象。根據滴滴發布的加班數據，京東憑借23點16分的平均下班時間位居榜首;華為公司職工平均每晚需要加班4小時，在如此長的加班時間下，華為公司成為加班企業中的“翹楚”。互聯網職工不僅需要在日常工作中完成沉重的任務，即使在旅游休假中也需要處理公司交付的任務。《2019年白領996工作制專題調研報告》顯示，僅有極少數員工不加班，大多員工都存在超量加班的現象。[1]某些高薪企業在校招的時候甚至會直接告訴面試者同意收錄，但前提是是否能夠接受“996”。

1.1.2 苛刻的新型工作制下的效應

苛刻的新型工作制嚴重透支職工的身體健康，過度加班導致的猝死率顯著上升。當下我國暫時沒有關于“過勞死”的官方數據統計，但是各類互聯網公司職工猝死事件屢見不鮮。如拼多多22歲女員工下班后在公交車上猝死，在2020年12月前后近一個月的時間內，連續有商湯、國美、餓了么、拼多多4起員工猝死事件發生。[2]大多數互聯網職工對該類變相強制加班的工作制很不認同甚至抵觸。大多數互聯網職工內心與企業方的對抗情緒不斷高漲，但多數公司仍在迫切謀利的心態下與“996”常態化下不做出妥協，一些公司甚至辭退了拒絕“996”的應屆畢業生。

加班時長與患抑郁癥風險呈正相關，過度加班會給員工心理造成不同程度的傷害。[3]據調查，中國抑郁癥的患病率為6.1%，且發病率呈逐年上升趨勢，這與緊張的生活節奏密切相關。過度加班也給企業帶來一定的損失，徐自強、王靈巧在其文章中提到打破心理契約會引起員工的離職行為。[4]根據相關統計，2017年上半年中國互聯網行業的員工離職率已達到14.5%。很多研究表明，離職率與加班現象存在較高的相關性，“996”不利于企業的長期發展。離職率居高不下正是苛刻加班制度引發的勞資矛盾的具體表現。

1.2 競爭十分殘酷，兩極分化異常極端——以O2O商業模式為例

1.2.1 競爭烈度

以美團外賣等O2O行業為例。很多互聯網企業的策略為快速搶奪市場，而后形成一定程度壟斷后再收割利潤。如在外賣行業的完全競爭階段時，各個外賣公司開始引入資本。在A、B輪投資后獲得大量融資，而后依靠這些融資對商家、外賣騎手、用戶進行補貼（網約車一般是雙向補貼），最后達到快速搶奪市場的目的。其殘酷性表現為市場競爭機制在互聯網的催化下，競爭時間十分短，淘汰效率很強。

1.2.2 競爭演化速度

即從完全競爭階段到壟斷競爭階段甚至說是寡頭壟斷階段的時間十分短暫，通常約為2～3年。互聯網各個“賽道”上能夠立足后著手壟斷市場的企業通常在10個以內。同一“賽道”上很多其他初創的互聯網公司都會被無情地淘汰掉。

互聯網上技術優勢相差不大，同時在互聯網高效整合市場的情況下，互聯網公司的主要競爭優勢差別在于資本。如外賣行業已成為雙寡頭模式。當下已完成該過程的美團和餓了么在外賣使用率（67.1%：32.2%）和市場份額（67.3%和26.9%）的表現上，實現了以7∶3的比例瓜分市場。

存活并立足的企業形成不同程度壟斷，資本仍要達到盈利的目的，加之前期補貼戰的“無底洞”屬性，三個方面的參與者都要為原來的“燒錢”競爭還債。由于外賣騎手和用戶相對于平臺在地位上天然的不同，加之互聯網便捷性配合行業初期補貼的引流，決定了平臺上用戶的粘性不足[5]、用戶擁有高度的自主選擇權。最后。壟斷資本最終會伸向普通勞動者——不斷壓榨外賣騎手，獲得更多的剩余價值以彌補初期資金流失。

2 互聯網資本擴張特征的外部原因分析

2.1 萬物互聯性與便捷性影響下互聯網市場的“馬太效應”

萬物互聯下的中國14億人口量級的市場以及海外市場的拓展必然導致“馬太效應”發揮得更為極端。

在互聯網便捷性的催化下，市場經濟中的“強者愈強”“弱者愈弱”“贏家通吃”的演化結局會迅速到來。

2.1.1 萬物互聯性所提供的“量”的基礎

“馬太效應”的產生機制更多強調的是“勢”，如積累優勢、初始稟賦、先動優勢等均含有“勢”的成分[6]。

而 “勢”發揮作用的基礎是“量”，“量”之間相互作用時的速度、密度、烈度決定了勢的初始狀態和變化情況，在圖像上的表現為影響曲線的截距以及各點的斜率，以此最終決定了“馬太效應”的顯著程度。如圖1所示。

對“量”而言，馬太效應在市場經濟中發揮作用的基礎為市場規模。在人類的歷史長河中，互聯網技術似乎在一瞬間高效整合了某一地區、國家，甚至是全球的市場。隨著互聯網、數字技術等的大規模的普及應用，馬太效應在市場經濟中發揮作用的“量”瞬間擴大。其相互作用時的速度、密度、烈度都達到了人類歷史的最高水平。7734BF27-AA32-4464-B9A6-40A90298E47A

2.1.2 便捷性的強效催化作用

互聯網的便捷性包括信息上的速遞性，技術上的便捷性等。對整個過程進行觀察時，互聯網，尤其是移動互聯網的便捷性作用可以類比化學反應中的催化劑，大幅度簡化了市場經濟中的各類行為，就如同催化劑大幅降低了化學反應活化能。最后的結果仍類似于催化劑催化了大量難以發生的化學反應，互聯網的便捷性催生了很多產業。當下較為顯著的是：互聯網便捷性分支下的“移動互聯網的個性化、碎片化、移動性的特點催生了前所未有的應用，對信息消費的規模和信息產業增加值做出了主要貢獻”[7]。由此進一步在“量”的意義上擴大了市場。

最終在馬太效應上的表現為演化速度加快，演化時間變短（圖1中曲線整體斜率絕對值增大）;在現實中的表現為，競爭效率大幅提升的同時競爭十分殘酷。

2.2 互聯網產業的市場規模及其變化對資本擴張的影響

2.2.1 高速增長的增量競爭時代

截至2020年年底的9.86億網民規模，網絡普及率達到了70.4%[8]。不同時段網民規模增長的特征能夠在互聯網資本市場中反映出來。由圖2可知2008—2016年內網民規模增長十分迅速，而2016年后增長放緩。

圖2 網民增長圖示

在高速擴張的市場規模下，互聯網企業的生存與擴張較為容易。通俗來講，對于資本而言，到處都是機會、到處都有生意做。高速擴張市場規模的時期，投資方的投資會表現得較為“瘋狂”，大多數投資者對互聯網市場十分自信。而大、小企業方也十分容易拉到投資。在此期間原互聯網初始公司如騰訊、阿里等迅速發展壯大后成為互聯網巨頭，并且開始形成壟斷企業和壟斷組織。

在擴張過程中，“資本一方面要力求摧毀交往即交換的一切地方限制，征服整個地球作為它的市場;另一方面它又力求用時間去消滅空間，就是說，把商品從一個地方轉移到另一個地方所花費的時間縮減到最低限度”[9]。引以互聯網上的外賣等O2O行業為例，互聯網等新技術在擴大、便利社會某個業務的同時也分割出了不同的市場成分，即獲得了不同屬性的參與者，如外賣行業的市場成分變成了外賣騎手、平臺、用戶。各個成分的參與者可以視作不同性質的市場，積累市場通常是相輔相成、互相促進的，大大促進了資本擴張的效率。

2.2.2 存量競爭時代

由圖2知，2016年后網民規模增長顯著放緩。本質上是人口規模不可避免地限制市場規模擴張速度。最后推演的結果為：十分緩慢增長，網民規模趨同于我國人口規模。2019年被稱作互聯網企業的寒冬，2019年后的市場規模增長速度極緩。自此互聯網企業競爭進入存量競爭時代。

相對高速增長時期而言，存量競爭時代在投資行為上的表現為：資本市場降溫。初創項目融資難，2016年，初創項目（種子輪、天使輪）融資數量和投資金額分別下降50%和42%，新一輪融資比例十分低。而后，資金向龍頭企業集中，馬太效應愈發顯著。2016年前10大融資項目的總融資較2015年增長50%[10]，在市場規模增長十分緩慢的基礎上，加之原市場格局形成之后投資的風險性和不確定性大幅上升。

互聯網便捷性催化下的存量競爭時代，快速搶奪互聯網中的新興領域市場成了大多數企業的第一要務，以此演變為大資本的過度介入、惡行競爭，以及壟斷的快速形成。其中O2O行業的補貼戰在此方面表現得較為顯著。美團和餓了么以及其他外賣公司于外賣行業初期在市場搶奪中的補貼戰，僅僅幾年后美團和餓了么將其他外賣公司擠出市場，并且以7：3的比例瓜分市場。

其中對于普通企業和投資者的殘酷性既有與同賽道新型公司搶奪市場的激烈，又有同其他跨領域巨頭博弈的風險。 “百億補貼”這一人民喜聞樂見的補貼方式的背后是燒錢一類的殘酷競爭。大部分企業的策略是快速在A輪、B輪獲得融資，以及依托大資本進行競爭。而后燒錢補貼用戶，快速積累用戶，形成品牌效應并搶奪市場，在形成壟斷之后攫取大量利益。例如共享充電寶行業。其入行較為容易，做大困難。在僅僅兩年的競爭下，行業呈現出穩定的壟斷競爭格局。即“三電一獸”當下合并雖未成，但頭部的四家公司卻默契地先后多次提高單價，形成了一定的壟斷關系。在成都春熙路商圈，怪獸和小電的充電價格已漲至4元一小時，三年時間里漲了5倍[11]。

3 互聯網資本擴張特征的內在原因分析

3.1 新興工作制剩余價值學說角度分析

“996”“007”等工作制的產生是由資本的本質所決定的。其本質上是一種現代資本家榨取工人絕對剩余價值的手段。

3.1.1 職工在新型工作制上的考量

雖然無薪加班的互聯網職工也占有一定比例（該類職工通常處于弱勢地位，或者在公司發展初期為骨干成員等特殊情況下），但是一般而言，職工在加班時段比在正常工作時段的剩余價值率小。換言之，職工一般在加班時間獲取工資的效率要高于正常工作的時間（參考國家規定的加班制度：工作日加班1.5倍工資，雙休日加班2倍工資，法定節假日加班3倍工資）。在馬克思所總結出的“工資掩蓋了剩余價值的榨取”的理論中，即使工人知道自己在被資本家剝削，但是自己向資本家出售的“勞動力商品的價值”如果在加班時間能夠發生相當可觀的“價值增值”，尤其是很多互聯網企業會給出高于國家標準的加班費，便會有相當一批的員工無法拒絕加班[12]。

3.1.2 “勞動力商品”價值增值的背后

大多數情況下，資本方不可能讓自己毫無利潤，或者說毫無剩余價值榨取可言。實際運作上，資本方不會讓剩余價值率為0，并且讓渡給員工時，仍保持一個較高水平的剩余價值率。故而類似“996”形式的工作制本質上是一種資本方以犧牲、讓利一部分剩余價值給職工為途徑，為延長員工工作時間以獲取更多絕對剩余價值，結果上達到相同時段內榨取更多絕對剩余價值的行為。

所以，“校招是否接受996”表面上是工作輕松還是累苦、錢多錢少的選擇，其實掩蓋了擇業者預估自己在企業中的關于自身剩余價值的考量。7734BF27-AA32-4464-B9A6-40A90298E47A

3.2 互聯網競爭特性資本構成角度分析

互聯網產業的核心特質是相對于傳統產業，資本有機構成處于一個十分低的水平。不變資本與可變資本的比值很小。換言之，職工能夠更高效地利用生產資料進行生產。其相對于傳統產業在不變資本增設要求、勞動種類構成、職工教育文化素質等的方面呈現顯著不同。

3.2.1 傳統產業擴大再生產邏輯

一般而言，在小段時期內的擴大再生產的過程中，傳統產業的不變資本和可變資本的增設是按照原資本價值構成的比例擴大的。同時體力勞動居于主體的傳統產業的工人效率在不同時段和不同主體相差并不大。故而傳統產業在擴大再生產時對不變資本與可變資本按比例增擴的要求較為剛性。企業在不同資本上的配置是受限于當時技術水平而總結出的相對合理的比例，不會出現十分大的改動。

傳統企業中的不變資本占有很大的比例，無論是設備、燃料還是場地。傳統企業對工人的教育水平和技術水平的要求并不高，人工成本不高;較簡單體力勞動居多，培訓成本不高。工人在正常工作之后極其容易達到體能的負荷，如果強硬剝削會帶來損失，資本家對傳統企業工人剩余價值榨取的能力十分有限。在擴大再生產過程中，隨著機器、燃料等不變資本的增置，可變資本增置比較合適的策略是同原不變資本和可變資本的比例擴大。

3.2.2 互聯網企業擴大再生產邏輯

傳統產業如食品加工業等在擴大再生產時對不變資本與可變資本按比例增擴的要求較為剛性，而互聯網產業資本的資本有機構成水平十分低下，加之腦力勞動占相當比例的互聯網產業工作效率本身就有不確定性。物質層面表現為生產者一段時間內可以利用的生產資料的數量在正常水平之上波動。這就為“擴大再生產時可變資本可以按照相對于原不變資本和可變資本的比值較低的水平進行增擴”提供了條件，而后可以達到節省不變資本的效果。

具體上，如互聯網中一百和一萬的流量帶來的帶寬成本幾乎差別不大。不變資本如電腦設備、寫字樓、租用場地等都是成本中的小頭。互聯網企業開出的薪水相對于傳統企業高得多，對其員工教育水平要求很高，即人工成本高。同時，互聯網下的各類項目專業性很強，新員工需要較高水平和強度的培訓[13]。培訓成本也是一筆不小的支出，另外，腦力勞動的負荷比體力勞動較難達到，可壓榨空間較大。那么對于互聯網公司而言，與其增招新員工，不如讓熟練的老員工加班工作。

綜上所述，互聯網企業在擴大再生產時的不變資本支出擴增相對傳統企業小得多，相反，“人頭費”占了成本中的大部分，在擴大在生產時，又有壓縮可變資本的客觀條件。互聯網對老員工加班的強硬要求，本質上是延長工作時間，克服可變資本增擴的困難，同時完成多人工作量。

4 應對互聯網資本擴張沖擊的建議

4.1 正確認識互聯網資本擴張的不良影響

從我國自改革開放以來的發展戰略來看：我國仍處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近三四十年來，我國的經濟、管理等制度須讓各個生產要素得以充分地發揮。在這個背景下，互聯網資本發展壯大甚至反過來干擾、妨礙我國社會制度維護與進步是不可避免的;從民生角度來看：發展初期，不得不“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但這個出發點也必然帶來部分先富者不主動帶動后富而引發分化的矛盾。當下互聯網擴張的不良影響以及各種亂象即為該矛盾的激烈表現。

4.2 謹慎處理互聯網資本擴張沖擊

我國當下互聯網企業總體資本發展已然到達了一定的規模，其下產業已涉及我國的經濟、民生的方方面面，加之互聯網企業在資本擴張過程中與我國社會經濟、文化、政治等形成的錯綜復雜的關系。無論是政府還是廣大用戶都要保持十分謹慎的處理態度，避免“一刀切”等處理手段。

互聯網具有高度的創新性，其本身就可以不斷地產生新穎的管理、協作方式。例如美團外賣員與美團這個平臺的關系為雇傭關系抑或是外賣員作為與平臺、代理商合作的“獨立承包人”的存在。該種類型的界定在一段時間內很不明確。以此，政府在新穎問題上范圍的界定就顯得尤為重要。做法上，政府應當及時成立專家組進行研究。在謹慎、適當的社會運行試錯下，再對范圍界定和整治方案進行修改。這個過程需要政府謹慎與及時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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