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書被發現之后

吳茹波

摘要：一個12歲的五年級男生因學習上的受挫和人際關系的不和諧，產生了不合理信念和沖動行為，寫了一封遺書意圖自殺，幸好被同學及時發現救下。學校在綜合評估后，判斷為二級危機事件，學校危機干預小組召開會議，制定了危機干預方案。為了更好地幫助該生，學校將他轉介到有一定專業背景的社會公益心理團隊進行咨詢。同時，學校心理教師在班級開設了以“珍愛生命”為主題的心理輔導課。該生最后情緒穩定下來，不再有自殺的想法與行為，交往和學習回歸正常。

關鍵詞：危機干預;團體輔導;小學五年級

中圖分類號：G44文獻標識碼：B文章編號：1671-2684（2022）17-0051-04

注：本文獲第八屆“健康杯”心理健康教育優秀成果評選一等獎。

一、個案背景

2021年4月下旬，一名五年級學生寫下遺書想要自殺，心理教師介入，提供幫助。

小澤（化名），男，12歲，五年級學生，三年級時從外地轉學到本校。中等身高，體型微胖，語言表達能力較好，學習興趣低，不喜歡運動。有時覺得同學捉弄他，經常用發脾氣的方式進行處理。

小澤一家來本地務工，爺爺、爸爸、舅舅都是工廠里的技術工人，媽媽在一家洗車行打工，工作都比較繁忙，奶奶在家做家務。家中還有一個弟弟，就讀于同一所學校三年級，他與弟弟關系融洽。

某日，小澤在英語課上寫了一封遺書，后被同班同學發現，馬上把這件事告訴了班主任，班主任立即將小澤帶到辦公室了解具體情況，并通知了學校心理教師。

二、問題分析

一個12歲的孩子竟然想到寫遺書意圖自殺，讓人困惑不解。但仔細分析班主任、心理教師、家長等反映的情況，這一危機事件的發生有多方面原因。

個人方面：小澤個性內向，自尊心強，情緒不穩定，缺乏情緒管理經驗，應對方式比較沖動。對學習存在認識誤區，看重考試成績，認為學習是為了父母，缺乏學習動力與責任意識。

家庭方面：父母工作繁忙，對孩子學習、生活上的關心與陪伴較少，對孩子接觸網絡沒有很好的監管。家長關注孩子成績，但對他學習上的關心與指導不夠。

媒體方面：媒體對自殺事件的詳細報道，容易讓未成年人對號入座并且感同身受，導致自殺情緒傳染，從而進行行為模仿。

三、心理危機干預流程及內容

（一）了解學生內心，安撫情緒，評估危機程度

在與班主任溝通，全面了解小澤各方面資料后，學校心理教師與小澤進行面談。在面談過程中，學校心理教師與小澤建立了良好的咨訪關系，全程對其進行積極關注、無條件接納、傾聽與理解。通過溝通，了解他寫遺書并不是為了好玩，而是因為他在學習上的受挫和人際關系的不和諧，導致他出現了悲觀、失望的消極情緒，產生了不合理信念，出現沖動行為。心理教師及時把情況反映給學校心理危機干預小組，綜合評估后，認為屬于二級危機事件。學校危機干預小組召開會議，制定了危機干預方案。

（二）與家長聯系，啟動校園心理危機干預機制

第一時間邀請其家長來校溝通，告知家長小澤目前的情況，以及可能出現的進一步后果。家長在獲得知情權后，在《學生心理健康狀況告知書》《安全責任承諾書》上簽字。學校告訴家長近期一定要高度重視他的情緒與行為，避免極端事件發生。同時對小澤的父母進行了溝通與干預，利用合理情緒療法轉變父母不合理的認知。成績出現波動是正常的現象，父母要求小澤每次考試都能取得理想成績，這顯然是不合理的。父母不要只關注孩子的成績，更應該關注孩子為此付出的努力，以及他的點滴進步，要學會多角度欣賞自己的孩子。父母也要學會換位思考，理解孩子想要進步的想法，當孩子考試失利時，給予孩子支持與鼓勵。

（三）轉介與轉診，提供專業輔導

學校考慮在危機干預方面缺乏經驗，為充分保證學生的安全，在征得其父親同意的前提下，對孩子進行轉診，要求家長陪護小澤到專業醫院做測量，并做相應的輔導。醫生與其進行溝通，進行了兩個測試檢查，發現問題不是很大，需要家長多陪伴，親子間多進行有效溝通，關注孩子的內心需求。

為了更好地幫助小澤，在征得小澤和他父親的同意下，學校又將他轉介到有一定專業背景的社會公益心理團隊進行咨詢。團隊心理教師在全面了解小澤基本情況后，對小澤進行訪談。

1.了解自殺意念產生的原因，評估自殺風險。

輔導片段如下：

師：你才那么小，怎么會想到寫遺書？

生：莫名其妙想到了。

師：最近有沒有在電視上或者什么地方看到、聽到這些東西？

生：有一次上網查資料發現了，就點進去了。

師：寫了之后，發生了什么事？

生：被同學發現了，告訴了老師，老師通知了爸爸媽媽。

師：你寫的內容還記得嗎？

生：忘記了，不記得。

師：以前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嗎？

生：沒有。

師：如果同學、老師沒有發現這件事，你打算怎么做？

生：服安眠藥、老鼠藥。

師：這些藥從哪里來？

生：沒想過。

師：近來是不是有什么事讓你感到很不開心？

生：期中考試沒考好，沒有獲得自己想要的成績。

師：沒考好會出現什么情況？

生：只要考得好，爸爸媽媽就會開心;考得不好，爸爸媽媽就會失落。我想讓他們開心。

師：看到爸爸媽媽難過，你也很難過，是嗎？除了學習上的壓力外，還遇到其他什么困難嗎？

生：有同學經常搞惡作劇，將我的東西藏起來，我感到很惱火。有時老師會發動同學幫我一起找，但有的時候找不到……

通過交談，了解孩子有過傷害自己的想法，但沒有具體的行動計劃和準備，目前也沒有做出傷害自己的舉動。填寫自殺風險評估表（見表1），總分為2，確認自殺風險不大。9C5504E5-570B-44A0-ABBF-5C921E09CF6C

后來在與父親的交談中，了解孩子最近在安全平臺上看了一個視頻，視頻中的小女生也寫了遺書，并且微笑著選擇自殺。獲得這一信息后，我馬上開始找尋這一視頻，最后在學校安全教育平臺“第24個全國中小學安全教育日”學習主題中找到這一視頻《自殺離你的孩子有多遠？》。值得注意的是，這段視頻針對的學習群體是家長，視頻一開始就用紅色醒目的大字提醒“少兒不宜”。觀看視頻后我們發現，視頻中的女孩因為學習失敗、同伴關系不和諧等原因寫了遺書，在服毒前微笑著錄了一段視頻和大家告別。兩份遺書內容相似度極高，視頻學習時間與小澤寫遺書時間也吻合。由此我們基本判斷，小澤的行為更多的是受挫后的行為模仿。

2.糾正消極、錯誤的認知，尋找生活中的例外，恢復自信。

從孩子的自述與遺書內容中，發現孩子存在一些不合理的信念，如“考試一定要考上自己定的目標”“學習差就是失敗者”“我是垃圾中的垃圾”。老師根據認知療法進行分析，引導他認識考試的目的是為了查漏補缺，也是為了幫助學生和教師調整學法與教法;引導他對考試成敗進行合理歸因，多角度分析失利原因，明確努力方向;引導他對成功與失敗的意義形成正確理解，糾正其因考試失利而產生的以偏概全、糟糕至極的想法。同時，教師引導其發現考試中的例外情況，幫助小澤正視自己，提高自我認同感。

3.合理表達情緒，提出可變通的應對方式。

師：遇到不順心的事情，你是怎么處理的？

生：經常會發脾氣。

師：發脾氣能幫助你把事情解決嗎？如果我有更好的辦法幫助你，你愿意學嗎？

生：愿意。

心理教師通過面談、情景演練教給孩子怎樣合理表達情緒和需求;以及遇到不能處理的沖突或情緒問題時，向他人求助的方法。

4.獲得安全承諾

師：父母現在精心地呵護你和弟弟成長，等他們老了，你打算怎么做？

生：照顧他們。

師：你很愛自己的爸爸媽媽，老師聽出來了，如果你現在不好好愛護自己，不保護自己的生命，將來怎么去照顧他們呢，是嗎？

生：是的。

師：如果你這樣不愛護自己的生命，弟弟也學習，怎么辦？

生：弟弟才不會做這樣的傻事呢！

師：（笑）你覺得這樣做是傻事，是嗎？（生：是的）看來你已經有了明確的認識和想法了。

師：你現在還會做這件事嗎？

生：不會。

師：能和老師做個約定嗎？跟著老師一起大聲地說：我才不會做這樣的傻事，我要珍惜自己的生命。

生大聲說：我才不會做這樣的傻事，我要珍惜自己的生命。

師：好的，我們拉鉤，蓋章。

（四）開展團體輔導，加強生命教育

針對這次危機事件在學生中產生的影響，學校心理教師當天就在班級開設了一堂“珍愛生命”為主題的心理輔導課。首先，播放視頻《愛的奇跡》，讓大家了解受精卵形成的過程，啟迪學生思考。交流與分享中，學生們為自己就是那個跑贏其他精子，成為一個最幸運、最勇敢、最獨特的自己而自豪;也為在這個結合過程中遇到那么多困難，依然勇敢前進的自己而驕傲。同時告訴學生們，生命之初你都能勇敢地面對，更何況現在的你，相信不會因為這些小困難而退縮。接著，通過錄音、圖片感受媽媽懷胎十月、養育帶來的艱辛及收獲的快樂，學會感恩父母，學會更好地熱愛生活、珍惜生命。最后，通過看名人身殘志堅的事例，告訴大家，人生中遇到困難是正常現象，讓學生能坦然接受它的存在;然后談談自己平時面對困難時采取的方式，尋找自身的優勢，樂觀地應對困難，獲得成長。通過輔導，所有學生感到生命來之不易，要珍愛生命，這節課后有了更為深刻的認識和體會。

四、干預效果

經多方努力，現在小澤情緒穩定，已不再有自殺的想法與行為。他與周圍同學的相處更為融洽，學習上更加用心、自覺。作為心理危機干預對象，學校仍持續關注、跟蹤，并做好記錄。

針對安全教育平臺上的視頻造成的影響，及時將情況向市區教育局、省心指中心等部門反映，隨后 安全教育平臺將視頻撤下。教育局提醒各學校在布置網絡學習任務時，針對一些敏感內容要適當提醒，家長要加強監管與引導。

五、體會與思考

第一，對校園心理危機干預應及時關注并注重多方聯動。此次危機事件的成功化解得益于完善的危機干預機制。危機事件發生后，心理委員及時反映情況，班主任和心理教師第一時間上報學校心理危機干預小組，心理危機評估后迅速啟動干預程序，在安全地點監護孩子，及時聯系家長到校，并向上級部門反映情況，在他們的指導下開展干預工作。在家長的配合與支持下，將孩子轉介轉診到專業醫院、專業心理團隊，由后者提供專業咨詢與技術指導，進一步鞏固心理支持系統。

第二，加強生命教育與挫折教育。學校要通過各類課程與活動開展生命教育，引導學生正確認識生命的價值與意義，培養學生熱愛、尊重生命的態度，樹立對自己的生命負責的意識。另外，學校、家庭也要積極開展挫折教育，磨煉學生的意志，引導學生認識到，困難和挫折也是生命的一部分，學會應對挫折的方法，增強耐挫能力。

第三，媒體應淡化自殺報道，減少心理感染與行為模仿。研究表明，過度、不恰當的自殺報道會誘發自殺行為。青少年缺乏足夠的辨識能力和抵御能力，再加上喜歡模仿，容易對問題與自己相近的自殺者產生身份認同，并模仿他們的行為。因而，傳媒機構要規范自殺報道，遵循一定的原則與禁忌，應盡量指出，自殺者實際有很多其他可以選擇的途徑，同時提供自我疏解的方法和救助資源，發揮積極的輿論導向作用。

編輯/張國憲 終校/石 雪9C5504E5-570B-44A0-ABBF-5C921E09CF6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