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朗在古爾德的家鄉彈《哥德堡變奏曲》

文/余丹清

郎朗又來多倫多了，這是疫情之后他首次來這里。作為加拿大最大的城市，郎朗在這里演奏過《黃河鋼琴協奏曲》，演奏過貝多芬、莫扎特、肖邦等人的作品，也為鋼琴學子上過大師課，這次他演奏的是被稱為音樂之神的巴赫所創作的《哥德堡變奏曲》。

《哥德堡變奏曲》是巴赫晚期的作品，創作于1741至1742年，傳說是巴赫為了治療俄羅斯外交官的失眠而作，并由大鍵琴家哥德堡演奏，盡管這個故事不太經得起推敲，但還是有不少人將其當作茶余飯后的趣談。巴赫在這首樂曲中以薩拉班德舞曲為主題發展出三十個變奏，每三個變奏為一組共十組，加上前后呼應優美的詠嘆調共三十二段。

《哥德堡變奏曲》問世后數百年，并沒有得到太大重視，直到住在多倫多的加拿大鋼琴家格倫·古爾德（Glenn Herbert Gould）1955年錄制唱片后才引起轟動，之后古爾德在1981年再次錄音，他的兩張《哥德堡變奏曲》唱片都成了鋼琴界公認的權威版本。

作為世界著名的鋼琴家，郎朗雖然早在17歲就公開演奏了《哥德堡變奏曲》，但在多年后他才錄制唱片。據他自己透露，這是因為巴赫在他心中的分量之重，為了彈好這首名曲，他做了大量研究，找了了解巴赫的人和德國有名望的音樂家請教，希望了解越多越好。郎朗還說，自己以前彈時，總覺得哪些地方不對，經過請教研究，現在彈時感覺找到了這個味兒，所以才錄制了唱片。他的《哥德堡變奏曲》是雙套唱片，其中除了錄音室版本外，還有在德國萊比錫托馬斯教堂巴赫墓前演奏的現場版。

多倫多是加拿大最具活力的多元化城市，也是演奏《哥德堡變奏曲》的泰斗人物古爾德的家鄉，郎朗在德國的巴赫墓前演奏過這首名曲之后，又來到古爾德的家鄉現場演奏，即使不是刻意安排，也非常具有象征意義。

莎士比亞曾說過：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陡绲卤ぷ冏嗲冯m然貴為巴赫的神曲，古爾德等大師的演奏也樹立了經典名版的標桿，但后人究竟應該如何理解、怎樣演奏？是否允許有強烈個人色彩？這些問題歷來見仁見智。郎朗的《哥德堡變奏曲》唱片問世后，除了不少贊譽之外，也有嚴苛的批評。大部分非議都來自郎朗的個人理解和演奏方式，比如他的速度、觸鍵、裝飾音運用、情感是否太濃，等等。

針對這方面問題，筆者在多倫多音樂會后問了郎朗，他認為，現在與古爾德時代已經不同，當年古爾德并沒有每段都彈主題反復，現在每個人都在彈，因此裝飾音也會更講究，第二遍還要換，否則太“干”。演奏這首樂曲要有時代感。巴赫的音樂不像有些浪漫派作品那樣可以在感情上過多渲染，他必須非常清楚每段講什么、曲式結構怎么樣?！陡绲卤ぷ冏嗲肪拖袷墙鹱炙烷L城的組合，有烽火臺的三角形結構，每兩曲加一個卡農，全曲還有阿拉曼德、薩拉班德、小步舞曲、牧歌等音樂元素，架構恢宏、內涵豐富，不掌握透徹不可能彈好。

2022年3月14日晚8點，多倫多湯姆遜音樂廳，也許是為了照顧可能遲到的觀眾，郎朗先彈了首約七分鐘的舒曼《阿拉伯風格曲》（Op.18），然后再正式進入巴赫的世界。在多倫多這個古爾德的家鄉欣賞郎朗彈《哥德堡變奏曲》，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當晚他彈了約93分鐘，這比他的錄音版還長了2分鐘，比古爾德的第一個錄音版長了56分鐘，比第二個錄音版也長了38分鐘。雖然郎朗的《哥德堡變奏曲》有相當篇幅，但聽來沒半點兒枯燥和坐不住的感覺。他的演奏表現力豐富、細節清晰、情感生動、掌控適度，不見夸張膨脹的宣泄，演奏家的情愫在數百年前的旋律線中流動。他在首尾呼應的詠嘆調（Aria）和號稱黑珍珠的第二十五變奏中刻意放緩了速度，凝神靜聽，不由自主進入沉思的巴赫境界。他仿佛即興的裝飾音運用，也顯示出鮮明的個人風格，在第二十八、二十九變奏中的那鐘鳴擂鼓似的強音，更是讓聽者愕然醒覺：這就是郎朗。

郎朗成名以來，一直被不少人認為是浪漫派鋼琴家，以至于懷疑他演奏的巴赫會不會變成浪漫作品，但是在多倫多聽了他的《哥德堡變奏曲》后，覺得他并不只有浪漫。作為技術流鋼琴家，他對作品的理解和演繹，既是巴赫的，也是讓人耳目一新、不失巴洛克風格的。

在訪談中郎朗認為，他的《哥德堡變奏曲》既要學習前輩大師的精華，還必須有自己的東西，否則就白彈了。出生于多倫多的“巴赫權威”古爾德就曾經多次對音樂經典作品做出既忠實原創又與眾不同的解讀和演奏，由此可見，郎朗這首個人色彩鮮明的《哥德堡變奏曲》也不算是“離經叛道”了。

巴赫被視為音樂之神，他的《哥德堡變奏曲》更是精品中的精品，對這首樂曲的研究學習永無止境。郎朗從17歲時公開演奏《哥德堡變奏曲》，到2020年38歲時正式錄制唱片，相信他對巴赫的鉆研不會到此為止。作為古爾德家鄉的多倫多人，我們期待他有更多、更好的巴赫作品問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