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老戰略命運共同體：內涵、歷史基礎和現實條件

劉 盈

（紅河學院馬克思主義學院，云南蒙自 661199）

早在2013年9月27日，在與來訪的老撾人民革命黨中央總書記、國家主席朱馬里會談時，習近平主席就提出“中老要共同構建具有戰略意義的命運共同體”[1]。當時《人民日報》刊文指出中老關系并非一般意義的雙邊關系，而是具有廣泛共同利益的命運共同體[2]。中老具有廣泛共同利益的命運共同體是中共十八大后首次提出構建雙邊層面的戰略命運共同體，因此具有重要的代表性意義。2021年是中老兩國建交60周年，中老戰略命運共同體建設的推進迎來了新的契機。本文旨在闡述中老戰略命運共同體的豐富內涵基礎上分析其具備的歷史基礎和現實條件。

一 中老戰略命運共同體的內涵

在當下的國際關系范疇下，“命運共同體”的內涵是“行為主體具有共同的或者相似的歷史經歷并相互扶持、對未來的發展具有共同追求和預期的集體意識”[3]。中國共產黨十九大報告更加明確地提出“堅持和平發展道路，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4]。隨后，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又被寫入修改后的《中國共產黨黨章》和《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體現了中國共產黨人把為人類作出新的更大的貢獻作為自己的使命[5]。

命運共同體理念深深根植于中國優秀傳統文化，也是中華人民共和國長期外交實踐經驗的總結和升華。首先，命運共同體理念根植于中國優秀傳統文化。習近平總書記認為，“老子、孔子、墨子、孟子、莊子等中國諸子百家學說至今仍然具有世界性的文化意義”[6]，他們的思想中包含著許多人類所共同遵循的普遍性的生存智慧和人類生存與發展的根本問題，“其智慧光芒穿透歷史，思想價值跨越時空，歷久彌新，成為人類共有的精神財富”[7]。中共十八大后，習近平主席在治國理政過程中高度重視從中國優秀傳統文化中汲取營養，“命運共同體”理念就根植于中國優秀傳統文化中的“和合理念”。中國優秀傳統文化中的“大道之行、天下為公”“國雖大，好戰必亡”“強不執弱，富不侮貧”“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天下一家”等思想是“命運共同體”萌生和發展的土壤。其次，命運共同體理念是中國共產黨人對中華人民共和國外交的探索與實踐經驗的升華。命運共同體理念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后毛澤東、鄧小平、江澤民、胡錦濤等幾代領導人倡導的和平共處五項原則、建立國際政治經濟新秩序、“和諧世界”等外交理念是一脈相承的。習近平主席在繼承和發展以上理念的基礎上，結合新型國際關系，提出并發展了命運共同體理念，將其作為新時代中國外交的價值旨歸。

命運共同體理念涵蓋政治、經濟、安全和文化的各個方面，其基本內涵包括政治上不同社會制度國家間和諧共生、經濟上共同發展、安全上實現普遍安全和全面安全、文化上實現開放包容，和而不同。[8]從邏輯上講，命運共同體的建設要經歷利益共同體、安全共同體和涵蓋政治、經濟、安全、社會和文化的綜合的命運共同體三個階段[9]，同時在建設過程中包含利益共同體、安全共同體和人文共同體三個方向[10]。

2013年9月，習近平主席提出“中老要共同構建具有戰略意義的命運共同體”并于2017年11月在老撾通過發表署名文章再次予以強調。習近平主席用“戰略命運共同體”定位中老關系，表明中國將發展中老兩國關系放在了中國外交工作中極為重要的位置。老撾是當今世界僅存的5個社會主義國家之一，“中老理想信念相通、社會制度相同、發展道路相近、前途命運相關，這決定了兩黨兩國和兩國人民會始終守望相助、同舟共濟、團結合作、攜手前行”[11]。在建設有本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偉大征程中，中老兩國“志同而氣和”[12]，是名副其實的戰略命運共同體。中老戰略命運共同體具有多層次的現實內涵，其中政治上確保共產黨執政是中老戰略命運共同體的核心內核。而兩國實現戰略對接、經濟上共同發展，共同應對面臨的安全和風險也是中老戰略命運共同體的重要組成部分。

二 建設中老戰略命運共同體的歷史基礎

中老戰略命運共同體雖然于2013年才被提出，但中老雙方構建命運共同體具有深厚的歷史基礎。

“命運共同體”的內涵之一就是具有共同的歷史經歷、相互扶持。中國和老撾都具有被西方國家殖民的經歷，都在反侵略、反殖民，建立社會主義政權過程中相互支持。尤其中國對老撾給予了非常大的幫助。當時的毛澤東、周恩來和凱山·豐威漢等兩國老一輩領導人肝膽相照，結下了深厚戰斗情誼，為中老戰略命運共同體的建設奠定了深厚的歷史基礎。正因為這樣，2015年8月31日，習近平總書記與老撾人民革命黨中央總書記、國家主席朱馬里舉行會談時，雙方強調“中老都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受害國，兩國人民在共同抗擊侵略、爭取民族獨立的進程中并肩作戰，結下深厚友誼；老中兩國人民并肩戰斗結下了深厚的友誼”[10]。

二戰結束后，中國力所能及地對老撾的反殖民斗爭給予了支持和聲援。日本投降后，法國旋即入侵越南、老撾和柬埔寨三國，試圖恢復其對三國的殖民統治。盡管法國扶植了老撾原國王西薩旺·馮恢復王位，成立傀儡政權，但蘇發努馮親王率領游擊隊在老泰邊境地區繼續抗擊法軍。1950年，老撾抗法游擊隊建立了根據地并組成了寮國抗戰政府，蘇發努馮親王任政府主席，凱山·豐威漢任國防部長。隨著冷戰形勢的變化，美國取代了法國加緊對越老柬三國事務的干涉，試圖在印支地區構筑圍堵中國的戰略鏈條。1954年第一次日內瓦會議后，蘇發努馮領導的老撾愛國戰線黨和富馬親王領導的王國政府組成了聯合政府。但在美國的干涉下，老撾政局仍然動蕩。1962年第二次日內瓦會議以前，中國、蘇聯和越南民主共和國一起對富馬政府和老撾人民革命黨給予了聲援和支持，反對美國借助東南亞條約組織和泰國一起支持老撾右派力量，并促成了富馬和老撾人民革命黨蘇發馮努之間的合作。隨著局勢惡化，中國也開始通過越南民主共和國直接對老撾革命部隊提供武器彈藥和裝備援助。

這一時期，盡管老撾政局動蕩，但老撾的主要領導人都先后訪華。1956年，富馬首相率團訪華；1959年，凱山·豐威漢以老撾人民黨總書記名義訪華；1961年4月，老撾首相富馬親王和老撾愛國戰線主席蘇發努馮訪華，與中國正式建交。此后，中國開始了對老撾的各方面的經濟援助。1961年至1975年，中國派出了大批工程技術專家幫助老撾修建了數千公里的公路，還為老撾人民提供了醫療等援助。為了支援老撾民族獨立和解放事業，200多位中國烈士在老撾犧牲，用生命筑起了中老友好永不磨滅的豐碑[12]。此外，1963年，中老友誼的締造者貴寧·奔舍那在老撾內部政治斗爭中被暗殺。中國當時及時伸出援手安排貴寧夫人與子女來到北京生活和學習長達七年之久，他們都成為中老傳統友誼的見證者、傳承者、推動者。正因為如此，習近平主席2017年11月14日在訪問老撾會見貴寧·奔舍那家族后人時感慨道“中老友誼是牢不可破的，融入我們的血液之中。實際上我們的命運共同體早就形成了，當年你們到中國來，就是命運共同體”[13]。1975年，老撾正式建立起了社會主義制度，成立了老撾人民民主共和國。此后，中國成了老撾最主要的外來援助國。據統計，自1959年至1979年，中國對老撾的援助超過了10億美元[14]。老撾政府分別于1976年和1977年對援助老撾的中國醫療隊和工程技術人員頒發了“依沙拉勛章”，對中國的支持給與了肯定。總之，20世紀50年代至1979年，中國對老撾反法、反美斗爭提供了力所能及的援助、與老撾老一輩領導人建立起的深厚友誼成為中老關系的重要遺產，是中老戰略命運共同體建設的歷史基礎。

三 建設中老戰略命運共同體的現實條件

20世紀70年代末中越兩國關系惡化，與越南建立“特殊關系”的老撾在中越斗爭中堅定地站在了越南一邊，批評指責中國并遣返了中國的援老專家，停止了中國援建的在建項目，中老關系全面中斷。

隨著冷戰局勢的變化，老撾停止對中國的攻擊并于1989年實現了與中國關系正常化。此后兩國本著和平共處五項原則全面加強雙邊關系。兩國經貿合作不斷取得新進展，政治關系不斷升級、內涵更加豐富，兩國在雙邊、多邊層面共同應對非傳統安全威脅開展了諸多合作，兩國民間往來和交流也日益頻繁，為中老戰略命運共同體的建設提供了現實條件。

1.中老政治關系不斷升級

1989年兩國關系正常化以來，中國和老撾保持了密切的高層互訪和溝通交流。頻繁的高層來往是中老關系全面深化的保障和助推力，強化了兩國之間的政治互信并促使雙方更加尊重彼此的核心利益與關切（見表一）。頻繁的高層互訪顯示了中國和老撾高層對雙邊關系的重視。

在上述互訪中，2006年胡錦濤對老撾的訪問以及2009年朱馬里對中國的訪問在中老雙邊關系史上具有里程碑意義。在胡錦濤2006年訪問老撾過程中，兩國簽署了《中老聯合聲明》，雙方決心“繼續秉承長期穩定、睦鄰友好、彼此信賴、全面合作”的方針推動兩國關系不斷深化，使兩國永做“好鄰居、好朋友、好同志、好伙伴”[15]。此外，雙方還簽署了《中老兩國政府經濟技術合作協定》等一系列合作文件[15]。2009年，朱馬里訪華時，中老雙方同意將兩國關系升級為“全面戰略合作伙伴關系”。總體而言，兩國高層互訪能夠及時高速地就兩國關心的問題及時地進行溝通和協商，為中老戰略命運共同體的提出和建設奠定了堅實的政治基礎。

2.中老經貿合作成就斐然

兩國關系正常化后，中老經貿合作逐步從中國向老撾單向度的援助向全方位的經濟合作發展，尤其是進入21世紀以來，在多重機制保障下，老撾和中國的經濟聯系越來越緊密。

在貿易方面，1988年以來，中老雙邊貿易額不斷增長（見圖1）。到2003年，中老雙邊貿易首次突破1億美元，進出口總額達1.607億美元，同比增長65.86%[16]。2004年以來，隨著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區“早期收獲（EHP）”的落地，中老雙邊貿易快速增長。

圖1 1998-2013年中國與老撾貿易額（單位：萬美元）

隨著一系列貿易便利化措施的落實，中老雙邊貿易持續增長。2009年中老雙邊貿易額達到7.44億美元，比上年增長77%，其中中國向老撾出口額達到了3.77億美元，同比增長39.6%；中國向老撾進口額達到3.67億美元，同比增長了144.6%，老撾成為中國對東盟國家貿易增幅最大的國家[17]。到2012年，中老雙邊貿易額達到了17.28億美元，中國成為老撾第二大貿易伙伴國[18]。

在投資方面，中國對老撾的投資從1989年兩國關系正常化開始起步。至2001年底，中國在老撾投資項目達86個，投資額達1.8億美元，在對老投資的30多個國家和地區中居第六位[19]。2000年以來，中國對老撾的投資額不斷加大，至2008年，中國已經成為老撾最大的投資國，當年中國企業到老撾的投資額超過了1.1億美元，此后連年快速增長，到2012年，中國對老撾直接投資存量達到了19.28億美元[23]。中國企業在老撾的投資領域主要涉及礦業、能源（水電站、電網建設）和農業（主要是老撾北部的橡膠種植）等，不僅為老撾的經濟發展貢獻了力量，也為老撾民眾提供了眾多就業崗位。老撾計劃和投資部投資促進局的資料顯示，從2000年1月1日到2013年6月1日，其批準的來自中國的協議投資額共約49億美元，其中礦業居首位，占總投資比重超過50%[21]。另外，2001年—2009年期間中國對老撾農業的直接投資達到12億美元，僅次于礦業、電力和服務業[22]。

在援助方面，隨著中國經濟的快速發展，中國加大了對老撾的援助力度。據統計，1989—2010年，中國向老撾提供無償援助、無息貸款和低息貸款共計53.9億元人民幣和10.4億美元，共實施了120個項目[19]。特別是2008年以來，中國全面加強了對老撾關乎國計民生重大項目的援助（具體見表二）。

表二：2008年—2013年中國對老撾的主要援助項目

除了以上項目援助，中國對老撾的援助重視國計民生的改善，尤其是緊急援助解決了老撾的燃眉之急。如2012年老撾遭遇嚴重水災，中國利用援款為老撾受災地區捐贈了生活物資，對受災地區災后重建工作發揮重要作用[23]。

關系正常化以來中老兩國在經濟領域的合作為中老戰略命運共同體的建設奠定了堅實的經濟基礎。

3.中老兩國在安全領域開展了多層次、多領域的合作

瀾湄流域復雜的自然地理環境、歷史原因和現實因素使中國和老撾共同面臨著諸多非傳統安全問題的威脅。諸如毒品問題、流行疾病問題、非法移民問題、人口拐賣問題等，其中毒品問題對中國、老撾在內的瀾湄流域國家危害至深。針對不斷凸顯的非傳統安全問題，中國和老撾關系正常化以來在雙邊、多邊層面展開了卓有成效的合作。

在禁毒合作領域，中老兩國建立了禁毒合作雙邊會談機制、中國幫助老撾培訓了眾多的禁毒執法官員、援助老撾修建戒毒所、雙方在情報分享等領域都開展了密切的合作。2005年9月，中國政府為老撾提供了50萬美元現匯，幫助老撾在烏多姆賽省建立北部最大的戒毒中心，同時向老撾援助了一批價值60萬元的戒毒藥品[24]。此外，中國云南省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支持大批企業到老撾北部開展罌粟替代種植，從源頭上解決老撾北部等金三角地區的傳統毒品問題。2006年，境外罌粟替代種植正式上升為中國國家層面的禁毒戰略。中國企業到老撾北部等地區開展罌粟替代種植步入了新的發展階段。到2010年年底，中國累計在老撾北部等地區實施替代種植項目200多個，替代種植面積300多萬畝[25]。在多邊層面，中國和老撾積極參與大湄公河次區域合作、中國—東盟合作、東亞次區域合作機制框架下的禁毒合作，將禁毒合作作為大湄公河次區域合作的重點領域予以推進。1993年10月，中國和老撾、緬甸、泰國等簽署了《東亞次區域禁毒合作諒解備忘錄》。此后幾乎每年都舉行一次高級別例會。在中國—東盟框架下，中國和老撾參與到了中國—東盟禁毒合作會議框架。

隨著瀾湄次區域非傳統安全威脅的愈加復雜，尤其是2011年發生了震驚世界的“湄公河慘案”，中國、老撾和緬甸、泰國共同建立起了湄公河綜合執法安全合作機制，對瀾湄流域的非傳統安全問題進行綜合全面治理。2011年12月，中老緬泰湄公河聯合巡邏執法聯合指揮部正式成立。2013年3月，中老緬泰舉行了湄公河流域“平安航道”聯合掃毒行動啟動儀式。

中國和老撾在各個層次、多個領域的非傳統安全合作是兩國共同承擔維護地區和平與安全責任的體現，為中老戰略命運共同體中的責任共同體建設奠定了基礎。

結語

老撾地處中南半島的中心，特殊的地理位置是中國經略東南亞，營造和諧周邊、打造周邊命運共同體的支點國家。老撾與中國社會制度相同、治國理念相通，是名副其實的戰略命運共同體。兩國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在反帝反殖過程中相互支持建立起的情誼是中老戰略命運共同體建設的歷史基礎；1989年兩國關系正常化以來在政治、經濟、安全等領域卓越的合作成果為中老戰略命運共同體的建設創造了堅實的現實條件。正是基于這樣的歷史基礎和現實條件，2013年以來中老戰略命運共同體的建設在中老兩黨、兩國的共同努力下取得了卓越的成果，成為中國與周邊國家構建命運共同體的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