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 明

◎ 侯美玲

有一年，我在郊外朋友家，半夜醒來再無睡意，又熬了幾個小時，臨時決定步行回家。走過一個石橋，越過一個山坡，穿過一片樹林，經過一個農場，我在彎彎曲曲的小路上款款而行，在黎明時分靜待光明的到來。

晨光未露，天地一片混沌，周圍異常清冷、安靜，夜晚璀璨的星空盛宴剛剛消散，星星一個個褪去，圓月半殘，輪廓變得模糊不清，懶洋洋地掛在天邊，一副可有可無的樣子。微風帶著清新的氣息撲面而來，幾棵稀疏的小樹在風中搖曳，在半黑的空中形成移動的影子，掀起一波波黑色的顫動。

有一瞬間，天空突然陷入漆黑，我的心里跟著冒出一句話，“黎明前的黑暗”，這句話是形容天亮之前的至暗時刻，寓意黑暗即將過去，黎明就要來臨。天空如同一個倒扣的鐵鍋，暗色像墨汁一樣洇染了整個天空，就連亮晶晶的河面也顯得黑森森的。我的眼睛有點不適應這種黑暗，感覺如臨深淵，腳步也變得戰戰兢兢。好在黑暗很短暫，僅僅過了片刻，眼前又恢復了一點光亮。

熹微的光線中，天色明凈起來，暗綠的大樹忽然綻出幾個金黃色果實，爍爍發光，走近細看，是一片杏樹林，杏樹的枝、干、葉清晰地顯露出來，樹葉碧綠青翠，金杏飽滿香甜，林間彌漫著收獲的喜悅。一個小伙子在路上跑步，短褲短袖，整個人散發著青春的氣息，汗水濡染了他的后背，汗漬形成一個小熊圖案，趣味橫生。

天光漸開，一絲魅麗的霞光出現在東方，若隱若現，金黃色光帶漸漸變亮，夜色一點點消失。東邊的群山、巖石、房屋、樹木、建筑一律染上明快的暖色調，橘黃色、粉紅色、紫紅色，靚麗的色彩交錯變換，呈現出璀璨奪目的景象。云朵像得到某種召喚，一團團、一片片、一朵朵出現在蔚藍的天空，無憂無慮地馳騁、聚合、分散，時而潔白如白霧，時而輕盈如泡沫，時而柔軟如棉絮。

小路兩側樹木蔥蘢，薄薄的霧氣籠罩了四周，透過薄霧，散居的房屋星星點點，盤山公路像一條蜿蜒飄動的腰帶，河水不知疲倦地由北向南流淌，一路歡歌笑語，河邊綠草閃閃發光，潮濕的鐵桿蒿蒸汽繚繞，散發出蒿草特有的氣息，金銀花的芬芳融進晨曦，香氣襲人，薔薇花爬滿整個籬笆，白色、粉色，玫紅、桃紅，各色花兒爭奇斗艷，一切都使人神清氣爽。整個世界變得光輝燦爛，天邊的云彩，遠處的高樓，腳下的道路，路邊的草木，全都如脫胎換骨了一般。河水潺潺，長草颼颼，曙光浸染的世界美得讓人窒息，萬木爭輝，誰也不甘落后，大自然正在盡情展露自己最美的一面。

一個農人趕了兩頭黃牛，牛扯著脖子發出“哞、哞”的叫聲，像是因為呼吸到潔凈的空氣而贊嘆，又或是為嶄新的一天加油吶喊。公雞的打鳴聲此消彼長，歡快得如同中了彩票，遠處傳來一串汽笛聲，咆哮著從空中劃過，穿過黎明的村莊，湮沒在無盡的遠方。麻雀、燕子、喜鵲、灰椋鳥飛起飛落，覓食、嬉戲、歌唱，從一個樹枝掠過另一個樹枝，嘰嘰喳喳的啁啾聲此起彼伏，將原本萬籟俱寂，不那么真實的黎明填充得真真切切，萬物一點點恢復了生氣，仿佛重生了一般。

神秘、魅麗、夢幻、蓬勃的黎明終于來臨，此刻，日出的大幕正在拉開，太陽徐徐浮出山澗，大地一片生機勃勃，嶄新的一天終于到來，人的心也跟著振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