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澆灌下的“愛”與“希望”

王雅寧

古老恢宏的中國宮廷，殘暴美艷的中國公主，神秘迷幻的東方世界，為愛舍命的猜謎人，敬畏與真愛并存的忠仆柳兒，滑稽戲劇的大臣三人組等人物形象架構出了普契尼歌劇《圖蘭朵》的“中國印象”并且豐富了戲劇的元素。歌劇中，一首八音盒奏出的來自中國民間小調《茉莉花》的旋律，拉近了這部西方歌劇與中國觀眾的距離。作為普契尼的絕筆之作，《圖蘭朵》這部西方歌劇披著東方異域的“神秘”外衣，講述著《一千零一日》中這個來自古老波斯的民間故事，在西方歌劇的舞臺上散發著奪目的光彩。

2022年2月18日、19日，由上海歌劇院與上海大劇院聯合出品，上海歌劇院制作，上海歌劇院院長許忠擔任指揮的經典歌劇《圖蘭朵》，在上海大劇院上演。此次在劇中飾演“中國公主”的是世界著名女高音歌唱家和慧。早在2019年，和慧便與許忠合作完成了自己在中國的《圖蘭朵》首秀，此次的合作比起三年前有了更多的變化。從人物角色的處理上，和慧呈現出了更清晰直觀的戲劇人物的多面性。和慧飾演的“圖蘭朵”公主在舞臺上給觀眾展現出不同的人物性格色彩：“白色”——殘暴美艷的中國公主形象;“橘色”——皇家威嚴下的親情展現，“紅色”——仇殺復仇的欲望之火;“黑色”——愛與恨糾纏撕扯的心靈暗黑，“粉色”——心底夢幻純真的小女孩。和慧在不同的唱段中將戲劇人物的情緒轉變演繹得收放自如，例如在第一幕中當“茉莉花”動機第二次出現，旋律伴隨著銅管奏出時，“圖蘭朵”出現在舞臺的最高點俯視所有子民與“卡拉夫”，突顯了公主的高冷與神圣。而后在第三幕中，“圖蘭朵”因“柳兒”的死去受到感化進而回心轉意，放下仇恨，收獲愛情，和慧用濃郁激情的聲音詮釋著“圖蘭朵”人性的復蘇與覺醒。在整場歌劇中，和慧那飽滿且富有戲劇張力的音色，將“圖蘭朵”的戲劇人物角色詮釋得層次分明。

飾演“卡拉夫”的是著名男高音歌唱家韓蓬，他的演唱流暢而富有激情。在第一幕中，當“卡拉夫”看到了美貌的公主，立即被其深深吸引。他發誓要應戰，挑戰公主的三個謎題。韓蓬將“卡拉夫”為愛情拋棄一切執迷不悟的情緒表現得淋漓盡致。在第二幕猜謎場景中，隨著三個謎語逐一猜中，“卡拉夫”的戲劇情緒也發生了三次變化，韓蓬在演唱中將“卡拉夫”的深情、糾結與勇敢的人物形象表現得入木三分。大臣“平”“龐”“彭”三人組是整部歌劇中的“氣氛擔當”。他們的出現，打破了詭異、沉悶和悲慘的氛圍，帶來詼諧、活潑的氣息。飾演“平”“龐”“彭”的是青年歌唱家陶闊、鄭瑤與吳波濤，他們的表演緩和了歌劇中的戲劇沖突與緊張情緒，為歌劇增添了喜感。“茉莉花”的動機由上海春天少年合唱團的小演員們用飄忽的歌聲隨著搖曳的步伐吟出，隨后又隱去消失，音樂中弦樂與豎琴的撥弦襯托出戲劇凄涼悲傷的氛圍。

值得一提的是飾演“柳兒”的青年女高音歌唱家趙麗麗，無論是形象還是聲音，都給觀眾們帶來耳目一新的感覺。在“柳兒”的詠嘆調“主人，請聽我說”與“你那顆冰冷的心啊”中，有很多演唱技術與舞臺表演上的難點，對青年演員來說都具有一定的挑戰性。在音樂中，“柳兒”的內斂情感、內在情緒較多，在演唱時對于演員聲音的控制提出了更高要求。在戲劇中，“柳兒”的人物形象是用生命去詮釋了“愛”的真諦，趙麗麗將“柳兒”復雜的內心活動演繹得細致入微，將人物性格從“主人，請聽我說”中的無私高尚到“你那顆冰冷的心啊”中的敢于犧牲演繹得極具感染力。

在舞美呈現上，用傳統的舞臺設計講述著中國的宮廷故事。在服裝上，劇中“圖蘭朵”的出場服裝按幕次排序為：第一幕，行刑場景，“圖蘭朵”外著紅色鳳袍內著黑色裙裾，表達了中國公主的高貴與威嚴;第二幕，猜謎場景，“圖蘭朵”紅色鳳袍加紅色裙裾，表達了喜慶熱鬧的色彩;第三幕，“圖蘭朵”外著黑色鳳袍，內著白色裙裾，當被卡拉夫脫去黑色外衣的那一刻，白色裙裾展現了“圖蘭朵”不同尋常的柔和一面。場景與服裝的搭配精彩絕倫，在舞臺燈光的點綴下，呈現出戲劇人物的性格特征與情緒轉變，使“圖蘭朵”的人物形象更加豐滿。

歌劇中舞美的東方寫意與西方的寫實結合得相得益彰。在人物形象上，歌劇沿用了普契尼在歌劇創作時期保留的戈齊話劇中的威尼斯即興喜劇的面具元素。首先是三位大臣的出場，面戴中國式臉譜化的面具，保留了意大利即興喜劇傳統的同時也表現了怪誕滑稽的大臣形象，在三位大臣的戲劇中也側面展現了“圖蘭朵”的人物形象。其次，劇中“仙女”的角色是典型的東方寫意的代表。“仙女”出場時手持面具舞蹈，象征著因猜謎屈死的亡魂在空中游蕩，同樣也預示著歌劇人物“柳兒”的死亡命運。她們是引領“柳兒”羽化登仙的使者，也是指引“圖蘭朵”人性轉變升華的重要人物。

高科技、多媒體結合燈光舞美設計豐富了舞臺語言，推進多空間層層套疊呈現出簡潔寫意的詩性質感。另一方面，透視布景展示的多媒體制作為舞臺效果提供了保障。為了呈現更自然的場景過渡和更精美的視覺效果，舞臺上使用了冰屏、前投、背投、紗幕等舞美裝置，呈現出更加立體的舞臺效果，層次感更為豐富。例如在第三幕中，錯落有致的宮殿在多媒體技術的應用中完美地在舞臺上呈現出宮殿前庭、中庭、后庭的層次感，虛擬的宮殿與舞臺的實景道具相結合營造出奇幻的舞臺效果。在舞臺布景上，第二幕的行刑場景一改場面的陰森暴力，劊子手變為紅衣少年，以武術舞蹈的形式描述屠殺場景。與其說是屠殺，這個場景更像是一場血祭，用鮮血祭祀已經死去與即將死去的亡靈，同樣也映射了“圖蘭朵”殘暴無情的人物意象。這是東方寫意的詩意表達，也是生與死的中國式體現。

“殺”是“圖蘭朵”對異邦的仇恨還是本性的殘忍？“死”是“柳兒”對主人“微笑”的執念還是生性的純良？“棄”是“卡拉夫”被愛情沖昏了頭腦還是頑固自私？“愛”是圖蘭朵無奈的妥協還是真正的自我救贖？《圖蘭朵》為我們留下了太多的思考，它講述的是故事，呈現的是人性。也許普契尼想要給我們講述的不僅僅是近百年前臆想的中國故事，也是講述我們現在當下的中國故事。32AC4C1D-F289-412F-9B82-CCDADA02064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