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 珺,李華晶,周佳睿
(北京林業大學經濟管理學院,北京 100083)
在“雙碳”目標的引領下及氣候變化和資源枯竭的背景下,如何提升資源型城市韌性水平,使資源型城市實現可持續發展,成為當今社會城市發展的重要議題。根據生態基礎設施理論,城市外圍的山體、森林、水系等是一類能夠約束城市擴張的特殊基礎設施,當城市建成區規模超過能夠提供自然服務的自然保護地系統、林業系統、綠地系統等基礎設施的服務范圍時,城市的災害應對能力便相應減弱。20世紀以來,城市作為最復雜的社會系統,越來越多地受到外界干擾,這對城市系統的正常運轉產生了巨大威脅與挑戰。2021年,國務院印發了《2030年前碳達峰行動方案的通知》,明確提出為確保如期實現碳達峰、碳中和,國家須加快推進城鄉建設綠色低碳發展,倡導綠色低碳規劃設計理念,增強城鄉氣候韌性,建設海綿城市。2022年,《“十四五”節能減排綜合工作方案》提出全面推動低碳城市、韌性城市、海綿城市、“無廢城市”建設,并將其列為實施節能減排重點工程。綜上,提升城市韌性成為助力“雙碳”目標實現的重要舉措。
資源型城市是依托本地區礦產、森林等自然資源,以開采、加工為主導產業的城市類型,是我國重要的能源資源戰略保障基地,也是國民經濟持續健康發展的重要支撐。然而,長期以來,粗放型的發展模式、不健全的監管機制以及不成熟的技術手段導致資源型城市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可開采的資源大幅減少,生態環境承受能力驟然下降。城市韌性能夠提升資源型城市的自我修復與抗壓能力。研究并推廣這一能力,有利于搶占未來科技制高點,提升資源型城市的核心競爭力,可以使資源型城市更加靈活地應對自然災害、社會危機或氣候變化帶來的不利影響。資源型城市如何提高韌性發展水平以應對干擾與沖擊,成為其實現可持續發展的熱點議題。
提升城市韌性是實現“雙碳”目標、推動城市可持續發展的必然訴求,因而“城市韌性”成為近年來各國學界普遍關注的前沿熱點議題,各類研究成果的數量更是急劇攀升。盡管如此,既有文獻體系仍存在兩大研究局限:一是由于城市韌性的系統性與復雜性,國內外學界針對這一科學議題的內涵與外延仍缺乏統一共識,尚未構建出相對固定的研究范式,未來研究趨勢的不確定性較大;二是各國發展模式不同、科研能力不同,其對城市韌性核心議題的研究既存在共性又有情境性,如何平衡好議題的科學性與本土實踐性已成為一個不可忽視的問題。基于此,本文擬以城市韌性研究的中外比較為主線,運用文獻計量分析方法,系統梳理國內外城市韌性研究領域的核心議題,歸納研究前沿,為未來資源型城市韌性研究與實踐工作提供參考。
韌性(Resilience)最初為物理學概念,是指物體受到外界擠壓時回彈與快速恢復的能力。20世紀70年代,美國研究人員Holling將其引入生態學領域,后有“彈性”“韌性”等多種解釋。與經濟學中的“彈性”相區分,Resilience若被譯為“韌性”,則更加強調危機發生時,系統為保持主要功能的正常運行而表現出的風險預測能力及增強自身利用可用資源和機會以應對外部沖擊的能力,即強調系統的自適應性、自組織性和自學習性等特點。這更能體現管理學的學科語境,更適用于區域經濟發展等方面的研究。
自“韌性”提出以來,“如何應對各種城市危機和挑戰”“如何消除城市的不利干擾”“如何適應新環境”“城市遭遇風險或沖擊后經濟如何復蘇”等城市發展問題引發了學術界的關注,“城市韌性”的概念逐步被提了出來。城市韌性重塑了韌性的空間屬性,將韌性的研究擴展到區域層面。城市韌性的定義最先由“韌性聯盟”(Resilience Alli?ance)提出。韌性聯盟認為,城市韌性是指城市消化和吸收外部干擾并能保持城市和城市系統原有特征、結構和關鍵功能的能力,城市韌性關注代謝流(Metabolic Flows)、社會動態(Social Dynamics)、治理網絡(Governance Networks)、城市設施環境(Built Environment)等4個關鍵領域(見圖1)。其中,代謝流發揮提高人類福祉和生活質量、維持城市功能的作用;社會動態關注居民、消費者、人力資本的動態及社會不公平現象;治理網絡主要涉及城市適應、重組以應對風險沖擊的能力;城市設施環境定義了城市結構的空間關系。以上從經濟韌性、社會韌性、生態韌性和基礎設施韌性4個層面衡量復雜的城市韌性。
資源型城市韌性可理解為資源型城市通過自身經濟、社會、生態和基礎設施之間的互動與反饋作用而產生的對環境變化和風險不確定性的適應能力。因此,本文借鑒已有城市韌性的概念內涵提出,資源型城市韌性是指資源型城市在應對各種自然和人為災害等干擾時所展現出的城市系統當前和未來時期的適應能力、學習能力和恢復能力。資源型城市韌性涉及經濟、社會、生態和基礎設施4個維度,是多種因素綜合發展的結果(見圖1)。其中,資源型城市經濟韌性主要體現在經濟多樣性、就業水平以及風險發生時經濟系統的運行能力;資源型城市社會韌性主要反映不同社會群體對風險因素的響應能力及其韌性差異;資源型城市生態韌性是指生態系統在重新組織為新結構前能夠化解變化的程度;資源型城市基礎設施韌性是指城市基礎設施對風險擾動的應對和恢復能力,如交通、供水、供電、醫療等設施和生命線的保障能力。

圖1 資源型城市韌性的概念內涵
為探析城市韌性的研究概況與前沿熱點,按如下規則進行數據篩選:①在Web of Science核心數據庫中檢索標題中含有“Resilience”和“Urban Resilience”的英文文獻;②由于第一篇城市韌性研究的文獻出現于2007年,因而設定檢索文獻的時間跨度為2007年1月1日至2022年2月26日(檢索時間為2022年2月26日),共計15年;③根據上述檢索條件,采用WOS數據庫的高級檢索方式,盡可能地覆蓋所有文獻,得到初步檢索文獻;④通過進一步閱讀文獻標題及摘要,剔除無關文獻,最終保留559篇有效文獻;⑤在中國知網中檢索標題中含有“韌性”和“城市韌性”的中文文獻,設置文獻分類科目為農業科技、經濟與管理科學,并確定文獻來源類別為CSSCI和CSCD,共檢索到有效文獻313篇;⑥借助文獻計量分析方法,分析城市韌性研究的全球論文發表數量、論文樣本國分布、論文跨國合作關系、已有研究成果的期刊分布和研究前沿熱點等課題。
論文發表數量和被引頻次能夠反映某一學科領域的發展歷史和趨勢。根據文獻檢索結果,繪制出2007—2022年城市韌性研究領域年度發文數量和被引頻次圖(見圖2)。

圖2 2007—2022年城市韌性研究領域年度發文數量和被引頻次
由圖2可知,從年度發文數量來看,自2007年第一篇關于城市韌性的研究文獻發表后,發文量總體呈現波動增長的態勢,2015年開始大幅增長,2021年達125篇,說明城市韌性研究具有重要的價值與意義,且越來越受到重視。韌性的概念雖然早在20世紀70年代即被提出,但其真正受到學術界關注源于2008年國際金融風暴的發生。Milman和Short(2008)首次將韌性納入城市可持續發展指標中,由此引發了學術界和實踐界從提升城市韌性視角開展關于實現城市可持續發展的研究。2014年,Cavallaro等通過構建交互的“社會—物理”復雜網絡模型,從生態—社會—基礎設施等方面評估城市韌性,為開展城市韌性的研究奠定了基礎。
從年度被引頻次來看,城市韌性研究文獻的年度被引頻次從2014年開始迅速增長,2021年達到3 505次,說明該研究領域在學術界的認可度越來越高,影響力逐年提升。截至2021年,引用次數最高的一篇文獻是Meerow等于2016年發表在期刊Landscape and Urban Planning上的文章,總被引頻次達696次。該文章通過回顧已有城市韌性的研究文獻,利用文獻計量的方式,從城市經濟社會發展、城市基礎設施建設、環境可持續等系統平衡視角重新定義了城市韌性的概念內涵,并試圖引發學者對不同情境韌性邊界的延伸與理解,拓展了城市韌性理論的適用性。
從城市韌性研究的樣本國來看,如圖3所示,排名前十位的國家分別是USA(美國)、China(中國)、UK(英國)、Germany(德國)、Netherlands(荷蘭)、Australia(澳大利亞)、Italy(意大利)、Canada(加拿大)、Sweden(瑞典)和Japan(日本),這反映出城市韌性這一議題的全球普遍性。美國及歐洲發達國家對城市韌性的研究明顯領先于其他國家和地區。可見,發達國家完善的基礎設施、健全的政策機制為城市韌性的發展與研究提供了有利條件。我國對于城市韌性的研究也極為豐富,發文量達125篇,位居第二。發展中國家對城市韌性的研究相對較少,但也相繼開展了研究,而且研究已經從發達國家向更多的發展中國家擴散,城市韌性的影響力正在逐漸擴大。

圖3 研究論文的樣本國分布
目前,國與國之間的跨區域研究較為廣泛。圖4是城市韌性研究文獻發表的國家關系圖,可以看出,城市韌性研究已經突破了傳統的國內研究范式,國與國之間開展了交叉研究、比較研究。中國與美國、澳大利亞、德國、日本、意大利和英國等國的機構或學者均有合作,共同參與城市韌性的研究。跨國合作研究促進了城市韌性跨區域、跨學科、跨領域研究范式的形成。

圖4 研究論文的國家關系圖
本研究運用VOSviewer軟件進一步得到城市韌性研究的共被引期刊圖譜(見圖5)。圖5中圓環大小與該期刊共被引頻次成正比,頻次的高低則代表該期刊被學者們認同的程度。此外,結合軟件分析結果,本文將圖譜中的關鍵節點進行整理,得出城市韌性研究共被引頻次TOP10期刊表(見表1)。結果顯示,Landscape and Urban Plan?ning是城市韌性研究領域引用頻次最高的期刊,共被引頻次為1 445,影響因子為6.142。其次,Sustainability、Ecology and Society、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Disaster Risk Reduction、Environmental Science&Policy的共被引頻次分別為768、567、434和354,這4本期刊均是城市發展領域國際頂級的學術期刊,影響因子分別為3.251、4.403、4.320和5.581,這也體現出城市韌性研究在城市發展領域中的重要地位。

表1 城市韌性研究共被引頻次TOP10期刊

圖5 已有研究成果的期刊分布
關鍵詞是作者對文章主旨的精煉概括,能夠反映該研究領域的熱點話題。運用VOSviewer軟件統計文獻的高頻關鍵詞(見表2),并通過可視化聚類圖譜(見圖6)對城市韌性研究的前沿熱點做具體分析,圖6中節點大小與關鍵詞共現頻次成正比。根據關鍵詞聚類圖譜可知,Resil?ience(韌性)、Urban Resilience(城市韌性)、Vul?nerability(脆弱性)、Sustainability(可持續性)、Adaptation(適應性)、Risk(風險)、Systems(系統)、Governance(治理)、Ecosystem Services(生態系統服務)、Challenges(挑戰)、Infrastructure(基礎設施)、Green Infrastructure(綠色基礎設施)等是城市韌性研究領域學者使用最多的關鍵詞,頻次均在20次以上。

圖6 關鍵詞聚類

表2 高頻關鍵詞分布表
4.1.1 研究熱點一:城市經濟韌性。城市韌性研究最受關注的仍是城市經濟韌性的提升。Economic Resilience(經濟韌性)、Benefits(利益)、Risk Assessment(風險評估)、Poverty(貧困)、Ad?aptation(適應性)、Disaster Risk Reduction(災難風險降低)、Covid-19(新冠肺炎疫情)、Resilience Assessment(韌性評估)、Energy(能源)、Food Secu?rity(糧食安全)、Resources(資源)、Urban Develop?ment(城市發展)、Urban Sustainability(城市可持續發展)、Stability(穩定性)等關鍵詞高頻出現,表明當前在新冠肺炎疫情等的影響下,能源資源短缺、貧困、糧食安全等問題頻頻發生,給城市經濟發展、產業轉型升級造成了系統性沖擊。而城市經濟韌性的提升對于維持經濟健康、高質量的可持續發展至關重要。
經濟韌性是經濟體應對和適應所面臨災害時的內在能力,是個體和社區在外部影響或后果發生期間采取適當策略(行為)以應對負面影響或避免潛在損失的能力,是經濟遭受沖擊后重新回歸新的穩定增長路徑的能力。區域經濟韌性是一種抵御力,即區域經濟系統吸收外界沖擊擾動并保存其配置與功能的能力;是一種恢復力,即區域經濟在維持內部結構和功能不變的條件下,恢復到均衡穩定態勢的能力;是一種組織力,即區域經濟為應對外來擾動而重構內部結構和功能的能力;是一種更新力,即區域經濟在創新驅動下,為構建新的發展模式進而完全變更原有結構的能力。此外,區域經濟韌性變動是一個循環的過程,區域經濟面對沖擊擾動以及在自身恢復過程中,可能會引起區域經濟結構和功能的演變,這些變化反過來會影響區域經濟系統面對下一次沖擊擾動時的抵御力和恢復力。綜上,經濟韌性的概念內涵可以概括為結構穩定、創新、發展、打破平衡和重組(向精細化方向發展)、敏感度、自組織能力、適應能力等。
在新經濟時代,伴隨著2008年金融危機、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等各種外部沖擊,區域經濟韌性問題越來越受到學術界的關注。不同于自然生態系統,區域經濟系統是一個包含自組織和人工再組織過程的耦合系統,與區域政策、管理和規劃相關。
經濟韌性強調系統在受到沖擊或面臨危機時可能做出的不同反應,有以下4種情況:系統在受到沖擊后,及時做出響應,雖然無法回到原來的發展路徑,但仍能進入低于原來水平的穩定狀態,如圖7(a)所示;系統在受到沖擊后,及時做出響應,回到原有的發展路徑上,如圖7(b)所示;系統在受到沖擊后,即使做出響應,仍然走向衰退之路,如圖7(c)所示;系統在受到沖擊后,通過一系列重組,超越原有的發展水平,向更優的發展路徑演進,如圖7(d)所示。

圖7 系統在經歷干擾或沖擊后做出的不同響應
外部沖擊爆發后,由于時間和空間的變化,地方或區域經濟通常無法完全恢復到原來的狀態和發展軌跡,因此,圖7(b)的發展模式并不常見。圖7(c)、圖7(d)是在受到外部沖擊后,區域經濟最常見的發展模式。其中,圖7(c)表示區域受到外部沖擊后,經濟未能適應新的變化并逐漸走向衰退;圖7(d)表示區域受到外部沖擊后,能夠快速適應并及時調整,從而使區域經濟恢復并超越原有的發展路徑。研究表明:經濟結構多樣化能夠有效防止單一產業結構造成的區域經濟脆弱性等問題,同時降低經濟危機的破壞力,促進區域經濟的快速復蘇;經濟類型多樣化可以向不同方向分散或轉移外部風險和沖擊,有助于提高區域經濟抵抗風險的能力;通過調整產業結構、融入技術創新、合理開發生態資源和保護環境等措施,實施經濟轉型升級,能夠有效提高區域經濟韌性。Simmie和 Martin(2010)從復雜適應科學出發,從生命循環周期角度將區域經濟韌性發展分為重組、開發、保護和釋放4個階段。一方面,區域經濟會經歷涌現(重組階段)——發展(開發階段)——穩定(保護階段)的報酬遞增型經濟增長過程;另一方面,區域經濟也會經歷僵化(保護階段)——衰退(釋放階段)——重構(重組階段)的衰退或轉型過程。
4.1.2 研究熱點二:城市生態韌性。隨著經濟發展和人民生活水平的提升,人們對生態系統的生態服務價值要求越來越高,對優美生態環境的需要越來越迫切,這使得城市生態韌性的研究價值得以體現。Ecological Resilience(生態韌性)、Evolution(進化)、Climate Adaptation(氣候適應)、Climate Resilience(氣候韌性)、Climate Change(氣候變化)、Ecosystem Services(生態系統服務)、Environment(環境)、Landscape(景觀)、Sustainable Development(可持續發展)、Urban Ag?riculture(城市農業)、Biodiversity(生物多樣性)等關鍵詞高頻出現,表明由自然規律引發的自然災害或由人類粗放的發展模式帶來的生態失衡問題已嚴重影響城市生態系統,導致其正遭受擾動和沖擊。而城市發展根植于城市生態環境,城市生態韌性的提升是城市可持續發展的必要條件,也是響應國家“雙碳”目標的集中體現。
生態韌性由“規模”“密度”“形態”3個子系統構成。其中,規模韌性表示城市生態基礎設施的服務范圍與其建設規模的相對關系;密度韌性指代城市生態系統對人類資源消費的支撐能力;形態韌性則反映城市生態空間布局的科學性。Gunderson(2002)構建了一個廣義模型、一個自適應循環模型和一個自適應多尺度嵌套循環模型,用于研究生態系統演化的動態機制。生態韌性被視為系統的緩沖能力,即確保影響(干擾)吸收、功能受干擾不變、結構調整和可持續發展及其平衡的能力。面對全球氣候變化、資源枯竭和環境質量衰退等問題,自然生態系統已無法通過自我恢復來應對各種挑戰。因此,對生態恢復力的研究顯得尤為重要和迫切。對生態韌性的理解可以分為兩大類:第一類是單一平衡態觀點,也稱靜態平衡中心觀點。持該觀點的學者將生態系統視為具有穩定性和絕對韌性的系統,生態系統的韌性被理解為系統吸收干擾并保持原有功能不發生變化的能力。該觀點適用于線性、守恒的生態系統,當消除人為破壞或干擾后,自然生態系統可以通過自我修復重新回到平衡狀態。第二類是多穩態或多吸收域的系統觀點。持該觀點的學者認為,任何一個生態系統都是具有生命的且不斷發生變化的系統,因而生態韌性是一種持續更新、重組和不斷發展的生態系統能力。
生態韌性是衡量城市韌性的重要依據,兩者是既相互依存又相互矛盾的共同體。一方面,城市發展中人口增長、經濟發展和空間擴張等均對生態韌性產生影響。人口密度的增加及消費水平的提升將導致人類對生態系統的索取力度加大,進而損害城市生態韌性。經濟發展對生態韌性的影響具有雙重屬性:工業等非農生產活動的擴張將加速資源總量的消耗,使生態韌性受損;但是,經濟總量的增加將帶來環保意識的增強和環保投入的增加,通過技術創新改變原有的粗放型生產方式或推廣清潔技術的應用,提升資源的使用效率,減少資源消耗與環境污染,從而減緩生態韌性的破壞。城鎮化現象引發了空間擴張效應,導致建筑用地的增加和生態空間的縮減,生態韌性受到了破壞。另一方面,生態韌性也在制約城市韌性的強度。受氣象災害、環境惡化等影響的生態韌性可以約束城市規模的擴大,而生態承載力上限等生態問題可以約束人為活動對自然資源的消耗強度。
4.1.3 研究熱點三:城市社會韌性。自我國經濟發展進入新常態以來,具有社會連帶和抗沖擊性的社會韌性發揮著支撐經濟平穩發展的作用,即社會韌性是支持經濟穩定發展并幫助其渡過轉型困境的一種社會定力。Social Resilience(社會韌性)、Regional Resilience(區域韌性)、Communities(社區)、Community Resilience(社區韌性)、Social Vulnerability(社會脆弱性)、Social-Ecological Systems(社會生態系統)、Urban Ser?vices(城市服務)、Governance(治理)等關鍵詞高頻出現,表明人類具有社會性、相依性和共生性。人們一旦在社區中生活,必然會發展出特定的、基于某種社會關系的連接性。在一定的閾限中,這種連接性就是社會韌性,而社會韌性對經濟的結構性變動具有重要的支撐作用。
20世紀末,“韌性”的概念被應用于社會學領域。Adger于2000年最早提出了關于“社會韌性”的概念。他認為,社會韌性是群體或社區應對社會、政治和環境變化所帶來的外部壓力和干擾的能力。社會韌性與生態韌性之間存在明顯的聯系,特別是對依靠生態和環境資源維持生計的社會群體或社區而言,該聯系更為明顯。在社會學中,社會韌性具有社會連帶的性質。這是因為社會成員或社會群體處在一定的社會結構中,這種社會結構可以容納參與者或利益相關者,各部分參與者或利益相關者之間保持相互關聯、共生競合的復雜關系。社會韌性還具有社會調適的功能,即當一個社會群體遭受破壞性沖擊時,該群體會自發形成合作共生力量,及時調整發展策略,形成抵御沖擊的發展機制以最大限度地保存群體。社會韌性有強度之分,與其相對的是社會脆弱性。社會韌性小、社會連帶性弱、社會群體抗風險性低,則表現為社會的脆弱性。因此,社會韌性可以被理解為社會的結構性、參與者的連接性,是社會結構在遭遇沖擊或破壞時不會衰退或瓦解,而是及時調整策略,繼續維持系統結構的力量或特征。
不同于生態韌性,社會韌性具有自主抵御風險和預測風險的能力。在遭遇沖擊后,社會韌性強的群體能夠及時調整、及時應對,并從沖擊或突發事件中恢復過來。社會群體具有的主觀能動性又可以使社會群體及時總結經驗教訓,形成預警機制,以預測并防范下一次的沖擊。公共部門作為提供法定服務的政府組織,需要具備更強的韌性。當下,公共福利、社會安全越來越依賴公共部門的反應能力。隨著風險與沖擊愈發復雜和難以預測,公共部門應當有效利用技術創新等手段,來提升自身抵御力以及整個社會和經濟的生產力。
4.1.4 研究熱點四:城市基礎設施韌性。城市基礎設施韌性是指城市基礎設施對風險擾動的應對和恢復能力,如交通、供水、供電、醫療等設施和生命線的保障能力。Infrastructure(基礎設施)、Disaster Resilience(抗災能力)、Earthquake(地震)、Flood(洪水)、Reconstruction(重建)、Urban Floods(城市洪水)、Flood Resilience(抗洪能力)、Drain?age Systems(排水系統)、Buildings(建筑)等關鍵詞高頻出現,表明城市建筑、城市交通、城市供水排水系統、城市供電、城市醫療設備等基礎設施的建設與完善是提升城市韌性的堅實基礎。
基礎設施屬于城市的人工環境,是保障城市環境系統韌性的關鍵因素,就像身體的“經脈骨架”一樣,對保障城市可持續發展具有重要作用。伴隨著城市人口過度集聚以及快速城市化帶來的基礎設施超負荷運行、產業結構失衡等各種城市問題,城市往往會表現出極大的脆弱性。城市基礎設施韌性一直是城市安全的研究熱點,目前基礎設施主要指防災減災、交通、通信、電力、食品供應等保障城市功能正常運行的設施,相關研究側重于分析城市韌性與基礎設施的物理特性、布局模式及設施網絡的管理等方面的關系,旨在優化城市關鍵功能、結構、性能,以降低風險、壓力、系統故障等對城市的損壞范圍、強度和頻率,從而提升城市韌性能力。
為了探究國內城市韌性研究的主要內容和前沿熱點,本文對城市韌性相關的文獻進行共詞分析。在中國知網中檢索篇名含“城市韌性”且分類科目為農業科技、經濟與管理科學的文獻,并確定來源類別為CSSCI和CSCD,共檢索到有效文獻313篇;將313篇文獻以EndNote形式導出,生成文本文件;利用SATI軟件進行共詞分析。其中,313篇有效文獻中詞頻數量大于3的關鍵詞如表3所示,使用UCINET軟件生成關鍵詞詞頻矩陣表(見表4),并繪制高頻關鍵詞網絡圖(見圖8)。

圖8 高頻關鍵詞網絡圖

表3 城市韌性研究關鍵詞頻次表

表4 城市韌性研究關鍵詞詞頻矩陣表
4.2.1 研究熱點一:城市韌性前因條件。“突發事件”“風險”“壓力”“沖擊”“新冠肺炎疫情”“地震”“氣候變化”等關鍵詞的出現,表明了韌性研究的必要性。正是由于地震等自然災害頻頻發生,區域發展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響,才引發我國對于城市韌性的高度關注。如何快速應對自然災害等的破壞性沖擊,并迅速調整發展模式,成為韌性研究的重點。“產業集聚”“產業結構多樣化”“城市群”“韌性治理”“多樣化”“專業化”“組織學習”“動態能力”等關鍵詞的出現,證明在我國產業結構多樣化、產業分工專門化、提升企業組織學習能力、提升企業動態適應能力等均是提高區域韌性的重要途徑。多樣化的產業結構可以將突如其來的沖擊分散到各個部門,企業也可以通過學習能力、動態適應能力及時調整發展策略,以應對風險和沖擊。
例如,徐圓和鄧胡艷(2020)探討了產業結構多樣化和創新能力對提升城市經濟韌性的作用機制,指出產業結構多樣化能夠促進技術創新,進而幫助城市在恢復期做出適應性結構調整。葉堂林等(2021)認為,社會資本能在較大空間范圍內形成較為穩定的生產關系網絡,進而增強整個城市群的經濟韌性。譚俊濤等(2020)提出,區位條件、人均固定資產投資額和人均GDP對城市經濟韌性的提升具有更強的解釋力。朱金鶴等(2020)認為,市場、技術、開放性因素及金融規模對城市經濟韌性的提升也具有正向影響。
4.2.2 研究熱點二:城市韌性綜合評價。“韌性綜合評估”“耦合協調度模型”“韌性評價”“時空分異”“基尼系數”“測量方法”等關鍵詞的出現,表明有關韌性研究的方法具有多樣性。韌性研究可以通過建立韌性的綜合評價指標體系、測算區域韌性的時空分異、衡量韌性區域發展的耦合協調度等方式進行。“區域經濟韌性”“城市經濟韌性”“中國經濟”“生態韌性”“可持續發展”等關鍵詞的出現,證明我國對于城市韌性的研究范圍從經濟層面擴展到了生態層面。氣候持續變暖、資源日益枯竭、自然災害頻發等全球性生態環境惡化問題逐步加劇,自然生態系統已經無法依賴自身的修復力來實現生態系統的均衡發展,因而如何通過人為因素提升生態韌性成為研究的重點和熱點。“城市社會韌性”“社會資本”“組織認同”“創業績效”等關鍵詞的出現,證明韌性研究與社會生活息息相關。社會群體或組織是具有主觀能動性的主體,能夠從突發的沖擊中吸取經驗或教訓,形成沖擊預警機制,以便有效應對下次沖擊,因而社會韌性的研究也至關重要。大多數學者構建的城市韌性綜合評價指標體系,未能完全涵蓋“經濟—社會—生態—基礎設施”4個維度。
例如,張明斗和馮曉青(2018)利用層次分析法,對中國30個省(區市)地級以上城市的韌性度進行了綜合測算。王光輝和王雅琦(2021)以我國284個城市為例,構建了城市綜合風險評價和韌性城市分析模型,并開展了中國城市韌性的可視化分析。白立敏等(2019)從經濟、社會、生態、基礎設施等4個系統構建了城市韌性綜合測度指標體系,對我國地級以上城市的韌性進行了定量評估,并揭示其時空分異特征。馮苑等(2020)以中國 11 個城市群的 159 個城市為研究對象,測度了2008—2010年抵抗期和2010—2017年恢復期的城市群經濟韌性。陳曉紅等(2020)以2010—2018年哈長城市群的11個地級市為例,基于“生態—經濟—社會—工程”的評估框架構建了城市韌性評價體系。朱金鶴和孫紅雪(2020)運用熵值法、ESDA等方法剖析了三大城市群內55個城市的城市韌性時空演變特征,并運用空間面板計量模型探究了影響因素。
4.2.3 研究熱點三:城市韌性情境研究。“區域韌性”“鄉村韌性”“城市韌性”“城鎮化”“城市網絡”“智慧城市”“城市社會韌性”“長江中游城市群”“粵港澳大灣區”“珠三角”等關鍵詞的出現,表明我國韌性的研究對象主要集中在特定區域的情境層面。地震等自然災害或新冠肺炎疫情等公共衛生事件的發生,導致一定區域或大范圍區域的發展受到嚴重沖擊,因而對某一特定區域進行韌性研究具有理論與現實意義。然而,目前針對資源型城市韌性的研究并不多,學者重點從經濟、社會和生態3個維度探究資源型城市可持續發展的影響因素。
例如,Li等(2017)采用 DID差異分析的方法,從產業類型、城市發展階段、區域分布等方面評價并分析了2013—2020年國家資源型城市可持續發展規劃政策對資源型城市產業轉型的影響。Tan等(2020)以中國資源型城市為例,探討了不同階段的產業結構對區域經濟彈性的影響。Liu等(2020)從資源型城市轉型的可持續性角度出發,運用熵權法和模糊隸屬度函數,計算出山西省10個資源型城市的轉型度、協調度和轉型可持續系數,設計出一個能夠全面反映資源型城市轉型與協調的評價體系。Ruan等(2019)認為,資源型城市為經濟社會發展提供了能源和原材料,因而探究資源型城市創造可持續發展方面的復雜性更為關鍵,基于此,分析得出了中國在政策制定、執行和應對方面對資源型城市創造可持續發展發揮著非常重要作用的結論。Yan等(2019)運用面板分位數回歸的方法,分析出經濟水平、產業結構、資源稟賦、能源價格、政府干預和開放程度等對能源效率具有多重影響,并對資源型城市的可持續發展提出了一些切實可行的對策建議。Jing等(2020)通過引入復雜網絡方法,動態系統地分析了1989—2016年中國典型資源型城市的發展過程,從社會和諧—經濟發展—環境改善3個方面提出了資源型城市可持續發展的理論框架,并建立了資源型城市可持續發展的評價指標體系。
城市韌性研究總體概況層面:①就全球論文發表數量而言,全球城市韌性相關論文的發表數量與被引頻次從2014年起整體呈現急速增長的態勢;②在研究成果的地區分布方面,美國、英國、德國、荷蘭等發達國家對于城市韌性研究的關注度與論文成果數量明顯高于發展中國家,我國對于城市韌性研究的論文成果數量僅次于美國;③就跨國合作關系來看,對城市韌性的研究呈現出以美國為核心的跨國合作模式,我國與美國、澳大利亞、德國、日本、意大利和英國等國的機構或學者均有合作;④從已有研究成果的期刊分布來看,Sustainability所刊登的文獻數量最多,達到75篇,Landscape and Urban Planning是城市韌性領域被引頻次最高的期刊,共被引次數達1 445次,兩者在城市韌性研究領域均具有較高的影響力。
國際研究熱點層面:城市韌性相關研究形成了包含“經濟韌性、生態韌性、社會韌性和基礎設施韌性”4個子系統在內的城市韌性研究框架,為本研究資源型城市核心概念的界定奠定了理論基礎。國內研究熱點層面:①就城市韌性的影響因素而言,大多數學者只關注產業結構、創新能力、社會資本等方面對城市經濟韌性水平提升的重要意義,關于社會、生態和基礎設施韌性的提升機制研究甚少;雖然有學者從生態系統層面關注城市韌性,且有研究關注到了產業專業化和產業多樣性與城市經濟韌性的關系,但鮮有研究從整體視角和動態視角探究產業創新生態系統對城市韌性水平提升的作用機制;②就城市韌性的綜合評價而言,大多數學者構建的城市韌性綜合評價指標體系,未能完全涵蓋“經濟—社會—生態—基礎設施”4個維度,其客觀性與科學性有待提高;③從特定區域情境層面分析,以往對城市韌性的研究大多基于新冠肺炎疫情、洪澇災害等特定情境模式,且以整個中國、某一特定城市群或某一縣域的韌性水平為對象,鮮有學者關注資源型城市這類特殊城市群體韌性水平的研究。
通過對國際國內所發表的與城市韌性相關文獻的定量分析,本研究科學地界定了資源型城市的概念內涵,并重點分析了城市韌性的研究概況與研究前沿熱點。在“雙碳”目標的驅動下,城市韌性研究雖然得到了學者們的重視,但理論尚不成熟,這給學術界繼續深入探索這一課題帶來了機遇,未來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開展深入研究。
第一,促進學術交流,增強城市韌性的理論基礎。未來研究應當加強國家之間的合作與交流,增強學科的交叉性與融合性,提高學術資源的共享率與利用率,通過整合多重理論來強化城市韌性研究的理論支撐,從而促進城市韌性研究向系統化與科學化邁進。
第二,探討城市韌性的前因條件,多路徑提升城市韌性水平。在“雙碳”目標引領、生態文明理念日益得到社會群體或社區的關注以及以往研究更多關注城市經濟韌性的背景下,應更加注重生態韌性、社會韌性和基礎設施韌性提升的作用機制研究,構建包含“經濟—社會—生態—基礎設施”4個維度的城市韌性綜合評價指標體系,客觀科學地對城市韌性的時空格局演變進行動態模擬。未來研究應突破單一因素對城市韌性的影響研究,從整體視角、系統視角和動態視角探討創新生態系統各要素對提升資源型城市韌性水平的組合路徑。
第三,基于中國特定城市情境,開展城市韌性研究。我國不同類型城市的發展模式與發展水平各不相同,因而未來應針對我國特定的城市情況開展研究。例如,針對資源型城市這類特殊的城市群體,研究并推廣資源型城市韌性水平的提升機制,有助于提升資源型城市的核心競爭力,使資源型城市能夠更加靈活地應對自然災害、社會危機或氣候變化帶來的不利影響,進而更好地發揮資源型城市能源、資源保障基地的重要作用。這既是促進我國國民經濟持續健康發展的必要條件,也是實現“雙碳”目標的必然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