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笊籬要死了,身子朝上飄,像一團棉花,腳抓不住地。他不信就這么死掉,祖奶奶曾經摸頭掐算,念叨這孩兒能活過九十歲。祖奶奶會祝由術,能移挪病,是村上女長老,說話神準。祖奶奶說,男娃一輩子坎坷,但能漏災,起名笊籬,撈干漏稀。
笊籬逃到湯城,餓倒三次,薅把草嚼,幻想苦澀的草是烙餅。他邁進西城門,直奔水井沿去,求人家賞幾口水喝。挑水的城里人點頭,讓出一個身空兒,笊籬一頭扎水桶里,喝一肚子井水。抬起頭像是飽漢子,肚子咕嚕咕嚕響起水聲,擰著勁兒疼,眼冒金星,飄飄欲仙。
笊籬餓出幻覺,看人頭如饅頭,剛出鍋冒熱氣,難不成這便要吃人了?笊籬克制吃的沖動,強撐身體,四處打聽。湯城人瞧這條漢子餓得臉色發青,眼神殘留念想,便對他說:“莊稼漢子,以為鄉下鬧災,進城餓不死?糊涂蟲。”
1929年,南北幾省鬧災,逃荒人多得如遷徙的角馬。街巷胡同時不時咕咚倒下一個餓死鬼,旁人趕緊捂住嘴,擔心吸入陰氣。沒人愿意給餓死的人收尸,野狗成群進城啃尸,情景凄慘,不忍目睹,縣長也沒法。
笊籬問:“不見得都餓死吧,這么大一座城,哪還沒幾碗剩飯?”
城里人點頭說:“莊稼漢子心不甘,身量不小,就是干瘦,吃兩天好飯怕是能有千斤力氣。去尋老虎幫,興許能吃到干飯。”
笊籬餓得上氣不接下氣,頭重腳輕,摔倒再難爬起,也便是餓死鬼。他不管老虎幫是不是下作,只顧吃碗稀飯活下去。一時忘記入黑幫,再也進不得家族祠堂,族譜除名。他喘息著朝城南奔去,尋找街人說的老虎堂。
今天堂主刁和不打坐,在堂子上喝閑茶,逗一條巴兒狗。笊籬踉蹌邁進老虎堂,跪下說:“堂上的爺,俺餓三天,粒米未打牙,撐不下去了,討碗稀飯吃。”
刁和瞥都沒瞥他一眼,心里有點納悶兒,堂外站著虎豹狼三弟兄,身上有功夫,這條漢子是怎么闖進來的?
這時候,門外只留下狼弟守門,虎豹二兄進門稟報:“鄉下漢餓得站不穩,一搭手勁兒還不小,兩人沒攔住他。咱三兄弟輕敵了,沒把漢子放眼里,再來一次按倒擂稀了他。這漢子還挺橫,不在乎刀槍,闖進堂子冒犯了爺。”
刁和抬眼一瞧,下跪大漢,破衣爛衫,身量魁梧,餓得直冒虛汗,渾身打戰。刁和放下茶盞,抱起朝笊籬狂吠的巴兒狗問:“吃飽仨漢子能攔住你不?”
笊籬說:“要看吃啥,吃飽烙餅燉肉,俺能摔倒一頭黃牛。”
刁和扔掉巴兒狗,嘿嘿樂了說:“莊稼野漢口氣不輸,進城想落腳,還有啥本事?說說,爺替你掂量。”
笊籬說:“背石頭,若不空肚子,兩人搬不動的石板,俺一人就背上山去。”
刁和又問:“烙餅燉肉就是好吃食了?四季年節,不想著調換口味?”
笊籬回道:“俺還惦記吃頓大餡餃子,蒜醬香醋,爺得讓俺管夠吃。”
刁和望著笊籬說話的實誠勁兒,哈哈大笑:“漢子憨透了,山珍海味,滿漢全席,都不在你眼里,就惦記烙餅燉肉,大餡餃子。如今餓半死奔來湯城,咋打算?”
笊籬說:“不瞞爺,俺沒別的能耐,想賣力氣吃飯。”
刁和哼一下鼻子,又抱起巴兒狗,喝口茶說:“鄉下骨頭瞧著老實,腔子里心眼兒多的是。怕餓死啥都敢干,吃飽遇事溜邊兒,滑頭。進城瞅著五行八作,各門營生眼睛都花了吧?”
笊籬不知說啥妥當,笨笨地點著頭,不吱聲。
刁和氣得將巴兒狗砸過去,笊籬接住巴兒狗,放地上。巴兒狗想叫喚,似乎覺著沒趣,耷拉尾巴走開。
刁和吼道:“土腦殼你想得美,幾省鬧災荒,下八行沒了缺。外八行敢不敢落腳?”
笊籬抬起頭問:“爺說外八行,是做啥?俺沒聽過。”
刁和一抖袖子,數著戴金鎦子的手指頭說:金點,跑丐(乞討為名,打探消息),響馬,盜賊,倒斗(盜墓,講究三不盜),走山(探寶藏),領火,采水。瞧你模樣哪個也做不來,倒有一行土腦殼能干,背尸。”
笊籬沒聽懂,卻不敢問,偷眼瞧巴兒狗啃骨頭,饞得直咽口水。
“人尸比石頭重,硬邦邦壓身,孬人背不動,瞧你這莊稼漢子身量背尸能行。”刁和遞給笊籬一塊酥皮點心,被巴兒狗忽地奪去。
笊籬感覺此地不善,像道上的堂口。餓得半死,誤闖老虎堂,是下了黑道。笊籬感到悲哀,往后不再是常人,也非良丁。再看一眼巴兒狗貪婪地啃著骨頭,鼻孔不停哼哼,得意舒坦。笊籬一咬牙,背尸就背尸,好歹有碗飯吃。他磕頭說:“謝大爺賞俺口飯吃。”
刁和繃起臉說:“領了活計,便算入堂,得有個刺花,將來走到哪兒,都能找到家。”
刁和打個響指,嚇得巴兒狗棄了骨頭,逃去后院了。后堂上來兩人,也不說話,動手用麻繩捆住笊籬。一個花白胡子干瘦老頭走出來,手持一只冒火星的烙鐵,念念有詞。瘦老頭朝笊籬胳膊噴一口味道濃重的藥水,暗紅色烙鐵忽地猛按胳膊上。
一股白煙騰起,笊籬聽說火烤牲口冒黑煙,火烤人肉冒白煙,今天看個正著。聞到皮肉燒煳的腥味,笊籬疼得大喊。聲嘶力竭喊幾聲,咳嗽不止,沒有氣力接著喊,“咕咚”癱倒在地。
刁和走過來,塞笊籬嘴里一個剛出鍋的白饅頭。三天沒聞到飯味,笊籬咬住松軟的饅頭,就像抓住墜下懸崖的命。
笊籬胳膊上被燙爛一塊,像貼塊膏藥。瘦老頭給其胳膊敷點藥,用筆描幾下,依然念念有詞。一個月后,笊籬的胳膊不疼了,皮上隱約冒出虎頭。
瘦老頭笑嘻嘻地說:“過堂滿月,該出活了,不能白吃,天天攢糞。嘿嘿嘿嘿。”
笊籬沒聽懂老頭的話,當晚爬上大通鋪睡下。半夜有人搖肩膀:“起來漢子,莫睡死,出活去。”
笊籬麻利穿上衣服,內心忐忑跟在別人后面跑,到了一條暗胡同。幾個老虎堂里的人一身黑衣,滿身血腥氣,迎面走過來。其中五短身材漢子說:“今晚拿掉三個靶子(人頭),裹上麻袋,躲開壓水(卡子),背出湯城,朝荒郊野外多走他媽幾步。”
叫醒笊籬的齊如意,拱手接靶子,摘下腰里的葫蘆,用酒給幾個漢子凈血手。
齊如意回頭對笊籬說:“漢子把尸背走吧,刁爺不愛看見死人,都留下一口氣呢。背出城去,到地方等斷了那口氣,幾具尸一并埋了。”張文武加重語氣說:“你定要耐住性子,等斷了氣再埋,千萬別活埋。”
齊如意扽出一條紅帶系笊籬腰上,塞給他五十個大子說:“此乃背尸賞錢,明早回城,進西城門,在城門偏街館子吃一碗熱乎燉肉壓驚。吃了烙餅燉肉,買條新毛巾,泡熱水澡去晦氣,再回堂口。”
笊籬嘴里應著,把尸背上,走出城去,天亮回湯城。進了西門,先去洗澡,不洗掉一身死人味,吃不下烙餅燉肉。下池子泡洗,忽然四肢發軟,站不起來。笊籬心想:干啥活計也不能任性子,得聽過來的前輩人說道。一夜背出城三人,就是騾子馬也得先吃幾口草料。齊如意說先去吃飯,再泡澡有理。
笊籬使勁爬起來,顫抖著奔向館子。他要了面餅和燉肉,趕緊吃一口發面餅,喝兩口肉湯,身上漸漸暖熱,心里不再發慌。
笊籬回到老虎堂,見到齊如意,拱手哈腰說:“齊爺真有道行,俺悄悄沒聽您的話,差點淹死在澡池子。”
齊如意說:“紅腰帶晚上放枕頭底下壓炕,不然早上你準在炕底下躺著。昨天,你第一次行走黑道,我在你身后悄悄護路。以后自己走黑,當心搶尸。搶尸人在背后,趁你趕路使勁拉人尸的腿,你不防備,一下子被拉倒。尸被搶走,背尸人也許摔半死,爬不起來。”
笊籬問:“人尸不是金子,哪路人跟著搶尸干嗎?”
齊如意說:“道上的事,有異常理,別納悶兒。主家雇堂口奪靶子拿人命,再雇人搶尸,是怕堂子拿了錢做活兒不落底。回頭得了證據,去民國縣府省府告主家。人與人隔肚皮,誰都怕遇見彎彎腸子,一腳踩空掉溝底。”
笊籬點頭應下,這回不敢不聽,也不便多問。他悄悄拉住齊如意的手,從懷里掏出兩顆金牙說:背半道,人尸上來一口氣,抓一下俺的耳朵,塞給俺的。這東西交給您吧,俺不留私份。”
齊如意推回笊籬的手說:“你背得舒坦,人尸給你的賞,旁人受用不起。”
笊籬見齊如意不收,渾身不自在,手握著兩顆金牙,不知如何是好。
齊如意說:“你這漢子,不怕背尸,卻怕金子。人家脫下金牙給你,免不了要托你辦事。死者為大,不管是仇家還是江洋大盜,末了有啥要求,能辦就辦了。你到城東門寫信的汪先生那旮旯,人尸若給你地址,就給其家里寫封信去,告訴人埋在哪兒了。”
笊籬望著齊如意,懂了不少道行,拱手謝過指教。
這天半夜,笊籬背尸出城,突然背后有人拉尸的腿。背上的人尸還沒死,叫一聲。笊籬順著勁兒把人卸下去,拉尸的人以為得手,背上就走。被笊籬追上去,一把拉回人尸,再背上疾走。
那個搶尸人被嚇得聲音顫抖地喊:“你這野漢子,好大力氣,不懂規矩。搶尸拉腿,搶不到也不下絆子。搶下了,沒有往回搶的理呀,你這是做啥?沒有你這樣的人,也不怕詐尸,走黑道撞黑墻?你膽子大,啥也不怕?”
笊籬任憑他在后面喊,嘟囔著沒完沒了,也不停步,心里說:“人尸還沒死呢,有口氣就不是死尸,你不是搶尸,是搶人。被你搶了,俺咋就不能再搶回來?”
笊籬甩掉搶尸人,不怕詐尸,把尸體背到地方放下,耐心等著斷氣再埋。
往后白天睡覺,晚上隔三岔五背尸,什么樣的尸體,笊籬都敢背,不信邪。笊籬不怕死人也不怕活人,有錢有勢的大戶,出錢買尸活埋升財氣(迷信),他不搭理,不貪財。
笊籬背出城的人尸,有男尸也有女尸,有商人、戲子、財東、讀書人、手藝人、士紳、舊官、妓女、堂口黑道人、跑丐叫花子。有人留下一口氣就是不死,有的走幾步還沒出城就斷了氣。有人沒了頭,有人渾身是血被刀刺攮得不成樣子。有的干干凈凈,就像睡著了,是被繩子勒死的。
人尸被黑布蒙上頭,擋住陰氣,也藏著黑白道的秘密。笊籬吃飽了飯陽氣足,心寬膽大,不忌諱后背漸漸僵硬冰涼的人尸。
刁和抱著瑟瑟發抖的巴兒狗,瞧笊籬背尸兩條腿不打戰,自感沒看錯這條憨直漢子。他叫齊如意給笊籬的二大碗換成大碗,從大通鋪炕梢挪到炕頭。背尸賞錢從五十個大子,增到七十個大子。
兩年后,公歷1932年,湯城新任縣長王起發,新官上任三把火不俗,誓將全城黑幫堂口清堂洗滅。
湯城黑道堂口大亂,相互揭短,不講情面,或奪路逃離湯城。老虎幫依仗老堂口名號,覺得沒事,被連窩端。
老虎堂長老和弟子,被三根大麻繩捆成三排,下獄大審。老虎堂被各路雇傭拿靶子殺人二百余起,傷害性命幾百條。王縣長上報省府速批,大堂主刁和,二堂主矮腳虎莊友,三堂主齊如意,四堂主白瘦水,五堂主薛金,背人埋尸頭領穆笊籬,擇日核準槍斃。其余臂膀有虎頭刺青弟子,一律緝拿坐牢。
這當口,那些幾年前“死去”的人,先后回到湯城,竟然有數十人尸復活。他們聯名保穆笊籬無罪。
復活的人尸供述,笊籬黑夜背人尸從殘破城墻缺口出城,從未活埋。其將還沒斷氣的人背到醫堂救治,十有八九救活。這些背出城去埋葬的人尸沒死,但不敢聲張自己活著,怕被二次暗殺,隱姓埋名偷活于鄉下。如今,為報答穆笊籬救命之恩,紛紛回城現形。
獲釋的笊籬,稟報縣長:齊如意是善人,他教我救人,送人去醫堂出了半數之多份子錢。縣長點頭,命人取下齊如意死囚枷鎖。笊籬又說,刁和心善,不該殺頭。王起發猶豫一下問:“齊如意教你救人,出了份子,難道刁和也出錢救治人尸?”
笊籬說:“堂主收錢替人滅口拿靶子取命,都留下一口氣,于是有了人尸(半死不活),如不活埋或有救,如此就是不殺。”
縣長說:“他是嫌死人晦氣,讓你背出城去再埋。”
笊籬說:“他告訴俺,出城人若有氣,勿埋救活。”
縣長猶豫半晌,淡笑搖頭,命人取下刁和死囚枷鎖。一并上報省府,免去死罪。
齊如意退出湯城道行,背上行囊回鄉。笊籬送老師出湯城,出了南城門。齊如意問笊籬:堂主刁和真說過那句救命的話?
笊籬點頭,又搖搖頭說:“俺快餓死那會兒,堂主給俺一個饅頭,真是香啊,饅頭就是救命仙丹!”
齊如意聽笊籬這話,眼里噙了淚說:“孩子,我懂你心思。不過,我走之后,你也盡快離開湯城。”
笊籬問老師:“這是為何,難道湯城不能存?復活回來的人尸,給俺找了合適的營生。”
齊如意說:“聽我一句,務必出城,奔南奔北都成,還要快些。”說完擺手,上了大路。
幾天后,入夜笊籬一人在大通鋪睡下,房門被悄悄撥開,進來兩只黑影,躡手躡腳奔到笊籬跟前,一人揮舞大刀,一個掄鐵棍。刀棍齊下,笊籬蓋的被子瞬間被砍砸稀爛散花。
身強力大的笊籬,從背后用一根大繩勒住兩個人,問道:“為啥下手這么狠毒,半夜出來害人?”
兩條漢子發現笊籬力氣不一般,不說實話或許被勒死,便說:“咱們收錢做活兒,不是與你有仇,你就是一個活兒。”
笊籬問:“雇你倆殺俺的是誰?不說今晚走不了。”
漢子低聲說:“爺們兒莫用力,是刁和堂主,要咱兄弟今夜殺你,再毀臉不識,背出城深埋。”
“堂主為何要殺俺?”
漢子說:“咱是殺人行當,不是街溜兒,只管做活兒,不問家長里短。那天刁和喝醉酒說道,笊籬救老子的命,臉上無光,不殺笊籬,下半輩子憋屈。堂堂財東大堂主,被鄉下莊稼漢救命,不成體統。再不殺笊籬,恐笊籬以救命要挾本堂主,不定哪天奪了大座。”
笊籬說:“你倆回去就說,把俺砍砸得不成模樣,已經背出城埋了。”
笊籬起手兩掌把兩人鼻子打破,血流出來,滴得到處都是。笊籬指地上一桶水說:“把鼻子洗干凈,以后別干這臟行當,找正經營生去。”
那兩人低頭洗鼻子,使刀的漢子不死心,偷偷繞到笊籬背后,想一刀劈倒笊籬。不承想,笊籬操起開山大斧,警覺得轉身面對他。刀手便泄了氣,朝使棍棒的漢子搖搖頭。兩人拿起進屋前備下的麻袋,塞滿亂七八糟破爛,麻袋里像個尸體,扛上出了大破屋。
笊籬瞧兩個人走遠,背起早已經收拾好的包袱,連夜從坍塌城墻缺口,出了湯城。他回頭望一眼月光下這座老城,雙膝跪下,給湯城磕三個頭。心里說:“財東不可靠,交不透。”
笊籬起身上了大路,拍一下腿上的老土,尋找老師齊如意,奔生活去!
刁和手下的金龍找到兩條麻袋,打開瞧是破爛兒。金龍木龍水龍聯手抓到那兩個收下錢的殺手,問堂主剁一只手還是兩只手。
老虎堂改為吉龍堂,又立起堂口。刁和搖頭說:“漢子剁了手,這輩子就沒用了,斷一指吧,叫他哥倆長記性。”
兩條漢子被狠狠按住,咔咔兩刀,一人斷掉一根手指。漢子額頭上掛著汗珠兒,滿手是血下跪謝過刁和留手,轉身小跑著去了。
刁和手下金木水火土五條龍問刁和,是否出城尋笊籬,刀斧砍殺。刁和抱起巴兒狗說:“算了吧,殺膩了,不想見血,你們哥們兒出去吧,狗留下陪我。”
五條漢子退出吉龍堂,刁和喝兩口茶,撫摩巴兒狗自語:狗東西,往后叫笊籬,莫去犄角旮旯撒尿拉屎,頓頓有骨頭。
刁和喊一聲:“笊籬,給老子搖搖尾巴,牛骨、馬骨、豬骨、鴨骨、人尸骨,還有狗骨頭,都由你這下賤東西,挑食!”
責任編輯/何為
作者簡介:
董林,曾任《遼寧經濟報》編輯。現居遼寧沈陽市,從事自由寫作。曾騎自行車及乘火車走訪全國逾百座老縣古鎮古村采風。作品散見于《小說月報》《雨花》《芒種》《遼寧青年》《遼東文學》等期刊。曾獲遼寧省晚報作品一等獎。著有長篇小說《賤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