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燈塔記（外二首）

與之相伴，久矣。夜色和濃霧中

它的光芒斷斷續(xù)續(xù)

起伏于粼粼波光里

像一個天天蹲在巖石上

垂釣的老者，身邊卻又沒帶魚簍

又一年過去。秋雨來臨之后

它仍站在礁石中間，漆黑泛黃的斑駁更加

耀眼

漲潮時被泡浸的部分卻已崩塌出一個門洞

洞中時有海水拍打，輕重不一

聲音忽遠(yuǎn)忽近

自下至上，它的每一塊磚

都有過印證風(fēng)浪癲狂的榮耀

疊積起來的堅韌

是鬼魂也難以逾越的高度

最高，也無法挽留世事，如退潮

早晨，從窗口望去，它的屹立

低于海鷗的飛翔，高過遠(yuǎn)水的遼闊

一群游客，舉著傘，在它身邊時隱時現(xiàn)

昨夜銅質(zhì)的光芒

清晨細(xì)雨中，卻已然消失殆盡

西北郎面館

寧春城六樓西北郎面館里，北方的雪

很白，很冷，打著寒戰(zhàn)

從我們嘴里，輕而易舉吐出來

永遠(yuǎn)也落不到地面——別人的寒冷

許多這樣的正午，我們聚在一起

談?wù)撋溃瑦郏烊撕妥约?/p>

無數(shù)次用木棍，捅向同一個無底洞

然后，一遍遍校正自己膝下的遺失

好像好多好男好女還在我們懷里

我們一次次親吻他們，傷害他們

親近他們，遠(yuǎn)離他們……碩大的淚水

去留不定又言不由衷，壓縮著更濃的悲傷

在這吃飯的天上，寧靜的眼神和寧靜的聲音

更加遼闊。相同的形容詞和名詞

卻不再試圖流進敞開的空間

時間不再是隨意飄落的秋葉了，多么快捷

有人在遠(yuǎn)處歌唱，有人在拐角哭泣，有人

擦肩而過

每次相聚，都能遇見無數(shù)詰問

而翻出的往事與別人的憂傷

又需多少時日，才能重新塞回保管箱

羊肉的味道滿身都是，松動殘剩的欲望

包含著的崩塌，引領(lǐng)我們游蕩至此

這座龐大的宮殿，鐘聲陣陣

在南方，溫柔地埋下我們兵荒馬亂的前半生

車過榆中稞稞

塬上只剩下枯草和黃土堆積的山巖

守著這季節(jié)

三三兩兩的灌木似是而非

陪我們?nèi)ジ誓?/p>

天藍(lán)，地闊，人小，心大

我一會就睡著了

醒來時看到上弦月在薄云中穿行

縹緲某種品格

這是途中的稞稞

車很快要過臨夏長河縣

【龐白，本名龐華堅，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居廣西北海。著有《唯有山川可以告訴》《慈航》《天邊，世間的事》《水星街24號》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