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俗視野下的生命彩墨

洪東海

摘 要：筆墨書畫創作帶有民俗色彩，會讓作品與地氣相通，與生活相近，會自然地抒發出作者浪漫的情趣和樂觀主義的精神。同時，作者在這樣的創作體驗中變得更加熱愛自己的鄉土與生命。梁澄清從諸多民俗事項的角度出發，創作出了屬于自己獨到的彩墨畫，他從對民間文化的研究中發現，中國繪畫藝術的基本精神是寫意的，這使他的繪畫不是追求對技藝功力的展示，而是從民俗的角度去表達心中的意趣。他創新了群眾文化表達的形式，豐富了群眾文化的內容，提升了群眾文化的品位。梁澄清在彩墨畫上的成功，對群眾文化工作者和民間藝術創作者具有借鑒意義和榜樣力量。

關鍵詞：民俗視野;彩墨畫;寫意;浪漫

梁澄清是民俗文化專家和全國文化戰線先進工作者，一生從事民間民俗文化的理論研究和挖掘整理工作，主編出版了《民間文學三大集成》。梁澄清沒有有關線條、造型、透視、色彩等繪畫技術的訓練經歷，但長期對民俗文化的研究，使他以自己專長且新穎的角度尋找到了一種自己獨到的表情達意形式。本文將從以下幾點解讀梁澄清先生的創作。

借民俗事項構圖，言社會人生意趣

梁澄清因不滿意年節期間，書畫市場出現的作品大多缺少中國傳統年畫的吉祥色彩和對于現實民間生活煙火趣味的關心，以雅代俗或者以雅排俗，所以他圍繞狗年畫了兩幅年節趣畫：一幅叫做《團團坐，聽講座》，畫中是十二生肖圍坐在一個圓桌邊，大家聽西裝革履的狗博士講（寫）科學發展觀;另一幅是一位做弓步狀的長須老者，肩膀上架起一只頭扎紅纓的小狗，小狗手中橫捧一張紙，上書“狗娃拜年”。第一幅畫將狗擬人化，構造出傳統講學的畫面，但“狗博士”身穿西裝，講課的內容又是科學發展觀。梁澄清將人們熟悉的元素結合在了一起，使作品顯得不夸張而貼近現實的生活，且具有應時的教育意義。第二幅畫仍以傳統的民俗出發，畫中的狗爺爺架著孫子，傳達出一種家庭和諧的理念，畫中的孫子手捧賀年詞，也貼合了過年的喜慶氛圍。兩幅畫舍棄了具備精致感和冷漠感的現代意味，去雅從俗，回歸傳統的簡單而又吸取當代元素，讓畫面深入人心。

此后梁澄清每年必畫一幅，他要求畫作既不脫離百姓生活，又要具有新意。在豬年，他想到這年中國有了“文化遺產日”立法，便畫了題有“丁亥奉獻，心甘情愿”（后簡化為《丁亥奉獻圖》）的畫作。畫中紅燭香案，豐盛的果碟，一只大肥豬頭被放在桌面正中央卻笑嘻嘻的，仿佛還活著，背后神壇所供奉的是民族始祖、民族文化遺產等。梁澄清借豬年發揮，以豬作為日常生活中的祭品形象出現在畫面中，被供奉的又是民族始祖、民族文化遺產，使整體構圖巧妙，順應邏輯;畫作是創作在豬年的背景下，很容易讓人們產生置身畫中的心理，以為供奉者正是自己;畫作頌揚了“文化遺產日”，又提醒人們不能忘祖。

到了牛年，全世界發生金融危機，中國的路該怎么走，成了梁澄清的創作主題。他畫了一幅《丑牛問道圖》：一只長了三個頭的牛，在五顏六色的彩帶花屑中顯得迷惘，畫中還附著一段文字——“問小布什、問普京都沒有用，中國必須要走自己的路”。

梁澄清無不從民俗出發，結合當前的話題，創作出既不脫離百姓生活，又具有新意的一幅幅畫作。再如，虎年發生了“陜南安康華南虎”事件，他借鳳翔泥塑虎頭壁掛做道具畫了《虎年秧歌圖》，并附秧歌詞：“你是華南虎，還是周正龍？……”兔年，他畫了一幅《兔兒爺坐堂圖》，一位兔兒爺騎虎而來，正襟危坐，以可親可敬、可畏可笑的兔兒爺縣令在歲末年初發“安民告示”的畫面，反映了普通百姓的祈愿和心聲。安民告示道：“……不許稱霸，不要炫武！不要拉幫結派，威脅他人！不要為官貪腐！不要為富不仁！不要哄抬物價！不要誨淫誨盜！不要見錢眼開，鋌而走險！家有家規，國有國法，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也有條約，凡事都有個說法，不要動不動就出拳頭！”9個“不許”“不要”，從國際說到國內，從為官說到做人，從巧取說到豪奪。他的這種獨特的民俗文化視角和可貴的平民立場，創新了群眾文化表達的形式，豐富了群眾文化的內容。

把持人性立場，贊美熱愛生命

梁澄清的繪畫如同他的文章一樣，在關注社會現實的同時，尤其重視從文化的立場關注人生，聚焦世相與人性，表達對生命的熱愛與贊美。他所畫的一組童心味十足的繪畫，幾乎每一幅都生發于一個真實的故事，都有一段堅實的生活基礎，都可見他心中對于生命純凈和大愛的追求。比如《拉下臭臭交媽媽》，故事就發生在他的小外孫兩歲時，有一天半晌不露面，大人趕緊去找，結果小外孫自己從里間的門背后走出來，手里小心翼翼地托著用手紙裹起來的一節自己拉下的“臭臭”——表示他也很講衛生，怕“臭臭”弄臟了環境。畫面中的這種童真童趣活靈活現，令人忍俊不禁?！秾W樣樣》描述的是雨天一個時髦女郎在前面撐著傘走，她大概怕雨水把自己的裙子弄臟了，便一只手舉傘，用另一只手把裙子往上提得甚高，結果引起了后面小男孩的模仿，他把乒乓球拍頂在頭上遮雨，騰出雙手去屁股后邊提自己的開襠褲，竟把屁股全露在外邊。這是梁澄清在大街上親眼所見的一個畫面。同樣題材的《兩兄弟炕頭學殺豬》，創作緣于他聽友人談起自己幼年過春節看人街頭殺豬，便和弟弟在炕頭把媽媽做的花枕頭當作豬模仿去殺，兩兄弟有模有樣，一派認真的架勢?！队⑿劬让啦缓蠒r》的畫面是一只雄壯的大紅公雞正壓在一只白色的母雞身上卿卿我我，一位童心“英雄”看見后，手舉掃帚遠遠趕過去，打抱不平。梁澄清還創作了《我的臭臭香，不給小狗吃》《窗臺臥狗：汪汪汪》《比比看誰尿得高》等畫作，都是對純真、率性、蓬勃的童心人性的關注和贊美。《羊的夢，天的夢》的畫面很簡單，一只躺著做夢的小羊羔，它的周圍是一片純綠的世界，只有太陽在，只有小河在，就是一篇童話?！秾懸鉄o花果》更具象征意義。他感動于自己門前無花果樹的那種類宗教式的默默奉獻精神，就企圖賦予它一種無法想象的美的形象。他用原生態的無花果的葉子作為兩只交叉的手掌，遮住一雙眼睛，只畫出女子額上的劉海和一只鮮艷的嘴唇，讓人審美時不禁產生無限的聯想。同樣是言生命，這兩幅畫卻用了完全雅致的筆墨和構思。

這些畫作初看反映的是無忌的童心，生命的趣味，其實反映出作者對美的追求，對生命的熱愛，對現實的思考。

重視民間事項，表達鄉土感情

梁澄清用一種世俗心對人性進行思考和關注，也熱衷于表現鄉土生活，他常有意用一些世俗的事物和形象表現生命與生活的常態，以表達自己對生命和生活的熱愛。他的《冬十月老碗會》中，一只厚重的民間粗瓷大老碗占滿了畫面最下部;畫面中間一側，一個人吃完飯扔下碗筷，躺在柴火堆上打鼾，旁邊另一個人背著身子蹲在一邊舔手中的老碗，在他們的上方是一些各式各樣的老碗互相擁擠在一起，一團暖暖的太陽，在空中笑瞇瞇地看著這一切。有過北方農村生活經歷的人，看到這幅畫面都會產生親切的回憶和共鳴。還有一幅反映鄉村孩子結婚戲耍父母的風俗畫作，作為辦喜事的父和母，已經被鄉親們刻意“打扮”了，父親頭上戴著特制的帽子，手中拿小鑼，母親耳朵上吊著炮仗，手里拿著一副小鐃鈸。畫面仿佛可聽見他們敲擊時的聲響，一種真切的民俗味兒引起觀者對生命情不自禁地咀嚼與回味?！逗鹎厍弧返恼麄€畫面被一個吼秦腔的凈角占完了，光頭、光身、馬甲，兩只拳頭在左右兩邊緊緊地握著;一張正在張開發出吼聲的大嘴巴，超過了下半個臉，生猛而有力。

不愿墨守成規，嘗試自由與創造

梁澄清為自己的書齋起名“由心齋”，表明他追求一顆自由的心。他的畫作同樣也體現了這一追求。

他的作品具備某種想法和思維規律。其一，善于反向思維。在他的一幅放炮的風俗畫中，一排呈“S”形狀排列的大紅炮仗從下到上連通畫面，在最底下持弓步點燃炮仗的卻是一位須眉老人，畫面題句：“孫婚爺放炮，誰說世事顛倒了！”另一幅《驅蚊圖》中，點燃的蚊香煙霧不是朝上空直走，而是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在追趕蚊子飛行的蹤跡。

其二，無中生有，借題發揮。他的一幅《夏日消暑圖》中，一個胖大的男子，光頭，上身赤裸，光腿跣足只穿一節短褲，以八字形狀平躺在一只扇面上，畫側附有四句順口溜：“電扇消暑嗡嗡嗡，空調散熱會生病，借來公主芭蕉扇，今夏一夢到昆侖?！边€有一幅畫，嚴格說是一幅漫畫，叫《蛇足火鍋店》，漫畫靈感來源于成語“畫蛇添足”。多此一舉的“蛇足”本來就不存在，但是這里偏偏就開張了“蛇足火鍋店”，且捧場者云集。在這個荒誕的世界，他借用“烏有”的畫面來反映真實的生活。

其三，圖以文助，文圖并茂。梁澄清用文字彌補了自身畫技的不足，他的配文時常讓畫面產生意趣。比如《關于爺爺笨蛋的話題》中，畫面原本也只是一頭身上有黑白圖案的奶牛，但是題注卻寫道：“友人春軒的外孫幼時問爺爺，是誰把牛身上涂成這個樣子？春軒未能回答。外孫說爺爺真是笨蛋。今天作畫，我電話問春軒，竟得消息小外孫今年要上大學了。遂托春軒傳話，問誰涂牛身的問題解決了沒有，要不要帶到大學繼續研究？呵呵！”

其四，揚長避短，意趣取勝。梁澄清在長武辦畫展時，眾多畫作中有一幅畫的是長武鍋盔，畫的注文是長武方言中的“糇糇”兩個字。當觀眾意識到長武鍋盔的源頭應是《詩經》中的糇糇①干糧，畫便立刻有了意味。

梁澄清畫作中的筆墨筆法雖然粗糙幼稚，甚至會違反書畫行當的某些規矩，但是取材于生活，畫中有自己獨到的思考，少見對他者按部就班的臨摹。

筆者以為，梁澄清一生的大部分工作是從事群眾文化，正是這一經歷，使得他對流傳于民間的剪紙、布貼畫、農民畫有著深刻的了解，深知這些民間藝術在普通老百姓日常生活中的生命力，也體味到了這些民間藝術在反映老百姓內心世界上的穿透力。尤其是，站在群眾文化的視點看，梁澄清的風俗彩墨畫脫胎于群眾文化，但卻不同于一般性的群眾文化。他創新了群眾文化的形式，豐富了群眾文化的內容，提升了群眾文化的品位。梁澄清在彩墨畫上的成功，對群眾文化工作者和民間藝術創作者具有借鑒意義和榜樣力量。

（陜西省長武縣文化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