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之道

只要孩子愿意，他此刻便可飛上天去。他所以不離開我們，并不是沒有緣故。

他愛把頭倚在媽媽的胸間，他即使一刻不見她，也是不行的。孩子知道各式各樣的聰明話，雖然世間的人很少懂得這些話的意義。他所以永不想說，并不是沒有緣故。

他要做的一件事，就是要學(xué)習(xí)從媽媽的嘴唇里說出來的話。那就是他看起來這樣天真的緣故。

孩子有成堆的黃金與珠子，但他到這個(gè)世界上來，卻像一個(gè)乞丐。他所以這樣假裝了來，并不是沒有緣故。這個(gè)可愛的小小的裸著身體的乞丐，所以假裝著完全無助的樣子，便是想要乞求媽媽的愛的財(cái)富。

孩子在纖小的新月的世界里，是一切束縛都沒有的。他所以放棄了他的自由，并不是沒有緣故。他知道有無窮的快樂藏在媽媽的心的小小一隅，被媽媽親愛的手臂所擁抱，其甜美遠(yuǎn)勝過自由。

孩子永不知道如何哭泣，他所住的是完全的樂土。他所以要流淚，并不是沒有緣故。雖然他用可愛的臉上的微笑，引逗得媽媽熱切的心向著他，然而他因?yàn)榧?xì)故而發(fā)的小小的哭聲，卻編成了憐與愛雙重約束的帶子。

我是從哪兒來的，你，在哪兒把我撿起來的——孩子問他的媽媽說。

她把孩子緊緊地?fù)г谛厍埃肟薨胄Φ卮鸬馈?/p>

你曾被我當(dāng)作心愿藏在我的心里，我的寶貝。你曾存在于我孩童時(shí)代玩的泥娃娃身上;每天早晨我用泥土塑造我的神像，那時(shí)我反復(fù)地塑了又捏碎了的就是你。

你曾和我們的家庭守護(hù)神一同受到祀奉，我崇拜家神時(shí)也就崇拜了你。

你曾活在我所有的希望和愛情里，活在我的生命里，我母親的生命里。

在主宰著我們家庭的不死的精靈的膝上，你已經(jīng)被撫育了好多代了。

當(dāng)我做女孩子的時(shí)候，我的心的花瓣兒張開，你就像一股花香似的散發(fā)出來。

你的軟軟的溫柔，在我的青春的肢體上開花了，像太陽出來之前的天空上的一片曙光。

上天的第一寵兒，晨曦的孿生兄弟，你從世界的生命的溪流浮泛而下，終于停泊在我的心頭。

當(dāng)我凝視你的臉蛋兒的時(shí)候，神秘之感淹沒了我：你這屬于一切人的，竟成了我的。為了怕失掉你，我把你緊緊地?fù)г谛厍啊Ｊ鞘裁茨g(shù)把這世界的寶貝引到我這雙纖小的手臂里來呢？

（摘自《新月集（英漢對(duì)照）》，泰戈?duì)?著，鄭振鐸 譯，云南人民出版社，2018年12月）FBC55375-AD38-441D-8116-B2B796BFBCF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