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病號不好當

1

丹丹覺得世上最舒服的事就是躺在被窩里，最煩惱的事就是每天早晨爬起來上學。上初中后，作業實在太多，每天都做到很晚，覺不夠睡的。

天剛亮，媽媽就起床了，啪的一聲打開灶具，接著，一會兒鍋響，一會兒碗響。然后就是爸爸的大拖鞋滿屋子踢里踏拉……丹丹迷迷糊糊地聽著，以為是在做夢，就又睡過去了，夢到有人推開了房門，嘩啦一聲拉起窗簾，藍汪汪的清晨立刻穿過窗戶貼到丹丹的眼皮上，丹丹趕緊把腦袋縮進被窩。“起來吧，孩子！”媽媽軟乎乎的手輕輕搡著丹丹的腰。丹丹閉著眼打著呵欠一點一點兒坐起來。可是，媽媽剛出屋，她又一點一點兒塌下去，整個兒塌進了被窩筒，等媽媽真的大動肝火，才能正式醒過來。

一次，好朋友高燕問丹丹最希望干什么？丹丹說早晨不起來，整天都躺床上。高燕說那不成了病號？丹丹說當病號不錯呀，紀茹阿姨就挺美的。

紀茹阿姨是媽媽的表姐，得了重病來他們家療養。她整天躺著，吃飯給端到床邊，洗臉刷牙也在床上，總是合眼睡覺，睜開眼的時候就是玩玩手機——這樣過日子怎么不美呀！

想不到生病這件事自個兒找上門來了。

放學時，丹丹撿到一球蓖麻籽兒，剝開，里頭有兩瓣花生仁樣的白肉。高燕說這東西吃了會瀉肚，丹丹正樂意鬧病呢，悄悄把蓖麻籽兒吞到肚里。回到家不久，果然惡心起來，又吐又瀉，把爸媽嚇壞了。丹丹吃了藥就躺下了。媽媽說如果夜間有情況，就得上醫院掛急診。

夜間什么事也沒有。清早，丹丹和每天一樣，聽到廚房和客廳里的各種聲音，也和每天一樣迷迷糊糊地想：真要命，還沒醒又該出被窩了。“好些了嗎？”丹丹起初納悶媽媽為什么這么問，馬上想起昨晚又吐又瀉的事，忽然就從頭到腳哪兒哪兒都別扭起來。“好點了。”她衰弱地說，“恐怕上不成學了。”媽媽有些發愁，忙吩咐爸爸：“趕快給老師打電話請假！”

2

媽媽端來水盆讓紀茹阿姨洗漱，兩個大人的動作都輕輕的，怕吵了丹丹睡覺。

丹丹用不著睜開眼了。她聽見上學的孩子們蹦蹦跳跳顛著下樓，筆盒在書包里咣咣直響。我現在跟他們不一回事哩，丹丹挺高興地想，我是病人，得睡上一整天，也許兩整天！你們上學去吧，我可要睡了。

奇怪的是丹丹睡不著，平時出被窩時的懶勁不知哪兒去了。怎么弄的！丹丹簡直生自己的氣。很快她明白了，是阿姨喝牛奶吃煎蛋弄得人沒法睡。牛奶放了不止兩勺糖吧，聞著挺甜。雞蛋不用看也知道煎得黃黃的泛著油……丹丹睜開眼：“我要吃早點。”

“鬧腸胃的人得清清凈凈餓兩頓。”媽媽說，“吃完藥給你沏碗藕粉吧。”

丹丹靠在豎起的枕頭上用小勺一點一點喝藕粉，喝完了咂咂嘴躺回被窩。“咱們睡覺吧！”丹丹對阿姨說，“咱們病人得多休息！”

可是天曉得怎么回事，丹丹還是睡不著。她聽見阿姨小聲讓媽媽放心去上班，又聽見媽媽窸窸窣窣穿外套拿手提包。

過一會兒，很慢的音樂響起來，慢得叫人受不了。“什么曲子呀？”丹丹問。

“《夢幻》。你沒睡著？”紀茹阿姨悄聲說。

“《夢幻》怎么慢吞吞的？”

“它在表現美麗的夢境……”

“夢境不這么慢！我夢見過太空人跳舞、哈巴狗比賽，還夢見過下巧克力雨……全都挺快的。我不愛聽慢吞吞的音樂……咱們聽故事吧！”

3

丹丹掏出一本《故事會》，倚著枕頭大聲讀。讀完一個故事問：“好聽不？“好聽。”阿姨半合著眼答。丹丹接著讀第二個，讀完又問：“好聽不？”阿姨沒回音了，眼合上了。“病人是很容易睡著的。”丹丹對自己說，于是放平枕頭躺下了。躺了不到一分鐘肚皮就咕嚕起來，咕嚕一聲丹丹就想起一樣吃的東西：奶油蛋糕、芝麻鮮肉燒餅、香腸燜飯、油淋雞……越想好吃的肚皮越咕嚕，肚皮越咕嚕越想好吃的。丹丹打生下來還沒這么餓過呢，餓得心口直抽抽，如果不馬上吃東西準保活不了啦。丹丹悄悄兒滑出被窩溜到門邊，誰知門一響，阿姨的聲音也響起來：“干什么去？”

“找……找吃的，我餓啦。”

“你可是鬧腸胃，忍著點兒。喝點水吧，乖！”

“我不要喝水。我餓！”

“不能亂吃東西的！躺下等媽媽回來再說。”

“等不了啦，快餓死啦！”丹丹嚷嚷著就往廚旁去。

阿姨抬起身子，蠟白的臉一下漲得血紅，腦門上沁出汗珠，嗓門也大了：“回來！不聽話的孩子！”說完咣當一聲仰臉倒在枕頭上，心口一起一落喘大氣。

丹丹害怕了，奔回來抓著床沿瞪著阿姨的臉：“阿姨，你怎么樣？”

阿姨的聲音跟游絲一樣：“你給我躺下……”

丹丹躺下了，但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

“安靜些，”阿姨撫摩著丹丹的臉，“害了病就不能急躁，越急病越難好。”

丹丹哭了起來。阿姨沒別的法子，只能用手絹給丹丹擦眼淚：“別哭，你媽就回來了，我剛剛打了電話。”

“還早呢！”丹丹哭得更響，“等她回來我恐怕已經餓死啦……”

“真傷腦筋喲……”阿姨直嘆氣。

4

“阿姨，”丹丹忽然止住哭泣，吞吞吐吐地問，“蓖麻籽吃下肚會怎么樣？”

“會腹瀉的。怎么，你吃了蓖麻籽？”

“是的，”丹丹垂下眼皮，“我想試試，會不會生病……”

“哦——原來是這么回事！”

“那，我沒事了吧？”

“沒事了沒事了。”紀茹阿姨笑著搖搖頭。

“我想吃東西。”

“吃吧吃吧。可別撐破肚皮。”

丹丹跑進廚房扒了一碗茶泡飯，拿著一個很大的火腿面包轉回來，笑嘻嘻地坐在阿姨床邊：“現在，咱倆下動物棋吧！”

“我累了……”

“您總是很累嗎？”

“總是很累，”阿姨的眼皮潮潮的紅，“真想起床啊，可是，還得躺一個月……”

“我的天吶！”丹丹同情地親了阿姨一下，“您睡吧。我到陽臺上去！”

媽媽下班匆匆趕回家時，丹丹正抱著點心盒在陽臺的搖椅上曬太陽，兩只腳高高蹺在欄桿上。媽媽喊起來：“怎么搞的？有你這樣的病人嗎？”

“我好了，沒事了。”

“回床上去，煩人的家伙！”媽媽火冒三丈，把丹丹往屋里拖。

“她真的沒事了。”紀茹阿姨沖丹丹眨眨眼，“小孩子偶爾會害一種不用吃藥的臨時性疾病。”

正好高燕放學來看丹丹，見丹丹活蹦亂跳的，奇怪地問：“你不是病了嗎？怎么沒躺床上？我還以為這回你該高興了！你不是最樂意整天在被窩里躺著嗎？”

“嗨，你可不明白。世界上最難受的就是生病這件事！”丹丹伸出一個指頭，“病人可不好當呢。”說完，收拾書包去了。

駱昌芹：江蘇省科普作家協會會員 ，擅長科普和兒童文學創作，在全國各大報刊發表數百篇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