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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水退了

2022-06-16 21:08:29林如玉
陽光 2022年6期

“老天成心在折磨我啊!”想到這兒,手里的鋸子就不聽使喚、就不按墨線走了。不是嗎?恁大的天,忽地就成了破篩子,兜不住一點兒東西,風一吹,雨豆兒就“噼噼啪啪”往下砸。

二皮不時瞟一眼“美好梓城”公眾號里的新聞,提醒我:香河水都快爬上大堤舔人腳了。

我們土井巷就像一個平底鍋,我不能等河水漫過大堤,把那片城中村當餃子煮了才回家搬東西,要是看到濁黃的水像蛇信子一樣伸進家門,娜娜一準兒又會犯暈病。

頭兒不在,雖沒到收工的鐘點,特殊時期嘛,我可以打他個馬虎眼,于是就把鋸子、錘子和氣釘槍扔一邊,抓起雨披“噔噔噔”下樓了。

天黑得像打翻的墨斗,雨珠子劈頭蓋臉斜掃過來。一路上我沒頭沒腦地騎,借著堤埂、橋面上的車燈光,看到香河水滿滿的,像一盆豬血在晃。

土井巷灌滿了鄰居們的跑動聲和喊叫聲,我的心被嘈雜聲攪得發毛,腦子里“嗡嗡”直響。我把摩托熄了火在院角支好,還沒跑到走廊下,就看見女兒曾悅縮著脖子站著,臉上掛著兩串淚珠。

咋了,你媽呢?我邊給她揩淚水邊問。

她被我的大嗓門嚇著了,水汪汪的眸子對著我,嘴里咕噥著什么,就是說不出來。

說呀!我見不得半吞不吐的。

沒想到她咧起小嘴,揉著眼睛“哇”一聲哭開了,說媽媽還沒回來呢。

什么,沒回來?

她抽噎著“嗯”了聲。

她不在家……那你就在屋里看電視呀。我還是琢磨不透。

好一會兒,她才說清家里的電早停了,房間里黑咕隆咚的,她怕。

我這才想起下午打過一陣雷,而我家的空氣開關最近老是跳閘。我便踅到院子外面,借著手機的“電筒”光推上開關,回頭拉著曾悅進屋,想找點兒吃的給她壓壓驚。可廚房里涼鍋冷灶的,午餐的飯碗、筷子、勺子、菜盤子雜亂地堆在洗碗池里,拉開冰箱,里面空蕩蕩的,像遭過洗劫。一團火就在我胸腔里跳來跳去。你娜娜打麻將,整天云里霧里不管我也就罷了,這是啥時候啊,怎能連家也不回呢?明知曾悅是我的心尖肉,怎能連她也不顧了呢?

我摸出手機找娜娜,她居然關機,氣得我把手機重重地丟在桌上,坐下來急喘。曾悅銜著食指,睜圓了眼睛瞅著我。

眼下最要緊的是安撫好曾悅,再弄清娜娜去哪里了。

我去小賣部買了面條和雞蛋,草草收拾了廚房,給曾悅做了一大碗雞蛋面端上桌。她有了還算可口的晚飯便忘掉了一切,吃得滿頭大汗。吃完,她自己去衛生間洗了澡,然后像只鳥雀輕靈地鉆進臥室,很快電視里光頭強的怪嗓音和她“咯咯”的笑聲就傳出來。

我在客廳里一遍遍撥打娜娜的號碼。如果她這時趕回來跟我一起抗洪,我也不會由著脾氣去。不光是怕嚇到曾悅,我也累得不行了,一坐下來骨頭架子就像脫了卯,都快散一地了,哪有精神頭發火?這年頭房子好賣,像我這樣既能砌墻貼磚又能玩轉斧頭鋸子的人是頭兒腰里別著的硬牌,幾乎一天都不讓歇手。不論是給業主鋪地磚、做家具,還是給工地上砌墻、支殼子板,一天幾百塊是穩穩當當的。早上五點多眼皮一撩開就出工,天擦黑了才能回來,就是這樣,娜娜夜里也不放過我,非要折騰得我精疲力盡……

娜娜是北方人,十年前我在寧波工業園做活兒認識的,處了幾個月,也沒啥結果。我要轉場到別處去趕活兒時,她一把扯住我。我說我沒錢,娶不起她,她說她不在乎,于是我們就回到了梓城。為了把婚結得像點兒樣兒,我落了一屁股債才在城里拿下這套舊房子。人家賣房是為了躲避三五年來一回的洪水,我買房是為了在城里安個窩,根本沒考慮會不會進水。

還債那陣子,娜娜很拼。我滿城找活兒干,她懷著曾悅還到富瑞大酒店端盤子洗菜,一有空兒就去玩具廠領料子回家踩大頭機。等債甩干凈了,曾悅已經上幼兒園大班,而娜娜瘦得像枚干棗核。我心疼得不行,對她說,就是一天能挖一座金山回來,你也給我待在家里好好歇著。沒想到,她一歇下來做專職家庭主婦,就像換了瓤子似的。鄰居大屁股阿菊說,她前腳把曾悅送進幼兒園,后腳就去賭場逍遙了,就像那里是她娘家。阿菊自打丈夫遭車禍下半身全廢了后,見到別的青壯年男人就犯花癡,還說其他女人的壞話。平時我自然不會把她的話當回事,但是今天,我忽然想到巷子另一頭的賭場看個究竟。那些賭鬼,不到天塌地陷是舍不得挪場子的。

膠鞋踩在水里,發出“呱唧呱唧”的響聲,等我收了傘撩開賭場厚重的門簾時,那門后警戒的狼狗就掙著鐵鏈躥過來,嚇了我一大跳。我正在氣頭上,就狠狠跺了一腳,把晦氣的唾沫吐在它臉上。

每間麻將室都煙霧繚繞,一張張臉因倦怠而顯得松弛,鴨梨形的、瓠瓜形的、磨盤形的,有雀斑的、有麻子的、沒斑沒麻子的,就是沒有娜娜那張我再熟悉不過的洋雞蛋臉。

我還是不死心,下意識地問了句,我家娜娜呢?我以為那幫人的心都鉆牌堆里了,根本不會在意,沒想到他們一聽都捂了嘴笑。劉邪子說,娜娜哪里來過啊?我都等她一天了呢!昨天我自摸六條,她是頭家,欠我八十塊沒給拍屁股就走了。黃胖姑白了劉邪子一眼,說,你凈說屁話,早上羅大吹不是替她給了你五十嗎,怎么還說欠八十呢?你是喝了豬奶子,腦子給糊住了吧……

羅大吹?!就是那個販過蛇、倒賣過山東蒜頭、給人看過相的羅大吹?為了在教會里混,他還信過一段時間上帝,現在又冒充手握若干祖傳秘方,到處找冤大頭呢,他居然出頭為娜娜還賭債,是出的什么幺蛾子安的什么心啊?看來娜娜不見了,八九不離十是他搞的鬼。先頭的氣還沒消,我又聽了這句鬧心話,就從賭場抽身直奔羅大吹家。

我不知道娜娜當初是不是在賭場認識羅大吹的。羅大吹逛賭場,肯定不是找樂子那么簡單,至少想憑手氣加上玩些花樣把那些腦筋轉不過來的人的錢繞進自己口袋。娜娜有一回說羅大吹可神了,她親眼看見手里攥著“五萬”的邱齙牙忽然喊肚子疼,滿地打滾兒,正好羅大吹在場,就“嘰里咕嚕”念了幾句經,沒想到邱齙牙一骨碌爬了起來……我沒考究邱齙牙是不是托兒,反正娜娜一說起羅大吹的故事就唾沫星子橫飛。D51614B9-65FC-429F-95F1-D5778906A9FC

羅大吹家就在東頭巷子口,地勢相當于漏斗底。我一腳踢開他家院子的白鐵皮門,門搖晃著“哐啷”一聲靠實了院墻。

聞聲跑出來的不是羅大吹,而是把裙子綰在腰間、露著白花花大腿的毛翠。毛翠確定了是我,就避開我錐子一樣的目光,低著頭說,正想叫你來搭把手呢,怕你走不開,沒想到你……

大吹呢?我打斷了她的話,把雨傘扔在院門邊,徑直往里走,好像她與羅大吹是同謀,把娜娜藏在家里某個房間了。

別提那死鬼了,哪回最要緊的時候他著家了?毛翠氣鼓鼓地說。

吸頂燈發出慘白的光,房間里各道門都開著,很顯然,娜娜不可能在這里。但是有一點幾乎可以肯定,羅大吹這次不在家非同尋常,他與娜娜真的在一起。有了這個推斷,我恨不得一把揪住他,把他撕成八瓣兒喂狗。

前幾年被水淹后墻上約一米高的地方留下的黑漬還在,塑料凳、拖鞋、水瓶、電風扇、電磁爐、被絮等生活用品堆了滿滿一方桌子,客廳里除了冰箱、老式的大屁股電視機、電動車等重物件還在低處,就剩下毛翠的兒子在悶頭打游戲機了。

毛翠的兒子和我家曾悅差不多大,她讓她兒子喊我俊勇叔。那孩子瞟了我一眼,沒張嘴,手指卻停下了。他不僅身子瘦得像篾片,眼里也早早鉆進了憂愁、怯懦和仇恨。

客廳一角放著一張大床,裸露著厚實的床板,每條床腿下都墊了幾塊磚。毛翠做什么都有板有眼,不像娜娜邋里邋遢。倏忽間,我的口氣不再鐵硬。的確,一個靠女人支起的家讓我喘不過氣來,我不忍心雪上加霜。

我把電視從廢棄的木茶幾上搬到空床上。毛翠還在訓斥她兒子:叫一聲叔有多難嗎?啞巴啦?凈不學好,將來跟你老子一個熊樣……

不叫就不叫唄,別難為孩子了。看她兒子眼淚在打轉兒,我于心不忍,就用手指了指,示意我倆一起把電動車抬到空床上。在她愣神兒的當口,那孩子得救似的溜走了。

當客廳里的冰箱、臥室里的大衣櫥、衛生間的洗衣機都抬到了高處時,我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急不可耐地要回去。毛翠突然忘情地從后面圈住我的腰,頭靠在我后背上說,俊勇,又要發水了,我怕。

我一把掰開她的手,看也沒看她就吼道:我家娜娜被大吹拐跑了!

房間里忽然很靜。我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陳發響是我們頭兒,歲數比我還小,性格很隨和,我們平常喊他發總。我跟他后面干是二皮介紹的。一年前的一天也是黃昏,和我一樣瓦工木工全能的二皮跑到翰林苑工地上對我說,發總接了縣里安置房的活兒干不完,你也去他那兒吧。見我沒反應,他又說,發總人好處,工價也開得高呢。干我們這一行也不講什么義氣,誰出價高就跟誰走。第二天我就帶上家伙去發總那兒報到了。

安置房遲一天交給回遷戶,縣政府就要多給他們一天房租。縣里催得緊,發總就到處高價招兵買馬,有時候是騾子是馬都要。我是在瓦工與小工配對兒時認識毛翠的。瓦工是大工,要配一個小工,給自己和砂漿、拎漿桶、遞磚頭什么的,小工或是老頭或是女人。我是新來的,別人很快配完對兒,就剩我和毛翠了。二皮支棱著下巴瞅我,一臉壞笑。我有些納悶,又有些慶幸,毛翠除了皮膚曬久了泛醬色,又年輕又蠻漂亮的。

我和毛翠包粉B區九幢五樓六樓的室內墻壁。接上自來水的皮管子已經到位,黃沙、水泥和小推車也都由塔吊事先吊運到每層樓的入口平臺上,我抬頭望了望領的任務,心里有了底,提前完工不成問題。就是掐著期限干完,平均下來,每天的工錢也該比別處高兩成多。

我興沖沖地拎著工具包,一腳三跨地登上五樓平臺,好大一會兒才看見毛翠一瘸一拐地上來,像一只受了傷拖著膀子的鳥。沒有白撿的便宜,那一瞬間我就明白了,就后悔沒問問二皮這個女人怎么了。在土井巷口,我常碰見她,對她也不算完全陌生,只是不知道她的名字罷了。

要怪就怪我缺心眼兒,還以為撿了個大便宜。我恨不得甩自己幾個大嘴巴。可是現在就是泡狗屎,我也得吃了。再說,才來就跟發總談小工不稱手、談減一層的任務、談放寬工期,還不讓他給看扁了?我捺了捺窩囊氣,問毛翠,你行嗎?毛翠沒敢看我,卻很干脆地說行。我就幫她和好第一盤砂漿,并自己拎了兩桶上腳手架。

對挑三百斤擔子腿不打彎兒的我來說,粉墻的活兒最不費力。很快,毛翠身體歪歪斜斜就跟不上我的節奏了。我把兩只空桶從腳手架上扔下去,她卻還在吃力地給另兩只灌砂漿。好不容易桶滿了,她提起來像一只瘸腿鴨搖搖晃晃的,步調越來越慢。

干我們這一行,工夫就是票子,我最看不慣磨磨蹭蹭了。現在,拿不到工資白忙活也許都事小,要是耽誤了整幢樓的工期,連發總都得吃不了兜著走。我沒法忍了,就嚷起來,這也叫行嗎?她咬了咬下嘴唇不作聲,像犯了錯的孩子,頭低到不能再低。這時候裝慫有鳥用?我心里罵了一句,說,你拖累誰不行,偏要拖累我干嗎?我才過來,這不是在砸我飯碗嗎?這一下兒,毛翠像遭了電擊似的拔起臉朝向我,兩只漿桶摜到地上,兩眼射著兇光說,我不就是腳崴傷了嗎,拖累了誰呀?我就是慢了點兒,發總沒嫌棄你倒嫌棄了,有本事你換人啊!

真有這樣恬不知恥的人!不向我賠不是也罷了,還理直氣壯!我渾身似打擺子在發抖,差點兒從腳手架上摔下來。這種女人真不能惹,活脫脫一只刺猬,而且偽裝得多好啊!遇到她真是倒了八輩子霉。僵持了好一會兒,我在心里罵了一句自己,又無奈地脧一眼拉開架勢準備跟我大干一場的毛翠,想到她“爆炸”可能無法收場,我決定認輸。跟這樣的女人斗嘴,我贏不了,就是贏了,臉上也無光。我跳下腳手架,悶悶地一口氣鏟滿了四桶砂漿掇到架子上,然后自己也撐了上去,有節奏地揮動起灰泥板和抹子。

毛翠見我久久沒有把空砂漿桶扔下來的意思,就慌了神,要過來奪,我護著桶子沒好氣地說,得了大姐,要是把你傷勢弄大了,我可賠不起啊!毛翠眼里的兇光忽然撤去了,她愣成了一棵仙人柱。我正得意,一會兒,就聽見背后嗚嗚的哭聲,你以為我不想在家歇著嗎?要是我家大吹能掙錢,我會到這里讓你們這些臭男人選妃子一樣挑來揀去嗎?D51614B9-65FC-429F-95F1-D5778906A9FC

原來臭遍整條巷子的羅大吹是她丈夫?我腦門子好像被什么抽了一下兒,呼呼生風干給她瞧的勁頭頓時沒了影子。我羞愧地拱起手臂抹了幾把汗,問她怎么會跟羅大吹是一家,然后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著她的話茬走,這才知道她叫毛翠,娘家在西鄉山里,當初是沖著羅大吹家在城里有房子,才在家人連哄帶逼下嫁來的。羅大吹除了裝神弄鬼,能把死人說活了,身板六級風就能吹起來。他成天云里來霧里去的,“大事”做一件虧一件,還要毛翠給他補窟窿、收拾爛攤子。

羅大吹敢拐我的女人,而且讓她服服帖帖,連一個字條都不留下,一個電話也不接,看來我真是小看他了,怪不得娜娜一說起他就眉飛色舞。我越想越來氣,不僅晚飯沒吃,連覺也睡不著。我支棱著耳朵,幻想著娜娜會突然敲門回來,可是什么動靜都沒有。巷子里的嘈雜聲早就消停了,香河的水沒有躥到大堤上。雨是夜里十一點多停的,天上的云可能散得差不多了,能透過窗戶看到星光了。我自言自語,這種事能捂多久捂多久,不能讓阿菊知道,她那張破嘴,要不了一天,娜娜跟羅大吹私奔的消息就會傳得連光屁股小孩都知道。

第二天是個大晴天,下了好幾天雨,太陽一出來就刺得人不敢睜眼。我打電話給鄉下的父親,讓我媽趕緊來照看曾悅。父親問娜娜呢,是身體不好嗎?我支吾著,說她出遠門了。父親并不糊涂,說是不是回老家了,你咋不跟去呢,要是她不回來了你咋辦?聽說那邊有光棍村,女人去了就出不來了,公安局都沒轍,你咋不長腦子呢……父親沒別的本事,責怪人卻很有一套。我連忙打斷他,說她就是想家了,去去就回來的。形勢被他老人家說得好像真有那么回事,我內心還是著急的,也許真的不是私奔,而是拐賣,或者是以私奔的名義拐賣。羅大吹家的錢在毛翠手里攥著,他蓄的那點兒錢要不了多久就會花光,娜娜對他來說是個累贅,遲早會被他賣了。

我爸說歸說,九點多就見我媽拎著一袋子農家蔬菜來了。她和曾悅好應付,都沒意識到我家都快變天了。這時發總罕見地打電話催我,叫我把室內裝修的活兒先放一放,帶上毛翠趕到鳳凰林工地,趁這兩天沒雨扎鋼筋,支殼子板,澆筑底層的圈梁和立柱。

臨走前,我求了求老天爺,又撥了娜娜的電話,依舊沒反應,這更讓我心里沒底。我只能裝作什么也沒發生,像以往一樣,把摩托車騎到毛翠家門口,摁了幾聲喇叭。毛翠先是在里面響脆地“哎”了一聲,然后一只手提著黃頭盔,一只手拿著毛巾和塑料水杯,裊裊娜娜地出來扶著我肩膀上摩托。她換了一身淺色的新衣裳,不像是去做工,倒像是去走親戚。

一上外環路,毛翠的胸脯就貼緊了我的后背,讓我透不過氣來。

還沒下車,眼尖的二皮就瞧出了門道,說呦嗬,是剛結婚的小兩口戀床啊,到現在才來,成心叫我們眼饞是吧?我還在想怎么回應,毛翠不由分說啐了二皮一臉,說別他媽酸溜溜的,工地上多得是年輕娘們兒,有本事你也找一個戀去。說得一大圈兒男男女女都嘻嘻哈哈笑起來,我也勉強笑了兩聲。我頭一次見她罵人有恃無恐的樣子。

毛翠給我傳板子和長釘,我釘板子時陰著臉小聲問,你打沒打大吹的電話?她揚著臉說,打了,還是那樣啊,無法接聽。我說,那你咋這么高興,是幸災樂禍啊?毛翠“噗”地笑了,說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倆搭伙更好,咱倆一起過唄。我說,你想得倒美!她瞟我一眼,咋啦?我回了她一個冷眼,你能體會老婆跟人跑了是什么滋味嗎?何況是羅大吹!要是傳出去,我的頭還能抬啊!毛翠不屑地哼了聲,說各過各家的日子,誰管你那么多,還不就像水里丟了塊磚頭,撲通一聲,一個浪頭過后還是原樣。她的胸有成竹、不以為然讓我生疑,我盯著她說,該不是你想接娜娜的班,給大吹出了餿點子吧?毛翠“噌”地火了,放你娘的屁,誰稀罕你啊!

在常人眼里,毛翠是不稀罕誰,心直口快,對誰都大大咧咧,誰都可以拿她開玩笑,蹭一點兒便宜,但都是一笑了之。只有我看得清,那是她為了討這些大工的歡心,或者說為了在發總帶的隊里謀一份工資。

第一次和毛翠配對兒那回,我又當大工又做小工,每天早去晚回,總算按期交了工。發總沒食言,當晚就提了一包錢來兌現了工資。我把厚厚的一沓錢在手里掂了掂,透過眼睛余光,發現她的眼像在放電。當我按一天二百數錢給她的時候,她沒接,說我的活兒一大半都讓你干了,你給個生活費就行,等我腳完全好了再算整工吧。

她的勞動是她家收入的唯一來源,我不想捅破她的言不由衷,就給她找臺階,說我也沒嫌你干得少,你也盡力了。她說,這不公平,你看你,為了趕工期,都脫了一層皮,掉了好多肉,我拿了整工的錢就是沒良心。

她能體諒這些,我心里就涌進一股熱流,她執拗的樣子把我逗樂了。可我不會說煽情的話,我舉起粗壯的胳膊說,我壯得像牛,哪里瘦了,不信你來掐掐看。我這么一說,她反倒紅了臉不敢看我了,原來她滿嘴臟話和那股潑辣勁兒是演給別人看的。她越是這樣,越顯得我扣她一分錢都算黑心,于是,我拽過她的手,把錢摁在她手掌上……

后來幾次從發總那里領任務,其他大工還是不要毛翠,她像一只被獵人射傷了腳的野兔,也怕被追擊,就仍跟著我。有我,她的腳傷沒多久就好了。

照樣按期交工,包括二皮,那些瓦工都以為毛翠當初的腳傷是裝的,就后悔沒跟她配對子,讓我一個“外來戶”占了這么多天的便宜。不過二皮提醒我,家門口工地上的女人你不能動真格的,小心她們纏住你不放。我假裝對男女之間的情事很麻木,一臉冤枉地說,我活兒都干不過來,哪有閑工夫跟女人糾纏啊!二皮聽了,臉上就露出一個風月老手的狡黠來。

那時,我自己也沒意識到毛翠已經悄悄住進我心里了,尤其是她主動要搭我的破摩托去工地或一道回家,她的頭發有時會甩到我脖子和臉上,讓我感到一陣酥麻。速度慢下來時,旋起的風中會有她的體香。我們一路上說說笑笑,是那么的甜蜜。每天清晨和晚間,我都盼望她坐上我摩托車的那一刻早點兒到來。她高挑的身材,胸部就像兩只掩映于枝葉間熟透了的大蜜桃,誰不想誰有毛病。

有一天下午在靠近火車站的城南安置房粉墻,快要收工的時候,突然電閃雷鳴,下起了大雨。一會兒,摩托車后備箱里有雨披或傘的工友走了,家近又能找到大塑料袋頂著的走了,有人送雨具來的也走了。閃電像蜈蚣精在天空顯形,挺嚇人的,雨的勢頭也很猛。我的破摩托后備箱蓋子早壞了,什么也沒帶。我和毛翠都不說話,繼續配合著在室內粉墻,反正任務包干,干一點兒少一點兒,等雨停了再回去也不虧。但是,房間里的空氣漸漸變得凝重起來。終于,毛翠問我,你家那位怎么也不打電話來關心你?她不問還好,一問,我的心一下子就掉到冰窟窿里。我說,她現在眼里只有麻將,也許還沒下場子呢。有那些牌鬼給她下藥,我在外面再苦再累都是活該。我嘆了口氣,反問她,你家大吹也該問問你啊。她嘴唇微動著,半天才喃喃地說,他就是個死人,我從來就沒指望過他。D51614B9-65FC-429F-95F1-D5778906A9FC

一時間,我們都沒心思干活了,都放下了工具。在昏黃的電燈光里,彼此哀傷的目光碰撞后,我忽然感到我很可憐,而她既可憐也很美。我就過去一把抱住她,像抱住一團會燒熔我的火,義無反顧地摜在沙堆上,不由分說地尋找那對兒“紅蜜桃”。在她的掙扎和咒罵聲里,我以為就要抵達目標了,這時,她停止了反抗,“嚶嚶”地哭起來。

那一瞬間,我像從野獸又變回了人形,起身摸著后脖子愧疚地說,對不起……她抽搭著說,我……我不是那樣的人。她的話,像尖刀戳在我心上。

那一陣子正好干的都是粉內墻的活兒,我們著魔似的,誰也離不開誰,好得發膩。

盡管極力遮掩,羅大吹似乎還是嗅出了異味。每次毛翠搭我的摩托出門或收工回來,只要他在家,就會拉著孩子站在院門外,眼里說不清是懷疑還是憂傷和憤怒。而當我瞪著他的時候,他又像被燙了一般收回了目光。

只有想問題粗枝大葉的娜娜真的以為我腰子不好。夜里她怎么纏我,我都沒興致,就是勉強配合她,也把她想象成毛翠。可她終究是一杯白開水,味道寡淡。她就信了羅大吹的話,說我的身體出現了很不好的狀況,于是,從他那兒買了什么草頭方子熬湯給我喝。我嫌湯汁味道刺鼻子,一口都不肯抿,她就絕望一般罵了一通發總。發總把活兒排得滿滿當當,我沒工夫陪她逛超市、買菜做飯,收工到家一歇下來,就像老舊的機器停車后,很難再起動。

不停地有大山里的水流進香河,雖然閘口開到底了,幾天過去了,水位還是沒降下來。香河的水是往滁河流的,再入長江,入大海,但是這兩天的水流得不歡了,好像在哪兒受堵了。出梅還早著呢,洪水一天不走,處在“鍋底”的巷子口人家,比如毛翠、大錐子、陳老五家,就一分鐘都不敢分神,好像香河大堤隨時會崩潰,一家老小必須隨時做好拔腿就跑的準備。

思前想后,娜娜跟羅大吹私奔的可能性更大。不說我見到羅大吹和娜娜會把他們怎樣,他們做出這種事,打死也沒臉回來了。我當然不會就此罷休,他們就是鉆到螃蟹洞里,我也要把他們拽出來。猶豫之后,我逮住一段空閑,偷偷去了趟寶林派出所,請公安幫我查查他們到底去了哪兒。

接待我的警察不以為然地笑了一聲,說,如今這種事情多得是,查到又怎樣?下狠手的話,要負刑事責任的。我拍著胸脯說,別拿銬子嚇我,這口氣我不出不行,擱你行嗎?他賠著笑說,你的心情我理解,但不能太沖動嘛。我口氣也軟了些,這不用你擔心,我又不傻,干嗎把自己搭進去?可他還是沒動,堅持說,我們有過教訓,是為你好,你冷靜下來再說吧。我哪有時間耗,發飆說,我要是報失蹤,你們還能不立案調查嗎?見我說不信,他就搖搖頭,在電腦上搜索起來。忙了半天,他嘆了口氣說,那兩個人,既沒有去外地的乘車記錄,也沒有住宿記錄呀。我傻了,喃喃地說道,難道他們會飛?他說,那倒不會。要說監控嘛,那鐘點雨下得大,他們打著傘攝像頭拍不到,就是拍到什么也看不清。看來,他們真會選時間,反偵查能力還挺強。這么說,羅大吹太狡猾了。沒了轍,我臨走時還不忘罵了句:羅大吹,你個王八蛋!

回來后,毛翠小心翼翼地問我查出來沒有,我心有不甘地反問她,既然派出所那些系統連他們的影子都找不到,那他們會不會跳香河殉情了?毛翠乜斜著我,說,得了吧,大吹要是有這骨氣,我下輩子還嫁給他!都這時候了,你還把人想得那么好。

對毛翠來說,越是尋找無望,她越是像農奴被贖了身,身上每個毛孔都興奮。第二天,毛翠冷笑著把孩子推給公婆,說,這下兒不用疑神疑鬼了,你兒子更有出息,帶人家老婆跑了。然后,她長舒了一口氣走出來。上摩托去工地時,她居然要當著街坊摟我的腰,我只好回頭給她一個虎臉。

毛翠想大張旗鼓也不是沒有道理,護住臉面的最好方式就是變被動為主動,讓外人覺得是我倆先給他們戴了綠帽子,他們拗不過才抱團取暖、灰溜溜地跑了的。而我明白,是我無意中給娜娜下了套子,她才會走到這一步。她沒有哪一點比得了毛翠,甚至愛上了麻將后,把僅存的好品行也丟得差不多了。我不愛說話,更不會說好聽的話給她聽,可她最終是以為我身體將徹底毀掉才絕情地隨了羅大吹的。

一塊鉆心疼的傷口越捂越容易發炎,遲早要在別人眼皮底下敞露的。接下來的幾天又下起了小雨,巷子里沒事做的人卻出奇地鎮定,好像要蓄積力量應對什么突發事態。果然,就在我和毛翠又去小區給業主做家裝的時候,也不知是不是羅大吹父母或是派出所的人說漏了嘴,反正這件事被徹底抖了出來,頃刻間在巷子里炸了鍋。我和毛翠勾著頭進進出出,像準備自首的同案犯。還好,輿論一邊倒地向著我和毛翠,罵娜娜和羅大吹這兩個“吃飽蹲”太沒良心,壞了土井巷的風化。

各種議論仍像洪水一樣,不斷淘洗著我快要碎裂的心,后來有人把娜娜說成與西門慶胡搞的潘金蓮,我成了只知道在外面炕燒餅賣錢的武大郎。我苦笑著,看我這腰身至于是武大郎嗎?管不了那么多了。于是,我只能痛恨娜娜。她和羅大吹逍遙在外,讓我和毛翠扛著街坊的說三道四,憑什么啊?曾悅已經放了暑假,我怕風言風語傷到了祖孫倆,一大早就買好菜和零食,叮囑我媽和曾悅不要出門。

一貫熱心的街坊鄰居并沒有就此罷休,見我整天蔫頭蔫腦的,就有嚴懲羅大吹和娜娜而后快、讓“武大郎”翻身的意思。幾位大媽找到我媽,安慰道,大姐你就別急了,這年頭風氣壞,丑女好作怪,娜娜跟羅大吹是歪鍋配歪灶呢。這時候,我媽只能跟著踩一腳,說,誰說不是呢?大媽們又說,你看羅大吹媳婦,要模樣有模樣,要身手有身手,偏偏嫁給了羅大吹,就是一壟好白菜被豬拱了。我媽沒見過毛翠,就隨大溜淡淡地說是啊。大媽們來了精神,神秘地說,羅大吹媳婦就跟你兒子一起干活呢!依我們看,倒不如搬過來一起過,讓羅大吹哪天把腸子悔青了吧。不能不說這種安排要是被毛翠聽到了,臉笑得會比牡丹花還鮮艷,而給我的感覺,就是被摁下脖子吃人家的殘羹剩飯。

我肚子里本就裝不了幾樣東西,何況那些議論像火球,不吐出來會把我五臟六腑燒化的。我把那些話原原本本告訴了毛翠。她果真笑作一團,逗我道,現在二胎放開了,將來我給你生個兒子吧,長得跟你一樣,我一肚子都是兒子呢。我被她感染了,憋不住把她的話又倒給我媽,老人家竟也一改愁眉苦臉,高興得渾濁的雙眼跳閃著燭光。事到如今沒有更好的選擇,我只能順水推舟、假戲真唱了,何況毛翠比我還想呢。D51614B9-65FC-429F-95F1-D5778906A9FC

沒承想小雨還沒結束,不知從哪里涌來一堆黑云,又下了暴雨,不到兩個小時,一直在臨界線邊晃悠的香河水就翻過了大堤,不聲不響地向土井巷涌過來。跑動聲、呼叫聲再次在巷子里震蕩,我心里“咯噔”一下兒,毛翠家肯定進水了,不知毛翠怎么樣。就在這時,鄰居黃胖姑叫我,你還傻愣著干什么,沒瞧見水都抵過來了?是的,我家一會兒也要進水,先把我媽和曾悅安頓好才對。

黃胖姑說話有時像捶釘子,可心比棉花還軟。她家四上四下的房子,空出兩個房間,我就和我媽、曾悅寄住到她家樓上。忙得差不多了,我打電話讓毛翠也過來,她低聲罵了我一通,說凈想你的好事,我正帶孩子和他爺爺、奶奶蹚水去東門二姨家呢。他爺爺奶奶腿腳不好,有種你就來幫我一把。我一聽,不知怎么回答,愣了幾秒,就把電話掛了。

巷子里的水還沒退,我和毛翠就被發總喊去趕新一批活兒了。這次是給一家急等開業的大商場貼地磚墻磚,活兒不重,可毛翠眉頭蹙窩著,搬瓷磚好像很吃力。我問她怎么了,她猶豫了一下兒,才說肚子疼,渾身都冒汗。我說,那你去醫院看看吧。她瞄了瞄我,說她一個人不敢去,怕有什么大問題。我嘲笑道,年紀輕輕的,你想多了吧?但我還是丟下手中的活兒,陪她去醫院了。

其實她就是在冷水里待久了,受涼了。醫生聽了她的講述,又看了看她的舌苔,開了兩樣藥讓她回去吃。

經過民政大廳時,不知她是早有打算還是突發奇想,說什么時候我倆也進去領證啊?我半真半假地說,現在就去。她眼睛里像有一盞燈被點亮了,問,真的?看她渴望的樣子,我呵呵笑了,說那當然。她說,那好啊,領了證,等洪水退了,我們就一起過。她拉著我的手往里走,把肚子疼給忘了。

負責辦理婚姻登記手續的是位小姑娘,她掃了我們一眼,問,都不是頭婚吧?我和毛翠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那你們的離婚證呢?

證?沒有啊。我感到很意外。

沒離婚又要辦結婚,想犯重婚罪啊?

可她跟人跑了,找不到她,怎么離?

小姑娘仔細地打量著我,一副要笑的樣子,說,要是這種情況,你只有到法院起訴才可以。

還要經過法院?我像被當頭潑了盆冷水。毛翠生怕我打退堂鼓,搶過來說,他們不仁,我們就不義,起訴就起訴。

盡管手機里天天有花邊新聞,可大多數土井巷的人依舊很傳統。從我媽口中,我和毛翠將要結婚的消息像豆種一樣播撒給了那些懸望的老頭老太,他們像捍衛什么正義事業取得了勝利,拍著手說,聽我們的沒錯吧,這下兒好了,你要稱喜糖給我們吃了。我媽忙揮著手說,早著呢,得法院先判了離婚才行,前后要好幾個月。

是的,洪水沒退,我和毛翠的事只能一直拖著。每天出工,我要蹚著過膝的渾水出巷子、過橋。毛翠帶著一家老小住在她二姨家,像織女一樣在天河另一邊。

毛翠的穿著打扮、對其他工友態度的大翻轉,當然逃不過二皮這種人的眼睛。工地上“大會戰”的時候,一幫男男女女就東一錘子西一斧頭地拿她和我說事。我死活不吭聲,毛翠經不住敲打,居然全承認了。有些不服氣的二皮就起哄說,你曾俊勇是老實驢子偷麥面吃,誰也想不到啊!為了讓二皮他們口下留情,也算是感謝他們給我和毛翠創造了認識的機會,有天下午收工后,我和毛翠就在大排檔請了兩大桌。

出梅前幾天才晴穩,香河水位降下來,我們土井巷里的積水完全消退了。太陽下,整條巷子亮晃晃的,空氣里有股霉變和漚腐的混合味兒。趁著收工早,毛翠把家里里里外外打掃沖洗干凈,我幫她把高處的東西慢慢搬下來,挪到原來的位置。

天還沒黑,半盤月亮就掛在西南邊天空了。毛翠說,我去你家清理一下兒吧。我沉吟著,想說有我媽呢,可又怕駁了她的面子。再說,那個家,包括我媽和曾悅,她遲早是要面對的。毛翠就推著我往院子外走,然后“咔嚓”一聲把院門鎖上了。

我別扭地推著破摩托,而毛翠昂首向前,與我并排走著。我感到巷子里鄰居們的目光像箭一樣紛紛向我們射來,盡管是友善的,我也感到不自在,一句話也不敢說了。

我媽往常看不慣娜娜是個北方侉子,乍見到毛翠,就像妹妹來家看她一般熱情。曾悅不明就里,一雙大眼睛警惕地隨著毛翠的一舉一動轉來轉去。這位陌生的毛阿姨,一會兒就把黑跡斑斑的墻面、櫥柜擦洗得干干凈凈,各種物件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擺放得有橫有豎。曾悅跑過來拽著我的手,覺得很好奇。

我媽在廚房里也忙得風生水起,毛翠聽到了,就拐進去對她說,我不在這里吃晚飯,我還要去接孩子和他爺爺奶奶回來呢。我媽不過意,說那哪兒行啊,忙到現在呢。毛翠抿了抿嘴,說,反正……以后有的是機會啊。

之后我才知道,毛翠急著回去還有一個目的,她要和公公婆婆攤牌,告訴他們,她要離開那個家開啟新生活了。那晚她哭了很長時間,哭得很傷心,說她起早貪黑,一心一意為一家老小,卻想不到羅大吹什么都做得出來。她真的受夠了,她什么都不要。公公婆婆都是原來的農具廠工人,實心眼,當時一句阻攔她的話都沒說。

既然盡人皆知,為了顯示我的堅定,我對毛翠說,只要法院判下來,我們就去把證辦了,你就住過來。有些家具已經過時了,買點兒新的,再添一些你喜歡的。毛翠沉默著,半晌才回了一句,無所謂,只要能在一起就行。

那天中午在工地上剛吃完飯,太陽正火辣辣的,我和毛翠還有其他工友靠在毛坯房陰涼的墻根下打盹兒。這時,我的手機響了,顯示是浦州市的號碼。

對方一開口就問我是許娜娜丈夫嗎?我以為是詐騙犯,就反問過去,你想干嗎?直說吧。對方依然是一副嚴肅的口氣,說我們是浦州市江北派出所,你趕緊過來把事情處理一下。我越發覺得對方是在詐騙,就問,到底什么事情?對方說,一兩句話說不清,你過來就知道了。

我還在揣測剛才那個電話的真實性,毛翠就接到了電話。她直接承認她是羅英強家屬,并問是不是羅大吹出事了。電話那頭說,可以這么認為。你跟那個曾俊勇在一起干活兒是吧,那你們一起趕快過來。毛翠跟我一樣,本來還可以追問下去,但沒那個勇氣。D51614B9-65FC-429F-95F1-D5778906A9FC

沒有理由再懷疑那是詐騙電話,我和毛翠都驚訝地看著對方。很快,毛翠變得像一瓣失去水分的花,我竟也沒因為獲得了娜娜和羅大吹的線索而感到振奮或者憤怒。

浦州市離我們縣城也就八九十公里,江北派出所的民警直接把我和毛翠帶到一家衛生院。病房里、過道上都是輸液的病人,夕陽照在他們消瘦、灰暗的臉上,一個個看上去極度虛弱,娜娜和羅大吹也在其中。

民警說,如果不是一個奄奄一息的大學生被發現扔在衛生院后面的水塘邊,這個傳銷團伙還不會被端掉。團伙里所謂的講師、主任和老板正在接受訊問,這些病號都是因為沒交夠會費或者沒有完成發展下線任務而被折磨成這樣的。

一個多月前的午后,就在電閃雷鳴、大雨狂瀉之前,羅大吹在賭場外堵住了又要進去打麻將的娜娜,說感謝神,我已經托朋友買到了能治好你家大勇腰子病的丸藥,他要我們立即去取。好幾秒后娜娜才反應過來,說,急什么,我家大勇還好好的呢。羅大吹說,養病如養虎,何況是腰子有問題。別看他今天還壯得像牯牛,一發作,說倒就倒呢。看娜娜遲疑不決,羅大吹催促道,你不要也可以,我馬上把朋友那邊回了,真出了事別怪我不愿幫你。他說完就掏手機。娜娜急忙制止他,說,非要這么急嗎?羅大吹對娜娜的幼稚不屑一顧,說,你也不看看這天,又要下大雨了,香河很快就撐不住了。一發洪水,我們怎么出去?到那時候難道讓大勇干等水退下去嗎?快點兒回家帶好衣服和身份證,多帶點兒錢,救命的錢別舍不得花。娜娜被他說得好像瞬間大禍臨頭,極力想理出頭緒卻理不出。她想給我打個電話,問問我,可立即被羅大吹一揮手嚇得把手縮了回去。羅大吹說,你傻呀,你要是告訴你家大勇那丸子是藥,而且還是我幫他配的藥,他會喝嗎?我是信主的人,你還不相信嗎?

羅大吹和娜娜撐著傘一前一后走出土井巷的時候,雨下得越來越大。羅大吹招了輛黑出租,帶著六神無主的娜娜去了浦州。到了浦州,他們被接進近郊一幢神秘的大樓。等羅大吹看出了彎彎繞,已經晚了。那個口口聲聲要幫他發大財的藥材販子朋友,原來是要發展他和娜娜做下線。他們的手機、身份證立即被擄走了,身上的錢被搜個精光,沒拉到人頭,刨去會費后,據說剩下的錢還不夠交伙食費,只能吃剩飯爛菜。

娜娜再罵羅大吹是騙子是狗日的,他也不出聲了。他是為了報復我才要把娜娜騙出來的。毛翠有一段時間沒讓他碰她身子了,他就對我懷恨在心。當然,他太想當個真正的大男人了,而天底下好像只有娜娜把他看得很高大,說什么她都信。他也太想一夜之間就能成為那種富得流油的人,好帶著娜娜在外面過沒人瞧不起的日子,等有朝一日風平浪靜了,再榮歸故里……

娜娜瘦得像一根老柴枝。她微弱的目光中夾雜著復雜的成分,恐懼、悔恨和憂傷,而且像寒風中的火星子,讓人擔心隨時會熄滅。她吃力地對我說,你放心,除了錢,我什么都沒丟。

當我陰著臉一步步走近羅大吹的床位時,羅大吹本能地往墻邊縮了縮,嘴唇牽動著全身都在發抖,做出討饒的架勢。那位民警以為我要過去揍他,連忙緊緊地拽住我的左胳膊。我就站定了,右手指著羅大吹大叫,你羅大吹為什么不能爭口氣,實在一點兒,讓娜娜死心塌地跟著你呢?

墻角傳來羅大吹渾濁的哭泣聲,我也抱著頭哭著沖出了病房。

病房外是樟樹林和緩坡,一股樟木和青草的清香撲鼻而來。我仰面向天,滿天的星星正出神地看著我。我聽到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禁不住回了下兒頭,看見那個身影是毛翠的。

林如玉:中國微型小說學會會員,安徽省作家協會會員。作品散見于《小說月刊》《微型小說選刊》等,曾獲《人民文學》征文銀獎、《安徽工人日報》征文一等獎、全國小小說大賽優秀獎等,出版作品集《諦聽生活》。D51614B9-65FC-429F-95F1-D5778906A9F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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