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潼
順滑的米粉,從筷子間滑落,如瀑布一般。淋上褐色的鹵汁,等空氣中都可以聞到淡淡的咸香味時,回頭再看,被炸得金黃的鍋燒,已被悄然安放在碟里,旁邊還有幾片外皮細膩的牛肉,一片、兩片、三片,與蔥花香菜的待遇截然不同,不是天女散花,倒是像它們自己蹦進去的。
有人說,桂林米粉,米粉是根本,鹵水是靈魂,鹵菜,則有錦上添花的效果。
小時候,我總把臉貼在窗前,鼻子都快被擠扁了,硬是想看個究竟,瞧瞧花生兄弟是否有恙,他們的“腳”還好嗎,有沒有被人們吃了去,但每次偵查都以失敗告終。最后還是外婆實在看不下去,把我拉進了店門,店鋪上方隱隱只認得“木”,幾個“土”,還有“米”字。這里的服務還算湊合,在做粉的時候,我總是兩步并作一步,匆匆上前去看,店家似乎也是高興的,每次都帶我到老師傅旁,滿足我存積已久的好奇心。
店鋪內的樣子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第一道工序——本地特有的干濕米粉不易保存,有了“鹵香不出二十里”之說,和“桂花香飄十里”倒是對上了,當然,做這樣的米粉,先是要挑色澤飽滿的米粒,看著老師傅,抬手,揀米,抓米,浸米……一套動作如行云流水,叫人好生佩服。浸米自然就是讓大米在水中好好地睡一覺,過個一天半,再把它們叫醒時,身上早已浸透了甜酸味,于是再被喚醒,被磨制成了晶瑩透亮、彈性爽滑的米粉。
等配好菜,就是那么鮮香的一碗,香噴噴地臥在飯桌上。我早就對它垂涎三尺了,恨不得立馬撲上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它連盤子一起吞食干凈,好似餓狼逮著了迷路的小羊,又好似沙漠中的旅人瞧見了甘泉。可萬萬沒想到,外婆竟攔住了我,我委屈地抬眼望去,只見外婆寵溺又無奈的笑容在臉上浮現:“啊——張嘴……”
滴答滴答,仔細看時,外婆臉上竟已爬起了皺紋,頭發開始染上白霜,伸過來的手也沒有這么有力,我漸漸從桌底長到可以與外婆平視,可以自己坐著一張凳子與外婆邊吃邊聊。緊接著,老店消失了,老師傅的背影,在回憶里越來越小。耳邊傳來喧鬧聲,商業街上方七彩的霓虹燈閃爍著奪目的光芒,提醒著我這已不再是從前,我努力地找尋,可時光終究如沙,從指縫流走。
城市越來越繁華,漫步在那條舊街道,我想拾起那片刻有時光印記的葉,捧在手心里,放進鹵香漫溢的記憶里,把色香留住,把時光留住。
【點評】
一碗鹵香四溢的桂林米粉,一間矗立在心頭的老店,一段寫滿了童真的歲月,一個與時光漸老的慈愛身影……在舊時光的影像里無言地播放,看似淡淡,終究情深。小作者善以有趣的視角、生動的語言,刻畫兒時對一碗米粉的向往、對老師傅手藝的好奇、對外婆的愛的體悟。時光如沙,帶走了小作者兒時生活里熟悉的影子,卻留下了珍貴的回憶。本文取材于細處,字里行間巧妙地蘊蓄了自己的深情,于是,煙火縈繞處,打動人心的不止有情意之美,更有舊時光的韻味和文化更迭帶來的悵惘與珍惜。
(指導老師:蔡小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