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登
整日整月,行坐于此
草長葉落,云流煙散
他用去四年時間,畫就一幅《富春山居圖》
并順手贈予無用禪師
是年,黃公望八十四歲
除卻畫囊與皮囊,兩手空空
兩年后,他連畫囊皮囊也不要了
僅剩下山水
比如一百年前
莫奈的目光交替停留
于畫布和遠方
孤獨的禮帽,濃密的卷須
偶爾停下筆來吸口雪茄,俯身摸摸
你的小狗——
它應當叫什么名字才對
比如,稍后完成的畫作,和畫作外
至今盛開的花園
它們因無聲獲得了迷人的卡頓
二十年前,滑倒在旱冰場中央
十年前,雪夜街頭,同樣的部位
被失去平衡的機車壓實
某個陰天日,我站起身來
兀自仰頭,罰酒三杯
骨折帶來的酸困陡然移向全身
重心陷入往事……
為什么美人,總也令人盈目
而左踝愈軟,回答愈深
寫給你時,無須致敬
無須穿戴整齊,打上領結
無須將思念折疊成心形,并摁以
凝血般的章泥
無須面對緩于節速的三桅船
計算漂流的時間
無須猜測你涌上心頭的表情,是如何急切地
奔向書房,取出薄如心扉的裁刀
無須立于岸崖
面對海平線,深聽浪濤一聲聲
拍打胸腔
無須祈禱
無須
遠遠望去,綠皮火車多么緩慢笨拙
三十年前,我不這樣認為。
那時的它呼嘯而過
山野為之震顫。
幾百年前,蒸汽機車甚至讓人感到恐慌。
它們從克萊德河畔攪動濃煙而來
途經新英格蘭、恒河流域、關東平原
緩緩頓靠于塘沽車站。
只有在這些巨大的怪獸面前
侵略者才會變得優雅
——走下舷梯
高高的禮帽向低低的裙擺
伸出了白色手套
嶄新的綠色總能等到
一位砥流般的站立者。
許多年前,忽必烈從遙遠的南方
返回哈拉和林
求得了兄長的諒解。
許多年后,元帝國從遙遠的南方撤離
直至撤無可撤。他們需要重新
學會放牧與轉場。
我渴求平坦廣袤,又希望
鷹一般俯瞰河流所有的彎曲
有多少春風帶來了平安喜樂
有多少馬兒淹沒其中
嘶而不過
關于古長城,老人能夠道出的
僅僅是斷垣與傳說
順了他的方向,可以看到蜿蜒的脊刃
剖開了晨霧與夕昏
將我置于對峙的一端。
我是無法罷征的良人
被光束靜止,被無聲支撐
被遠方搗衣的婦人所念
那時,蠻族閃亮的馬蹄聲剛剛遠去
塵囂之上,天空遼闊
而悲愁凹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