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棟的詩[組詩]

李棟

石頭縫里長草，稻田里

種下樓房。我們沿河而行的小路

突然橫出一個人工湖

湖水混濁，仿佛某段說不清的過往

它在掩藏什么？

草叢里的蟲鳴，還是

汾河跌落時潺潺的流水聲？

黑夜總是來得蹊蹺

它像一把傘，走著走著

就把同行的人隔開

誰能夠得到一支火把，召喚

夜色里走丟的人？

或者朝著湖水喊兩嗓子

幫她壯壯膽，放下

一個人走路的孤獨和悲傷

喝完這杯酒，就戒了吧

從東晉去南宋，需要一副好挑子

我會在孫山岔搬開傾倒的樹木

指給你看山頂的那家苗寨

——如果我們還有機會重逢

如果還有流水沖刷干涸的鵝卵石

求雨的人離開時

工地還在操持一場盛大的奠基

兩年是把鐵鍬

足以挖掘一眼深邃的井

井底有青苔、暗影、糾結亂石

也有孤單的蛙鳴

然而沒有水。水只存在于

樹根、眼瞼、一匹老馬蓬松的鬃毛中

月亮穿過云層

果園里的光暗下去不少

只有一些晚開的花

自顧播灑幽香

蜜蜂都睡了

暗夜里，木箱子沉默得像石頭

而白天

則是襁褓、蜜罐、天然的八音盒

微風從木石的表面劃過

侵蝕是恒久的力量

逐漸深入其內部

使其風化、分裂，直至瓦解

聚集也是一種瓦解

如雨滴瓦解流水，飛翔瓦解鳥群

一些無指向的字詞組合

瓦解蘋果、蜂蜜、黎明即起的嗡嗡聲

海邊說過的話，請還給海風

山腳醞釀的壞情緒

一并交給土窯里的燈火

撈巨河繞城而過

每隔一公里就有一個分水閘

像長蛇生出多余的腳

我記得有條“空 如故”的匾額

懸掛于某座長亭

往北的第二個出口

它是說告別的時候

一定望一望天空

以免低頭落下含不住的淚水

山 中

谷中不見香積寺

空有山風石上行

放蠱的人天生三只眼

沒有一顆，像天上的星星

而流水最耐不住寂寞

鏡子里多是收甘草的人

你可見柞木林里晨霧繚繞

低眉俯首的怎會是蠟梅？

——人間有人間的落寞

螞蟻有秕糠般六條腿的繁忙

在鄉下，鳥往往是一種喻體

落葉無疑是另一種

寒冷的冬天，總有一些水

懸置于云的高處，總有

晚歸的行路人

大雪提前落滿他家屋脊

——唯有灶灰里煨著紅薯、土豆、黃泥包裹的

鵪鶉、半瓶老酒

才不至于疲憊的夜晚被虛度

唯有明早的一只竹篩、兩把稻谷、幾個半大

小子

才配得上紛紛揚揚的第一場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