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濤
在濃墨重彩的時代,我偏愛枯筆。
灰白流經紙張,草屑立于原野
風,淡淡的。
總有一些風把人推進事物的咬合面
牙尖嘴利。如同生命,本就是
就著飯菜吞下所有的藥丸。
與其帶著卑微的諂笑取悅別人
不如努力生出五彩的羽翼
照亮自己的瞳孔。
風順,風逆
只有御風而行,才是真正的飛翔。
人生太短,我沒有時間活得精明。
這么多年,一直斷斷續續寫詩
清風、明月、映山紅,還有眼淚
以及,或許一生都無法完成的
一場大雪。
多年以后,我在大雪里回頭
你依舊坐在那里,湖水已經漫過
第七道臺階。
而今遇到事兒,再也不會
最先想到“死”字
每一道傷口都成了
笑容里的皺褶。
前圩子還沒有坍塌、淹沒、拆遷
之前,我們都還有落地生根的從容。
那些刺槐、紅薯、稗子草
都是我滴血認親過的兄弟,還在
一茬茬地出生,一茬茬地死亡。
陽光打濕離村的小路,一只蚱蜢
戰栗于搖動的草尖。
一夜細雪,人間忽而清白。
雪是刀鋒里最溫柔的白
草木脫掉寒光,河水開始流動。
樹葉貼畫,天空留有紫色
風翻動旗幟,層層疊疊
一層又一層地嗚咽。
松鼠不說話,從一個枝頭跳上另一個枝頭
夕陽把椰樹拉得孤長,椰子也是。
塵世寒涼,唯有用夜色覆蓋大雪。
料峭的枝頭不再有眼淚一樣珍貴的露珠
大地安詳,似軀體漸冷的母體
僵硬,且不再說話。
要么大雨乒乒乓乓地砸起一地狼煙
要么,枯葉蝶一窩蜂地跑散了。
一切未知即將出現在面前
也可能,出現在背后
石頭無路可逃,斜著眼
像個內心惶恐的刺兒頭
濃重的葉子,沿著窗戶攀爬
每上升一層,心境都會明朗一下
一下而已。
我看不到有光穿過大地。
有一天,我們會相遇在六樓陽臺
隔著玻璃張望的貓
好大一只。
陽光搖晃一下。
我們彼此對視的眼神
都那么蒼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