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亞男
【摘要】 在20世紀40年代的上海,張愛玲名噪一時。這是一位頗具傳奇色彩的女作家,童年以及成年后個人的獨特經歷對她的心理造成了巨大的影響,并集中體現在她的文學創作之中。歷經浮華之后,其作品呈現出蒼涼和凄愴之感,不斷解構人性的卑鄙、扭曲與變形,由此形成了張愛玲小說創作的獨特魅力。本文將從張愛玲人格個性的形成原因以及創作心理在作品中的表現出發進行簡要分析。
【關鍵詞】 張愛玲;創作心理;孤獨;荒涼;人性;悲劇;女性意識;中西融貫
【中圖分類號】I207?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2)23-0025-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2.23.008
在20世紀40年代的中國文壇,出現了一顆傳奇般耀眼的流星,橫空出世的才女張愛玲以其個性化的創作在中國現代文學發展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她的小說總是籠罩著一層荒涼之感,語言也極具特色,敘事手法融貫中西,其作品不斷解構人性的卑鄙、扭曲與變形,形成了自己的創作特色。顯然這位個性鮮明的女作家很難被某個潮流標簽所定義,她傳奇的人生經歷,獨特的個性氣質促使她以一種特立獨行的姿態在自己的文學世界里自由暢游,抒寫了一曲傳奇蒼涼的悲歌。
一、張愛玲的人格個性及形成原因
19歲的張愛玲在《天才夢》中說:“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虱子。”這句話敘述了她獨特的生命體驗,短短的文章中已經可以看出她的許多心理特質:聰慧、敏感、孤獨。出生貴族,生來就帶有天才的孤獨,她的人生從親情到愛情,從輝煌到破碎,都能讓人產生一種強烈的無常感,顯示出她困頓掙扎的生命以及難以隱藏的抑郁氣質。
(一)天才的孤獨與傷痕的童年
張愛玲出生貴族之家,不可否認她是一個橫空出世的天才少女。在3歲時能背誦唐詩,7歲時寫作小說,12歲就發表《不幸的她》,19歲因《天才夢》斬獲大獎。1944年擁有自己的中短篇小說集《傳奇》,散文集《流言》。此后也不斷發表了很多小說、散文、隨筆、議論等。她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才女,有人說天才就是異類,而異類注定不能被理解,注定是孤獨的。這在張愛玲身上得到了驗證,孤傲成了她此后生命的代言詞。
張愛玲出生在一個受家族庇蔭的沒落貴族世家,雖然在她出生時家庭已然不像以前一樣鼎盛,但是這個沉重的家庭背景帶給張愛玲的影響卻是深遠而持久的。她一出生就注定了她一生的不平凡。父親張志沂是清末名臣張佩綸與李鴻章的女兒李菊耦唯一的孩子,是一個典型的封建紈绔遺少,繼承了豐富的財產卻吸食鴉片,游手好閑,揮霍無度。張愛玲的母親黃逸梵,同樣也是門庭顯赫,與她的父親不同,張愛玲的母親深受五四新潮流的影響,留學西洋,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新派女性。包辦婚姻使張愛玲的父母結合,然而新派思想終與封建遺留格格不入,這樣的結合帶給這個家庭的是矛盾和無休止的爭吵,最終張愛玲的父母離婚了。繼母的到來又給她帶來了更深重的傷痛,張愛玲厭惡繼母的輕賤,厭惡她只顧沉淪貪歡,厭惡她對自己的殘忍尋釁。家庭的種種不幸讓她對這個世界充滿了恐懼和失望,也讓她體會到了人性的殘忍,使她成了一個長期沉默的人,一個性情孤僻的人。
張愛玲生于亂世,家族從往日的輝煌到沒落,讓她較早地體驗到了人間的冷暖無常,個人的成長經歷使得她的個性變得抑郁而孤寂。閱讀她的作品總能有一種荒涼的獨特體驗 。
(二)創傷的愛情體驗
除了早期家庭親情的創傷體驗,張愛玲的愛情經歷也是非常坎坷。父愛的缺乏使她容易傾心于大齡男子,這樣的她活得很寂寞,死得也很寂寞。
在她的愛情經歷里讀者比較熟悉的是胡蘭成,這是一個比張愛玲大14歲的男人,不僅做了漢奸,而且風流成性,在這段感情里她卑微到了塵埃里也沒有開出花兒來。在亂世中相識相愛,胡蘭成給張愛玲的愛情體驗讓這個嬌艷高冷的女人變得如此卑微,這種體驗被深深壓在潛意識之中,并且影響了她的創作。比如《小團圓》中,邵之雍就是胡蘭成,而九莉則是張愛玲自己。“因為懂得,所以慈悲。”張愛玲認為胡蘭成懂她,所以明明受了傷也要忍著,這是一個女人生來帶有的特質,柔情純潔而善良。1956年張愛玲到了美國結識了賴雅,愛上了大她幾十歲的男人,在他身上尋求安全感,這是原生家庭愛的缺失帶給她的影響。她和賴雅幸福的日子并不多,他們在物質上也不寬裕,張愛玲總是需要不斷寫作獲取收入去支付丈夫高昂的醫療費用。伴隨著賴雅的離開,孤寂感又一次如同洪水一樣侵襲著這個女人。
在愛情上終不圓滿,種種愛與安全感的缺失成了她一生也甩不掉的影子。所以她的作品總是善于從兩性關系婚姻的角度切入,揭示出生活的底蘊,敘述“家史性”故事。
張愛玲的人生是一場傳奇的悲歌。雖然出身名門貴族,但是童年的生活卻陰冷惡劣。父親沒有給她應該擁有的保護、安全感以及喜愛,帶給她的只是惶惑的疤痕,母親沒有給她溫和柔順的關心,更多的是挑剔、灰心和背離。成年后的她經歷戰爭、混亂、逃離。愛情的悲劇又增加了她身上憂郁孤傲的氣質,她的創作被印上了灰色的底調。[1]孤僻寡情、與世隔絕、我行我素是她的個性。
二、從個性心理出發解讀張愛玲的文學創作
(一)人性弱點的展現
張愛玲總是在她的創作中把人性的弱點暴露無遺,她剖析了人性的自私、殘酷與無情等特質。在她的文學世界里,筆下的人物自私、虛偽、吝嗇、貪婪……顯示出了真實日常生活的陰暗和不堪,這種創作特色實際是的她心靈的反映。[2]
生于亂世,破碎的童年和愛情使張愛玲失去了對人生和未來的樂觀想象,在她的筆下人性不是絕對完美的,而是丑惡復雜的。比如小說《金鎖記》中的曹七巧,這是一個由于性的壓抑而走向變態的人物。在黃金和情欲的枷鎖之下她成了一個扭曲的女人,一個陰郁、狂躁、可憎、可憐、變態的女人。在張愛玲筆下同樣也有一群男性形象,仔細閱讀張愛玲的作品時,可以發現她筆下的男性大多都帶有一種丑惡的特色,少有正派的男性形象。究其原因,或許與張愛玲的生活背景有關,張愛玲小時候時常會受到父親的虐待,她的弟弟軟弱無能,那個讓張愛玲低到塵埃里的丈夫胡蘭成,結婚后接二連三地與別的女人交好。在張愛玲生活中真實存在的男性帶給她的影響最終反映到了她的文學作品中,例如在《傾城之戀》中的范柳原是個風流浪子,又如白三爺,他留戀于風流場所,抽食鴉片擔不起作為父親的責任。在張愛玲的創作中,無論親情還是愛情仿佛都與自私變態的人性連接在一起。《琉璃瓦》中父母養女兒以釣金龜婿,卻不管女兒的幸福。《心經》中許小寒和其父親許峰儀之間驚魂動魄的不倫之戀。《紅玫瑰與白玫瑰》中的佟振保對紅玫瑰玩弄后遺棄,對白玫瑰無聲折磨,表現出極度的偏私與軟弱。除了這些,她筆下還有一些對命運逆來順受的人,忍受命運度過一生。452F8187-7752-45FF-A17F-EB9E6F421547
總而言之,那些在正統文學中對美好人性的呈現,在張愛玲的筆下很少出現,反而被她拆解了,歸根結底這與她個人傳奇、孤獨、憂郁的心理體驗密不可分。
(二)荒涼感與失落者的悲劇表達
張愛玲說:“我不喜歡壯烈。我只是喜歡悲壯,更喜歡蒼涼。壯烈只有力,沒有美,似乎缺乏人性。”個人的成長背景以及愛情經歷使她的作品有種無常感,失落者心態造成了其作品中籠罩著的世紀末的荒涼感和悲劇意味,給讀者帶來獨特的體驗。
以《傾城之戀》為例,從題目出發,就知道這描寫的是一段驚心動魄愛情,故事發生在香港,白家小姐白流蘇經歷了失敗的婚姻,在親戚中備受欺辱,她離異后寄居在娘家,在偶然中她認識到了風流浪子范柳原,在謀生與謀愛之中,因為青春的消逝,因為旁人的白眼,白流蘇選擇去勇敢搏一次,她遠赴香港,博取范柳原的愛情,兩人最終因為戰火成就一段傾城之戀。這看似是一個傳奇,輝煌的香港淪陷從而成全了浪漫而激蕩的愛情,故事最后白流蘇和范柳原在一起了,她們結婚了。但是文本結局這樣描述著“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但在這個不可理喻的世界,誰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誰知道呢?也許就是為了成全她,一座大都市傾覆了。”“說不盡的蒼涼故事,不問也罷。” [3]結婚看來似乎是美好的結局,但一座城的毀滅換來的是一段情的延續,千千萬萬的人死去了痛苦著,這何嘗有不是一種悲涼呢?后來的柳原再也不和她鬧了,“他把俏皮的話省下來說給旁的女人聽”[3],白流蘇得到了她想要的,但是她沒有得到他全部的愛,這對她也是一種悲涼,一種悵惘。戀愛中對峙的雙方都是有各自的欲望和功利心的,何嘗不荒涼呢。小說的悲劇意味不止于此處,社會的丑惡,女性的生存困境在小說中同樣刻畫得淋漓盡致,男女的婚姻被金錢糾葛,女性淪為商品,為推銷自己而廝殺,這也是悲劇。[4]流蘇和柳原兩個情場高手互相試探,不知道她們究竟有沒有愛情,但是可以看到女性的掙扎,飽含荒涼之感,其創作心理得到充分展現。
(三)女性意識的體現
作為橫空出世的才女,在張愛玲的創作中也表現了獨特的女性意識。她筆下的各種女性人物栩栩如生,這和張愛玲本人就是一名女性作家以及她的創作心理是不可分割的,對于女性描寫的癡迷其實也是對自我命運的映射。
以其小說為代表,在她的小說中擁有鮮明的女性主義立場,真實傳遞了女性在現代社會中的生存困境。張愛玲筆下也有很多的女性形象大致可以進行分類。第一類形象以《心經》中的許小寒以及《金鎖記》中的曹七巧為代表,大都有著變態的心理意識和強烈的人生欲望。第二類以《沉香屑:第一爐香》中的葛薇龍以及《傾城之戀》中的流蘇為代表,顯示出女性獨立的生命姿態。第三類則是拘泥于當時社會舊有的準則不敢違抗的家庭婦女形象。[5]以《傾城之戀》中的白流蘇為例,她傳統又開放,柔弱又強悍,敗落的家,守舊的母親,唯利是圖的哥哥嫂嫂,所有的種種逼迫促使流蘇強悍起來,她很有主見,丈夫對她不好,她毅然選擇離婚。在謀生中,白流蘇勇敢出擊,成為一個為自己未來奮斗的騎士,作品中包含女性意識。
總之,張愛玲對其筆下女性的生存困境進行了深刻地闡述,把男權社會對女性悲慘壓迫的狀況以及女性的相互殺戮描寫出來,對筆下人物的心理進行了細致的分析,并把人物的情緒通過意象表達出來,她對女性的描寫有批評也有贊美,其作品不再是男人為中心,具有超越時代的女性意識。
(四)中西融會的內心積淀
出生在沒落的貴族世家,張愛玲在三四歲的時候父親就為她安排了中式私塾教育,中國傳統文化的特質對她產生了深刻的影響。從香港教會學校圣母瑪利亞學校畢業之后,張愛玲在香港大學接受了教育,西方的文化培養以及母親帶給她的影響還有生活國外的經歷,又讓她的作品有西方的韻味,形成了中西融會的內心積淀。集中表現在她的創作風格技巧、語言特色以及思想傾向等方面。
首先,從敘事來說,張愛玲在現代文學的作家隊伍中,是極會講故事的一位。她的敘述帶有中西融合的特色,她的小說既保留了傳統小說的敘事特點,又對西方的敘述視角、結構以及風格都加以借鑒。她喜歡運用講故事的敘述結構,讓文章明白曉暢思路清晰,娓娓道來。例如《傾城之戀》是典型的講故事的敘述。把白流蘇離婚寄住在娘家作為開端,與范柳原的愛情糾葛作為小說的發展,最后因為一座城的陷落成就一段情為結局,娓娓道來,故事完整動人。
其次,張愛玲的語言文白相濟雅俗結合,她的語言生活化,其中也有深厚的古典文學的色彩底蘊,很有一些的《紅樓夢》筆致,充斥著濃郁的《紅樓夢》語言氛圍。比如《傾城之戀》中的古典韻味就十分濃厚,作品經常讓人聯想到紅樓夢的筆觸色彩。[6]白流蘇端詳自己的那段描寫“臉龐很窄,可是眉心很寬,一雙嬌滴滴的清水眼……”這樣的語言描寫讓人聯想到紅樓夢中的林黛玉,使得作品飽含古典氣息。在《傾城之戀》開頭還體現了古典的音樂美,“胡琴咿咿呀呀拉著,在萬盞燈的夜晚,拉過來又拉過去,說不盡的蒼涼的故事——不問也罷!”胡琴本就帶有東方色彩,流動的文字同時富含音樂之美,扣人心弦又不脫離創作的悲涼基調。
再次,中西融合的背景也影響了她對人物的設置,她筆下的人物有兩種文化的交融趨勢。《傾城之戀》中一半是土一半是洋的范柳原,他吃喝嫖賭,這是洋化的一面,但是其思想中又透露出封建的一面,他是兩種文化的典型結合體;又如半新半舊的白流蘇,她談戀愛勇敢做自己人生的女騎士,這是她現代的一面,另一方面,她又是傳統的對男性依賴。人物呈現非善非惡的“不徹底”也表現了中西文化的對照。
最后,從思想風格出發,雖然張愛玲是中國文壇的作家,但是其作品仍然帶有西方色調,比如張愛玲的《沉香屑》的風格與英國作家毛姆的作品十分相似,她本人也對此表示贊同。作為優秀的上海世情描繪者,她的小說中有大量以上海為背景的創作。有在租界沒落大戶人家的故事,比如《花雕》中的鄭家、《傾城之戀》的白公館等等。小說在內容上,或是描寫新舊交替時期中國都市男女的情感愛情狀況,暴露人性之中的陰暗一面,或是從兩性關系出發描述傳奇,富有悲涼的意味。西方作家諸如王爾德、毛姆等的作品都流露出了對現代文明的懷疑,表現出一種幻滅感,張愛玲結合其自身的生命體驗,對這樣的悲觀失望的思想情緒有不由自主的認同[7],她作品中荒涼和悲劇意識的表現就是最好的印證。
三、結語
張愛玲以特立獨行的姿態成為中國現代文學發展史上不可忽視的傳奇。獨特的成長經歷使得她的個性帶有難以隱藏的抑郁和孤寂,人性的弱點、生命的蒼涼在她的創作中得到了最充分的展示。她的人生好像包裝華麗的胭脂粉,被狠狠砸在地上,留下破碎的盒子和滿屋的濃香,孤獨或許就是她的自我救贖。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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